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忆乡下雪落夜

时近隆冬，忽阴风怒吼，飘飘洒洒，状如鹅毛，一夜山川河流，尽覆白雪，粉妆玉裹，景色殊异。蓦然想到乡下落雪，夜晚茗茶，神思飘荡，竟至童年。

我之童年，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时农村赤贫，土坯房舍，前院居人，后院养畜，鸡犬相闻，野巷羊归，陶然自乐。尤忆雪落山野，飘飘洒洒，低矮村舍覆如馒头，一缕炊烟自房顶升起，飘飘袅袅，化为苍云，诗意盎然。乡下落雪，牛羊归圈，难得闲暇。至晚，一方小炕，七八家人，偎席而坐，孩童做课，妇人衲鞋，老人趴伏炕头，点燃旱烟，喷云吐雾，悠然自得。地上一泥巴火炉，热火朝天，上炖一壶，熬煮浓茶，如煎岁月。

忽院门山响，门帘掀起，原为邻人到访。未及问询，抢过主人烟杆，竟自独吞，烟雾缭绕，状如神仙。原为邻人烟尽，瘾痛难忍，故来讨烟。而主人亦喜上眉梢，两人交替抽吸烟杆，客人移席上炕，双脚暖入被窝，斜倚墙壁，宛然过夜状。并不及主人客让，自个提壶倾茶，怡然独饮，仿若自家。

夜深时分，雪落盈尺，客人辞归，主人不送，依然卧抽旱烟。深巷犬吠，三两脚步细碎，谁家男子醉酒，搀扶行路，一串脚印，踩碎夜半寂静，惊飞树巅宿鸟。山村沉沉入睡。

天明，人声鼎沸，牛羊出户，家家扫雪，户户忙碌，乡下雪夜，已被朝阳融化。待另一场飞雪，更炖一壶好茶，有肉最好！

今日雪落，尤忆乡下雪夜，竟至神伤。茶已炖，酒已温，乡下无人，独居高楼，何人可饮？当年抽烟人，早在地下，人去巷空，牛羊杳然，独剩飞雪，悄然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