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出舌尖上的老味道
"种豆南山下,霜风老荚鲜。磨砻流玉乳,蒸煮结清泉。色比土酥净,香逾石髓坚。味之有余美,五食勿与传。"元朝诗人郑允端的一首《赞豆腐》道出了对豆腐的无限赞美之情。不经意间,又到了黄豆收获的季节。前些天,母亲从乡下老家打电话来说,今年他们种下的黄豆有了一个好收成,叫我有空就带妻子和孩子回老家磨豆腐吃。周末,天气晴好,我带上妻子和女儿回到老家。知道我们要回来,母亲早早就在村口等着我们。
一家人吃过午饭,父母就开始着手做磨豆腐的准备工作。母亲把今年刚收成的黄豆倒到米筛里与妻子进行筛选,然后把筛选出的颗粒饱满且整齐均匀的上等黄豆放在一个木盆里用井水浸泡上。父母一直延续着中国的老传统,原料都是自给自足,这也从食物的源头上保证了它的口感和品质,保留了食物最"本真"的味道,食之鲜香、味有余美。父亲则去老屋清洗石磨、纱布、灶锅、过滤去渣要用到的十字木架、压榨豆腐的木框等工具。
豆腐制作过程看似简单,却步步都有各自的门道,十分讲究,可分为浸豆、磨豆、煮豆浆、点豆腐和压豆腐这五道工序。磨豆腐的石磨就摆在老屋的一角。第二天一大早,父亲推磨,母亲则坐在石磨旁用一个小勺子往石磨上的一个小洞里添黄豆。石磨在父亲的手里吱吱呀呀地不停叫着,随着母亲不断地往石磨的小洞里添加黄豆,石磨台边的"小嘴巴"也不停地流出洁白的豆汁。或许这项工作是与丰收的成果联系在一起,也或许卸磨之后便能吃上又白又嫩的豆腐,从父亲脸上,丝毫看不出推磨是件苦差事,只见父亲将那石磨转得如装了轴承一般。磨声悠悠,又似父亲在演奏着一首无题的音乐。从母亲脸上露出的笑容可知那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对劳动收获的喜悦。乡下人不懂艺术,却在无意中证明了艺术源于劳动的道理。一个推磨,一个加豆,父亲和母亲的劳作配合得天衣无缝。女儿则在旁边嬉闹着,盼望着爷爷早点把那盆泡胀了的黄豆磨成豆汁。
我与妻子去屋后的菜园子采摘了一些新鲜青菜,回来时再到石磨边一看,父亲早已把那盆泡胀的黄豆磨成了一大桶洁白的豆汁。他把一大块方形的白纱布单四角固定在一个十字架的四端,悬吊在屋梁上,形成一个吊兜。母亲舀出磨好的豆汁倒入吊兜,父亲便用双臂按上下左右的规律晃悠它,动作熟练,轻盈协调有节奏,豆汁便在兜里上下左右的荡动。晃一阵儿,还要用手或木片把兜里的豆渣抹开一下,加些水,搅拌一番,再继续摇晃。二遍过后,豆汁滤到吊兜下的灶锅,豆渣清出存放。
待把磨出的豆汁用纱布过滤完之后,便转入了烧煮程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做豆腐更需要慢工出细活,特别是在煮豆汁过程中,不仅要掌握好火候,还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母亲添了几根柴火,不一会儿锅里便热气腾腾,明显闻到热豆浆浓郁的甜香味,这甜香中,有农家土灶和炭火的功劳,也有特制大铁锅的奇效,当然其中严谨的加热方法和加热顺序也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女儿伸长脖颈,不眨眼地盯着锅内的变化,生怕漏掉一个细节。等到锅内浮起一块块、一团团洁白似雪、细腻如脂的豆腐脑时,我和妻子与女儿发出激动的欢呼,父母也露出兴奋的笑容。母亲给每人盛上一大碗,再放上点黄糖,那又嫩又软的豆腐脑入口即化,不待品味就滑进了肚中。
吃过豆腐脑之后,父亲一边打着幸福的饱嗝,一边从从容容地将豆腐脑盛在铺着笼布的木框内,然后把布单四角先后小心拉起,分别向对边方向展平包紧掖住,压上大小与木框内沿吻合的长方形木盖板,再在木板上放一平整的大石板,浆水这时从底板、方框圆孔和夹缝流出,泄下坑里了……待到把豆腐脑挤压成形后,取掉模盖,用手慢慢地掀开包豆腐的纱布,用菜刀分条块地把豆腐切割成块,润滑爽口、豆香怡人的豆腐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晚上,母亲与妻子用刚做出来的豆腐做了满满一桌豆腐宴:煎豆腐、豆腐煮小河鱼、麻辣豆腐、炒豆腐渣、豆腐酿等。那晚,我们享用了一顿很幸福的晚餐。
如今豆腐已成了廉价的家常菜,无论何时想吃,都可以在市场上买到,但我却很少吃出父母亲手做的味道。想想也不奇怪,吃父母亲手做的饭菜那种感觉之所以美妙无比,实际上并不仅仅在一个吃字上,还与做豆腐时的欢乐兴奋,以及与父母一起吃饭的亲情气氛连在一起。如果单是为了一饱口福,大约也就没有多少耐人寻味的地方了。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有些事情,过程往往比结果更值得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