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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弓文章

2022/12/19经典文章

弹弓文章(精选5篇)

打鸟

文/黄东成

小时候喜欢玩弹弓,打鸟。那时玩的弹弓与正规弹弓不同。正规弹弓是截一段分叉的柳枝,去皮,两边绑上红红的汽车内胎皮条,拉一把满弓,非常有劲,力道极大,唰的一声,弹出去的石子可以打到二十米开外的目标。我的弹弓只是用铁丝拧成的小玩具,手柄拧成麻花形,两边分叉的头上,绑上用八根橡皮筋绞成股的皮条,拉满弓也有劲,弹出的石子打到人身上,也会起个红包。

每天放学,我就跟着小哥去钻树林。树林里鸟很多,最多的是麻雀,唧唧喳喳停在树枝上。我跟着蹑手蹑脚猫过去,闭起一只眼,拉弓,瞄准,啪的一声打出去,只听树叶响,不见鸟下来。有一次,终于有只鸟被我打中,从树枝上掉下来,在地上扑腾,待我笑着赶过去,它又嗖的一声飞走了。原来石子只碰着尾羽,并未伤其筋骨。我又空欢喜了一场。

小哥说,出个题考考你。我问什么题?他说,打鸟的,数学题。我满不在乎,你能出,我就能答。小哥说:树上有十只鸟,打下一只,还有几只?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九只。小哥狡黠地摇头,要我仔细想想。我说不用想,十只打下一只,当然还剩九只,这题连一年级的都答得上来。小哥笑着直摇头,他指着树上的一群麻雀,让我打一只试试。我拉满弹弓,一颗石子飞出去,树上的麻雀全惊飞了。小哥说,明白了吧,鸟是活鸟,打下一只,其余的还不飞走。你把脑子放灵活,不要算死账。我愣了一下,恍然领悟,一个十分简单的题目,答案很可能并不简单。从此,我养成一个习惯,遇到任何问题,都不急作答。它启迪我,勤思索。

现时,我常听到家长出同样的题测验孩子的智力,答案似乎已成公式。若是忽地冒出一个异乎寻常的答案,反而会使人感到意外。

早些年,我在《诗刊》上读到安谧的一首诗,很短,只有六句,题目就叫《鸟》:“树上有十只鸟/打下来一只//其余的 仍/眨眼在枝头//静谧/完好如初。”诗写得明白如话,一读就懂,待细细咂出味来,使我震惊不已。我深深佩服作者敏锐的洞察力。已经被人打下一只同类了,“其余的”居然违反常理,木然不动——诗并未写它们在打盹儿,我读着却觉得它们一定在打盹儿,且睡意深沉,不然,怎么会那么麻木。枪响,只不过睡眼半睁,眨巴眨巴左右看看,见并未伤着自己,于是复归平静,再闭上眼打盹儿,做白日梦,认为一切“完好如初”。按此心态,枪再响,再打下一只,其余的仍只会眨巴眨巴睡眼无动于衷。如果枪声连续响下去,一只一只被打落,即便仅剩最后一只,也一定不会远走高飞。它们最后的命运可想而知。

心态麻木至如此程度,怎不让人悲悯震骇。我感叹作者入木三分的刻画,将一个普通的智力测验题,演绎成一首具有强烈震撼力的小诗;区区二十六个字,容量却大得无可估量。

麻雀虽小,通达人性。不想同是打鸟的题目,竟有如此深刻的内涵与哲思。

弹弓

文/查世霖

弹弓这种玩具,对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乡村男孩子来说,是标配,几乎人手一把。

油茶树的枝干是做弹弓的首选木料。

放学了,把牛赶到山林里牧放,解了牛鼻绳,让它自由采食,哪里有好草就由它去哪里。一群小山雀一样的放牛娃,则扑棱棱“飞”向林下的茶树丛。

茶树属于灌木,寄生于高大的乔木下,一般高不过丈。茶树生长缓慢,木质坚韧、紧致、细密……这些都是做弹弓所要求的特质。到茶树上繁密的枝柯间仔细搜寻,找到结构对称的丫杈,把它砍下来,带回家,加工成弹弓叉。

弹弓叉最好的是“月亮弹弓叉”。也就是说,手柄上面的双叉呈弧形,整个看起来,像月亮的边沿一样流畅。“月亮弹弓叉”天然形成的几率很小,但可以人工塑成。十年树木,两三月可以塑成一个月亮弹弓叉。在茶树上挑选匀称的丫杈,用绳子将叉口拉拢到合适的程度,使丫杈部分窝成理想的弧形,绑定,然后任由它在树上继续成长。一两月过后,再去解开绳子,那被捆绑形成的弧形丫杈已然定型。砍下来,稍事修整,一个浑然天成的月亮弹弓叉就成了。

也可以速成。把天然的丫杈砍回来,修切掉旁逸斜出的部分,用细铁丝绑扎,使之形成自己想要的“月亮弹弓叉”形状。然后,将它埋进灼热的灰烬里,使它脱水,完全干掉以后,就定型成功,再不会反弹回去了。这样塑造成型的弹弓叉,比天然形成的还要“中规中矩”。

有了弹弓叉,接下来是准备橡皮。街上的杂货摊上,有一公分宽、两尺长的橡皮条卖。那是专门卖给小孩子做弹弓配件用的。早先只有黑色的,后来花样增多,出现了红色的、绿色的、白色的,五颜六色,煞是迷人。不过,还是黑色橡皮质量地道,经用。其他颜色的,华而不实,容易起“麻撑”——细小的裂缝。“麻撑”越开越多,不久,就断掉了。再后来,流行“阀耳胶”代替橡皮。“阀耳胶”一边一股,弹力不大,得配置双份——一边两股,弹力强劲如黑色橡皮。

“包皮”(包“子弹”用)没有专门售卖的,得去跟补鞋匠买,一小片一毛或两毛钱。头层牛皮的贵一点,但结实耐用,“耳子”不容易拉豁。

三样东西组合起来,一把弹弓就做成了。那是小子们的心爱之物,随身带着,“枪不离身”,睡觉的时候都压到枕头底下。

我曾经用弹弓把自己给弹了两回。我还小,看见哥哥玩弹弓,男孩心性,自然要抢过来玩。到手之后,我一只手把持着弹弓叉,一只手拉长橡皮条,学哥哥样,举“枪”弹射。“啪”的一下,弹着了自己的脸,哇哇大哭。原来,我持着弹弓叉的手挨着身子,却将包皮和皮条往外扯——这就恰好成“调转枪口”了,一发射,包皮带着弹丸往我脸上弹。幸好我人小力不大,加上距离太近,弹力弱,不很疼,没造成大的伤害。

年龄稍长,弹弓玩得娴熟了,我又自己狠狠地弹了自己一回。那次,我和小伙伴们比赛,比准头和劲道。谁弹射得又远又准,谁就是赢家。我艺高人胆大,选了个离靶子最远的地方。由于距离太远,我担心射程达不到,“强弩之末”,够不着目的物。为保无虞,发射的时候,我将橡皮条一拉再拉,尽量把它往长了拉扯,以蓄积尽可能大的力量。由于拉得太长,超过了橡皮的承受极限,正当我蓄势待发的时候,一股橡皮条“啪”地断了。那半截橡皮狠狠弹缩回来,可着劲儿在我脸上抽了一下,痛极了,还鼓起了血痕。这一弹,弹得我心理有了阴影,以后再也不敢“弓开太满”了。有时候,做某些事,得留余地,太过太满,容易“招损”。

上学路上,我们常常一边走,一边玩弹弓。看见路边的树上有一个雀,赶紧知会同伴:“别动!那点有个雀,看我把它打下来!”一边说,一边慢慢蹲下身去,捡起一颗比较匀称的小石子,填进包皮里,将弹弓举起来,拉长橡皮,一放,石子对着树上的麻雀儿飞去……小孩子用弹弓射雀鸟,一般打不中,因为没有准头,力气小,力度不够,弹丸的飞行速度太慢,往往还没飞到,目标已然察觉,那小生灵被吓得一趔趄,飞走了。虽弹弹虚发,射击手依然很高兴:“喂哟,只差一颗米(的距离)就打到它了!”或者:“我瞄得那么准,它不飞的话,一定能打中!”雀鸟会闪开,那就射击不会躲闪的树木。捡一大包石子当子弹,啪啪向树木射击,十中一二,也高兴得欢呼雀跃:“看到没有?!我打得好准!”直到跑偏的流弹打在人家屋瓦上,惊动了主人,主人站出来吼:“小杂皮些,把我家瓦打烂了,喊你家大人买来添补哈!”这帮射手们像被惊飞的麻雀一样,“作鸟兽散”,跑远了。

有一个小哥哥,人大一点,劲道十足,准头更佳,简直称得上神枪手。但他不打雀鸟,喜欢打陶瓷器皿。器皿在弹丸的一击之下,轰然粉碎,那声音,那情景,简直让他十分过瘾。村人们抛弃的缺碗烂缸钵,无一幸免,几乎都成为了他精准打击的目标。在他的弹丸下,原本残缺不全的废物彻底瓦解,跻身尘埃。缺碗烂缸钵打完以后,没有了打击目标,他心痒难耐。一天,看见人家的泡菜坛子,他居然“弓开满月”,一弹射去,将那个高一尺、胸围两尺多的泡菜坛子打得稀碎。里面,满满的一坛泡菜散落一地,彻底报废了。主人家找他爹,他爹找到他,一根牛稍鞭都抽断,抽得他呼爹叫娘,满身“起条条印”。从此往后,他再也不玩弹弓了。

寨子里有一条恶狗,晚上老是追咬我们这帮村里乱串的半大小子,我们对它恨之入骨。大家群策群力,决定用“武器”教训它一回。那天,我们人手一把弹弓,各自揣了一包精挑细选的石子在身上,“荷枪实弹”,去向那条恶犬挑战。

“犬守夜”,那条恶犬在夜里是更凶悍的,白昼里却显得精神涣散。它慵懒地躺在稻草堆上,见我们试试探探地朝它走过去,它也只用眼睛瞟了我们一眼,不屑理会的样子。即便这样,我们也不敢掉以轻心,不敢贸然走得太近。离它五丈远,我们站住了。然后,胆子大的,开始用弹弓冲它射击。一颗“弹丸”落到狗头旁边,把它吓了一跳。它歪过头去,查看了一下那颗石子儿,不为所动,继续半躺着。只是眼睛盯着我们,开始认真关注我们的动态了。我们纷纷举“枪”射击。这回,可算是真把那狗东西激怒了,它暴跳起来,像黑色的闪电,“嗖”地一下扑向我们。狗入人群,搞得我们阵脚大乱。人狗大战,近身肉搏,弹弓发挥不了作用。惊恐不已的我们,只能用它当鞭子,抽打那狗。质地坚硬的弹弓叉被握在手里,那橡皮与包皮软不耷拉的,怎么镇得住那凶猛的恶狗呢?!由于我们大伙儿与一条狗搅在一起,橡皮抽打到“战友”的几率,明显比抽打到狗身上的大。我们越战越气馁,越战越害怕,那狗却越战越勇,疯狂撕咬……听到哭喊声后,大人们挥舞着锄头扁担前来助战。他们凭借称手的武器和自身的实力,赶走了恶狗,解了我们这帮冒失小子的危。

通过那次,我们明白了,弹弓,虽然也有枪之名,却绝对没有其它枪弹的实力,是不足以跟恶狗抗衡的。

冬天的时候,我们用弹弓打水田里的冰。一弹飞去,薄冰洞穿,弹丸“噗”的一声,钻到田水里去了。厚实的冰它打不破,“咔”一下,硬对硬,弹开去了,一跳一跳的,在冰面上直蹦哒。下雪了,树冠上积了厚厚的雪,我们用弹弓射。受到振动,枝头上的积雪坍塌下来,落了下面的人一身。大家不恼,反而嘻嘻哈哈地欢叫笑闹,快乐得很。

时光倥偬,岁月流逝,一转身就过了许多年。当年无忧无虑的懵懂小儿,如今已是满脸胡碴、饱经沧桑的忧郁大叔了。在艰辛的生活长跑中,累了,歇下来,揉揉腰背,回忆一下那些年少欢乐的旧事,会心一笑,慰藉酸涩的情怀。过去的“一颦一笑”,在今天看来,都那么可资回味,难以忘怀。

真想回到那个成天把玩着弹弓,将快乐拉长、再拉长的童年时光呀!

弹弓往事

文/刘向东

我有一把弹弓,是少年时用枣树枝杈做的。

那时,无论是课间还是放学,弹弓就是我们不离身的最好玩具。日子一长,我们几个都成了玩弹弓的高手。眼力最准的是胖子。我一直不太明白,他那双眯缝的眼睛笑起来眼珠子都不见,怎么能瞄得准呢?有次下课,我们在教室西侧的湖边看见一条脑袋乌青的鱼儿正抬头啄食浮草,胖子掏出弹弓搭上弹珠“叭”的一声射中鱼头,顿时鱼儿甩了几朵水花翻起了白肚。鱼是草鱼,足有两斤多,胖子还叫我们去他家吃了红烧鱼。

我的弹弓是用铁丝做的,柄上还绕了紫铜丝,但中看不中用。皮筋拉力稍微过头,筷子般粗的弓架就会弯曲。为了有把称心的弹弓,我讨教胖子,他说枣树和榆树硬实,找个匀称的树杈上下一截就成了。说完,胖子拿上他爸做木活的锯子和我上山锯了一段比拇指略粗的枣树枝杈,下了山又顺路向王皮匠要了块包“子弹”的皮子,在胖子家做成了这把枣木弹弓。奇妙的是,枝丫分杈的正中有块像只眼睛的树疤,仿佛间增添了精准度。

有天,我和胖子、阿汪在河边桥头钓鱼,发现对岸菜地里有两人猫着腰鬼鬼祟祟。胖子眯眯眼说:“那俩是在偷番茄呀,要不咱们包抄上去。”我们插牢鱼竿,一手紧握弹弓,一手紧捏弹丸,悄悄过桥突然包抄了他们。留着小胡子的慌忙拿起番茄嬉皮笑脸地要给我们。胖子斜瞟了一眼,又给我一个眼色。我拉起弹弓一弹射去,田间稻草人手里掉下一绺红布条。接着胖子一弹飞去,稻草人另一只手里掉下一绺黄布条。本以为他们对我们的“枪法”会来几句奉承和讨饶,小胡子身后的瘦高个子却露出凶相警告我们别管闲事,边示意小胡子溜走。我和胖子手持弹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配合默契的阿汪跑去叫来了生产队长。暑假后开学的第一天,学校广播里点名表扬了我们。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当侦查员时,师父带我去执行抓捕任务。出发时担心一旦抓捕落空,就可能惊动嫌犯而销毁证据或是潜逃,所以要我先去侦察。我想如果发现了嫌犯怎么能快速通知师父呢?我想到了用弹弓发信号的想法。师父欣然同意。晚饭时我去侦察,一发现嫌犯就避开旁人视线,掏出弹弓重重地向约定的一棵梧桐树射出弹丸。师父听见树枝“中弹”的响声向我靠拢后,一起抓获了嫌犯。

你听到树木喊疼了吗

文/齐国故都庭草斋

这是一片被遗弃的园林,一片树林,一个苗圃,处在城市与乡村的临界点上。当年林业部门包下这片土地做苗圃的时候,城市还没有今天这样嚣张,更看不到像栽树一样栽楼的一个个工地。说不定,当初就是看上了这里的幽静,寂寞。

现在不一样了,高楼眼看着栽到了树根下,张着大口要把树木一口吞掉的样子,连我看了都胆战心惊。这片土地被政府收储,已经不是一个传说。收储土地,就像在池子里蓄水,什么时候想用,一提闸门,水会哗哗从池子里泻出来。栽楼,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片树林,好像已经没有人管理了。大片大片的树林,中间有个“十”字花的小路,小路已被千脚踏万脚踩的踏明了。小路把树林一分为四,一方是杏李,一方是松树,一方是国槐,还有一方仍是国槐。城里的人有眼光,把这里当作远足和休闲的去处。早上在晨雾缭绕中,或者箭一般射下的光线里,打几路拳脚,或者把双手扣在树枝上,荡荡秋千。人们是贪恋这里空气好,还是看上了这里僻静,不受市廛的干扰?

我也喜欢到这里走走。人走得好好的,没招惹谁,时常被“嘣”的一声吓一跳。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我想避开这种声音,可我避开这里,就等于放弃了一项权利。在松树林里,在一个相对通透一些的地方,地上像过完麦收的打麦场,树上还挂着一把扫帚和笤帚,来这里的人,很像要常住沙家浜的样子。有几个年轻人拽紧弹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一个地方瞄准。在他们面前十几米开外,树上挂着一个破纸板,或者冰箱包装的材料,甚至还有从学校里弄出来的课程安排看板,统统做了他们的靶子。

我小时候也玩过弹弓,可没有今天这样全副武装。我们的弹弓是自制的,弹弓叉有时是用铁条纡制的,有事干脆就是从树上扳个小树杈,削去树皮,把自行车胎割下一溜做弹弓皮,简易的弹弓就告成了。弹子也是就地取材,到淄河滩捡石子,或者就地拾块小瓦碴。

眼前这些人使用的弹弓,据说集上摆摊卖,网上也能够买到。弹弓是一种钢板造的,弹弓子是一色的钢珠,亮亮的,能照出人影。这些钢珠一发而出,却不一定击中靶子,有时就打在树干上。树皮立时有了一个小洞,洞眼马上浸出水来。他们好像没有察觉,照样打他们的。我仔细看去,树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小洞,有几个还泌出了黏液——人不伤心不落泪,树也会哭吗?我很想劝阻他们,可是我发现来打弹弓的不止一人。我隔天再来,又大多是陌生的面孔。

有一天,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来了,孩子背着书包,看样子刚被从学校接来。男人拽满了弹弓,一触即发的样子。小女孩拽了把他的衣角,说:“爸爸,我听到树木喊疼的声音了。”男人嘟囔着:“树又不是人,也不是耕地的牛。它有知觉?”他收起了弹弓,跟着女儿走出了树林。

那些拽满弹弓的人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中断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还干笑了一声。

他们又恢复如常了。

我问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他说:“我的颈椎出毛病了。朋友给我出主意,这个能治。”

我很在乎这片树林,可我又怯于听到那拉断弓弦般的“嘣嘣”声。

树是有生命的。这些貌似没有主人的树木,受着人们的摧残和打击,泪水洗面,却无人相救。那嘣嘣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在我的心上,我却没有勇气喝住他们,只能火烧火燎,别扭着自己,心里受着磋磨。

赶集

文/秦桂生

近日看到汪曾祺先生在《读廉价书》中描述逛小镇沙岭子集市的情形,竟勾起了我小时赶集的回忆。

我的老家离桂林城不远,但小时候很少去“赶城”,而常常跟着大人去乡村赶集。

老家周围有几个集市,即最近的定江圩,较远的大面圩和最远的潭下圩。那时定江圩人口较少,且交通闭塞,赶集的人不多。而大面圩和潭下圩每逢圩日便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我随父母亲赶集最多的是大面圩。它地处桂林地区所属的灵川县灵川镇与桂林市郊大河乡结合部(当时桂林地市尚未合并),旁有漓江环绕,水、陆两路皆便达,前来赶集者络绎不绝,商品丰富,便于买卖;更重要的是,农村人打惯了土堂,而老家的土堂与大多赶集者的语言相通,买卖交流十分方便亲切,且我姨妈就嫁在圩上,每每赶集结束就上她家吃顿午餐,既亲密了关系,又省了饭钱。

大面圩距老家十五公里,步行需两个多小时。那时候家里很穷,连自行车都没有,赶集时总是抄小路步行去的。从村里出发赶一趟大面圩,要经过定江镇的额头、大丰西、粟家、大丰东和灵川镇的独田、粑粑厂、西头、金家等八个自然村屯以及两片大的丘陵地。

大面圩既是一个自然村,又是一个集市。据《灵川县志》(1997年版)载,其建集时间为清乾隆年间,逢三、六、九为圩日,至今不变。该集由青砖柱、杉木柱和木瓦马背脊天面构成,分米行、鞋布行、杂货行、鸡鸭行、猪牛行、果蔬行、米粉行、酒行、农具行等九个独立的交易行。每个交易行皆为矩形,按一定间距依次排开。每逢集日,来自灵川县的灵川镇、定江镇、潭下镇、三街镇以及市郊大河乡等各地的人们,采取肩挑、手提、人抬、车(自行车)驮等方式将货物汇聚于此,形成了一个庞大而繁荣的市场。

此集一般自早上九点左右形成,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才散去。来此赶集的人们,不仅交换物品,购买各类生产生活资料,而且交流信息,传递亲戚朋友的口信。到了上午十点多钟,集市逐渐达到高潮,直至中午十二点左右才慢慢退去。此时的圩场,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板路闲聊声、猜拳喊码声、吹拉弹唱声此起彼伏。

这个时候,有钱的人家开始上店下馆,喝壶烧酒,买根油条,吃碗米粉;没钱的人家就只好自备粗茶淡饭,在摊位旁边谈买卖边吃饭。而小朋友们则一个劲地凑热闹,看新鲜,赖着大人买点糖果什么的吃,乖巧的屁孩还能吃上一碗梦寐以求的米粉。

小伙伴乔兄时常与我结伴去赶大面圩。他生性聪明,打小就喜好用弹弓打鸟打蛇。所以每次去大面圩,他都要我陪他完成一个“规定动作”——— 上弹弓店逛逛,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弹弓。因照面打多了,一家宋姓弹弓店的老板都叫得出阿乔的名字了。还真别说,乔兄确实在大面圩买回了不少质量不错的弹弓,并用弹弓打了许多“狗爬蛇”。阿乔说,大面圩的弹弓弹力强,做工精致,便于携带,好于其他地方的弹弓。

那时的集市是农村姑娘小伙相亲找对象的大好场所。大面圩亦然。该圩集中了七村八寨的赶集人,因而成了农村青年男女相亲的黄金地。那时虽是自由恋爱,但由于姑娘小伙平时接触太少,相互之间不认识、不了解,所以往往借助媒婆牵线搭桥。媒婆们个个经验丰富,能说会道,熟知许多未婚男女的情况。每逢圩日,姑娘小伙便精心打扮一番,然后在媒婆的引领下与对方见面。相亲的地点散布在各个买卖行,但大多是在米粉行。相亲者在听过媒婆的介绍并经互相打量之后,心中逐渐有了谱。善于察言观色的媒婆,见“火候”已到,便说:“同意吗?同意就去吃米粉!”所以,是否吃米粉,就成为相亲是否成功的标志。这是我们这个地方当时集市相亲的惯例。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到大面圩买猪崽。当时还处在吃“大锅饭”的时候,为了省出半天工,父母亲特意起了个大早,在没成圩之前就赶到了大面圩。那天恰逢周日,学校没上课,我也悄悄尾随父母来到了圩上。当我“从天而降”出现在父母面前时,他们既惊又气,恨不得扇我一记耳光。

那日赶集的目标是买两头猪崽,一头是养大达标之后上交国家的“任务猪”,一头是自家过年用的年猪。成圩之后,父母亲围着猪行来回看了又看,按照他们心目中的标准仔细挑选着每一头猪崽。最终有两头“长相”良好的猪崽先后入选。回到家里,母亲在猪栏门口烧了一堆稻草火,然后与父亲一同将猪崽穿火抬进猪栏。猪崽过火的一刹那,父母亲怀着期盼异口同声地说道“哟嗬,长大起码三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