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散文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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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文/刘咏梅
临近春节的一天晚上,和老公经过第三轮双边会谈,我最后还是遗憾地决定,不陪他一起回老家过年了。我能想像,两位老人家殷切期待的目光,一定早早就定格在那个江南城市熟悉的港口。家里面,印象中总是热气腾腾的厨房里,也许已经飘满了各种美食诱人的香味。我何尝不盼望着,早一天丢盔弃甲,飞一般奔赴那个温暖的地方,然后懒散着,享受近乎殷勤的爱抚和宠溺。可是,备战中考的儿子,在这最后的一个假期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正在度日如年。除了有限的三两天,他都要在各种补习班中穿梭。我这个面冷心慈的老妈,实在没理由让他一个人战斗。最后只能艰难地选择,一家三口兵分两路,各司其职,节后再见。
我不知道,购物车里大大小小的礼包,能不能弥补内心的歉疚。我只能默默地将我的心意,装得满些,再满些。
年前,各路媒体上铺天盖地的都是农民工返乡的报道。最难忘的是那支寒风瑟瑟中的铁骑大军,十几辆摩托车,有的是兄弟姐妹,有的是父母儿女,无一例外的,都带着厚重的行囊,风雨兼程,向着家的方向。有一个看上去很温馨的三口之家,丈夫憨厚老实,妻子秀美温柔,两个人的中间,坐着他们可人的小女儿。因为天上正飘着蒙蒙细雨,女孩被细心的妈妈裹得严严实实,镜头里只露出鲜艳的红靴子,调皮地前后摆动,像一团跳动的小小火焰。寒夜的微光中,我分明看见,夫妻俩冻得通红的面颊上洋溢的幸福微笑。是啊,路上的辛苦,终是敌不过亲人无声的召唤,一年的疲惫,也许只有这一刻,他们的心是踏实的,满足的。
交通工具如此发达的今天,我们离家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近,然而回家间隔的时间却越来越久。时间总在忙忙碌碌中飞逝而去,只有在过年的礼炮渐渐密集的时候,才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放下,有一个温暖的理由,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一顿算得上奢侈的团圆饭。
无论你荣辱贫富,请记得,家,永远为你敞开那扇门。过年了,回家看看吧。
又到过年了
文/唐德雄 刘 婷
又到过年了,中国人的传统,过年就得有点年的味道。上午去市场买菜,看到豆腐摊上摆着裹满辣椒粉的油炸豆腐片,突然勾起我对过去在家乡过年的一些记忆。
我的家乡在一个瑶山的山旯旮、河湾古里,良田不多,山场却不少。山不是很高,山上长满了油茶树……
记得每年的冬天,将油茶籽榨出茶油,每家每户都可以从生产队里分到几十斤至一百多斤不等的茶油。过年时,家家户户少不了的一样东西,就是油炸豆腐片,通常就叫"油炸豆腐".
油炸豆腐,一般来讲,要过年边才炸的,各家也是根据自己的条件和需要确定炸多少豆腐。人口多、经济条件好的家庭,炸豆腐肯定比别家多,到插田的时候还有。
家乡做油炸豆腐是有讲究的。豆腐要干一点,炸豆腐才不扯油;茶油要清一点,炸出的豆腐才亮爽;裹红辣椒粉时要将盐、辣椒粉、酒、炸豆腐及其他配料放温热锅里翻炒,豆腐才香。豆腐炒香后,放在碗盆里吹冷,然后再放进腌菜的坛子或酿酒用的那种缸里腌一段时间才吃,味道更好。
油炸豆腐,虽算不上什么佳肴,但却是那时家乡每年过年都少不了的美味。年夜饭,这个菜少不了,正月里待客,这个菜少不了。小伙伴们还经常从家里把油炸豆腐偷出去"打平伙".
童年时, 我很喜欢吃油炸豆腐,不但吃饭时餐餐找油炸豆腐"送饭",不是吃饭的时候,也趁大人不注意就溜到房间里去偷吃油炸豆腐,还把油炸豆腐偷出去与小伙伴们"煮咖仔".有几次,母亲似乎发现缸里的油炸豆腐"不对数",就盘问哥哥"你是不是偷了油炸豆腐去外面吃"?哥哥很委屈地回答:"我没有"!父亲就讲"可能是缸里进了老鼠子".
到了闹元宵,算是过年过完了。一般来讲,家庭不是很宽裕的人,油炸豆腐也吃得所剩无几了;家里条件好一点的,开学了,带中午饭到外村读书的人,带一片油炸豆腐作下饭菜,也算是佳肴了。
六岁那年,父亲不幸去世,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个,还有年迈七十的奶奶,家里的窘境不言而谕。过年了,别人家杀猪、杀鸡、杀鸭,炸粿子、炸粑粑、包米粉肉,我们家却什么都没有。到了农历二十九小年夜,从生产队里领回了一个超支户分得的可怜的一斤七两猪肉。大年三十,看到别人家都热热闹闹,母亲磨了两筒古豆子的豆腐,把豆腐炸成豆腐片,裹上辣椒粉,放进坛子里腌了。大年夜的年夜饭,母亲将一斤七两猪肉参入两个芋头,包了四包米粉肉,蒸熟后放在家里的八仙桌上,喂了一碗粥给一岁多的妹妹吃,然后带着妹妹去床上睡了……奶奶叹口气,去坛子里挖了一碗油炸豆腐放在桌子上,也去床上睡了……我和哥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人夹了一片油炸豆腐,闻到豆腐的香味,口水都流出来了,肚子也饿得咕噜咕噜的叫,但是看到往年八仙桌边父亲常坐的那个位子,我们把油炸豆腐放进碗里,呜呜地哭了……
我喜欢吃家乡味道的油炸豆腐,母亲知道……
离开家乡后,开始那几年,我每年都回去过年,虽然家里的条件变得好些了,但油炸豆腐还是照样做,三餐的饭桌上都少不了。年假时间到了,母亲总忘不了帮我装一包油炸豆腐,让我带回单位去,或自己吃,或分享给同事、朋友。
结婚成家后,我回家乡过年的时间少了。过年时母亲还是帮我做一些油炸豆腐,或托人带给我,或亲自送给我。记得我结婚后的第二年,过年时,母亲从农村到县城里来,帮我带来一包油炸豆腐,爱人却说过年八节的拿一包豆腐来是晦气,当着我母亲的面,把豆腐拿出去丢了。后来,我从旁人口里知道了这件事,就和爱人闹离婚,进行分居,闹了三年也在所不惜…
后来,我把母亲也接到了县城里,乡下过年的情形也就逐渐淡出了我的眼眸视频,淡出了我的记忆。
又到过年了,历历往事,往事历历。梳理一些过去的人和事,总结一些对与错,回忆一些恩爱与遗憾。
又到过年了,忘得了的事也好,忘不了的事也罢,所有的过往、过程已经不重要,该感恩的我们是否感恩够了呢?不该重复的,我们千万不要再去重复。
又到过年了,由于儿子远在大洋彼岸工作,又由于新冠疫情的阻隔,考虑到我们内心的感受,家乡的亲人再三要求我们带着八十多岁的母亲回乡下过年。明天就回乡下了,我在想象,现在的年味道是什么呢?是留恋都市里喧嚣?还是返宗乡下的宁静?是山珍海味的奢华攀比?还是热热闹闹的亲情团聚?我在思考,我在寻觅,父老乡亲这么多年过年还好吧?连同油炸豆腐里透出的那些年味记忆……
我们为什么要回家过年
文/张永祥
对于过年的感情,我是随着年龄变化而变化的。童年时,我是盼过年的。作为60后,在那物资凭票供应的年代,过年对我们小孩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惑,过年意味着十分节俭的父亲允许我们舀上一杯米、花上几毛钱乐颠乐颠地打一罐人参米回家解解馋,意味着餐桌上出现平常少有的鱼肉等荤菜,意味着除夕夜每人一碗红枣当归蛋,意味着口袋里塞满花生、糖粒子、红薯片等拜年的劳动成果,意味着能从父母那里讨到几毛、块把钱的压岁钱去买鞭炮玩,与小伙伴玩得哦嗬喧天。
参军后,过年对我来说就成了一种乡愁,我怕过年。我是86年兵。86年春节是我第一次远离父母在部队过年。当时我在湖南耒阳新兵教导团。虽然部队年三十加了餐,晚上,在营房里休息我听到城里满天炸响的迎新鞭炮声,不知怎的,很想哭,特别想家。
后来我才知道,在200公里之外的老家湘潭,爸爸妈妈的年夜饭吃得并不痛快,团圆桌上第一次少了一双碗筷。爸妈想念当兵的我,其他几位同乡战友的父母也思儿心切,正月初二,爸爸和其他两位战友家长来到部队看望我们。我喜出望外,亲人来访,慰藉了我对家的思念之情。
有一年正月初一,我请假外出,应邀去部队驻地一朋友家作客。朋友是驻地敬老院院长,客家人。她用客家过年的特有习俗招待我,喝功夫茶,尝糖糕、米果、水果,还有一大桌丰盛的美食。她儿孙满堂,大家欢声笑语。朋友不时用普通话与我交流,她很真诚,很善良,对我也很客气。但我听不懂他们谈话,融入不了那种快乐轻松的氛围,显得尴尬而无奈,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寞和孤独向我袭来,我逃离了朋友家。没有类似经历的人是体会不了那种相思苦的。
入伍第三年,我第一次春节探亲回家,妈妈放了一挂大鞭炮迎接我。对我来说,家里的一切是那么的亲切,家乡话是那么好听,睡在家里的床铺上是那么暖和。家里的腊肉是那么香,家里的红薯片是那么脆,家里的米酒是那么纯,出生不久的侄儿是那么可爱,只是父母的头上添了白发。只恨假期太短,匆匆归队,陪伴父母的时间非常短暂。
是呀,家是一个人的根。在外的游子无论你走多远,无论你干什么,也不管官多大,也不管多富有,心灵总是处于一种漂泊状态。只有回到家,在亲情的抚慰下,在乡音的陶醉中,心灵才能得到休憩和放松。因此,一年一度的过年回家才显得如此重要。
过年回家对于中国老百姓来说,是一种仪式,是一种精神上的回归。在这个民族众多的文化仪式中,这个记忆大概保存得最为强劲了。这种基于血缘而引发的情感,经过数千年的传承,它早已内化为人们的情感密码,成为一种惯性行为。这就是年年春运大军的动力,无论多么艰难,也要回家。其实,大家想回的不只是那个儿时的家,内心更渴望回到一个体现人文关怀的精神故乡。
亲,回家过年吧。
妈妈,记得回家过年
文/吴钧尧
很多人爱看房,尽管未必买得起。光明正大被领进屋,且能理直气壮数落建材差、巷弄拥挤,口气、说辞,仿佛已是新宅的主人,这样的厚待,依稀微醺。房子最美之时,该像新娘初嫁,一个空房、一座阳台,都婀娜无限。好奇母亲与我看房时的心情,过玄关、转客厅、进厨房,她怎么想象新宅与她的联系?
置产学问大,除了投资客,人的一生购屋不过数回,母亲仅有一次经验,她充分发挥杀价原则,尽挑毛病,"一部电梯,三个住户,不会太挤吗?而且还是9楼?"售屋小姐显得气虚,"我们也有一部电梯,两户住家的……"她边说边翻检横摆胸口的资料,当真找着,也更认真盘算,来看房的是什么角色。
当时,我住在新北市三重区,一心想换环境,访屋、看屋,三重完全不在考虑之列。等把新店、中和、永和等台北的卫星城市都瞧过一回,才发现住处不远前的巷弄,悄悄盖了栋崭新的大楼。晚上进售屋招待所,被引领浏览,房子格局方正,双面采光,房间与客厅都通风良善。这比我所看过的任何一间新屋都要好。我没把握,约了母亲一起看。
"厨房小,阳台也小,烧饭、晒衣怎么办呢?"母亲朝我使眼色。我懂。
此前,三重的房子我住了快二十年。大门的春联,贴过佛光山、慈济功德会等单位赠予的,也张贴孩子歪歪扭扭的书法,有"福"与"春",以及正经八百的七字对联。有几年,懒得打扫,对过年这事累了、乏了,"春"字一挂经年,撕扯下时,底色红,墨色浓,似乎定居已久,不忍离去。
我在三重居住久矣,老家也在此。那是仁爱街二十七巷,邻近三和路、正义北路与龙门路等核心地段。它避居小巷,完全吻合"进可攻、退可守".它且是"断巷",巷口高悬"此巷不通"字样,巷弄窄短,机车无法呼啸而过,如果汽车进入,也必须小心如忍者,静静进出,不动声息。后来,爸妈为大哥于三重偏隅之地"分子尾"另购住宅,我随之迁居,一住,就是好几年。
大哥成家了,再是我。"成家"一词极有意思,男孩必须成长,成为男人;男人要有名片,更要有自己的"门牌",它是许多男人的另一个名字,也是许多男人的负担与光彩。因为年岁到了,我也匆促成家,非常世俗又非常有男子气概地去物色一块属于我的门牌。母亲又是怎么看待的呢——对于脱离羽翼而去、另立门户的孩子。
我一心逃离三重。它是家庭加工业的汇簇之地,上世纪70与80年代,这里的许多家庭配合时令制作圣诞彩球、过年装饰品。我到家庭理发店修剪乱发时,看到理发师的小孩制作元宵花灯配件,处理洋娃娃衣裳。有一回,竟然看到他们加工针灸用针,偶尔会扎到手指。处理个几百支,老板娘说:"手指都要破皮了。"
70年代,三重与各种机械噪音混居:锯铁片,嘎嘎喊得急;车床作业,轰轰烈烈。三重是台湾南部人、离岛人打拼的所在,父母都负有养家职责,在这里,对子女的照养也是无法更专心了。
到我有能力购屋时,大陆的经济发展起来了,台湾部分产业外移,铁工厂渐渐收起。我离职当奶爸的一年时光中,车床声响渐渐没了,小巷中,传来"芋粿""菜头粿"的叫卖,未足岁的孩子常跟着小贩"喔咿喔咿"地乱喊。母亲来看孙子,讶异当年疏落有致的房屋已经被我塞满,父亲更毫不客气,"东西一摆就忘了,就不整理,客厅乱得像卧房。"
我心里抗议。要论爱乱买、爱东藏西摆,母亲绝对更胜一筹。兄弟虽然散居,最终都围绕老家。不知道是我们长不大,还是预知父母会越来越像我们的孩子?有一个习惯,是过年前回老家帮忙打扫。通常是放春节长假的前一周,兄弟三人分头进行。我的责任区域是客厅酒柜,以及几个收纳柜。
清扫灰尘比较简单,先干擦,再湿抹,可以让酒柜清爽好一阵子。我备妥报纸或者餐巾纸,擦拭酒柜的四面大玻璃。越擦越亮的不只是玻璃,还有当年我们搬进来的场景。老家不老,父母不老,在老家过第一个新年时,父母仅四十出头。过年的前几天,巷口开始堆积各户人家扫荡出来的废弃物,书桌、书架、沙发等,它们断手断脚的,很是孤独,若细看,会发觉它们多数都被贴上了"OK绷"——有用铁钉修补的,有把胶带当作绷带的,它们的确已为原生家庭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废弃物的堆积,便在凌乱跟破败之中给我温暖。"除旧布新"哪,家家户户为了新年,而做了新的布局。年的气息最早不在居家,而在街头。呼息不新,带着点陈腐,我从老家往外走,秀江街、龙门路,街头都是岁月。
不过,好戏正待上演。清理灰尘,母亲没有意见,判断什么东西该留、该丢,母亲的意见就多了。老家的人务农兼捕鱼,渔获上岸之后就都是女人的事情了,在塑料袋缺乏的年头,母亲用叶子、用报纸包装。搬迁台北,母亲早不卖鱼,但碰到塑料袋,我完全相信母亲会回到鱼贩身份,深恐没有装鱼的袋子,藏起无数个。果然,我处理妥酒柜,帮忙打扫厨房,在桌椅下拿出一只大塑料袋。这一抖,不得了,袋子生出袋子,顷刻间,厨房都满了。有几只,母亲藏匿时没留意污水未干,恶臭阵阵。母亲羞得脸都红了。当我要全数放进回收桶时,母亲制止了,"这些有用啊,留着装东西。"最后,只有几个脏污不堪的被扔进回收桶。
母亲在客厅,检索被我们判定为无用的那一堆杂乱之物,一件一件拿出。"纸条可以写字。""订书针生锈了,还可以用。""镜子虽然裂了,还可以化妆。"一只被遗忘、积垢难除的漱口杯,母亲也坚持留下,"洗刷一下,就亮了。"母亲发现事态严重,她那极其隐晦的收藏癖,因为年前打扫,一一曝光。她变成监工,跟在兄弟们后头,不时传来她与哥哥、弟弟的争辩,哪一个该留,哪一个该丢。
母亲的收藏功力之深,还是在她走后显露出来的。一伙人暂缓悲伤,寻找金饰、存额跟印章。存折被塞进帽子,高挂在墙上,充分体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印信在三天的搜索之后终于被找到,大嫂情不自禁地喊出来。原来,它被塞进小罐的塑料药瓶。我大惊:"怎么会呢?我猜到很可能在里边,一瓶一瓶打开,都是药。"好在大嫂多了个动作,她把药倒出来——母亲把印信埋在了药堆里,再埋上一层药丸当掩护。
父亲不死心:"金饰呢?"到家上香的慈济委员说,有一回参访某寺庙,看见母亲备妥金饰,果断地投进了捐献箱。
为了减少父亲的伤痛,并匀出房间给兄弟们、孩子们轮流居住,看护父亲,我们发动了一次大扫除。当把大袋的衣物、可回收物带到屋外,邻人投来打量的眼神,"呀,还没过年嘛!"这一回,母亲无法跟在身后述说对象价值,以及该丢或不该丢,但这一回,我们收拾得极慢,极慢,仿佛在倾听母亲的声音。
年初,淡水的新家交屋。几年前买预售屋时,只能凭空想象,而今进入室内,惊喜地发现屋子对面山势蜿蜒,竟有条溪,翠绿清新。顾盼小溪婀娜,遗憾母亲来不及看到,大姊安慰我:"妈妈作仙,什么都能看到的。"
此刻,房子空荡荡的,就像当年母亲陪我买下的三重住家一样。我完全可以想象它被我堆满的模样,然而,这里不会再有母亲的任何馈赠、精炖的红豆汤,以及她的叨念。它还没贴过春联,我也没有机会与母亲在这个新宅过年。母亲完全没看过这房子,但我想象着与她在阳台喝咖啡,看远山与小溪。
新房落成,母亲再也不会挑剔什么了,她会问我地址,然后在祭祀时,向众神祈祷,述说我的旧址与新址。
对于子嗣,母亲的记忆总是很牢靠,无论在人间还是天上。我相信她不会迷路,会回家过年。
杀猪过年
文/丁磊
春节最美的记忆不过杀猪过年!
杀猪才算过年,因为有足够的肉招呼前来拜年的亲戚朋友,人心安然,生活安逸。
腊月里最忙的算是村子里的杀猪匠了。我们村有两家从事这个职业,一家在上片村庄,另一家在村子下片。每到腊月,他们会在接受主家邀请后,背着装有几十种杀器(长条弧形刀、剁骨头的厚背大砍刀、挑筋去皮的小尖刀、蜕皮除毛的铁刮刀、去垢除污的多孔黑藏石、倒挂猪脚的铁钩及长条杀猪案)的背篓出现在每一家院子里,犹如身披战甲的将军,惹得我们赶紧围拢过来一饱眼福。
最热闹的就是和小伙伴们围着杀猪匠,全程观看杀猪的盛大场景,父辈们则精神饱满地帮助邻里捉住一头头肥胖的黑猪。杀猪的人家总会在院边架起一口大铁锅,将几十担水烧开,再倒进杀猪匠用来烫猪毛的大木桶,而且总会备上糖果,泡上糖茶,递给帮忙的父老乡亲。
对于即将宰杀的活猪,主人们一大早就会烫上一大盆麦麸皮和玉米面糊,让猪吃好,再倒进一桶烧开的温水让猪喝好,猪儿们不知是否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晚餐,嘴里哼哼哈哈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最后时光,小伙伴们和我总会为它们担忧,总会悄悄地说一定要多干好事,做个善良有本事的人,因为庄里德高望重的老太爷说过"无恶不作的人和好吃懒做的人下辈子要转世成为猪".
一只只生猛的活猪被杀猪匠用泛着寒光的长条刀杀死,鲜红的血顺着杀猪桌子流到事先准备好的脸盆中,被大人们加进玉米淀粉蒸成血馍馍,或者炒猪血的杂烩菜。
几百斤的大猪在无济于事的哀嚎声中被放血,蹬腿、死亡、入桶、脱毛、高挂于木架,然后开膛破肚,心肝脾胃肠一一取出,去头、割尾、卸腿,肥肉瘦肉切成小块,最后被手巧的婶婶姨姨们在大铁锅里整晚不停地炼成臊子装进油缸吃一年。那个香啊!钻进我的心里永世难忘。
就这样,一声声猪的哀叫打破小村的安宁,忙碌的生活充满活力,这样的盛事会持续到腊月二十八九,杀猪匠会在最后一天为自家宰杀年猪。
杀年猪的场景从来都是热闹的,也成为村里人评头论足的重要事件,谁家的猪肉质肥厚,谁家的猪瘦肉多,谁家的猪看起来不咋样,但杀了后发现肉质鲜美等等,归根结底会落在谁家女人勤快,谁家女人懒惰的话题上。
小村的人们憨厚朴实善良可爱,那时候大家物质生活水平都差不多,贫富差距也不大,杀完猪总会给杀猪匠炒上一盘猪身上最好的一块肉,而里脊肉绝对是首选,细嫩鲜美的肉被端上桌子时,我们一帮孩子眼馋得直流口水,善解人意的婶婶们总会多炒出一大盘给我们吃,转眼间便被一扫而光。
大人们总会在我们争抢吃肉的过程中评论我们的未来,"小刚以后能成大事,他从来不抢,有礼貌,以后也是孝顺的孩子""大鹏是个老实棒,别的孩子都抢肉他却夹菜吃""智慧最聪明,你看他把肉夹给妹妹,他自己吃得少""建兵最会吃,连肉带菜一道,满嘴都是菜还夹着不歇""大牛在吃剩的肉末里还拨来拨去,停不下筷子"……充满智慧的大人们已经通过我们的吃相看出了我们长大后的样子。
如今,我们已经人到中年,回想起过去,不得不佩服父辈们的慧眼和识别能力,即使他们的文化程度很低,也没有见过大世面,但他们通过实实在在的生活方式感染教育着我们做人做事。
腊月杀年猪的事情凝聚着一家人一年的努力和幸福,生长一年多的大肥猪被分成大小块后装进篮子。一只猪后腿送给外爷家,另一只送到大姑家,一只前腿送到二爷家,一些别的部位的肉则送给邻居和远亲,包括村上一户特别穷养不起猪的人家,即使这样,到最后亲戚朋友又送回来许多,以至于厨房里能装肉的家什都装满了肉。这样送来送去的,看起来也没啥意义,却充满了乡村生活的人情味,几十家的猪肉,几十家的味道,只要一想起来,心中也会生出浓浓的暖意。
过年与吃
文/苏北
几场寒流一来,树上叶子便落得差不多了。寒来千树薄,秋尽不身轻。出门脸上多了凉意,人们便穿上了毛衣;再来一两次寒流,冬天真正到了。天空开始焐雪,如鲁迅所说,旧历年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这时便是快过春节了。
我的记忆中过年就是吃。在县里的时候,毕竟还是乡镇,家里关系我的第一件事便是蒸包子。包子要到专门的地方去蒸,母亲还要洗涮蒸煮,于是端着馅子去排队的任务便落在我头上。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要用极大的耐性在那里等。因为蒸一家的时间并不短,春节前的那几天,饭店是通宵蒸的。运气好的上半夜能出来;运气差的,下半夜一两点是正常。我从下午开始,便在那热腾腾的雾气中等待,人们忙碌着,那一笼笼暄软的热包子,倒在一个过渡的,平铺着的红草的帘子上凉着。我一会还要看看自己家装馅子的脸盆,蒸完了一家便将自己的脸盆往前挪一下,以免别人插了队。
快到晚上九十点,终于到我家的了。第一笼出来,倒在帘子上。那一刻我便感到自己十分的富有。吃是可以随便吃了,要捡那皮子透明的,渗出了油的吃。我妈妈是很会做菜的,因此包子的馅子也是十分好的:有肉馅和豆沙馅两种。味道也调得比别人家的好。我吃了两个热热的肉包子,便停下不动;等好几笼之后,豆沙的出来,静下心来享受那流了满嘴的香喷喷滋味。那种赤红色的豆泥,糯极了,香极了,甜极了。那份喜悦,让我真想围着街道一颠一颠跑两圈,之后猛摇自己想象中的尾巴。我想,童年里没有什么能比吃给一个孩子留下更美好的记忆了。
这一顿大吃特吃后,拎回家的包子吃起来便没有那么自由了。母亲把包子藏在卧室床的蚊帐后边。一顿吃多少,都得由母亲做主。因为母亲要计算着去吃。这一百多个包子是要吃到正月十五的,还要待客,点了红点的甜馅的相对要少一些,因此还要扣着吃。
厨房里飘出烀咸货的气味。咸鸡、咸鸭、猪头、猪尾巴、排骨豆子。热气飘出厨房,迷漫在院子里。院子里的腊梅花开了;在一角,还种了许多乌菜,它们青油油的。热气混合了腊梅的气味,压向院子铺着方砖的地面。我个子还矮,便在这热气中奔跑,仿佛在贴着地面飞翔。那是些典型的节日气味。一年才真正有一次。咸货烀好了,母亲放在一个垫了乌菜的大篾篮子里。我开始围着篾篮转,趁母亲不留神,拈排骨豆子里的排骨吃,撕咸鸡的脯肉,咬一截猪尾巴。打是少不了的,因为自己也有不留神的时候。因为吃挨打,对孩子来讲,再正常不过了。打,也是一种气氛。这也是过年的一部分。训斥孩子,大人毕竟最像大人了。
有了爆竹的响声。东一个,西一个……那是孩子多的人家孩子淘气,先放着玩。三十的黄昏,年的气氛似乎更加紧张了。父亲开始贴门对,母亲扫地,还要敬亡人。黄昏降临了,雾气(夜气)慢慢升起来。远远近近响起连贯的爆竹声。一个县城都在一片巨大的响声之中。父亲去关了院门。一家人都放松了下来。父亲坐下抽烟,母亲脸上有了笑容。除夕开始了。
初一的早晨是在鞭炮声中醒来的。换上新衣,起来响响地叫一声:妈妈!爸爸!摸摸新衣的口袋:10块钱!包在红纸里的10块钱!哈哈,压岁钱。孩子的脸上马上漾起无尽的快乐。早饭是我又一次的年的记忆。初一的早晨吃元宵。母亲做的元宵又大皮又薄,猪油馅的,芝麻馅的。特别的诱人,也特别烫,要小口咬。吃下四五个,肚子便滚滚圆圆的了。
接下来就是一个饕餮的日子。瓜籽、花生、糖、大糕,一天下来,嘴是不停的。一日三餐也可以敞开吃了。肉圆、豆腐圆、烩鱼羹、藕夹子、海带烧肉、樱桃肉、咸鸡、咸鸭、猪尾巴……一通胡吃海喝。打嗝已经有伤食味了,可还是不能停下来。天空开始飘雪。几个时辰,外面一片雪白。我们走出去,在雪地里,一群孩子你追我打,小手冻得通红!我们在雪地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在风中慢慢长大……
童年的年已经远去,它酿成美好的记忆深埋在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