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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文章

2022/12/12经典文章

院子文章(精选20篇)

杏花心事

文/王欢

北方三月的春风,还裹着些许寒意。素面相迎,扑了满怀的清冷。坐在公交车后排靠窗的位置,任头抵着不甚透亮的玻璃窗,思绪或是清零,或是随车摇曳,都不打紧。阳光浅淡,静静地飘散在脸上,抓不住的温暖从眉梢划到眼底,眼里全是车外走马观花的街景。

桃花儿谢了春红去,时间总是太匆匆。这匆忙直叫人无所适从。昨夜雨急风骤,残红着地,萧萧然铺将开来,树与树的间隙,就这样被任性地填满。粉白相间,自是一种软糯喜人的模样,煞是惹人怜爱。杏花儿果然是春天里最风情的花,即使被圈养,那满园盎然的春色也会从铁栅栏的守卫中倾泻出来。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儿时的小村庄,老家院子里的那棵杏树也如这般一样,花开似锦,灿若繁星。馥郁的香粉惹来了许多蜜蜂,翁嗡嗡地上下翻飞,自成一场天然的热闹。点点微风拂过,零星的花瓣散落在娴静的小院里,更是春情万种。孩子的天真可顾不上花开花落的情绪,馋猫儿似的只想着杏子熟时的光景,嘴角忍不住上扬。总是盼望着时间能够快一点,从开花,结果,再到成熟恨不得一天完成,灼灼的目光直盯得那杏树羞红了脸蛋儿,一阵花枝乱颤。

据说早些时候,老家的院子里是没有杏树的。院子里的空地上,奶奶总会种一些花花草草和时令蔬菜。后来爷爷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一株杏树苗儿,就栽到了院子里。接着,苹果树,石榴树,李子树,核桃树,梨树……也都陆续出现了。记得爷爷曾经还培育过荔枝树。因为杨贵妃的钟爱,合着“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诗句流传了千年,使得国人对于荔枝本身就存着一种偏爱。这种南方特有的果树,对于北方人来说是很稀有的。而爷爷把这种喜爱直接付诸于行动,在院子里的沙地上种起了荔枝树。神奇的是,荔枝树居然真的长出来了,郁郁葱葱的小苗儿,特别可爱。但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荔枝也不例外。爷爷种的荔枝树,结局并未带来更多的惊喜。

爷爷的果园,是我孩提时代很重要的存在。在爷爷打造的果园里,我和小伙伴们春赏花开,夏品杏李,秋收苹果,冬拾落叶,嬉笑打闹,四时不怠。每当闲暇之余,家人总是散座在果树下,说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那时候,时间很慢,日色很慢,车马很慢,邮件很慢。

后来,果园还在,唯独杏树没有了。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子爷爷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说什么“一夜杏花落”之类特别玄乎的东西。讲白了就是说,杏树栽在院子里不吉利,会影响子孙的福祉。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不知如何,一直沉稳理智,不信鬼神的爷爷,居然认真了。年近八旬的他,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愣是把比碗口还粗的杏树连根拔除了。也是在那之后,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直至一年后离世。父亲总是耿耿于怀,说爷爷是因为挖掉杏树耗费了太多的精力,那么大年纪了,本来就不容易恢复的。自此,我家院子里就再未有过杏树。

眼前的这棵杏树,像极了记忆里的那棵。杏花微雨,更是一场赏心悦事,别有一番滋味。杏花总是一马当先,最早绽放,没有百花开罢我方开的隐忍、谦让,总是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人们春天的讯息,总是着急地想要温暖还存了冬日余温的大地。然而,镜花水月,都不过虚惊一场,妄论惊魂惊心,终不过个人心事罢了。

清明雨上,折迎春花寄到爷爷身旁,不觉泪已拆两行。那些年,家人闲坐于一院,灯火可亲,日月可心。如今,涓涓心事埋于心底,再找不到有爷爷的天堂。

院子里的老梨树

文/孤独追求者

太阳抖落了一身寒气,把温温的暖意洒向了大地,万物打破了冬日的沉静,在徐徐吹动的微风中开始苏醒。桃红了,柳绿了,鸟儿的鸣叫更加清脆了,放下了冬日闲情的农人也开始忙碌了。在这个处处涌动着激情,时时散发着生机的春日里,我仿佛又看到了年迈的父母那忙碌的身影,想起了家乡院子里的那棵老梨树,大概也在这暖暖的春天里书写着自己新的生命里程吧。

院子里的老梨树,很老,老的没有人能够说清它实际的年龄。听父亲说,从他记事起,老梨树就风吹雨打不动地站在这里了。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老梨树永远是那样的高大伟岸,茂密如织的枝叶,婆娑迷离的身影,远远望去,亭亭如盖。而密密匝匝的浓绿,如撑起的千万把伞,遮盖住了我家的大半个院子,遮隐了历经风雨的土窑洞。如若有风划过老梨树枝头时,老院子,土窑洞,在舞动的树叶之间,看上去是那样的隐隐约约,而又飘渺不定。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每当阳春三月,蜂嘤蝶舞,孕育了一个冬日的老梨树,耐不住春日热闹的氛围,竞相开放了。“向阳花木易逢春”,枝头的,外围的,一朵朵,一枝枝,张开了一瓣瓣花瓣儿,伸出了一个个的花蕊儿,吐露着芬芳,蓊蓊郁郁的,满树一片雪白,在微微吹动的风中,淡淡的清香飘散开来,充彻到院子的角角落落。而向里层一点的花儿,还一个个擎着未开放的花骨朵,像未睡醒的少女,迷糊之中带着羞赧。梨花肆意开放,伴着梨花清香的是父母那忙碌的身影。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见到如雪的梨花盛开,闻着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时,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那些农忙的季节里,父亲在老梨树下整理农具的一幕幕,想起了母亲在老梨树下挑选籽种的认真神情。

草木繁盛的夏日,老梨树褪尽了残花,结出了颗颗可人的小青梨,点缀在层层青绿滴翠的树叶中间。一阵风吹过,小青梨一个个透出了小脑袋,是那样的讨人喜欢。而总有馋嘴的小孩想一品这些小可爱的滋味,但总被苦涩刺激的呲牙咧嘴。这时候,母亲总是笑着说“别急,过一段时间会有你们吃得也”。炎热的天气,骄阳似火,到处被翻滚的热浪包裹着,枝繁叶茂的老梨树下又成了我儿时的游乐场和避暑的地方。在这里,留下了我最美好的童年里记忆和最欢快的笑语,都随着消逝的的岁月之风,深深的珍藏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三伏天一过,天气开始转冷,满树的梨子褪去了夏日的青涩,开始变黄,变甜,变脆。这时的老梨树,少了平日的谦逊,拎着自己一年来不菲的成果。你看,满树的梨子,黄澄澄的一片,在徐徐的风中,个个晃头晃脑的,映着金色的阳光,摇曳着亮光,逗引着我们这帮口水欲滴的馋嘴猫。突有一颗熟透了从枝头掉落,总会引起几个孩子的哄抢。这时,整日忙碌的父亲总会爬上高高的树冠,采摘一些梨子,分给馋嘴的我们吃,而留下的部分则带到田间地头,分享给忙碌的村民品尝。时不时有顽皮的小孩不顾跌落和擦伤的危险,爬上树去摘梨吃,被父母看到,狠狠的训斥一顿,但总不忘又摘一些梨子送给他们吃。

寒风掠过了大地,冬天来了,老梨树片片被秋霜打过的叶子,像浸了血似的,黄里透红,像一只只漂亮的蝴蝶,在烈烈的寒风中跳着曼妙的舞蹈。脱光了叶子的树枝,光秃秃的,失去了夏日的婆娑与迷离。但是沉静下来的老梨树,伴着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又做着来年的春日美梦。

时间在悄无声息的岁月中流逝着,我也在流逝的岁月中慢慢长大。上学、工作、结婚、生子,离开了生活了多年的家乡,告别了童年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残酷的现实生活面前,整日被工作与个人琐事包围着,渐渐的淡漠了年迈的父母,遗忘了院子里的老梨树。

去年夏天,我推开了身边的繁琐之事,回到了疏远多时的家乡。坍塌的泥墙,破败不堪的土窑洞,早已寻找不到儿时记忆的模样了。被遗忘的老梨树,不再是亭亭如盖的样子了:枯死的虬子爬满了整棵树,稀疏的叶子透着生病一样的黄色,满树数得清的几颗梨子,斑斑点点,小得可怜。而站在老梨树下等待我的父母,愈显得苍老。饱经风霜的脸上描述不尽历经的沧桑,被劳动压垮的身体颤巍巍的,一副弱不惊风的样子。看着年迈的父母,苍老的老梨树,我的心被深深的刺痛了,噙着没有掉出的眼泪,低着头,急步进了屋里。父母老了,是伴着老梨树一起变老的,曾经的伟岸的身影只有在记忆深处去寻找了。

又是一年春来到,年迈的父母依旧在那片他们热恋的土地上劳作着,憧憬着,燃烧着他们最后的余热。而院子里的老梨树呢,是否也在这溶溶的春光里,书写着“病树前头万木春”的生命极致呢?

花落无声

文/子月

故乡的三月,正当花开之初,但已有诸多游人,纷涌而至,赏花闻香,陶醉于山水花海之中,毕竟一年中的花会时节快到了。每到这时,我便格外怀念花的季节,这份缘自年少初心的念想,不止是回味花的美丽,更多的还是远在山外的亲情。

从小到大,一直觉得跟花的距离很近、很近,以为是垂手可得,随处可见,便无数次地忽视了花的柔美多姿。这种距离和淡漠直到这些年,老家涌起的阵阵花海热潮,让我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离花的世界很远,很远,遥不可及,随之而来的便是万分懊悔。

奶奶家的院子边,曾经长着一棵不显眼的玉兰树,后来长到两三米高。小时候,我们几个总是攀爬于树干之上,上蹿下跳的折腾,可能因为如此,玉兰树长得不高,也不端正,树干向院子外侧弯曲,倾斜着,扭曲的树身留下了我儿时的影子。

虽然树并不高大,但几岁的我们还很渺小,当玉兰树枝叶茂盛的时候,我们待在树下,她一样能为我们遮风挡雨。所以对一棵普通平凡的小树,我对她不只是点滴的怀旧。

按时节推算,再过半月,玉兰花也差不多开放了。早上含羞待放,花苞略呈弯月小嗽叭形状,遇有小雨,便挂着雨珠,欲垂欲滴,美丽之极。

上午九、十点左右,花便徐徐开放,花瓣会向四周伸展,紫紫白白,青绿相间,一片,一团,一簇,一朵。花朵内白外紫,多数呈白色,型大、芳香,花期十天左右。芳郁的香味令人难以言喻,清新可人。因其开花位置较高,迎风摇曳,神采奕奕,宛若天女散花,非常可爱。

奶奶不知道听谁讲过一段故事,就似是而非地转给我们。说是很久以前,深山里住着三个姐妹,大姐叫红玉兰,二姐叫白玉兰,小妹叫黄玉兰。一天,她们下山游玩却发现一个张姓的村子里冷水秋烟,一片死寂,三姐妹十分惊异,向村子里的人问讯后得知,原来秦始皇赶山填海,杀死了龙虾公主。从此,龙王爷就跟张家村结了仇,龙王锁了盐库,不让村里的人吃盐,导致了瘟疫发生,死了好多人。三姐妹十分同情他们,于是决定帮大家讨盐。然而这又何等容易?遭到龙王多次拒绝,三姐妹只得从看守盐仓的蟹将军入手,用自己酿制的花香迷倒了蟹将军,趁机将盐仓凿穿,把所有的盐都浸入海水中。村子里的人得救了,三姐妹却被龙王变作花树。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她们就将那种花树称作“玉兰花”,而她们酿造的花香也变成了她们自己的香味。

玉兰的故事虽然简单,却很唯美。因为有了故事,我对玉兰便多了几分偏爱。

有几个年头,奶奶家的玉兰花还给家里贴补过一些家用的。玉兰成苞还没完全开放时,奶奶便催着我们爬上树干,摘下花朵,平摊在院子里,让太阳照晒两日,送到集市上卖掉,最多的一年一个花季下来,能卖七、八元钱。奶奶说,这是最好的一年,因为那时我们一学期的学费是一块零五毛。

离开老家时,玉兰树仍然很俊秀地长在院子边上,和三爷家院子的那棵老白果树遥相呼应,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老一少,那时的感觉有点像疼我的奶奶和我。因为有此,便一直记着这棵花树,即使她并不高大,而且是歪歪的树干,斜斜的树丫,就那样不太起眼地活着。

后来妹妹写信告诉我,家里的花狗死了,奶奶把它葬在树下,既想让她们互相有个伴儿,也想壮下玉兰树下的土质,或许树会长得高大一些。

玉兰树没有了我们几个孩子的攀爬扯压,树干似乎长直了一些,而且粗壮了许多。奶奶怕其他人再去靠压它,在树边种了几棵葡萄树,葡萄架下的藤蔓长得格外茂盛,环绕半圈护住了玉兰树。

再后来,那棵玉兰树还是被伐掉了,因为三弟在院子盖了几间菌种培殖大棚,树的位置被占用。

玉兰树没有了,但我会时刻记起她,记着树上的花。每年的花季到来之时,这种情绪会更加激烈,甚至梦中也会闪现。比如会追忆奶奶家的院子,院子边的玉兰树,花开花落的季节和儿时的我们爬树摘花的情景。

事实上玉兰树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老家的花却多了起来。先行一步的是北山的樱桃花,连山连片,真的是一片海景天色。其实北山的樱桃林已经有十五、六年的时间了,花开的季节正好是玉兰花临近开放的时候,这在大片大片的花海中,尽显老家的魅力。

老家这些年已有了一年一次的油菜花花会,经过规划开发后的各处油菜花观光点,每年的三、四月总要吸引不少游客。小时候,我们在它未开花前就摘下菜苔,剥下皮,生吃,或是摘些偷偷送回家泡菜,腌浆水菜。农家作物当小菜,在那个年代,让我们更具有“吃货”的杀伤力,虽然没有现在的“肯德基、串串香”这么时尚疯狂,但因为带着十分的原生态,油菜花凋谢后的菜苔也能成为我们的美味小菜。

一直盼望回家赏花看景是我这几年的心愿,也带着对那棵老玉兰树的回忆。虽然我知道,这仅仅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情愫,因为奶奶家院子边的那棵玉兰,已不复存在。玉兰花开、花落,花瓣、花蕊,花色、花香,都早已消失在了院子边。失落的心绪总想找到一点慰藉,便一直盼望着走进油菜花的世界,看着那一片片,很深,很远,很密的花海,金黄色里蜜蜂飞舞,花香四溢,身入其中真会觉得如临仙境,如诗如画,让人痴迷。

花,就这么开一季,落一地,轮回沧桑,不改初容。眼看又到了一年中的赏花季节,不由勾起我的思絮。只可惜,花开时,吾虽近,人未在,花落时,悄无声,只留淡香于心际。

院子里的花草

文/张烈鹏

家有小院,方方正正。妻子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这里养些花、种些草吧。”她说到做到,不多久,院子里便有了一抹抹草绿有了一簇簇花色。

院子里的花草,大概有四、五十种吧。妻子在购买的时候,注意将各个季节、各种颜色的花儿合理配置,将草本与木本统筹安排,将院子的角落和空间有效利用,再栽植一些像月季、翠竹、铁树之类常开或者常青的花草。这样,无论是寒来暑往,无论是斗转星移,院子里总是姹紫嫣红,热闹非凡。

院子里的花草,没有名贵的品种,大都属于生命力极强的“平民”阶层,因此,种养的时候,不要操太多的心、费太多的神。只需隔三岔五,简简单单浇几瓢水,轻轻松松施一点肥,很容易就是枝繁叶茂、鲜花盛开了。记得几年前,儿子求学皋城,妻子前去陪读,留下我一个“门外汉”,毫无章法地侍弄那些红花绿草。对此,妻子很是揪心。可等到我一年收拾下来,儿子金榜题名、母子双双把家还的时候,院子里的花草青枝绿叶,依然如故。

院子里的花草,四季如画。春天的脚步还没响起,倒挂金钟般的迎春花,就在残雪中摇动风铃,用缕缕清香传播着春的消息;紧接着,艳丽的桃花、缤纷的茶花、大红的杜鹃花、洁白的三月雪……次第开放,直把小院涂抹得芳香四溢。夏季到来的时候,金银花演绎着白了又黄的神奇,栀子花张扬着热烈奔放的个性,茉莉花展示着小巧玲珑的风采,千枝万朵,沁人心脾。秋风萧瑟之际,金桂飘香,宣泄着明月千里的情思;菊花怒放,塑造着特立独行的自我。及至雪花飘飘年来到,一剪寒梅傲雪斗霜,几朵水仙露出笑脸,两盆君子兰也纷纷撑开橘黄色的伞,用绽放的姿态献上新春祝福。正是因为这些花草“你方唱罢我登场”,小小的院落,不是花园,胜似花园,放眼望去或者是置身花丛,还真的陶冶了精神情操,真的有“人在画中游”的惬意和享受呢。

院子里的花草,也给我许多启迪和深思。且不说我对铁树的描绘、对茉莉的吟咏,也不说我对秋菊的礼赞、对竹子的解读,——那些诗意的灵感,无不来自于院子里的花草。单说其中的那朵荷花,就足以让人震撼、让人难忘了。由于受空间限制,院子里没有修建专门种养莲花的水池,妻子就在一个废弃的水缸里栽了碧莲,没想到,它居然成活了。尽管莲叶很小,与沟塘里的“莲叶何田田”相比,它绝对是袖珍版本,但是,翠绿的颜色却不曾有丝毫改变,水灵灵的模样也不曾有丝毫改变。更让人叫绝的是,那么娇小的身躯,那么瘦弱的手臂,竟然高高举起了一朵盛开的红莲。说实话,其生命力的顽强、其生活的精彩,以及对大自然的情感、对整个世界的态度,成为我不可磨灭的记忆,始终铭刻在我的心灵深处。

院子里的花草,我和妻子为之付出的并不多,但从中得到的美感体验、收获的人生哲理,却丰厚而珍贵。感念于此,侧耳凝听,院子里分明又传来了花开的声音。

人生小院四十年

文/刘维芳

这里所说的小院,是故乡的院子。故乡南北都是山,中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北山下的小河从西往东流过。从小院到小河有条沙堤,沙堤边长满了树,通常我是在黎明通过这条沙堤走向田地,黄昏或斜风细雨来临时从田地走向小院。院子不大,占地半亩,是我爷爷选的。当时也可以落户到县城里,但我爷爷就看上这块土地。现在已无法知道是什么促使我爷爷决定落户在这里,但我相信这是命运的前定。注定我要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

院子初建于20世纪70年代,80年代建成,衰落于21世纪初。在近30年的时间里,院子里降生了三个新生命,送走了两个老人。院子里养过20多箱蜜蜂,十几头猪,喂过许多只鸡。现在它们已经永远不在了。我不知道在它们活着的时候是否快乐,是否想过存在的意义。但是,当初养它们是为了让我们生活得更好。院子里还栽过几棵果树,每到秋季,树上都挂满了果子,院子因此充满了果香。遇到下雨天,熟透的果子会自然从树上落下,落到养育她的大地上,像一幅静默的油画。现在这些树也已不在了。院子东北角,有一口井,井水清凉而甘甜。井是我爷爷选址,请村民打的。现在我的爷爷就躺在也是他生前选好的一块墓地里,永远守望着南北的山和两山之间的小河;永远陪伴着曾经生长过庄稼的土地;永远地陪伴着他的父母和一样守望着山水的我的奶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把井和墓地选在那里,但井水很旺,坟头也长满了青草。

院子的东边,我爷爷开了个花园,种植了许多花卉和黄连。那些花点缀了我们很多平凡的日子,黄连治好过我奶奶的病。这些花还执着地生长在那里,风雨无阻地陪伴着衰落的小院。在我离开故乡,离开院子的日子里,就是这些花陪伴我的爷爷度过他人生最后的岁月,饱尝人生艰苦的爷爷在这个时候一定是思念如繁花,余日如黄连。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当我在他离去多年后真正体味到他晚年的孤独,我为我的无知和没有能更多地陪伴他而感到羞愧。曾经院中花为他艳,现在花又为谁开?

回望过去,在小院30年的历程里,带给我许多难忘的记忆。那拂晓时金鸡的啼鸣和墙角静立的锄把;那粘稠的蜂蜜和因了蜂蜜被蜂蛰肿的眼睛;金黄的油炒鸡蛋和吃着馒头放着鞭炮度过的年;甘甜的井水和用井水冲洗脊背时凉爽的体验;屋里暖烘烘的炕和地桌上供着的祖先;灶堂里的燃着的火和烟囱上的青烟;那妹妹站在矮凳上擀出的面和从田野带回的鲜嫩的猪草;那在我生病时母亲哄我的声调和父亲回来时带着的饼干;奶奶叫我吃饭的声音和看到我回家时脸上的笑;我生日时炕桌上的饺子和爷爷疼爱的表情。现a在这一切都不在了,像晨露消失在初升的阳光里,又像黄昏融入无尽的夜空。

现在的我在都市里生活,日复一日地过着鞭长莫及的人生。奔波在城市的街道很难感受到什么是田园风景,但在故乡的时候,却时时能感受到大自然的风光。即使在小院中,那星月共此时的夜空就能给人无尽的遐想。在我的小院时代,有两次被大自然的美震撼的记忆。一次是黄昏出村时西边的晚霞,所有的云彩都被夕阳染红,云彩燃烧着,壮丽而绚烂,奔放而静默。另一次是小院上方流星划过的夜空。夜晚,月亮在天边,宽宽的银河清晰可见。由无数个星星组成的奇妙的河在天空自由的流淌着,不断向大地倾泻着来自宇宙的光亮,向院中的孩子展示着天空令人神往的美,启迪着孩子成长的心智。繁星密布的苍穹,遥远而神秘,高阔而深邃。到如今,故乡的美已经离我远去,当我离开小院来到异地他乡,低垂的云层和污染的空气是我最初的印象。

我经常想到我曾生活的小院,想到故乡。一小半是因为美好,另大半是因为怀念。美好是因为我有幸在田园式的故乡度过我的孩提时代,使我不至于像都市里的孩子一样在童年很少真正亲近大自然;怀念是因为一去不返的童年和埋在那里的亲人。我不确定院子是否还记得我,但我确信,我远去的亲人一定在另外一个世界保佑着我,正像在他们活着的时候为我祈祷。他们保佑我好好的活着,同时保佑着我的爱人和孩子。我不知道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做着什么,是不是也用小火熬着罐罐茶,还是在高天俯视我们的疲倦。知不知道我在这里怀念他们,为他们创建小院的勇气和智慧,为培养我而付出的心血。

我还会在这个世界上拼争,为了亲人的培养,也为了自己奋斗的心。固然功者难成易败,但我还会在漫漫修长的路上不断求索。在征途中即便无暇顾及美景,但我不会忘记怀念。我望因了这份怀念,小院的花能够年年开放,故乡的田野能够依旧葱绿,而地下的亲人也能在黄土下得以安息。

再见了,我的小院。

父亲

人常说父亲像山,可我怎么想也无法把父亲与山联系起来,找出其中父亲与山的对应关系,那怕只有一点点。《山经》里说我国有347座名山,那一座山都与我的父亲没有关联,这些山那么有名,山里住着神仙;而我的父亲那么普通,普通的心里只能装下我们姊妹七个。山那么高大顶天立地,风雨之中巍然不动;我的父亲那么渺小人云亦云,风云变幻之中随波逐流,毫无主见。山那么远,而我的父亲那么近,近得就像自家院子里摆放的那辆人力车上的轮子: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被同心轴连着一块转动、一块歇息。山那么庄重、肃穆,一成不变;我的父亲却那么亲近随和,如同院子大门上的门扇:想开就开,想关就关,伸手可及。按照中国男左女右的习惯,父亲就是左边的那扇,母亲是右边的门扇,他们默默的一同守护着自己的儿女。

父亲有一句口头禅:“我吃饱了,娃娃吃。”我想我的父亲就是一只大公鸡。因为父亲这句话,不由我就想起小时候农村院子里那只在地上觅食的公鸡,寻觅了半天,当发现食物时却“咕咕咕”地呼唤母鸡和小鸡娃来吃,在母鸡和小鸡快乐地进食中,公鸡虽未进食,站在一边也是那么的满足、惬意,其乐融融。谁若能看到公鸡这时的神情,谁就一定能懂得什么叫幸福。

人常说,鸡有四德:“守信,清晨报晓;斗勇,铩羽相拼;仁爱,食物谦让;华饰,通体漂亮。”公鸡永远高昂着头,即使在人的面前也如此。父亲是个老好人,常常说:“上善若水,厚德载物。”在风云变化中父亲的随波逐流是一种如水般低调的积极,是一种智慧的选择。所以,父亲除了鸡的斗勇之德没有外,其余“守信、友爱、华饰”三德皆备,加上“淡定”之德,也算“四德”。

父亲守信。七几年父亲没有平反时我家还在农村。一次,盐池羊场的李厂长来我家,喝水,稍息,起身。指着地上自己的袋子说:“老高,袋子看好了,里面全是钱。”“哪有钱用袋子装的?”父亲不信,说:“放心,就是黄金也不会丢。”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天,母亲慌里慌张的在新窑门口喊院子里的父亲:“他大!快来!钱!全是钱!”我随着父亲好奇的一块进去,原来是李厂长放的袋子被老鼠咬了一个洞,钢镚和毛票从洞口流出。父亲笑道:“真是钱啊,这老李。”就让母亲再拿了一个袋子,把流出的钱和原来的袋子一块装了进去,并嘱咐别动原来的袋子。

后来,李厂长取钱,父亲把经过说了说让点点看对不对,李厂长袋子一提,说:“谁还不了解你啊。”就走了。

父亲仁爱。对人不分老小、尊卑贵贱对人一视同仁,谁有困难都倾力相助。如水的温柔、谦卑里有着大海中一样的包容。我家从平反后搬到了县上,便成了过去乡邻和亲戚进城赶集、打尖歇息甚至寄宿的地方。母亲是家庭妇女,那时家里的全部收入就是父亲一个人的工资,我们姊妹七个除了大姐在农村,其余六个全在念书,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很是艰难。有好心人便劝父母不要招揽这些人,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比啥都强。父亲笑笑:“谁睡我家,人走了炕还在我家的炕,背不走。吃,一个人能吃多少?我家人多,省省就出来了。”于是,一如既往家里天天客来客去,如流水;年年有在县上念书寄宿我家的农村亲朋好友的小孩,像家人。

说父亲华饰,有点牵强。父亲爱干净整洁,不论在农村还是城市,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一生如此。父亲的华饰是朴实无华,是被岁月搓洗出来的一种古旧朴素的华美,这种华美体现在人们对父亲的日常感觉中,就从无形变为有形了,那是人对父亲的影响——和蔼、可亲和至善,是父亲用一生的时光为自己制造的人格饰品。有心的人都能看到。

父亲善良也很胆小。那年,我才十二岁,秋天农村开始挖土豆,家家开始清理地窖准备冬储。这是男孩的事情,父亲便派我清理。我估计地窖里可能会用老鼠,便把小弟弟打发下去探路。果不其然小弟弟刚下去就发出因受惊吓而发出惊叫和求救声,父亲着急的催促我下去,我说害怕让父亲下去,父亲不好意思的像个孩子一样羞答答地说道:“我也怕。”

父亲也喝酒,却从不去外面赶酒场,吆五喝六,说不喜欢。应酬也是出于礼节只碰几杯就完。父亲喝酒只在家喝,过去农村的蓝边碗能喝一碗二锅头,喝完倒头就睡,不说话。所以看到我们哥四个谁喝的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呕吐一地,母亲便让父亲管管不让我们以后喝酒,父亲说:“男人不喝酒怎成?”等我们清醒了也只问一句:“酒喝的没个人样,喝的啥味?”啥味,我们想了几天除了难受也想不起啥滋味,不知怎样回答。

父亲好烟,一生都没戒掉。父亲老了嘴里装着一口假牙,是二姐再区医院找熟人配的,很好用,能吃豆子。父亲常常为他的假牙骄傲,其中还有表扬二姐的成分,我们都知道父亲最疼爱二姐,但不嫉妒。二姐心细也和父亲一样善良,到现在也很顾我们这个大家,明是明,暗是暗,背着二姐夫没少帮父母和兄弟姐妹。于是,父亲说着,我们听着。听父亲说自己过去的牙齿有多好,吃核桃都从不用锤子,多结实的核桃到了自己嘴里都能咬烂。只是年轻时好奇烟卷里加了麝香,一口好牙掉了。由此劝我们福不可享尽,做事要有个尺寸,有个掌握。

父亲是因得肺气肿离开我们的。在医院治疗时医生问父亲要烟还是要命,父亲说两个都要。医生说父亲没毅力。我们说父亲这是不负责任,让戒烟,父亲答应了但还是私下里偷偷抽着。父亲很固执。

这种许许多多小的固执却能造就出一种对大是大非的坚定。当年,父亲看到造反派打保守派,手段之恶劣,刑罚之残酷,心中不是滋味,他想不通人与人怎能这样,就是对畜生也不能如此啊,常常感慨不已。有人劝父亲不要这样议论时事,小心惹祸上身。父亲对劝他的人说:“不让我说真话,大不了打个右派,总被让我打人心里好受。”所以父亲成了右派,用右派的代价完成了自己对人性善的坚守。很朴实。

父亲节到了,人们都在回忆父亲,解读父亲,我发现自己的父亲像自家的老院子,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温馨的世界;像老院子里的一棵树,在六月的烈日下给我一片阴凉;像家里过去的那间土窑洞用爱的恒温让我在四季的奔波里,生命永远保持着新鲜,父亲也像家里的每一个物件,都那么亲切而熟悉,却很难用准确的语言去描述。这是因为我把父亲也像院子、树、房子、物件一样认为是自己应该拥有的,只使用父亲,而没真心关爱过父亲,忽视了父亲也是大家的父亲,他不但一直要照耀温暖着我,同样也要照耀温暖着我的姐姐、妹妹和弟弟。

2006年,69岁的父亲离我而去。我盘点父亲的一生,父亲做了22年的儿子,做了47年的父亲。在我做儿子的24年里,我毫无节制地挥霍着父亲的体力和精神,消耗着父亲的生命还不满意,总嫌父亲古旧呆板,不识时务,父亲说东走我便西行,把父亲的教诲当成耳旁风。在我与父亲一起做父亲的19年里,想听了父亲的话语却明显少了,每当征求意见时父亲就说:“你也是父亲了,知道该怎么办。想好了,自己该怎做就怎做。”虽然我也是父亲,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老子不死儿不大。”父亲走了,我终于长大了。但我在那和父亲说话去呢?

年·父亲

去年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包饺子,妻子和母亲是主力,我和儿子也奋臂出袖,踊跃而上阵。只有父亲没有活干,坐在沙发上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妻说:“爸,给你也分配个营生吧?”父亲点头答应了。我们就把案板移到父亲面前的茶几上,父亲也洗手加入了。父亲的营生是把切好的饺子面团,揉成圆蛋蛋,算是擀剂儿之前的粗加工吧。大家都说“揉得好”,大家都笑,父亲自己也笑了——笑得很单纯,但也难掩其中的几分迟钝。

霎时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从我的心头掠过——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没敢抓住它,此时此刻,它是不合时宜的,扭头无视,就任它一掠而过了,甚至是赶它走,赶快走开。

那是一种酸楚的感觉,是一种虽时隔久远,此刻想起来仍然叫人泪眼婆娑的酸楚。父亲老了,痴呆了。如今老人家在过年包饺子这个重大的事务中,只能充任这样的一个角色,一个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充任过的角色。其间有多少相似,又有多大差异,生命的螺旋在旋转了不知多少圈之后,又经过曾经的一个刻度,但两者之间却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更没有春晚,包饺子就是我们家的春晚。我最早与闻其盛,干的头一件事,就是揉面蛋蛋。扫完院子,贴完对子,户外的准备大约就结束了,接下来把鞭炮放在炉子后面干燥着,孩子们就去参与包饺子仪式了。奶奶或妈妈总是叫我数饺子,一遍一遍地数,一遍一遍地错,始终是数不清楚的。于是便张牙舞爪地要求包饺子,又笨手笨脚战战兢兢地包得破皮露馅,于是我和妹妹就只有一件合适的营生了:揉面蛋蛋。这是一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其实也是一道可有可无的工序,只是给热情高涨的孩子们提供一个鼓励性的就业岗位。对于我,揉面蛋蛋也就是一种兴奋而欢乐的游戏。可如今,父亲能够参与的工作,也只有这一种了。看着父亲揉面蛋蛋,一种巨大的悲伤在我心底里潜流。父亲啊……

父亲的衰老得是如此地突然,连邻居也说他比别的老人老得快。前两年还张罗着办学校,盖房子,没几年却走路和思维都出现了问题。我每隔半年回一趟家,就看到父亲明显苍老了一截子——正如隔了一段时间再见一个小孩子,会发现他长高一截子一样。大约09的暑假,父亲还与我深夜长谈,说他半辈子没有跟人说过的秘密和愿望,但此后,说话便一年少似一年。今年暑假,当我和我儿子一起站在他面前时,他指着我的儿子笑,叫出的却是我的名字。父亲老了。逝者如斯,不需要用流水作比喻,生命的流逝,在父亲,就是一个可以亲见,可以听闻,可以触摸的硬邦邦的事实。可是我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百无一用。

在我还很小,天气也似乎更冷的那个时候,过年前几天有两件事是父亲每年必做的,一件是写对子,一件是扫院子。对子给我们家写,也给送来红纸请他写的邻居家写。写对子似乎是一件很庄严的事情,父亲铺纸蘸墨,然后仔细打量眼前的红纸,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一冬无雪天含玉,春来少雨地藏金”之类,同时手指在纸上比划着每一个字的位置,然后,指实掌虚,运腕落墨,似乎每一个字都要用上很大的心力和气力。他写,我帮他拉纸,写完一个字,他说“拉”,我就往前拉一截儿。把纸拉直拉平,一方面便于书写,一方面使刚写上去的墨汁不至于漫流,所以要拉得不松不紧。一旦过松过紧了,父亲一生气,必是一声大吼,继而一顿臭骂。给他当书童,必须得小心谨慎,大气不敢出,即使挨骂之后,也是既不敢怒,更不敢言。

扫院子这种婆婆妈妈做的事情,父亲是轻易不做的。但腊月三十扫院子,没人给他指派,他每年都主动承担,也跟腊月三十晚上包饺子类似,好像是举行一种什么仪式似的。每到除夕黄昏,父亲便仔仔细细地扫一回院子,角角落落,无所不至。扫完之后便在院子里很响亮地拍打身上的尘土,很响亮地跺去鞋上的尘土。此刻想来,声犹在耳。而此时的父亲,却再也跺不出那么节奏铿锵而富有生命活力的声音了,老人家坐轮椅已经几年了。

今年冬天特别冷,妹妹来短信说了父亲母亲的一些情况,说“这个冬天真叫人揪心啊”。元旦已过,年关又至。我快要回家了。回家,在过年的时候陪伴老父亲——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在他生命的冬天里,增添一点点温暖呢?

妈妈

文/银笙

妈妈是这世界上最疼爱你的人,每当想到这两个字,心里就会滚过一股热流。常读献给母亲的文章我抑制不住热泪盈眶,有时又怕读这类作品,总觉得会勾起那悲惨的回忆。至今我没有写过一篇回忆母亲的文章,母亲离我是太遥远太遥远了……

记忆中的母亲是个很干练的人。她姓王,名素梅,出生在宜川县党湾村。幼年时上过两年学,能认识简单的字。她很勤劳,会织布、纺线,自家的衣料都是她织出来的。她热心,乐于助人,常常是邻里们的轴心。我们院子里有五户人,她把一院子团结得似一家人。记得曾有过一张一院人的合影,我坐在最前面的小凳上,手里拿着一支玩具枪。邻居都把我当成自家的孩子。记得有一天黄昏,我悄悄溜到张伯的麻绳铺,不料竟在房角的木板上睡着了。等到半夜突然被张伯摇醒,原来大人以为我丢了,全院出动寻找,不知找了多长时间,原来就在眼前。那件事后,母亲教育我说,做事要事事留心,你看害得一院人操了多少心!

那年月,人们结婚还是骑马或骑骡子、驴,不知母亲从哪里买了一顶凤冠,引得不少人家都来我家借用。因而我的身价大大提高,常会成为迎亲队伍的一员。依照风俗,迎亲队里有两个男孩,一个要担两只鸡,另一个当押轿童子。我担不动鸡只能押轿,第一次我就闹了个笑话,轿夫们齐声喊了声“起”,我吓得从轿中跑了出来,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母亲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心灵聪慧,过段时间总会单独给我冲一碗莲花蛋。常见她把鸡蛋用筷子打匀后,把滚热的水沿着碗边倒进去,一眨眼,一朵黄色的花就慢慢开放在白白的瓷碗里,再加点盐末,泡个馒头,就是我儿时最美最美的享受。

得宠的孩子总会有些出格的举动。看到古装剧里的那些武生我常常心生羡慕,特别喜欢赵云、武松、燕青等,时不时招一些小伙伴来我们院子唱戏。这个爱好使我差点进入县剧团,只是父亲的执意反对,熄灭了我心中的火。工作后,生活节奏的紧张,再加上怕给人留下“不成熟、不稳重”的印象,二十多年都未张口。夏天,我常溜出去耍水(离游泳差得很远),母亲在我胳膊上一划,就能断定我的行踪,屁股免不了挨几巴掌。

母亲对我虽疼爱,但也严厉。1953年母亲领我到城关小学报名上学,第二天我们几个新生心血来潮,没到城小,却跑到另一所建国小学报了名。那时虽无手机、电话之类,但老师很负责任,母亲知道信息后要用笤帚疙瘩严厉教训说:“今天打你,是要你永远记住做个好人!”接着她给我讲了一个小孩自小偷针长大犯罪的故事,并教育我:“男孩一不能偷二不能赌,只有老实做事才能有出息。”第三天我又乖乖背上书包去了城小。

可惜,不懂事的我并不理解生死两界。1953年,母亲就病了,四处求医却越来越严重,第二年过年后几乎不能下炕……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就疼,我怎么那么傻呀!几个月后母亲就永远离开了我,我却不知去问候,更没给她端过一碗水,每天还照常上学……后悔、自责,一切都无济于事,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太短了,她生前没享受过我的一点孝心,我只能几经周折找寻到一张父母和我的一张发黄照片,把她的头像单独放大,悬挂在书房里。每年也都会抽空回家乡去坟上祭奠。那年清明节正好回乡上坟,就买了许多祭品和不少彩纸,我和弟弟群祥正跪在供桌前点燃了冥币,突然一股风刮来,火苗烧着周围荒草,一眨眼,火又冲上土崖,急得我俩赶忙扑打,差点引起山火。事后想到母亲时常叮咛的“不敢惹乱子”,不光上坟十分小心,工作中也非常谨慎。

我们的小院

文/章铜胜

最近,我在朋友圈里发现了几则暖心的帖子。一则是一位编辑朋友的,他发的是自家小院的图片。小小的院子,铁艺的大门,门的两边青藤垂挂,绿意盈盈。“听说那个青藤缠绕的小院,在等我回来”,这是朋友的留言,读来,心里暖暖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家小院,小院里的一草一木,总会勾起自己许多的记忆,令人留恋。

台风过境不久,看到一位朋友发的帖子:“久雨初歇,爸爸在除草。嗯,一天晴就想买花种。可是秋天适合种什么花咧?”一个“咧”字道尽了朋友和父亲之间的亲昵之情,真的让人羡慕不已。留言的下面,是朋友的父亲在小院中清理杂草的图片,老人家头发已白,面色红润,在小院中干得那样用心用力,铁锹、柴刀轮流地用着。我想,台风过后的小院,应该是一片狼藉的,经朋友的父亲如此一番清理之后,小院中该是清爽的了,种上当季的花种,就等下一季的花开了。那才是绿意盈盈,生机盎然的小院,也才是等着朋友回去的小院。一个人知道有这样一个小院在等着自己,该是多么幸福啊。

另一则帖子,是前几天看到的,是我同学发的帖子。同学平日里工作很忙,节假日常加班。前几天,同学在送女儿上学之后,特意赶回家,看看母亲,看看母亲的小院。他说,在母亲的院子里,“随手拍了些花花草草,让秋天的思绪不断地飘向远方!”几张图片,我认真地看了一遍,辨认其中的花和草,有月季、菊花、茶花、鸡冠花、一串红、铁树,一院的花,有的在花坛里,有的在花盆中,开得热热闹闹,长得欢欢喜喜。同学看花,也看母亲,在尘世的忙碌中,同学惦记着母亲的小院,也时刻惦记着自己的母亲。小院里的花草,承载着亲情的温暖。

我家也有过一个小院。院子不大,院子的中间有一口水井,水井的东边用砖头围砌了一个池子,里面栽了腊梅、柿子树、栀子花和紫荆。院子的北面,栽了一株枣树和两株枇杷。腊梅、枇杷和紫荆,是我毕业时从学校里带回来的,枇杷树带回来时还是很小的苗子,先栽在了菜园里,长得稍大一点,又移到了院子里。院子西边的泡桐树下栽了几丛菊花。

我家小院里,是四季花开的。春节才过,满枝的紫荆花开上了枝顶,一树的紫红,喜庆而又热闹,人们从我家的院子外过,总要多看上一眼。我家院子里的栀子花栽了好多年,已经长得很大了,如一个大大的绿球般。每年端午,一树雪白的栀子花开着,花香满院。重阳时,菊花开了,有黄、有紫、有红,菊花的花期很长。初冬的清晨,看到菊花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霜。我喜欢捧着粥碗,搛一点咸菜放粥上,蹲在菊花的旁边,看东边的日出,看屋后田野里小雪似的满眼浓霜。太阳出来了,田野里一层白而浓的雾气也升上来了,阳光照在菊花上,厚霜化成了莹莹的露珠,仍挂在菊花的叶和花瓣上,菊花全然不知的样子,我看着菊花,啜着热粥,哈着热气,总觉得菊花真是勇敢,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仍是这样憨朴的可爱。腊梅花开了,清洌的香味是从书房关得并不严密的窗缝间钻进来的,裹挟着屋外的冷,那一缕淡香凉透了我每一个捧书夜读的冬日。

我家的小院,已经成为城市的一隅,院子里的花香早已成为留存在时光深处的记忆,我羡慕朋友和同学家等着他们回来的小院,不论花开,还是草长,都是温馨而又温暖的。

村邻婚事

文/尚小上校

村里邻居的孩子要结婚了。没车没照的我只好骑上自家的小摩托,慢悠悠地上路了。老婆不想让我骑,说是夜里做梦不好,说是明天有雨。我也不想骑,一路上车来车往地不说,还满眼灰尘让人难以睁开眼睛。可是村里的客车,早出晚归,稍一耽搁,就只好留宿老家了。骑车,累是有点累,可毕竟方便。

老屋,破败不堪。土院墙,塌陷了,从路边一眼就看到了院内;野生泡桐满园疯长,有手腕粗的,有指头粗的,毫无规矩的散乱于小院的角角落落;树下是杂七杂八的野草,干枯的枝叶有半人来深。这就是那个生我养我的小院,这就是那个儿时欢声笑语的老屋!看看生锈的铁锁,凄凉的走出院子,掐灭手中烟卷,附身拔掉满裤腿的蒺藜,回头看了一眼那干瘪瘪的葡萄架,折向邻居家。

左邻右舍帮忙的人,已开始在邻居的院子里杀鸡宰鱼,几个年轻人正在贴对联、挂灯笼、拉彩条;婚庆公司的几个红男绿女,正忙碌的布置婚场。帮忙的人,除了少的就是老的,中年人大多外出务工了。村人问我,咋不开个车回来。我说,车放在汽车厂里了呢。

邻居喜滋滋地说,娶这个媳妇,买房带彩礼也就三四十万,没有拉多少饥荒。再好好干两年,还得给老二买房娶媳妇呢。

邻居年轻时,就盖了两院青砖大瓦房,计划一个儿子一座院落。谁知,没几年功夫,形式大变,村里的孩子说媳妇,得在县城买个单元楼。这院子,人还没住过,卖也卖不出去了。一个单元楼,少说也得二三十万,对于一个从黄土里刨食吃的庄稼人来说,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几年,村里人靠种烟栽辣椒,一年还能收个四五万。这几年,烟叶便宜了,辣椒跌价了,收入就不行了,小媳妇小青年,就天南海北地瞎跑打工,留下老人照看孩子守护家园。我家里的十几亩坡地,也没有人包种了,荒得灌草满地野兔乱窜。

满头白发的嫂子,虽说八十二了,但眼不花耳不聋的。说一个人独居在家里,每月只有八十块的养老金,要吃药,要交水电费,要随份子,紧紧张张的。我说,你不是四个儿子么,一人一月一百,也就够你花了。嫂子叹口气说,你是不知道一家有一家的难啊。就说这老二家吧,孩子结婚就塌了一屁股饥荒,那还能顾得上我这个老太婆。前几年,可该手里攒点儿,想着他们几个过不去,谁想,到了现在,还是紧巴巴的。

晚上,要待客。仍然是十凉八热,有鸡有鱼,有酒有肉。不过,喝酒的人明显少了,一箱子啤酒,也就喝个三五瓶,或许是知道养生了,或许是过了大吃大喝的年龄了;菜吃的也少了,不像以往那样盘盘光,把鸡骨头鱼刺添得溜溜光。坐在桌子上,聊得多的就是,烟叶收入多少,辣椒啥价格,在哪打工挣钱。请了三十几桌,一直忙到十一二点,热闹的小院才算冷清下来。我不能喝酒,也插不上话题,只能静静地听他们的嘻笑逗骂。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下起了蒙蒙小雨。不过,一会儿下下,一会儿停停,整个路面湿润润的,不泥不泞的。担心下雨,我只好匆匆地骑着小摩托返回了。

又是一年栀子白

文/朱菊华

去年院子里添了盆栀子花盆景,今年又逢栀子开花时节,一簇簇花朵竞相开放,一片片花瓣洁白无暇。点点绿韵拥着温婉的白花,娇嫩可爱,清雅凝香。

对栀子花的深爱得从孩提时代说起。邻家院子里有一棵硕大的栀子花树,5、6月间白色花瓣缀满枝头,纯白耀眼,馨香扑鼻。它既有妩媚的造型,也有悄然的神韵,我羡慕不已,想着如果自家河边也有一株那该是多好。栀子树可以依靠克隆繁殖,于是我就趁人不备折断一根树枝,插在河边的淤泥里,盼着它成活长大。每天总要去看上一眼,可到最后还是枯萎。第二年又是重复一次,仍以失败而告终。如此多年也没能插活一棵。小时候的栀子梦由此告一段落。

工作后,校园环境被绿色植物美化,暮春时节姹紫嫣红刚谢,初夏,校园一隅的花圃里就有点点纯白冒出。栀子花!我的眼前一亮。我的栀子梦又萌发,下班后和门卫师傅招呼一声,私地里悄悄挖了一株约有30厘米高的栀子树带回家,栽植在围墙外的小河边,定时给它浇水,培土。成活了一年,又在零下10度的极端天气夭折。

我以为我与栀子的情缘由此了结。

偶读杜甫的一首《栀子》:“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于身色有用,与道气伤和。红取风霜实,青看雨露柯。无情移得汝,贵在映江波。”诗的大意为:栀子比起其它植物来,确实少见。栀子可以提取黄色染料,又可以入药,理气治病。果实经霜变红,枝叶遇雨露而显青翠。随意栽插即能成活,喜傍江水生长。诗意颇有孤芳自赏之深意。这首诗又一次激发我对栀子的深爱。

栀子还真是个宝物,既有观赏价值,又有药用价值。喜傍江水生长,难怪扬中人对它如此情有独钟:奶奶辈的喜欢将它别在发间,少妇们随手摘一朵藏于口袋里,还有大老爷们偷偷地摘一把将开未开的花蕾养在碗里向老婆献殷勤。

栽种栀子树的欲望更强烈。去年家里添加的这栀子盆景,使我们的院子里既增美色又添生机。它叶色青翠,花蕾饱满,成为我们的爱物。放在院子里的第一天,叶子就被太阳晒得耷拉下来(可能是一直在大棚里娇养着),我爱怜地把它搬到树荫下。又愁它享受不到阳光雨露,就白天放在树荫下,夜间搬到雨露中,生怕它再遇到不测。

在一个朝露剔透的清晨,我蓦然发现一朵花蕾竟然超季节的、悄然无声地绽放在我的花盆里。我凑上去深深地嗅一口香气,喃喃自语,又是一年栀子白。

栀子无意羡慕腊梅的凌寒独开,毫不迷恋牡丹的雍容华贵,从不争芳于玫瑰的华美娇艳,更无奢于康乃馨的浪漫高雅。它让人诚服于她的清心寡欲,随遇而安,怡然自得。

它拥着宁静和安详,素简凝香,在时光的剪影里留下素白一片。它伴着我们度过静好的时光和安然的岁月。

小院

文/李莹莹

听村里的老人说,那是我家。

2011年初夏,我们俩算是打了个照面。那天,姥爷载着我在一个小路口停了下来,“顺着小路往里拐就是你家了。”他手指着的方向,有一条坑洼不平,满是泥泞的小道。我撇了撇嘴,“都没有人住,那不是我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后来,我们离开了那儿。

以前小院住着我的老太,后来,她走了,院子也就空了,老房子就像个经历过风霜的老人,默默留在原地,一守就是十几年。

仲夏,奶奶病了,搬进了院子。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它。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破败,但也算得上荒芜了。推开大门,满眼都是黄土地,院子里是空的,除了几只见了人就跑的鸡鸭。爷爷已经修理过菜圃了,虽然表面上光秃秃的,但种子已经埋下去了。卧室里的家具很简单:一张床,几把椅子。堂屋是昏暗的,室外的光线照进来,稍稍留意一下,便能瞅见在茶几上爬来爬去的借宿者“小蚂蚁”。那天晚上,虽然很不情愿,我还是逗留了一晚。奶奶说,被子是新的,干净的。可我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段时间的记忆是模糊的,一切都是零碎的。我从小院中走出,再走进去,如弹指一挥,春去夏回。春天,小院里藏匿着万物生长的气息,不知从何处来,但它总能溜过窗台,飘进卧室,在阳光下起舞,栖息在我的书桌上;夏夜,屋顶上空的景象又有另一番风趣,银河从天际划过,繁星渐渐漫上整片天空,每一颗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悄悄地编织着我的梦。

深秋,玉米熟透,该丰收了。十月,金黄色的季节,爷爷从地里收回玉米,把他们摊在屋顶上,在阳光的辉映下,它们饱满的颗粒尽收眼底。不只是玉米,还有些许的芝麻、黄豆之类的作物,一并摆在屋顶上。风一吹,小颗粒偷偷混在大颗粒中,一点黄的,一点黑的,再来点绿,随手拨弄两下,一把抓起下锅,还挺香,好喝。经过一天的忙碌,一大家子围着圆桌坐在院子里休息,偶尔有拂面而过的晚风,大人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晚冬,雪花飞舞,新春已至。经过一夜的“梨花雨”,院子搭配上了冷色系的格调,菜圃里,雪花散落在菜叶上,伴着土壤入眠;矮墙外的大树挽留雪花,为自己染上银发,活脱脱像个老爷爷;屋顶静谧着,就在自以为一切都归于沉寂的时候,家里的狗狗送给它一幅“雪梅图”。入夜,万家灯火,烟花在天空绽放。站在屋檐下,听着礼炮齐鸣,望着小院一片雪白,这是白色的王国,是我心中的诗篇。

一年又一年。

后来的后来,小院又空了。我又有多久没回去了,三个月?半年?大概吧。我听奶奶说,屋顶有些破旧了;妹妹说,一场突然的大雨淹了我家小院……或许,我应该亲眼去看看。

什么时候去呢?现在?是的,就是现在。

童年的院子——青灰色里那抹彩

文/李思涵

在那个貌不惊人的院子里,蜗牛在墙角爬着,草色渐渐绿起来,不知名的花开了,很漂亮,一只猫趴在矮矮的墙头上晒太阳。一阵暖暖的风吹过来,所有的东西都跟着动了动。于是这一幕便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成为童年最美的画。

——题记

童年如画,一幅只用水彩渲染的画。我的童年亦如画,那是一幅被深沉的青灰色渲染的画。但是如果你从上面看到缤纷的彩色,那么,一定是外婆家的那个院子抹上的。

院子不大,也不小,貌不惊人。其中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随处可见的虫,早已不用的农具,以及外婆晾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整个院子像个荒园——人迹罕至,也无人打理。

院子十分乱,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它的样子——某种不知名的藤攀上了一个早已腐朽的,靠在墙上的锄头,红色的断砖下偶尔出现长长的百足虫,旁边却是外婆晒的蒲公英……但就是这样的院子里,给了我童年里唯一的乐趣。

起先,我和弟弟是从不关心院子里的花草昆虫的。但是后来,我也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了,也许是在我们扮“林冲棒打洪教头”腻了之后吧;也许是在用晒衣服的棍子挑掉了别人家晾的衣服之后吧;也许是用盖子被戳了孔的矿泉水瓶喷水,湿了别人家晒的米粉肉之后吧……总之,我们开始翻泥土中的西瓜虫;开始寻树上掉下来的蝉蜕;开始用樟树叶挡住蚂蚁的去路……还有好多还多,可我都记不清了。但惟有一次玩蜗牛,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到现在都一直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飘着毛毛雨的阴天,我和弟弟在破落不堪的墙角发现了一群硕大的蜗牛。于是我们捉了它们放到作业本上玩。先是赛跑,将它们放到画好的一条线上,在不远处又画一条,看谁的蜗牛先爬过去。只是蜗牛不比人,它才不会听你的话,它们总是东瞅瞅西看看,头上的触角伸出来又缩回去,偌大的身子摆动着,在作业本上留下一串黏黏的东西,慢悠悠地像是在散步,令人兴致索然。

所以我们换了一种更刺激的玩法。把外公的牙签全倒出来,摊在地上,让蜗牛一点一点爬过去,然后外公的牙签就变得黏黏的了。我们在院里笑起来,一边捂着嘴不想被外婆发现,外婆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劈头盖脸的把我们俩骂了一顿。但那时我们竟不觉得难过,反而笑得更欢。

除了随处可见的昆虫,院子里的花草也好多,好多不知名的花草在院子里生根发芽,自顾自地疯长。童年的院子,是个让我们笑声永驻的地方,是一抹艳丽的彩色。

暑假打工记

文/蔡文华

期盼已久的暑假终于到了。学生们欢呼雀跃,他们正憧憬着怎样度过这一段无拘无束的自由时光;作为教师的我,也长长舒了一口气,平时紧张的教学生活已让我身心疲惫,厌烦至极,正好借暑假好好休息休息。

? 然而,放暑假的喜悦没能持续几天,我就发现放假虽好,但也有弊端。由于暑假期间天气酷热,户外活动少,整天呆在家里除了看书、读报就是看电视玩手机,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我这人本来视力就不好,经过放假这几天对眼球的不停“折磨”,眼睛总感觉干涩、疼痛。此时,心中总盘算着外边有点活干就好了。

无巧不成书,亲戚家开服装加工厂,最近正巧要找一个打零工的,这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在假期里我又穿上了工作服,走上了新岗位。工作也简单,就是与其他两名工人一起把打成捆的棉袄装入大蛇皮袋子中。这活听起来很轻松,实则既麻烦又累人。我们干活的地点是在一个农村的大院里,偌大的院子除了房子就是水泥地面,连棵树也没有。水泥地面在毒辣辣的太阳暴晒下,简直成了一个大烤炉,空气中游荡着滚滚热浪,好像划一根火柴就能把空气点着。我们把各种各样成捆的棉袄按不同花色、不同型号分门别类在院子里的水泥地面上摆放开,然后才能装袋。只有院子里的开阔场地才能完成这种复杂任务,所以,院子里即便是火炉也必须去蒸烤。

十几斤一捆的棉袄一个个被提到院子里,按不同花色,不同型号堆成一座座小山时,我们一天的工作才完成不到一半。接下来就是把成捆的棉袄按客户要求的花色、型号、数量装入蛇皮袋中。装入的棉袄每一排都要塞的结结实实,这可是一个体力活。我们仨人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汗水顺着双腿流到了脚底,幸亏我穿的是系鞋带的运动鞋,否则,走动时就会有脚底打滑的危险。眉梢不时有汗珠洒落,落在了我戴的近视镜的镜面上,镜面模糊了。鼻梁一直是汗涔涔的,眼镜的镜架不时往鼻尖上滑动。脖子上擦汗的毛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使劲拧一下,因为汗水很快让它“吃饱喝足”。

此时此刻,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涌上心头:我理解了夏天那些在城市建筑工地的大路旁,吃过午饭后席地而卧的农民工兄弟。他们没有铺盖,不惧蚊虫叮咬,沉重的体力劳动已让他们疲惫不堪,只想找个凉快地方休息休息。其实,此刻的我和他们不是一丘之貉吗?

如果想的再远一点:在这挥汗如雨的夏天,还有多少人默默工作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们用辛勤的劳动装点着这座美丽的城市,他们用汗水和坚韧改变着你我他的生活。我们的日子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而变的多姿多彩。感恩与珍惜,或许应成为我们每一个人生活的主旋律。

暑假的打工经历使我转变了一下社会角色,体会到了另一种职业的辛劳。唯有经历过,才会真正懂得。在暑假快要结束,新学期即将开始之际,在感恩与珍惜的同时,作为教师的我,在新学期,更想把自己的教学工作做的更好些,因为,只有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了,才是对别人劳动成果的最大感恩与珍惜。

老藤椅

文/仓颉故里的汉子

爷爷是家族里写字最好的人,即使将宣纸用手悬空,也能随意写出气势磅礴之字。因其国民党的身份,又曾做过杨虎城的秘书,他当了半辈子的“反革命”,一边教书,一边被批斗,全家人也被牵连其中。不过,他老人家的心态十分好,即使再差的时局,也能悠然自得,性格不急不躁,遇见乡党时常出现这样的对话:

“王先生好啊,大清早作甚去?”

“我见天气不错,先去涝池钓个鱼,再去参加批斗会。”

说话时神情稀松平常,乐呵乐呵。

爷爷虽淡泊,却难免读书人的刻薄。话说学堂里除他之外的另外两位教书先生,时常因事请假,学生们经常缺课。他对此不满,便堂而皇之在学堂门口贴上一副对联,上联是“张先生李先生都是先生”,下联是“早不在晚不在早晚不在”,横批“教无常师”.凡路过者无不笑之,张李两位老师知道后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他老人家却依旧笑脸相迎,若无其事。

穷则生盗。一天晚上有小毛贼入室盗窃,蹑手蹑脚,刚好跟爷爷碰了个当面。他端着煤油灯,面带微笑,请小贼坐下,还倒了茶,拉了些家常,最后说:“现在时局不好,大家都困难,我这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叫你偷,这有一支钢笔跟了我许多年,还能值点钱,要不你把这个拿走吧。”年轻的小贼满脸通红,噗通一声跪下来说他再也不敢了,随后爷爷送走了他,也没有报案,仿佛只是遇上一个平常的客。

过年时父亲打算写对联,就在院子里支好了桌案,让母亲在一边铺纸研墨。父亲是当时地区唯一考上西北大学的学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难免几分清高,就理直气壮地叫母亲打下手,还总埋怨墨没研好,纸没摆正;母亲漂亮,性格活泼又多才多艺,岂能容人贬低,自然不让他;于是一早两个人就在院子里争执了起来。这时,爷爷从正房出来,二话没说,一手拿纸一手拿笔,三打五除二就写完了对联,扬长而去,走的时候只撂了一句话:“还是大学生!”留下父母二人杵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学写字时,我喜欢让每个字都占满方格,通篇看着密密麻麻不整洁。老师嫌我字大,不写小就不给高分;而爷爷对我的“大字”却赞赏不已,说它们够方正和大气,叫我不要在意分数,就这么写,于是我在老师心目中成为一个顽固不化的学生,语文作业每篇批语都是“请把字写小”,直至后来分数越来越低。由此我养成了不受教的个性,类似于革命年代的刘胡兰,一直到现在都是。

爷爷的性情坦然而淡泊,后半生一直是教书先生,拿着微薄的工资,过着清贫的日子,身受政治问题侵扰,却不乏闲情逸致。他没有储蓄的习惯,买书买纸买烟,粗茶淡饭,对于世间变迁皆能泰然处之,凡事不争不抢不在意,也正因如此,他才以八十七岁高龄离开人世。

老家的厢房旁边,搭着一个比临时敞篷结实、又比土屋削薄的屋子,木质的窗棱,明纸糊窗,采光极好。一年四季案台上都摆放着笔墨纸砚和各类报纸;案台前是一只老藤椅,并非如今市面上那种软塑料质地、却涂上藤条色泽的人工伪藤椅,而是用真的藤条编织而成,藤条晒出的秸秆味与屋里的纸墨味相互混合,那味道极好。这便是爷爷的书房。

书房外面有三四个大瓮,里面常年积累着雨水。一个瓮用来涮毛笔,其余的,则会装有哥哥抓到的青蛙、蝌蚪、鱼之类。与书房相垂直,是整整一大片的葡萄架。夏日里,蝉不知疲倦地嘶叫,爷爷坐在葡萄荫里,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看报纸,调皮的哥哥和我会蹲在地上逗蛐蛐,茶壶里茶香氲氤,那是多么惬意的画面。

爷爷的一生就如一把老藤椅,朴实无华,却又悠然自得。

这种本真大概已经不能称之为一种精神,而该是一个境界了。

我们家的幸福生活

文/韩太存

我的父亲和母亲今年都是70岁,1949年出生,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同龄。

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里穷得叮当响,一家五口人住在三间土坯房里。土坯房的墙上贴着一圈圈牛屎,房顶上铺着茅草,一到下雨天就漏。家具就几样,样样都简陋无比,粗糙不堪。一张方桌,四条长板凳,两张床,还有个八字柜,一个木头箱子,仅此而已。粮食也不够吃,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向人家借。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见到肉。穿的衣服,都打着补丁……

后来,责任田承包到户,日子才慢慢好起来。我们家分到了五口人的田地。父母干劲十足,忙完田地里的活,回来又兴菜园,养牲口。一进腊月里,吃完腊八粥,就开始忙过年。做年粑粑、打糖、做豆腐、杀年猪、打年货。要做两担米的年粑粑,放在一口大缸里用井水养着,可以吃到来年的三月三。腊肉腌一小缸,能吃到第二年的端午节。还把裁缝请家里来做衣裳。双河街上那一对父子裁缝——老刘裁缝和小刘裁缝,挑着两台缝纫机来到我家,在堂屋里一做就是好几天。上世纪80年代中期,父母把我家那三间土坯房推倒了,在原来的地基上新盖了五间大房子,墙还是土坯,但房顶上铺的已经不是茅草了,而是灰瓦。家里宽敞多了,也亮堂多了,远道而来的客人,可以留下来多住几天再走了。父亲还砍了门前屋后几棵树,亲自动手,拉锯子,推刨子,边打边学,给家里添了好几样家具。

上世纪90年代初,村里有年轻人开始外出,南下深圳、广州等地打工挣钱,腰包渐渐鼓了起来。我的两个姐姐初中一毕业,也不愿上学了,跟随村里人去温州、宁波一带打工。过年回来,打扮得像个城里人,连说话腔调都变了,带回来的男朋友也是外地人。她俩在外打工几年,省吃俭用,用积攒的钱给家里盖起了一座小楼。二层的,上面有宝顶,有露台,前后有院子,有场地。我们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门前屋后栽了许多果树,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座乡村小别墅。父母还在院子里打了口压井,吃水用水都在里面,再不用去村里那口老井挑水了。又添置了组合家具,还买了电视机、自行车等。不仅如此,父亲还买了两头大牯牛,拴在院子里,喂养着。那时父母正壮年,能干得很,不光做着自家的田,还做别人家抛荒的田。父亲还帮别人家犁田,犁一亩田地收一定的钱。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一家人可高兴了,父母连办了好几桌喜酒,请亲戚朋友们来喝。父亲还跑到老祖坟那里,给老祖宗们烧香磕头,告诉我的爷爷奶奶,还有老太太们:伢考上大学了,我们家也出大学生了!我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医院当医生,老婆是护士。我们姐弟仨现在都在城里安家落户,有房有车。我的两个姐姐通过打拼,现在都是老板了。大姐在苏州开了家饭店,生意兴隆红火;小姐在宁波,开了家汽车修理厂,手下学徒有一二十人。她们俩不光事业做得好,还懂得培养教育孩子,我的两个外侄女都在国外深造,大姐家的在英国读研,小姐家的在澳大利亚读博。

这两年,父母的岁数大了,家里的田地都丢给村里的年轻人在种。他们俩往返在城乡之间,有时去我两个姐姐家,有时来我这里,有时回乡下老家。其实,他们更喜欢呆在乡下。父母说,现在农村条件也好了,不比城里差多少,住的都是楼房,家里电器一应俱全。生火做饭也不要砍柴担水,用的都是煤气和电,还有自来水。想吃什么就去买,家门口就有好几家超市。想到哪去也方便,村村通公路都修到了家门口,出门就有车。想找哪个说说话,就打个电话;想见见哪个,就开个视频聊聊天。做农活也不用使老牛挑担子了,都是机械化。生病了有医保,还领养老金。父母说,能生在这样一个好时代,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我们现在真是享福呢!

正月,老家,老屋

文/冰儿蓝

正月十三,阳光很好。

随父母回到了阔别二十余年的老家。其实,老家并不远,离我们居住的小城只有20多里,在河东的县底镇县底村,离卧虎山大约5里路,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

记忆里的生活实在美好。我们村是镇政府所在地,这里土地肥沃,农业发达,人口密集,街上照相馆、供销社、书店应有尽有,而且每三天就逢一次集。农闲时每年都有戏班子来大戏台唱戏,据说能祈雨,妈妈说就是灵,庄稼旱得不行时,只要戏班子一唱戏,准会下雨,很神奇;还有卖各种小吃的,卖牲口的,实在是热闹非凡。

每年春节期间,我们村都有各种社火表演:台阁、跑船、二鬼摔跤、敲锣鼓等,各村的表演都集中到我们这里了;大街上还会拴一根粗长的绳子,供年轻人荡秋千,记得当时,两个小伙子总是能把身子荡地跟地平行,惹得路人不断地拍手叫好。过年期间,每天晚上都有电影看,幕布也是挂在大街上,搬个小凳子去的早了能占个好地方,去的晚了也可以坐在幕背面看,只不过字和人都是反的,《归心似箭》就是在一个有雪的正月里看的,极冷但早已忘了,小时候是不怕冷的,只记得歌曲“雁南飞,雁南飞,雁过声声惹人醉……”。那时,我们村是方圆几十里村落的姑娘找对象的理想去处,我们则以生活在这里而自豪。最起码,上小学初中高中都可以在本村解决,免除了住校上灶之苦。

15岁上高中那年我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村庄,后来妈妈也搬到了城里,从此我们便极少回老家了。但家乡的一草一木都镌刻着我的记忆,生命中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此趟陪父母回家有两个目的,一是看望本家的大婶,一是去看看我们家的老屋。年前村里说房子不在规划线上,动员拆掉重盖。

大婶住在儿子家。儿子的房子是新盖的,齐齐整整,大大的照壁,宽敞的院子,自己烧的锅炉,家里很暖和。自从前年大伯去世后,大婶的身体便大不如以前,她满面皱纹,大大的眼睛浑浊不堪,从中已看不到对生活的任何希冀。记得我小时候,大婶既能干又能说,双眸闪亮,农活家务从来就不甘人后。责任田打理得熨熨贴贴,还喂着几头大猪一群鸡,院子里苹果树枣树枝繁叶茂,西红柿一串串的,她喂猪时常常端着一碗高粱粥,红红的,自己边喝边腾出手来舀猪食,还一边和我们几个小孩逗着趣。大婶家书很多,《杨靖宇的故事》《呼延庆打擂》就是那时大婶借给我看的,小学三年级,我第一次接触到了书里奇妙的世界。

还没有和爸妈说几句话,眼前的大婶就已经泣不成声,她说老了觉得处处不如人了,今天活着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孩子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再也不做主了,言语之间什么也没有,只有悲哀,深深的浓浓的,挥之不去。悄声安慰了大婶几句,陪她流了一会泪,我和父母告别大婶向我家老屋走去。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心跳过快,这么多年了,老屋,你还好么?不会有鲁迅先生笔下故乡那种苍凉的感觉吧?

近了,近了,朱红的大门映入眼帘,门楣上“凝祥聚瑞”几个大字闪入眼睛,这是我上初中时盖的,字是爸爸托一个专门搞美术的同学写下刻上去的,那时兴平顶房,妈妈便卯足了劲攒钱,硬是盖下了厨房和大门,很气派,当时在村里不敢说数一数二,但也赢得了许多人的艳羡。

夏天,我家院子小,我会和妈妈把麦子一桶一桶吊到平房顶上晒,一根粗粗的绳子,我在上,妈妈在下,用吃奶的劲儿也要把它们吊上去,平平地摊开,隔一会再摊一次,晚上如果天气好就把麦子攒成一堆用塑料苫起来,明天接着晒;如果天气不好,就要一桶桶再吊下来,这样的工作常常是我上学前或者下学后完成,常常汗流浃背也不能说半个不字。我知道,庄稼人辛苦一年的收成是不敢有半点糟蹋的,我和妈妈曾一粒粒捡回散落的小麦,龙口夺回来的食岂敢不敬畏?我家的平房立下过汗马功劳。

夏日吃午饭时,坐在大门洞下,凉风习习,很是惬意;秋天,妈妈会在大门下打豆子、掰玉米等,反正手里总有忙不完的活计,时不时与路人搭讪几句,满脸收获的喜悦。

现在的大门尽管依然威武,但比起别人家的新大门来,显然已经落后了许多,门框生锈了,房檐显低了,昔日的灼灼风采已经消失在了岁月的河里。

打开锁子,走进院子。多日不住人的缘故,满院狼藉,落叶柴禾尘土比比皆是,1958年盖的五间北房房门油漆脱落了,个别地方已经有些残破了。走近,轻轻抚摸墙壁、屋门、窗棱,一切的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这就是我20多年前离开时的家么?

不,那时的家,充满温情。院子里,曾祖母总是一袭白衫手拿蒲扇轻轻摇,曾祖父戴着老花镜手拿放大镜在读《参考消息》;墙壁虽旧但整洁,木门窗的格子漆得簇新,妈妈勤劳的双手常常都在扫擦抹,喂猪喂鸡,一刻都不闲。记得很清楚的是,我家院子是土地,通往厕所的砖路是妈妈一块块铺上去的,为的是下雨不泥不滑;猪圈里的粪是妈妈一锹锹出的,为的是猪健康好长;茅粪也是妈妈一勺勺掏出来的,为的是干净,更为了“庄稼一枝花”。

过年时,院内院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崭新的麻纸贴上了,五彩的窗花贴上了,威武的门神贴上了,满院子飘散着爸爸煮肉煎鱼的香味,惹得我们姊妹几个口水直淌,那时的家,那时的院子,哪里有现在这般凄凉?

春天,那棵高高的桐树上,紫色的花儿散发着阵阵清香,确切地说,是满树紫色笼罩着枝桠,风吹过,落到树下的花儿我们会追着花儿玩放炮;高高的椿树刚发芽,爸爸就撇下几枝子来,妈妈做的葱拌香椿可是美味无比啊。七月十五一过,我和姐姐就奉命爬上了树,我家有棵很粗的核桃树,站在颤颤悠悠的枝条上,拿一根长长的棍子打核桃,“噼里啪啦”往下掉的核桃会冷不丁砸到捡核桃的妹妹头上,撇着嘴,想哭又没有哭,妹妹捡了满满一筐子核桃,忘记了疼;八月十五时,我们会在院里摆一张小桌,炒几个菜,摆上月饼苹果,拜月祭神;秋收了,满院子玉米黄橙橙,房檐下绑一根木头搭上去,粗壮的树绑上去,满院子黄亮黄亮的,煞是好看;窗台上,还有几个大冬瓜、大南瓜,还有几串红红的辣椒。下雪的时候,我们和在鲁迅的百草园一样,支个筛子捕个鸟,一群孩子嘻嘻哈哈,老爷爷在呵斥,我们在笑,满院子都是快乐。

有一年,家里攒了钱,准备盖房子了,爸爸买回了松木檩子松木椽,堆在院子里小山一般。我们姐妹就有了新任务:每天放学回家要去松木皮,妈妈还给我们具体分了工,哇,可是让我们过足了瘾。手打了泡,浑身疼痛,怎么有的树皮就那么结实呢,用镰用刀用斧都动不了,我们手脚并用,浑身使劲,一点点啃,一条条扒,终于把一院子木料整修地干干净净。院里没处放,我们又把椽一根根运上了坪(老房子顶部有木板搭成的空间,很大,能容纳许多东西,据说战争期间还能藏人)。我家的坪也是松木的,我上去过,记得当时上面有许多稀奇玩意呢,有许多我看不懂的麻纸书,有精致的白铁灯盏等,如今都已经下落不明了。

站在院子里,抬起头看着坪的小木门,已经很陈旧古老不合时宜了,昔日的笑声闹声也已经随着时光之水渐行渐远。

窗前的这棵花椒树,这么多年了,它非但没有长大长壮,反而比我们离开时更瘦弱了,现在是刺扎条条,没有一丝生机。当年妈妈常把花椒叶剁碎给我们和到面里炸油饼的,邻居家需要时也会随时来摘几片。我小时候得了“痄腮”,就是用这棵花椒树下的泥糊在脸边的,许多孩子都用过……如今,它老弱不堪,不知它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的顽皮和脆弱?

推开门,正面墙上曾经贴满了我们的奖状。六一节、考试后、竞赛时、运动会,所有奖项的奖状都在这里贴着,这是老爷爷的骄傲,来了客人,他总要先炫耀她的重孙女有多好多好,我们也总是努力争取更多……如今被许多相框代替了,有我小学时、初中时的,有爸妈年轻时的,看着相片,许多记忆重新浮现在眼前……

大衣柜小衣柜还摆在那里,上面的花纹是一种特制的纸贴上去的,但依稀可见当年的漂亮,很养眼,据说大衣柜已经是古董了,妈妈卖掉了两个。最有趣的是小衣柜,两个一排镶嵌在我们炕上的墙里,只有两扇门露着。小时候,妈妈总把值钱的东西放到里面,然后一锁,钥匙藏起来,我们姐妹几个望之垂涎,仿佛那里是个集宝盆似的。有一年,北京的祖父寄回来一包奶糖,妈妈给我们姐妹一人发了一块后就锁了起来,从此再也不见踪影。姐妹几个不知是谁的主意,反正我们发现了新大陆,那就是,把妈妈锁着的小柜儿门使劲往出拉,就会出现一条斜着的三角缝儿,我们的小手正好可以伸进去,再往下一模,放糖的纸包就在那里,用手指戳破,每次就可以偷出两块糖来,姐妹几个美滋滋地享受着美味,暂时忘记了危险。后来,妈妈打开了小柜儿,发现了这件事,狠狠地揍了我们一顿,然后开始掉眼泪,没办法,那会儿生活清苦,谁家敢让孩子可着劲地吃糖啊?那可是为过年留的……

小柜儿还在,往事依稀,再过多少天,这一切就永远不在了!

下个月,还是下下个月?不知道,踯躅在这里,老家,老屋,承载了我童年多少记忆?统统装进相机,把它们带走吧,可是能装走的是实物,装不走的是美丽,炊烟袅袅,斜晖脉脉,那些逝去了的,何时能与我再重逢?

院子里,那一堵矮墙

文/月光雨荷

矮墙不矮,那时,它还有着洁白坚固的外表奶奶总喜欢在它肩上,放些萝卜,青菜,红薯有时也会放几只小麻雀,或者一两朵牵牛花引诱我跌倒奶奶出门干活时,总忘不了把我托付给矮墙于是,我和它便在一起捉迷藏,扯狗尾草,看蚂蚁搬家共同分享一块饼干,或者一根烤红薯,烤土豆当成长的波浪不断撞击墙体时,我发现,矮墙是真的矮下去了现在,我可以轻轻松松地跨过矮墙可奶奶却绊倒了,再也跨不过了奶奶走的那个夜晚,矮墙也一病不起破败的棉絮下,我看见矮墙紧紧地抓着奶奶的拐杖和梳子。

家园

文/韩勋

上个月,新发地疫情发生的前一个星期,北京的堂哥彦观决定回老家泾阳县看一看。彦观哥是大伯的大儿子,今年80岁,自上大学离开家乡60年,他寻思,如果今年再不回去,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

所以这次探亲计划安排得很细致、周全,引起我的向往。反正退休在家也是闲着,借机跟他走一遭何乐不为?自从60年前奶奶去世,我很少回老家,回去也是匆匆忙忙。

这次回去,待了两天。第一天走访两个村四家亲戚。先去了杜家村姑妈两个儿子家,表哥四娃家别墅般的房子让我吃了一惊。房子两层,顶层好大一个平台,边沿正好比院子里柿子树低一两米,伸手便可摘一两个。四娃哥的女儿跟我说,如果你秋天来,院子里还有核桃树、苹果树,保你吃个够。

一个羡慕哪里够用?回到西韩村,走进堂哥景观家后院,又让我大开眼界。

原来的后院我知道,厕所、猪圈、柴房。如今不养猪,屋里有卫生间,腾空的院子便任由一个绿字铺张开来——竹子、桃树、李子树、石榴树,我数了数,共有七种绿树当家,老大自然是身材最高的桃树了。眯眼想着,如果时在初春,桃花开放,该是怎样一种恣意,怎样的一种喋喋不休。

见我拿手机拍照,景观哥拉我到大门口,说你来的时候没看清楚:这是两棵苹果树,才栽了四年,已经结了两年苹果了。果然,两棵绿树一边一棵,把他家门楼遮了个严严实实。

奶奶在世的时候,我们每年回一次西韩村,那时村落萧条,没马路,没绿树,人都很忙,地里的活儿好像永远干不完似的,没有精力美化、绿化村子和自家院落。

如今生活水平一变,环境跟着大变,不是变得像城市,而是变成了城市想够也够不着的心仪去处。

午饭就在景观哥家吃,佐酒的菜有8碟,地里摘的黄瓜,凉拌;西红柿,炒鸡蛋;辣子,炒肉片。还有外边买的卤猪蹄、腊牛肉、火腿肠。满满一桌子菜,一桌子的香气缭绕。

席间问起厨房燃料是啥,景观哥答电磁灶、电饼铛,厨房全部电气化了。

饭开两桌,吃着喝着,靠门那一桌突然欢呼起来。抬头望过去,客厅顶上有一个燕子窝,燕子妈妈给小燕子送午饭来了!

彦观哥在研究院工作,退休后酷爱摄影。见到燕子他自是喜出望外,支起三脚架,装上很大很沉的相机,打开连拍键。燕子却不配合他,麻利地收拾了餐桌,飞走了。

去泾阳,回西安,坐的都是堂哥、表哥儿子的车。如今几乎每个晚辈都开上小车了。不由得想起60年前,几次春节回西韩村,交通不便,坐的是小车。刚一下车,村里的小孩、老人便要围过来,看车,看城里来的人。我的两个姐姐衣裳光鲜,人又长得漂亮,引来多少惊叹和艳羡。

那时候便知道城是城,乡是乡,两个地方两个天地。也感叹爸爸当年去延安当了兵进了城,才换来农村人眼里的惊艳。

如今的艳羡、惊叹却出现在我的眼里。回一趟老家算是明白了,城里住房再大也只能叫家;有院落,有绿树,有燕子在耳边呢喃,有不打农药的瓜果蔬菜,才叫家园。

外婆和他的白猫

文/赵丰

小时,我常去外婆家,她养了只白色的母猫,皮毛柔滑,眼珠黄亮,外婆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白咪。外婆在白猫的脖子上挂了一个黄色的小铃铛,用红色丝线拴着的,红黄相间,搭配在白色的猫身上,很好看,猫跑起来,小铃铛叮铃响。外婆给我买了一个小皮球,猫用爪子拨弄着皮球,看着它旋转,又伸出爪子把皮球推出好远,箭一般追过去抱在怀里。好多日子,它什么也不做,就和皮球玩,一边玩,一边发出叽里咕噜的快乐声。外婆看猫玩得高兴,也喜滋滋地跟在猫的身后,不过她缠着小脚,撵不上猫。

外婆那时少说也有六十岁了,忙完家里的话,她就和猫玩,一手往下捋着猫身上的毛发,甜蜜地叫着它:“白咪,我的白咪……”它晶亮的眼珠与外婆的目光衔接在一起。白猫有时晚上到街坊邻居家捉老鼠,深夜过后才回来。外婆睡不着,一次次地抬头朝正屋的门槛下望。在我的记忆里,正屋的门槛是从来没有安插过的,这就为猫的出入留下了通道。

在外婆的内心世界里,白猫是她的精神支撑,每当她在外面受了什么人的气,她就抱着猫和它说话,掏掏心窝里的怨气。看见外婆愁眉苦脸的样子,白猫就像个懂事的孩子依偎在她的怀里。猫和外婆仿佛有着某种心灵的沟通,外婆在诉说着,它就轻柔地“喵儿—喵儿—”地叫着,抚慰着外婆受伤的心。

睡在外婆的炕上,我半夜被尿憋醒,看见外婆和猫抱在一起的睡姿。猫蜷缩在外婆的怀里,外婆拥抱着猫,微笑着双眸拢合。外婆和猫睡觉时达到了一个契约:猫的一只爪被外婆握在手心,猫的尾巴环绕着外婆的胳膊,温情脉脉地缠绵着。

每当看见这样的画面,我幼小的心灵里,总是弥漫着一种温馨,唯有在外婆的怀里,它才拥有着高贵的睡态,安详地沉浸于无穷无尽的梦境之中。

后来,翻开十八世纪法国博物学家布封的《动物素描》,看到里面对猫的描写:“它们的睡眠是轻微的,它们不熟睡,却装出熟睡的样子。”猛然觉悟,那只白猫在外婆怀里安详的睡态,是伪装的。

冬日里的一天,外婆家的猫有病了,外婆让我去她家。

外婆家的院子,铺满阳光的地上躺着那只猫。光滑柔软的白毛沾满泥巴,曾经黄亮的眼珠儿黯然无神。我问外婆猫咋了,外婆说猫发情了,整天出去寻公猫。那天晚上,它站在墙头上叫春,勾引来村子的公猫们争相蹿上墙头,院子里一片淫荡之音。外公是个读书人,喜欢安静地躺在炕上看他那些线装书。平时,他就不喜欢外婆在家里养猫,听见猫叫就捂上耳朵,经常与外婆为了这只白猫发生争执。那天,他疯了似地操起铁锨满院子撵猫。第二天一起来,外公用条麻袋把白猫装起来吊在院子的苞谷架上。外婆不敢阻拦。外公手里拿根棍子,猫在麻袋里叫唤一声,他拿棍儿狠劲敲一下,直到猫在麻袋里没了声息他才住手。

“你外公呀,一辈子从来就没有那样嚣张过!他是中了邪了,都是那些书给害的!一看见他搬个凳儿出来,我就恶心想吐!头像拨浪鼓摇来晃去,哼哼唧唧的,像个妖精在叫唤!要不是那天你舅和你妗子回来,这猫就被你外公整死了!天啊,你想让猫死,一镢头不就砸死了,那样作践一只六畜!”

“趁着你外公出门转悠去了,我解开麻袋,可怜的猫就剩下一口气了。我的天啊,这是造了哪门子孽了。”外婆用袖子擦着眼泪。

外婆下了炕,走出正屋抱起院子地上的白猫继续诉说着:被外公折磨后,它站不起来了,拖着被打坏的腿在地上绕圈圈,给它喂食它不吃,却在食盆的四周用爪子乱扒。它的眼窝也好像也有了毛病,歪着头满屋子乱扑。一听见外公开门,它就撒尿。还落了个毛病,专爱朝茅房等脏地方钻。“你外公让我把猫埋了,我下不了手。你外公的犟脾气就犯了,不吃饭,整天不开门,要活活饿死呢。”

外婆让我看看外公是不是还在睡觉。我踮着脚走近厦房隔窗看去,外公用被子裹了全身,连脸也不露,一动不动地躺在被窝里。外婆说他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了,硬是给死里饿呢。好好的一个人,咋就容不下一只猫?他是铁了心叫这猫死呢。猫不死,他就死!这猫,简直就成他的瘟神!他要是死了,你舅舅回来我咋样给他交代?

当外公以死的方式来与外婆抗争时,外婆选择了投降,这是她作为女人的软弱和无助。外婆悄声对我说:“婆实在没法子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外公活活饿死呀。”她哽咽起来,一遍遍地抹着泪水,把怀里的白猫塞到我手里说:“你去替婆把猫埋了吧。婆不忍心,下不了手。”

白猫一条腿动了动,翻了翻眼皮,眼里涌出了一长串晶亮的泪水。猫哭了!我向外婆大喊了一声。

我的喊声刚落地,厦房里突然传出外公的一声咳嗽,把我和外婆都吓了一跳。院子的地上依旧铺着白花花的阳光,晃得我头晕眼花。外婆抱着猫,脸贴着它的脸哭着。

外婆的哭声很响,外公的屋里又响起了咳嗽声,一声比一声猛。

外婆彻底绝望了,也许她一生都没有在外公面前这样哭过。当她明白自己悲痛欲绝的哭泣无法换来丈夫的怜悯时,她的心就死了,让我把猫埋在婆能望见的那面坡上。说完,她用力推了我一把,进屋关了门。

我抱着猫刚走出院子,外婆拐着小脚从屋子追出来,手里举着那个用红色丝线拴着的小铃铛。到了跟前,她把小铃铛挂在猫的脖子上,抚摸着它的头顶说:“去吧,让这个铃铃儿在那边保佑你平安……”

说完,外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如此的情景,容不得我再犹豫了,于是,丢下外婆,朝着能看见外婆家柿子树的那面坡跑去。

到了土坡上,我把白猫扔进一个深坑里。落进坑里的那一刻,猫是仰面朝天的,目光里透露出的表情很古怪,是绝望?哀伤?还是对我的憎恨?抑或,是对外婆最后的留恋?我顾不上思考那些折磨头皮的复杂问题了,那不是一个少年的经验和智力能够解读的问题。那个时刻,最好的抉择,是用土尽快埋葬了它,让外公继续活下来,了断他和外婆之间的恩怨。

黄土覆盖在白猫的身上。开始,黄土还颤动着。渐渐的,随着土层的加厚,就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白猫死后的第二天,雪花就被裹在风里在外婆家的院子里飘飞。外婆盘腿坐在门槛上望着纷乱的雪片发呆,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没出半年就拄上了拐棍,常常忘记了做饭,坐在正屋的门墩上愣神,愣上一阵,就挪动着小脚走出院门外,手搭在额头上,向着埋葬白猫的那面被雪片覆盖着的土坡望去,一遍遍地叨叨着:“我该死……真的该死……造孽啊造孽……”

与洁白的雪片相映照,外婆的头发一夜间白成一片。

外公终于如愿了,欢快得手舞足蹈。他敞开了厦房的门,顾不上院子里的冷风和雪片,捧着书,戴着眼镜,坐在小凳上摇头晃脑地朗读。读一阵,又回到厦房噼里啪啦拨弄他的算盘珠儿。

半年之后,瘦成一把骨头的外婆死了。弥留之际,她伸出手,让我牢牢抓着,浑浊的眼神忽然清亮起来。她说让舅舅把她下葬在活埋白猫的那面坡上。她用猫儿一样柔细的声音说:“让我来世陪着我的白咪吧。”

我常常惦念着,没有猫的日子里,外婆是怎样度过了她寂寞如冰的余生?外婆死后的几年里,我的梦里总是回响着外婆戚戚的声音:“白咪,我的白咪……”

人的一生有多少牵挂我不知道,可是某些牵挂是永远不会消逝的。有时在梦中,我会见到外婆怀里的那只猫:色泽纯白,质地柔软光滑,一对黄亮的眼珠儿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