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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入黄昏的水师营

作者: 尹光磊2024/01/14散文随笔

水师营是大连旅顺城区以北的一片地界儿。因清朝水师曾在这里驻扎营盘而得名。

黄昏降临时,从海边解放桥通往这里的龙河被夕阳余晖浸染得一片绚丽。此时,我暂住的幸福里小区西侧街道两旁已被菜农占据了。

这些摆摊的人大多来自附近村子,多为妇女,头上裹着各色方巾,身着灰蓝格子布衫。这里不像大集那样喧嚣与嘈杂,很少听到叫卖的吆喝声。

正北田野上吹来的微风,已沉入多彩的黄昏里,美好的景致令人心生感动。

看惯了这偏居一隅的生活场景,我沿水师营营盘形成的十字街边走边看,两旁店肆林立,有的老人散坐在店门前的长椅和马扎上闲聊。

在东侧的水师营市场里,卖渤海刀鱼的大姐向我这边投来期望的目光;出售梭子蟹、灰刺参、皱纹盘鲍、紫海胆、牡蛎等海产品的小伙子动作利落。各种新鲜蔬菜应有尽有,顶花带刺的黄瓜、青中透红的西红柿,还有长着四棱子脑袋的大青椒。卖各种蘑菇的老汉,将一丛丛的金针菇、香菇、草菇、口蘑等分类摆放,卖完蘑菇的塑料筐被高高摞起,老汉脸上绽着古铜色的笑容。浓厚的生活气息阵阵拂来,人们的心情自然安适。

我走进那个百余年前的小院子,看着水师营会见所那两排石屋和院内的枣树,自然就想到了近代史上的那场战争,想象着古代的这座兵营。

西北面的龙引泉森林公园,一汪池水惹人注目,树木葱翠,四周的栅栏、石墙和灌木丛像屏障一样将这里隔开。一条东西很长的马路隔着围墙横在前面,空中的云如一丝丝彩色的绸缎。

三三两两的游人如临仙境,但他们绝对没有那种闲适的感觉,因为他们在行走中撞到了一座又一座日俄战争时的炮台,一次次面对瞪着空洞眼睛站在那里的碉堡……我知道,站在这里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时光飞跃百年,依然无法抹去那一块块疤的伤痛。无论谁行走于此,内心深处都会升起感叹,一个站起来的民族怎能不加快图强的步伐啊!

冬已尽,春又来。一路向北的龙河尽头就在水师营营盘,在傍晚时,人们有时还能看到那里升腾起的水雾缭绕不散。让人更加怀念春季在城铁和公路立交桥下卖樱桃的小姑娘,怀念那个为发送樱桃飞奔的快递小哥,怀念夏日里挑着担子卖甜玉米的那个身材瘦小的南方人。他就住在水师营街道,从临近的庄园采买甜玉米,再走街串巷挣得一点收入。

这是一种生活方式,他们带着田野的气息,送来了人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养料,也送来了淳朴和善良;他们就像蜜蜂一样来往穿梭,把温暖与生活所需送到千家万户。因为有了他们,城镇就像被汩汩流淌的溪流环绕着,欢腾跳跃,生机勃勃。

我忘不了离开水师营居住地的日子。在一个黄昏里,在水师营那条十字街上,我看到了始于清同治年间的“永发祥刘家糖鼓火烧”店的匾额,心生感慨,于是便进去买了两个红糖火烧。在我往回走的时候,在十字街口遇见了一个卖手工制品的乡下老太太。她身穿一件藏蓝色的布衣,头上戴着一顶紫色帽,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放着大小号的虎头鞋、虎头帽。

从她身边走过时,我很随便地问了一句:这是手工做的吗?她点了点头。

当我走过一个街角时,突然觉得有一种歉疚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为什么不花点钱买些老人家做的虎头鞋帽呢?也许她一针一线精心缝制了很久,也许她希望有人喜欢她缝制的鞋帽。我连忙往回赶,可当我回到那个街口时,老人已不知去向。

这种传统的民间手工技艺已经很难见到了,那一刻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

离开旅顺后,我常常想起那个地方和那里的人们,更忘不了水师营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