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 《信天游》

这是一个安静的早上，我在故乡七月的怀里，还没来得及细想那几载过往，泪水就模糊了眼眶。

迎着初升的太阳，我把自己安置在那棵老榆树旁，这是整个村庄甚至方圆几十里的至高点。我背靠着树，首先看到的是对面山峁上的那片苜蓿地，没有了牧羊，它们长得杂乱无章。苜蓿地下面的沟洼里，是一块坝地，地里零星的分布着几株杏树、枣树和桃树等。每年春天的时候，我们便跟着大人们下地种玉米。种地我们自然是不在行的，可顽皮却是小孩子的强项。在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时，我们这群皮猴啊，从这棵树下来，再爬到那棵树上，折一段柳枝，去芯，挖孔，三下五除二打磨成一支翠笛，再一个轻灵地跳跃，翻上牛背，五六个小毛头鼓足了劲，腮帮子憋的通红，你来一段"G大调",我和一曲新高潮……伴着布谷鸟的浅吟，双飞燕的低唱，"短笛无腔信口吹",滴滴答答，闹腾腾的奏响一个脆生生的春。

沿着记忆的梗，目光向左一刻钟的方向，那株桑树长得正旺。记得小姨还在村里时，锄地锄到口渴，就会爬到树上去摘桑果吃。那一颗颗朱红色的果子柔软的，一口下去，从喉头一直甜到心上。夏天的正午，太阳像一个火球一样，小姨会带着我睡在桑树底下，她枕着锄头，我则枕着她的胳膊。有时候，她会挠我痒痒，我咯咯地笑着，看着上方的桑果，想着它会不会自己掉进我的嘴巴里。偶尔有蜜蜂在头顶掠过，嗡嗡作响，伴着沙沙的树叶声音，我渐入梦境，祈祷这棵阴凉不要被太阳转移方向。

"布谷，布――布谷……"你听，布谷鸟开始歌唱了，沟里一声罢，山上一声起，伴着回音，一声比一声悠扬。我不由得猜想，他们会不会和我一样，带着一路风尘，匆匆归来，隔山相望，把相思写进歌喉，尽述衷肠……"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童年……"这一声信天游啊，终是要和着这布谷鸟的奏响，才会更加情意绵长。到底，我还是哭了，放任的泪花同这虫鸟一样自由飞翔。到底我的四肢和毛发，甚至我的灵魂，是属于这山山峁峁、沟沟洼洼的。你看，这泪眼朦胧处，我发现自己竟坐在一片打碗碗花里，太阳照过来的时候，她们居然奇迹般的全都张开了笑脸，软软的风抚过她们可爱的脸庞，她们跳跃身体，真的在冲我笑。我也跟着笑了起来，尽管脸上还挂着泪滴……

回望来时的路，那些年月啊，我像一只顽皮的小猴般，赖在她温柔厚实的怀抱里，度过了我幼年最美的时光。幸运的是，我依然能在凉风习习的夜晚遥望满天星光，这星光，竟和二十年前一样夺目、闪亮。我依然可以热情地拥抱初升的太阳，你看，它就趴在我家屋顶上，一样的笑容可掬，喜气洋洋。身后的这棵老榆树，如当年一样健壮，随着清风，枝叶沙沙作响，朝着我归来的方向。那几载流光，年幼的我就站在这棵老榆树下，痴痴的目光，朝着父母归来的方向。再抓一把黄土吧，紧紧攥在手掌，感受我们之间的情深意长，似乎我从未离开过一样。场畔的槐树和我的爷爷奶奶一样，定是经历了太多的雨露风霜，佝偻着腰躯显尽龙钟状。纵然如此，他依然接受啄木鸟把家安在他们的脊梁。我可爱的家乡啊，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大地留下我的梦，信天游带走我的情，天上星星一点点，思念到永远……"今天就要离去了，我这一汪汤汤水，终究是要送给这一窝生我养我的黄土地，也不枉这一川川绿树，一洼洼青草，还有脚下这一条条羊肠小道，无数次亲吻过我稚嫩的脸庞……

清风仿佛轻唤我的乳名，她贴在我的耳际说，燕子啊，再唱一遍《信天游》吧，任泪水奔狂，从眼角到心上！再唱一遍《信天游》吧，愿岁月无伤，我们还是旧时模样！再唱一遍《信天游》吧，愿江河不变，我们初心一如当年！再唱一遍《信天游》吧，愿田间时光绵长，流年安然无恙！再唱一遍《信天游》吧，给黄土里的父老乡亲，还有那些最疼爱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