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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茶记忆

作者: 杨阔2024/07/08抒情散文

小时候,老家遍地的荒山,种树不高,种庄稼不长,无化肥无技术,面对碎石满地、无肥力且盐碱化的土壤我们无计可施,拥有几千亩山野的我们依旧一贫如洗。

满目苍凉的山野,唯有那三四片茶林作为点缀。说是茶林,其实多的就四五十株,少的才十来株茶树,荒芜山野独有的一点绿意,姑且被当时的我们呼作茶林,成为我童年采茶的记忆。

据老人说,茶树是以前生产队种植的,当时规模还是相当大。生产队解散后无人管理修剪,有的被杂树杂草淹没枯死、有的被牛马啃食踩死、有的被人们开荒翻了根。剩下的高矮不一,新发的枝芽,枯朽的树桩,荒草重生,夹杂其间。

小时候,早晨去上学时,我们都会向父母要一个塑料袋、布袋、或自编的小麻袋,准备放学去采茶。没有袋子,就用书包和衣裤包装。中午放学有的奔回家慌忙"刨"碗饭,有的甚至顾不上吃饭,下课就直接奔向茶林。

由于附近七八个寨子中只有我们寨子有学校,吸引着附近的孩子前来就读,多时有一百多人。孩子多,对于那少得可怜的茶树的竞争就更显得格外激烈。特别是邻寨的学生中午回不了家吃饭,直接去"霸占"了茶树,让我们本寨的孩子又气又恨,不可避免为争夺茶树明争暗斗。女孩子"甩脸色"破口骂娘,男孩子抡拳飞脚扭打成一片,哭的哭叫的叫。

当年的那番"仇恨"如今成为老同学们侃侃而谈、追忆满满的童年时光。逢年过节街上相遇,回忆当年的情景,大家欢畅大笑。

烈阳当空,山风沉寂。我们在茶树、枯枝、荒草间摸索、寻觅,睁大双眼,不放过一枝一叶,双手不时被划破,皮破血流。但谁又顾得了那么多,把伤口放到嘴巴一吸,就不了了之,接着采茶。

记得有一次,堂哥为了采到一颗两米多高茶树上的新茶,爬上去后,茶树枝折断,重重摔下,正好被下面的树桩穿透了嘴唇,毁了容,留下伤疤至今清晰可见;有一次我被同伴绊倒,左膝跪在一个尖石头上,瞬间血流不止。同伴们束手无策,等到母亲赶到帮我包扎,如今左膝上的伤疤依旧刻骨铭心。

每片茶林至少都有二三十个孩子在茶林间穿梭,在茶树中反反复复寻找新芽,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来回寻找,实在找不到才换下一棵,然而下一棵也刚被人上下搜寻了几遍。如此循环往复,一个中午采的茶都不足以按两来计。

由于当时没有计时器,我们常常估错时间回学校,于是因为迟到时被罚站成一排在教室后面,心中羞愧不已;而早回时又因为只能在操场上消磨时间而惋惜后悔不已。

下午放学,邻寨的学生早早归去,少了许多竞争,大家依旧向茶林飞奔。争先恐后,飞尘满天,为了争第一只顾自己往前跑,后面的弟妹因失落与惊恐哭成一片,却依然望着哥姐的背影向茶林的方向跑去。

黄昏时分,收茶人背着竹背箩,提着秤杆,抑扬顿挫地吆喝着"收茶叶!收茶叶咯!"我们跑到收茶人跟前,从塑料袋书包衣裤包里掏出一把两把的茶叶,几姊妹一起称,当时茶叶一块二一斤,一天下来几姊妹就只收入七八毛钱。

微薄的收入让我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私人茶场,因为他们家的孩子每天都有两三块钱的收入,这让我们眼红不已。其实私人茶场也就十几株茶树种在地的四周,不成林。

我们每天都会旁敲侧击关注着有私人茶场那一家人的行踪,若有机会,几个要好的堂兄妹、好伙伴就会相约并保守秘密,放学后绕道而去,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又几分欣喜,期盼着天不要黑,又盼望着收茶人快点来,心咚咚咚的跳,双手不停颤抖。大家心照不宣,保持着沉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紧张的心情慢慢平静,安心"采"茶。

终于,我们收入增加,第二天可以买冰水喝、买干脆面嚼、买气球吹。由于当时交通闭塞,经济落后,想吃零食、想买玩具,得全靠自己。

如今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推动下,老家种了几千亩茶林。过去的荒山变成了绿油油、整齐划一、错落有致的茶山,变成了"金山银山".

每年春节过后,一群群本地的或他乡的男女老幼组成采茶队,蜂拥而至,近处的步行半小时能到,远点的都有三轮电车、摩托车代步,更远的来回有车接送,吃住在茶场。

五六岁的孩子随着父母到茶林间追逐游戏,间或帮父母采摘些新茶。采茶人人手一个竹筐挂在胸前、腰间,新来的一只手扶着茶树枝,一只手采摘,熟练的双手左右开弓,"哒哒哒",一颗颗嫩芽断裂声清脆入耳,清香四溢,使人心旷神怡,沉醉于欣喜中。

七八十岁的老人佝偻着腰拄着拐杖也来采茶。男女老幼一边采茶一边聊着家常,哼着小曲,想到一天能收入一百元到三百元不等的收入,大家更精神百倍,茶山上飘荡着欢声笑语。一个采茶季下来,今年的买化肥、种子、粮食等的费用就足够,还剩一些给孩子做零花钱。

如今偶尔回到老家,一片绿意盎然的茶园映入眼帘,高低起伏、一望无际,在蓝天白云映衬下显得格外动人。

荒山变茶山,短短几十年,家乡发生了巨变,童年的采茶记忆与当下采茶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清晨,站在茶山顶上,望着远山薄雾,清茶素花,灵犬吠、青牛哞,采茶人的山歌彻云霄,乡村振兴风华正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