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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先生的荷塘

作者: 大德曰生2012/03/22散文随笔

过清华园西门,左拐,便有一片低矮的房子。房子一律青瓦青脊,还有精致的滴水檐,古典得很。来京游玩,因了一个朋友的缘故,住在了这些房子中的一间,仿佛回到了乡村,住在这里的时光也慢了下来。

此前,很久的日子里,吴晗和朱自清两位先生住在这里。

绕过这一片房子,宽阔的柏油路转过一片树林远去。朱先生日日走过的那条小煤屑路不在了,也不能在了,像秋天的果实,成熟了,也意味着远去了枝头,无论怎样也熬不到第二个夏天的。树林还在,有些幽暗,隐约中有些轻烟,如眉间的愁,不经意间是看不到的,可也并不散去。树大多已合抱之粗了,多了些凉意,和古意,如山里的林。那夜朱先生走过这片树林: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时光已远去了八十三年。这个夏日临近傍晚的时候,我来看朱先生的荷塘。

眼前的荷塘,好大一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想象中,荷塘不应该大。学《荷塘月色》时,我的老师说荷塘不过一个废弃的塘,塘里也不过一些荷花罢了。一直信以为真。老师还说了 “世间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的话,教我们学习朱先生在平凡生活里发现美的精神,或许也是他想当然地以为荷塘小吧,毕竟他没亲眼看到朱先生的荷塘。

沿着先生的荷塘走去,时见岸边的杨柳,枝条纷繁,甚至遮挡住了去路。不时有人分开枝条,走过去,或钻过来。这路上有不少人。朱先生的那一夜,淡淡的月光下,柳条还小,断不会扰了先生的脚步。远处有很多树,杨槐树多一些。杨槐树,北方的树种,长得并不快,也已是合抱之木了。

先生的荷塘,不规则的大圆,满是荷和水。“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今日,荷叶有些苍老,是夏日午后的荷叶很难精神起来,还是它们远离先生和先生的月光太久了?我不知道。荷花,真的算是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了,并不见多少,偶尔的花,白如雪,一尘不染。刚刚走过的圆明园,各色各样的荷花已大开,正热热闹闹地举办“荷塘悦色”呢,“荷塘悦色”!分明有先生的背影在。这里少了一些喧闹,人并不少。正逢着暑期,慕名而来的人,中年人居多些,多领着一些十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围着荷塘转,围着清华转。

先生的荷塘,一点也不噪杂,仿佛先生的月光和脚步还在,谁能忍心惊扰先生和这片荷塘的安宁?

轻步上了荷桥,到了湖心岛。

湖心岛上有亭,有雕像,还有廊桥和绿地,不小的空间。

晗亭,不大,倒也挺拔,亭上匾曰:晗亭。邓小平为纪念中国现代着名历史学家吴晗而题。吴晗,现代明史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文革中惨死。晗亭不远处有先生的汉白玉半身像。先生一袭长袍,身微微前倾,面带微笑,圆眼镜的背后满是温和,细细看去,温和的深处藏着些许刚毅。石头,性至刚,却能雕出如此温和的笑容,还有那潜在深处的刚毅,真奇妙。

湖心岛上,环顾,并不见先生那树梢上隐隐约约的只有一些大意的一带远山,当年的京郊而今已车如流水马如龙,都市的高楼遮断了远望的视线。不能远望,无论在哪里或做什么,都是一大遗憾。

终于在荷塘畔看到了朱先生,他坐着,一手按着石头,一手轻抚右腿,身长而弱,双眸视远,隐隐中有抑郁之情。朱先生于1948年8月远离了世间,一生乱世中,心中怎能不苦?

至荷塘月色亭下,单单那些句子又跳了出来: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

这片天地也便是我的天地了,此时。

……

亭畔有碑,碑文大致如此。清华园的前身是熙春园,圆明园的一部分。咸丰即位后将熙春园改为“清华园”。咸丰十年,英法联军焚烧圆明园,兵火殃及此地。荷塘一带终遭废弃,成了闲居一隅的杂草丛生之地。

1910年,清华学堂来到了此地。1925年8月,先生来到了清华园。

朱先生一定如熟悉江南采莲旧俗一般熟知这段历史。

先生早已走远了,连他的背影也消逝在五十多年的烟尘中去了,先生的荷塘在,还有那一夜的月光,不浓不淡,连着四周高高低低的树,和江南旧俗,一起走进了先生的世界,又借着普照天下的月光和先生悄悄远行的脚步,走出了清华园……

分明还有着一种硬气和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