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

身处江南，遇见下雨是常事，尤其在春末夏初，农历四、五月间。梅子黄熟之时，江南地区大部分时间都是阴雨连连，人们称之为梅雨季节或黄梅时节。

一些描绘雨的诗词，画面感很强。宋代赵师秀在《约客》中这样写道：“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一幅清新恬静的乡村图画在眼前徐徐打开，闲适之意油然而生。周邦彦则在《鹤冲天·梅雨霁》写道：“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又是如此生动活泼。

更多的时候，文人是在借雨抒怀。宋朝贺铸的《青玉案》有“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之句，唐代皇甫松则在其词作《梦江南·兰烬落》中吟出了“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

对雨的感受，一旦上升到家国情仇的层面，更是深切肺腑。作为亡国之君，李煜的《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基调低沉悲怆，透露出绵绵不尽的故土之思，是一支婉转凄苦的哀歌。当年宋军攻破南唐都城，李煜被俘至汴京。几年后，因作了一首词《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透露出感怀故国之意，终被宋太宗猜疑下令毒死。李煜精书法，善绘画，通音律，诗和文均有造诣，但命运弄人“入错了行”。

江南的历史文化名城，那一条条沿用旧称的小巷，大多有一个个流传的故事。戴望舒，现代派象征主义诗人，在诗作《雨巷》中，营造了浓郁的人文情境：“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字里行间交织着失望和希望、幻灭和追求的双重情调，这是时代背景在他内心的映射。

除了每年的清明，其他逢上阴雨连绵的日子，有时禁不住会追忆和遐想。记得那一年母亲刚刚故去，办完后事以后，我们姐弟三个家庭聚在一起时，有人就提议去城郊走走，以排解惆怅的心情。

雨丝如织，烟霭萦绕。众人打着雨伞，一路散步，一时无语。我则打开手机，反复倾听李胜素唱的京剧名段《梨花颂》，“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一句句像是在轻轻抚慰心中的伤痛。年轻时，我很喜欢听港台流行歌曲，向往时尚。没想到，中年以后，却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京剧。听到京剧里悠扬婉转、韵味醇厚的声调，仿佛心弦一次次被拨动。

尘缘几多，或由天定。以前母亲在世时，母子间聊天，她曾说起自己年轻时是一位京剧爱好者，还登台演出过。如今，我于京剧虽是门外汉，但这个“兴趣密码”也许早就暗植于心了。

淅淅沥沥的江南雨，夹带着一份清冽，一份朦胧，一份婉约，勾起我山长水远的思念，往事如风的感慨，想来，这便是它的独特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