徜徉在金庸的江湖里
从微信里看到金庸先生去世的消息时,我正在和一帮朋友喝酒。蓦地,我端起酒杯,出了包间,来到酒店前面的草坪上,面向南方,面向香港的方向,深深三鞠躬,将杯中酒撒向脚下碧绿的草坪,祭奠先生。
金庸先生,陪着我走过了童年、少年、青年。陪着我和我的亲人、朋友、同事走过了悠悠岁月。当我回过头时,看到朋友们默默地站在身边,高高地举着酒杯,仰着头。他们和我一样,望着香港的方向,缅怀着金庸先生。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利用放暑假的时机在城里小姑家看完了83版《射雕英雄传》。那真是一段疯狂的日子。那时候的追剧不像现在,随时随地都能追,你得天天守着电视机,天天盯着电视报,牢牢记住节目播出时间,在播出之前停下全部的作业、丢下全部的玩具,守着电视机。当时,电视信号经常出现故障,导致播出中断,每当此时,我们急得抓耳挠腮,甚至怒火冲天。暑假结束时,《华山论剑》刚刚开始,在杨康、裘千仞围攻全真教的危急时刻,郭靖挺身而出,天罡北斗阵威力大展,裘千仞落荒而逃。演到这里,开学了。我坚决不回去。父亲托人捎信,坚决要我回去,若不回,搓衣板伺候。我给父亲捎回信,只要让我看完射雕,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父亲气得干瞪眼。
打那时起,我心里种下了一颗豪情万丈的种子,一股别样的英雄气时刻在胸中激荡,这么多年从未黯淡。
初一那年,我拿到了金庸的全套作品,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三年时间,将全套作品读了多遍,毫不厌倦。少年时代的心田里,镌刻下八个亮闪闪的大字——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我们老家地处山区,极其闭塞,在遇到金庸先生之前,我把《水浒传》《三侠五义》《大八义》装了一肚子。那是爷爷的功德。老人家熟读传统武侠作品,我从小便坐在他的膝盖上,听他讲故事。当时,村里有大文化的人不多,识字的人不少,所以,武侠小说这种通俗文学作品便成为人们的最爱。当我捧着金庸全集请爷爷看时,老人家读得如痴如醉,埋怨我说:“为啥不早点把这些书拿给我?这些书的作者了不得啊!”
从那时起,爷爷读金庸,父亲读金庸,我的农村发小们读金庸。白天耕作,晚上金庸,一套金庸全集在那个偏远的山村流转着,发酵着,“金庸”二字,牢牢刻在我们的心里,燃烧着我们。
1998年冬天,我入伍,在位于浙西南山区的军营里,看到连队阅览室摆着一部三联版射雕,印刷清晰,装帧良好,再度开启了一场“金庸之旅”。岂料,战友们大多是金庸迷,尤其是指导员和连长,他们时常和战士们纵论射雕、夜谈神雕、大话天龙。指导员说:“金庸作品,博大精深,俗中含雅,凝结着汉语汉学汉文化的核心精髓,融汇着儒家、道家、佛家等诸多思想,即使是文化层次不高,照样能读得懂,受教益。”连长说:“金庸借助武侠这一媒介,传达着家国大义。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不仅仅是一句口号,而是一份使命和担当,咱当兵的人,必须好好领会啊!”
从军路上,我对金庸和金庸作品的理解进一步加深了。
转业之后,我在一家跨国企业工作,时常走出国门公干。2005秋天,我在美国西雅图市一个名叫甘波港的海滨小镇开展业务交流,结识了一位年届八旬的老华侨。他时常捧着射雕神雕痴痴地读着。他告诉我:“来到海外已多年,每当读着这些作品,总会感受到中华文化的厚重,感受到一股豪情。应该说,我们这些在海外生活的华人,很多人对于中华文化的理解不很透彻,但我们能读得懂金庸作品,能够从这些作品里感受到祖国的宏厚……”老人家把金庸作品的英译本给了自己的孙子、外孙女,列为孩子们的“必读书”。孩子们竟读得入脑入心,纷纷表示:“长大之后,回祖国生活、工作,也要做一名大侠。”
……
金庸先生去世了,可先生的江湖却从未老去。我们必将在先生创造的世界里继续汲取前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