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芝麻盐
芝麻和盐,一香一咸,一个来自泥土,一个来自海水。来自泥土的,饱含芳香撩人的诱惑,来自海水的,深藏历经沧桑的魅力。
芝麻和盐,原本风马牛不相及,各在各自的容器里。可母亲用一双巧手,把老死不相往来的芝麻和盐调和到一起,就成了一道珍馐美味——— 芝麻盐。
每次做芝麻盐之前,母亲总是在院子里,将芝麻倒进簸箕,微微弯腰,双手一上一下娴熟地簸动着,芝麻中藏匿的碎叶子溜到了簸箕的舌头处,轻轻一拨就掉在地上。有时候簸好的芝麻中还会夹杂一些泥屑石子,母亲会小心翼翼地捡出去。
焙芝麻是制作芝麻盐的一道重要工序,看似简单,却是技术活,譬如火候的掌握,火大了,容易把芝麻炒糊,吃起来苦涩,难以下咽;火小了,芝麻半生不熟,擀不碎,口感也不好。
那时候家里用的是土锅台,灶具多是生铁铸成的黑锅,用柴火烧锅,火的大小很不好把握,完全凭经验。母亲先在冷锅里放入芝麻,等大火把锅烧热了,改用小火慢慢炒制,其间用木铲子不停地翻动芝麻。不多时,在火苗的炙烤下,锅里的芝麻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飞舞着跳跃着,有的居然纵身一跃跳出锅外,落到我的身上脸上。见状,母亲赶紧把锅盖盖了上去,毕竟每一粒芝麻在母亲眼中都是如此金贵。小小一个锅盖,居然一下子阻挡住了芝麻在高温下的焦躁不安,就连清脆的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
最后母亲将炒熟的芝麻堆在木质的案板上,此时炒熟了的芝麻体型比原来丰腴了许多,鼓鼓胀胀的,有一种圆润之美。过了一个多小时,凉了的芝麻会被她均匀地摊在案板上,母亲就用又粗又长的擀面杖,重重地碾压芝麻。母亲双手吃力地向前推进,缓慢得几乎感觉不到擀面杖的滚动,好似下面躺着的是坚硬无比的石头。如此反复碾压几遍,她才明显加快了速度。母亲说,头几遍碾压最费力但很关键,要把芝麻里的油压出来,这样做成的芝麻盐才香。接下来粗大的盐粒该登场了,那时候村里人用的都是大粒盐,不像现在是细碎的盐末。母亲将盐粒碾碎后,均匀地撒在芝麻上,然后装进一个黑瓷坛里。
"芝麻开花节节高,每天吃点芝麻盐,我们的日子会蒸蒸日上、越过越好……"母亲念叨着,把刚出锅的玉米饼子,用菜刀劈开,舀一勺芝麻盐夹在中间,塞进我的手里。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母亲脸上就会浮现出满足的微笑。
如今,随着母亲的病故,那种混杂着芝麻和盐粒的浓郁芳香,早已离我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