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倚栏轩 > 好文 > 经典文章 > 正文

月亮故事

2023/02/07经典文章

月亮故事(精选7篇)

流星雨化成了雪

文/青春不褪色

现发达的社会早已预判出未来的天象,听说今天有百年难得的一次的奇观 流星雨。

关于天象我还在小学时遇见过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开眼天界的奇幻!具体时间我也忘了,那时我听说《今晚的月亮会离地球最近的一次,错过了会等十四年呢,能够肉眼看到月亮表面呢!》当时我就在想十四年嘛!我还有机会看好几次呢。就这样我睡觉了,他们有的坐在窗台下,有的躺在离窗最近的床上几人拥挤着,有说,有笑,期待着等夜深。

不知过了多久,一醒来,夜光下坐着几人的身影,窗外闪着无数个星星,虽然在夜里,但光影下陈显出童话般的美景,躺着的那几人,有的早已安耐不住梦香的诱惑倒头睡了,现在想想真是可爱。

因我还没睡够,看了他们也没理会我的样子,而且看他们想把铁棒磨成针的精神来看离月近的时间还远着呢!我不管了,明天还有课,我先行入梦了!

等到第二天,上早操的预备铃声下开始过完了复制搬早晨,不是我值日的我去了较远的外厕所,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不一样的月亮,我看到了最大的月亮,我心想我太有幸了,可小学的日子,你们懂得……之后就没提起过。

如今一晃眼小学的我成了大学生,失去了没手机的快乐,但有了个抱机成瘾的习惯,星期六的大学生活1:25才起床,网络发达的时代叫个饭是不足为怪,洗漱完等饭到来的我看窗外,发现外头已经下雪了,这是呼市的第二场雪,看到雪的我并不开心有点失落,因为看不到天象奇观了,看不到流星雨了,错过了这一次不知道我还得等多久?就像还没等到我另一半一样长久吗?二十出头的我已经说小不小了!

趁星期六没课,去好好冲洗身上疲倦,冲洗今天的失落,冲洗一切不公与烦恼。在路上我漫步细品这场雪,我发现这雪有些不一样,这雪落地有声,就像冰雹一样不同的是颗粒小到像雪,哈哈,我也不知道这下的是什么,我叫它小冰雹雪吧,哈哈!洗澡的过程中我想了很多,有时感觉自己很孤单,我发现我自己有些不同,是我的问题?还是我还没遇见与我合得来的人?我的问题与我的成长正比,越来越多的问题碾压我的双肩,让我有些透不过气,让我有些疲惫不堪,我好累,我不知道去哪倾诉,长大我并没有小时候那般幸运了,就像今天一样!

那个有月亮的晚上

那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那个晚上的月亮像一张笑脸。一张卡通画里的笑脸。

那晚,我和郑重手牵手走在郑州北郊的一条街上,郑重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月亮,他叫了一声,他说,看,今晚的月亮真像一张笑脸。我说真美,美得像一首诗。这是我对美的最高赞誉。

那个夜仍是很黑,风很凉,我拉扯着郑重,从南阳路,到东风路。偎着他的胸,只有那里是热热的暖。街上熙熙攘攘。他有点不情愿。他说你看人家在看了,如果被人认出来,影响不好。我看着他夸张的紧张,我说你自我感觉很好呀,现在还有几人读纯文学,年轻人只认识韩寒郭敬明步飞烟,谁知道郑重呵。说是这样说,我还是收敛了一些。我知道,这是一个像他写的小说一样认真的男人。

郑重,带我去吧,无论哪里。此生此世,我就是你身边的一缕风,是你笔尖上的一点墨。夜是这样的零乱这样的卑琐。我不知道怎么来了结这个漫长的冬夜。站在凌厉的风里,我冰冷的手在他的口袋里插着,可这丝毫抵挡不住严寒的肆虐。他用眼示意,说那边有一个宾馆,丰乐园。四星级。我不理,一直向前走。在郑重的小说里,这条路被写了无数次。他的人物每每从这里走向东西南北,每个人物都有他自己的影子,可我知道,那每个人物都不是他。他就是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犹豫不决犹柔寡断的男人,虽然人届中年,却有着孩童般的纯真。他的眼神那么沉静,笑眯眯地在我脸上徜徉。可他的心呢,我捉摸不到它。在他的小说里?那些文字的碎片,是他思想的鳞,他一片片地撕下来,编织他的小说。他的每个作品都在撕扯着自己。

我被冻得瑟瑟缩缩。我就是不住宾馆。就是不再去按照他的意志去安排自己。不再让他左右。我要左右他一次。不,是要他用自己的心来左右自己。他握着我的冰冷的小手,心痛得再无顾及,直往他的身体里拉。他说乖,听话。解开羽绒服的纽扣,把我拉进他的胸怀里。那里像一团火,一下就烧着了我的等待我的煎熬。我的手更深地抓紧他,他乞求地盯住我,挣了几挣,终于被我拉进我的身体。在这个冬夜里,这个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不管不顾地撕叫着我的快乐,我说郑重郑重我爱你。

我忽然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我说郑重,你真的爱我吗?他有点诧异:我不够爱你吗?既是这样,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拥有一片空间,让我们的爱感觉到温暖?我要的不多,就一个晚上。一张哪怕狭窄的木板床。为什么我们要在这个大街上来完成这份爱呢?我跑了几千里路,来爱你,就是为着在这里和你做爱吗?我们是相爱的,我们的爱是纯洁的。可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夜晚?除非你让我死心,让我知难而退,从此再无非分之想。

郑重根本不理睬我的质问,他伸手拦了一个的士,我被他推上去。可我不甘心,我在司机启动的一刹那跳了下来。我说,不,我一定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夜越来越沉,越来越冷,我说郑重就让我被这夜风干成一柄电线杆,冻结成一支冰棒吧,只要在你的怀里。

他叹息了一声。说走吧。拉着我往回走。

推开门的一刹那,我的心痛了。因为我看到他的手在颤。我在后边环住他,我说宝贝,别担心,我会勇敢地面对。

客厅里有一个妇人,坐在黑暗里。灯亮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朴素的短发,灰黑的外罩,慈祥的眼睛让人触到的一瞬就有一缕温暖在心上徜徉。郑重从鞋柜里拿拖鞋,我自作主张地迎上去,满脸堆满了微笑,我说阿姨您好。

郑重看了我一眼,些微乞求,些微怨怼,还有些微的绝望。郑重对女人说你怎么坐在这里,也不开灯呵。女人笑笑,示意我坐去沙发上。她去倒水。

女人在厨房里半天也没倒上水,郑重跟过去。煤气灶咕嘟咕嘟地烧着。郑重说这个电咖啡壶你怎么不用?女人羞赧地小声说:我不会。郑重拿过来,说,先按下这个,然后,从这里倒进水。女人说我按了,可电源灯没亮呵。郑重说开关是后边这个。他用手触了下那个小小的按钮。女人孩子似的也去摸了下,灯一下子把两人的脸照亮了。郑重说这不就行了嘛。他一抬眼看到我站在门口,说你坐呵,水快好了。

女人倒了煮好的咖啡,端过来。郑重说,桂玉,谢谢你。

他叫她桂玉!这个苍白着面孔,土里土气的老女人,是他的桂玉?

郑重指着我,对桂玉说,我一个读者,也是写小说的。从外地来,今晚,就住在这里。

桂玉笑了笑。

我看着郑重,胸腔里,刀搅似的痛。

喝了咖啡,桂玉过来收了杯子,说,我上去了,你们聊。说完,自顾上了楼。

郑重把我拉进他的书房,说你在这睡吧。我拉住他不松手,满眼的乞求。郑重极力挣脱我,关门上楼。我回顾房间,这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我擦着两眼的泪水,却只能独自在这里品味他的气息。楼上楼下,是两个世界。他竟能这么残忍!我不甘心。我打开门,甩掉鞋子,一步步摸索着攀上楼梯,在他和那个女人的门口,我站住。一切都那么安静,悄无声息。这片安静把我所有的自信击得粉碎。我从窗口里往外看,月亮还在那儿笑着,那两只眼睛还在眨呀眨的盯着我,像是在说,你这个傻女人,你们的爱,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就像这星星和月亮,看着近在咫尺,其实遥远得无法触及------

我擂响了他的门,叫着他的名字。

门开了,桂玉穿着睡衣,脸色苍白,站在门里。却没有郑重。“我找郑重。”我对着屋子大声叫嚷。桂玉凄惶地掩着自己睡衣的前襟,冷冷地说:“他不在。”我不相信。他明明是上了楼的。“他不在。”桂玉重复了一句,咚地一声关上了门,把我一个人拒绝在黑暗里。

“郑重!郑重!”我发疯一样撕叫着。捶打着木板门。

郑重从另一个房间出来,睡眼朦胧。抓着我的手,拍着我的肩,说:“去睡吧,天快亮了。”我不敢看他,小声争辩说:“我不知道是这样-----”

据第二天,即2008年12月2日的郑州晚报载,那晚的弯月和金星、木星构成了双星伴月的天文奇观。那是一种罕见的视觉现象。看着近在咫尺,实际上,它们之间相距十分遥远。比地球和月球的距离还要远上许多倍。只是由于地球,月球,金星和木星近似地排成一条直线,我们才可以目睹到这一天象奇观------

一个人的信仰

文/墨子砚

我,只是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小百姓。没有骄人的学历,没有耀人的工作,拥有平凡的相貌。经历的不多,感悟的也不多。在这泱泱大国的一寸土地上,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我想,即使与那些光环四射的名人相比,我也不算是被遗忘的角落,因为,在每一个人的交际圈子里,自己都是位于坐标轴上的一个点,只是象限不同,影响不同,绝非没有作用。

人生的道路,如果以八十岁为一段,那么,我走过了其中的四分之一加四分之一的四分之一。不大不小的年龄,什么都是刚刚开始,却又什么都想结束。矛盾之源在于,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才发现,儿时的我们想长大,长大的我们想童年。谁又知,生活没有倒流从来的可能,时间也不会停留在你认为最美的光景而不再流逝。

写一些东西,作为日子的纪念,成长的经验,回忆的想念。让若干年后,在我老态龙钟,记忆衰退之时,还有这些印迹,得以追寻,慢慢回味。

世界,我来了。

我不相信有生命的轮回,但我相信有人生预定的轨迹。按照老年人迷信的想法,我可以存活在这世界上。即使没有经历别人在母腹中足足九个月的耐心等待,在七个多月的时候,就迫不及待的来到这个大概向往已久的世间。不可追寻的原因在于:民间有“七活八不活”无任何科学根据的古老流传。我的提前出世,打破了家庭原有的平静。去医院找大夫托关系,真是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个睡觉的地。现在想想,大夏天的,那时的我怎么就还得需要个保温箱来保持我这微弱的生命?和其他的婴孩相比,在身体上我是弱小的,在生命力上我是顽强的。可能这个世界对我的诱惑力足够让我在那个生命垂危的时刻撑到柳暗花明的境地。

八十年代末的中国农村,真的谈不上富裕,只能说温饱可以满足。我的出生,虽然没有男孩降生的喜悦,但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足可以让那个四代同堂的家庭产生小小的涟漪。怎么着说来,我也是一个宝,一个曾祖父,祖父母,父母心中的娇柔宝。

后记:降生,是一个生命的宣告!它无需聒噪全众,却企盼至亲的疼惜。如你的身边有生命的降临,请去珍爱,它是上帝的一种美好给予。爱里没有男女之别的内心落差,它是上帝的恩赐,为的是要在你以后的道路上向你显明它的力量。

林黛玉离我有多远?

据可靠消息透露,我是一个很难缠的孩子,与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比是小有差距,但在同龄人当中我可以首屈一指。泪水是我脸上的永恒标记。多病是我身体如影随形的时刻伴侣。自然而然,我就成了银河系的焦点。

万物生长靠太阳,小孩长大靠奶水。可俺又是偏偏不走寻常路的那一位,不爱奶水爱糖水。红糖水加淀粉,是我生命营养之源泉。真不知林黛玉有无类似我这样的怪癖?从睁眼的那刻开始哭泣,到入睡的时候停止。真不知失去或未得到什么是我泪腺的引爆点?细琢磨,我还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在襁褓中就懂得让人去猜想我的心思。可怜的是,十次能有一半猜中的几率,可能家中就会有一阵成功的窃喜。与我近百年相隔的林姐姐,如果我们今世相遇,但就泪水这一赛,会是怎样的结局?当年的你为一个情字洒泪无数,而初入世界的我,因着还不明白的“情”而如洪决堤!前者是爱情的起伏跌宕,后者是没有界定的情感累计,这情感只能说是自我需求无法满足的内心情愫的孩提式宣泄。恍然彻悟,长大后的我讨厌你的原因,原来在于幼时没有胜负对比的黯然愤慨。

林黛玉的生活离我很远,林黛玉的情感我无可触及,可林黛玉内心自我矛盾挣扎,内心需求得不到回应的苦楚我有缘深知。也许,时间空间的距离无法更变,但心与心的距离很近。

后记:人的内心需求没有年龄的差距,在生命的每一个阶段,它都已不同的方式折射在我们的生活中。人是动物,是高级的情感动物,因着情感,就有喜怒哀乐的种种表现。只是,没有人完全了解我们的所有,当自己的所需得不到满足时,要改变的不是关心我们的人,是我们自己。关心,是别人的权利,却不是义务。作茧自缚,永远不会有破茧成蝶的完美结局。

月亮变成了北极星

从出生开始,我就是众星间被捧起的月亮。只是没有永恒。一年后妹妹的出生,意味着那月亮不再是我,我顶多是众星中耀眼的北极星。就此,曾在我眼前闪来闪去的多个面孔,霎时变得单一了许多。祖父母担当了照料我的重任。自然而然,与父母接触的机会也因而缩水。当时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生活会有改变,也不懂得什么叫做不恰当的退位让贤。只晓得,我周边的面孔不再有年轻,只有苍老。祖父母着实的对我疼爱有加,父母的概念在我头脑中也渐渐消逝。我仍一如既往的要我想要的,玩我想玩的,即使不再是曾经的月亮,却在本质上没有显着差异。

月亮可以不再是月亮,但北极星却不可不再是北极星。我害怕离开祖父母的日子,哪怕是短暂的几个小时,否则我会没有安全感,像在森林中迷路的小羊。父母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点点淡忘,至少在当时,是可有可无的角色。突然记起一个场景,母亲因车祸住院,我再次见到她的陌生与胆怯,以及她看到我,我却不知道她是妈妈时她脸颊滑落的泪水。她是伤心的,而我是茫然的,一脸无辜的茫然。

后记:即使有血浓于水的事实渊源,也无法抗拒情感的后天培养。毫无疑问,情感不是与生俱来,永恒不变。情感的深华是交流中的恒量,而不是停滞中的变量。家庭中情感的升温,需要互动,需要付出。没有不劳而获的成果,也没有努力后一无所得的结局。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我深信在五六岁的年纪,还不懂得这样耐人寻味的道理。幼儿园被我想象成不会孤单的童话王国,但现实与理想的差距,让我的梦想遥不可及,满心期望换来的竟是颗颗滑落的泪花。

幼儿园里没有童话里的仙女魔法,也没有让我爱不释手的漂亮娃娃。有的只是生疏的面孔,陌生的环境和我不可掌控的现场。爷爷的衣襟成为我手中的泪帕,周遭与我不想关的人啊,你们想看就看吧,此刻,我只管让我的泪尽情的挥洒。可惜当时的信息没现在发达,不然,我也会是网络中迅速蹿红的“挥泪娃”。

我真的不是九零后。只是,行为上有点让人无法消化。

逃课是我生命中不变的信仰。独来独往是我行动的根本原则。学习优秀是我一切的坚固根基。倔强而自强,是我永恒的人生标榜。我逃我快乐,我走我疯狂。无需理解。无需约束。只可怜了那一次次送我上学一再受挫的老两口。

我那对我无语的老师同学啊,让我着实的惭愧不已啊!我是不会按照常理出牌,也不想成为你们眼中的“头号人物”。所谓那些的虚虚实实,我不在乎,像极了如今官场中礼钱不入,软硬不吃的小人物。

后记:童心需要呵护,需要关爱。孩子的年龄虽不够大,但心足够强。她在寻找一份让她安全的爱,没有寻见就会已她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去满足。大部分外表孤傲,表面坚强的孩子,内心却如散落一地的玻璃渣脆弱易伤。

你睡吧,我不走

夜里看见月亮的时候,一圈黄晕罩在旁边,就是孤零零一只月亮,我心里想,像是小孩尿了炕,结果被子晒了晒之后便成了一圈黄迹,可是没敢用嘴说出来。因为旁边有人正在感叹云彩都在围着月亮转呀,好圆的月亮呀,看看月亮旁边那一圈黄,从来也没有见过呀。

每到过节的时候就十分的郁闷,不知道是怎么了。

桥头总有只黑色的流浪贵宾狗,一直都很想收它回家。不知怎地,养了小辫之后,看见流浪狗总是觉得很可怜,它全身的黑乱卷着又绕着圈,两只耳朵可怜兮兮的挂在那,心里总想洗一洗一定十分的漂亮,可是每次看见它的时候吹口哨给它总是爱理不理,心想下次一定要带块肉出来呀,可是怎么能够出门的时候总带肉,带久了不是会臭?不带肉的时候又总碰见它,可见收养一只流浪狗虽然不需办证却也需要缘分呀。

那日收拾旧东西,自箱子里翻出来上初中开始写的日记跟信,于是想到高中时候有个女孩叫白震云,之所以还记得她的名字,是因为她每次收到信之后,看完了,就随手撕成一块一块,我问怎么呢,她说看过了便是看过了,要记得总记得呀,何必要留着,可是我十几年前的日记都留着呢,甚至还有在课堂上互相传递的纸条。那刻想要烧一烧,却又感觉可惜。怎样都过去了呢,也留下什么了呢,怎么能够就这样付之一炬呢?

可是留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甚至留着算不清多少年前爸写的关于妈的日记,妈那时候去治病拍的X光片还有药方,甚至于妈上班时候记得会计帐薄。于是我改了签名: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当然不单单是因为这一件事情。然而又能怎样呢?

我想要一只高傲可爱的狗,可惜小辫不是。基本上除了睡觉她同你时间段一样,只要睁着眼睛,就不能够离开你,哪怕是上厕所,她也要蹲在你旁边把你的私处甚至拉出来的屎的形状研究个彻底。只要你给她个眼神,她便会灿烂起来,让你满心欢喜感觉她的世界非你不可充满存在感跟责任感的时候,又无比的烦燥,因为时刻有只影子样的狗跟着自己也是十分烦人的事情,不知道她周岁之后这样的情况会不会好些,据说狗成年了,会变得稳重一些些,更不知道我那只没出生的下下个月要买回来的古牧是否也是这副德性啊。

燕子说,写信给我吧。我想了很久,却不知道写什么好。多年来习惯了用手指头拿五笔敲出来自己想要说的话,又过了不久,习惯了听别人说将自己当做树洞,不再说自己想要说的话只是听别人说。于是我每天都在想要写信给她,用纸,用笔,随便什么样的纸,随便什么样的笔,随便什么心情,何种状况,我知道,她并不在乎。只要知道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有个人,还同她息息相关。可我不知道写什么好。或者说什么好。这么久习惯了做别人倾诉的对象,将自己当做树洞,把他们说的话封起来,关于倾诉的能力,我都失去了。

那日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家里的事,事后讲完了说,其实真的要做,我也知道你说的对,还是会按你说的做,但是就是想说说,谢谢你。我说,其实我要谢谢你,是真的。

所以我知道许多事做错了,虽然性格中有某种坚毅的东西是好事,却也因为这种坚毅而变成了固执跟根本不必要,我是那样的需要一句解释或者承诺却又不愿意出口要求,其实在这种事上谁先讲跟后讲又有什么差别呢。可就是不行,不行,不行。

所以我知道我许多事做错了,今日趴在床上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熬过的时候,想起那些事,要争着讲清楚想法却又自己不愿意伸出手去要求的事,你不说,别人又怎知道呢?

《夜车》里的头一句里有个男声说:你睡吧,我不走。我没睡,你走了。你并不知道为什么呢,我也不想说,其实很想说,只要你问,为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呢,我怎么就会是这样子呢?

奶奶妈妈,师太呀,还有细雨哥哥呀,月亮不大,挺圆的,不如我们当月饼,吃了吧。

你们都睡吧,我不走,一直不走。

你们装正经时,我才装不正经

文/肖遥

逗比小咪的朋友圈分两组,一种是打不了情来骂不来俏的“猪友”。比如前同事老M,跟小咪的微信画风是这样的:“小莲今天早上来了,她小孩考小升初……”小咪一听小莲,头就嗡嗡的,小莲能说什么话,无非是她到处送她小孩上奥数班啊,小孩子不愿意做奥数题呀,她求小孩多做几道奥数题啊……对这个话题,小咪只回了两字“呵呵”,老M看得出小咪没兴趣,就换个话题,问:“你现在在哪个部门啊?当科长了吗?你知道吗?大鹏和小李都当处长了……”对这个话题,小咪还是没有呈现出应有的羡慕嫉妒恨。

老M已经不耐烦了,说:“我怎么在咱们局域网上看不到你照片啊?把你的照片叫我看看啊!”小咪心里说,不好意思,我对你现在的长相没兴趣,求求你对我也别有兴趣,小咪知道老M只要一看照片或本人,一定会感慨时间到哪儿去了——鬼才知道你的时间到哪儿去了?小咪一点也不会感慨人生苦短青春易逝,她永远觉得现在才是最好的时光……跟老M到无话可说的时候,为了结尾不尴尬,就客气地约了个饭。可是小咪在心里说,不好意思,我不会兑现这顿饭的,然后她就把老M拉进了“猪友”行列。

小咪另一组用来打情骂俏朋友是“狗友”,平常“冒傻气”就只在狗友分组可见。比如我作为狗友,与她的微信互动是这样的画风:“今天咋没上班?”“朕今日身子不爽”“保重龙体要紧”“为了爱妃们,朕得挺着!”“雄起!不要辜负了臣妾们对大王的期待哦……”“爱妃你学坏了!”“强帝手下无弱妃。”即便聊天气,也会切换到无厘头模式:“受不了啦,下周咱去度假吧,太热啦!”“我不走,我就要站在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接受太阳对我的考验!”“经不起太阳考验的月亮不是好星星”“禁不起月亮勾引的星星不是好太阳”“你就出去疯,去找月亮翻云覆雨吧”“你就留在这,坚守在太阳身边铁血丹心吧”“你和月亮宝宝蜜里调油比翼双飞吧”“你和太阳夫婿活力四射日月同辉吧”……

令部长老Q匪夷所思的是,在最该打情骂俏的场合,小咪却常常缄默。比如迎接公司上级领导检查的饭局上,这种场合只说“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啥的肯定不行,老Q就会指挥小咪给各位领导敬酒,暗示小咪发挥逗比软实力,在酒桌上说些段子放松一下,小咪却从平时的嘻哈模式切换到正经状态,要多正经有多正经,就差没换上套装打起领带,连风纪扣都扣得严严的。事后小咪说:“呵呵,姐只在你们假装正经的时候假装不正经。你们真想不正经,姐才懒得陪你们出洋相呢。”

老Q永远也理解不了小咪的解释,就像纳博科夫的小说《透明》里的那个神经质天才对情人的表白:“我可以用三分钟记住电话号码的一整页,但却记不住自己的电话号码。我能画出湖光山色无与伦比的半透明性,天堂般的群山映照其间,但却画不出一条船、一座桥。我可以跃起一英寸,并在空中保持十秒钟,但却爬不上一棵苹果树。”

云中的月亮

文/麦浪

引子: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大中国,四季分明,民淳俗厚。大江南北虽已呈现出工业化的迹象,但人们的生活依然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天律。城乡间时不时也会笼罩着昏沉沉的阴霾,但那是自然界吐故纳新出的无机混合体,尽管浑浊,但不会影响人们的健康肌体。而处在这个时代的青春男女,则像淮河两岸的一汪汪清潭,纯静而深邃……!

(一)

一九七六年的春节还未过完,我多愁善感的少年思绪里,竟怀想起刚刚别离的童年故地来,跟随父母搬到城区已有几年了,年少的懵懂仍在认知着新的世界,却还没有闲暇回顾一下儿时的土地。这不意间的悄然一动,竟抑制不住昨晚魂虚梦绕的纠结,于是,一大早和妈妈打了个招呼,就骑上自行车,向东一路奔去。

童年的故地其实不远,距城区也就大约30多公里,那里是一个地势舒缓阡陌纵横的劳改农场。前些年,爸爸在那里当管教干部,我们举家随往,于是,童年就深深地印在了这块土地上。

故地重游,那看似平凡的沟沟坎坎,一草一木,在我脑海里都是梦的记忆。看到那闲散的牛羊鸡鸭,闻着那久违的泥土芳香,这城外苏醒的春野,竟使得我情景交融,攸然陶醉。儿时的伙伴,还是像从前那样忠实,形影不离地陪伴着我,一起在田边屋角努力地寻找着童年的痕迹。

大年下里,家家储备丰盛,邻里童叟们热忱相邀,我走东窜西,品味百家,过得逍遥自在,满面红光。

了却梦愿之后,我挥别童年,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归程。

七六年的冬天特别的冷,但春天来的早,大年初四即是春分。骑行的路上,淮河边时不时刮过寒峭的风,但在阳光的沐浴之下,却不感觉刺骨,反倒使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远远地,我看到了长长的淮河大桥,油然想起炎炎夏天里趁着大人午睡,偷偷溜出来在桥墩下挖泥鳅的情景,童年的往事又在脑海里活跃起来。

车行桥头,我停了下来,目光顺着曲曲婉婉的大河,向远方深情眺望,顿觉长空开阔,赏心悦目。

脚下的道路,是连接市县区间的省际公路,平时机动车就不多,又正值人们阖家过年,整个大桥显得空旷阔宽。我望了望寂静的桥面,有一种想腾空飞过的欲望。

“小伙子!这离市区还远吗”?

我闻声收起思绪,转过头来,看到一位两鬓已经发白的中年人立在身后,连忙答道:“还有30多里呢”!

“噢!这么远呀”!

中年人自语完毕,略一思忖,转过身去,向不远处招了招手:“娇儿,在这歇会吧”。

我顺着中年人招呼的方向,看到一个女孩孤自伫立在路边。

坦率地讲,作为中学生,虽曾遇到过众多让我心仪的女孩,但从望见她那第一眼起,就被她特有的恬淡气质征服了。

她静静伫立在路边的一棵白杨树下,可能是走了较远的路,白皙干净的椭圆脸上透着浅浅的红晕,特别是她那一袭可体的蓝色中山装,衬在修长的身上,在暖暖的艳阳之下,显得整个人亭然玉立,沉静大方,焕发出让人无法拒绝的青春气韵。

女孩闻声,弯腰掂起一个退色的浅黄帆布旅行包,轻盈地走到中年人身边,然后轻声问:“还远吗”?

中年人答道:“估计要走到下午了”。

女孩微微皱了下眉头:“爸!您坐下歇歇吧”!

说完,她并没坐下,而是走开几步,孤自立在桥头,若有所思地遥望着远方。

中年人就着桥头的台阶坐了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铁盒,铁盒里放着裁好的纸条和烟叶,他很熟练地卷出一支,默默地抽了起来。

看着父女俩进入了无言状态,我觉得自己再呆下去显得很无趣,于是,又骑上车子,继续前行。

不知怎地,重新上路之后,我过桥前的陶然自得就像一缕烟云,转瞬间就消失无踪,一种莫名的忧郁渐渐在心头弥散开来。那中年人默默抽烟的愁绪,和那蓝色中山装女孩的忧容,时不时在我眼前晃动。不知是怜悯,还是担忧,在复杂的情绪弥漫中,我的脚踏渐渐沉重起来。

要上坡了,我心中一片惘然,只是机械地蹬着前行。

忽然,好像是有一种心灵感召,或是一种良心驱使,我毅然转过车头,折返而去。

不一会,就看到了这对父女,父亲在前面走着,女孩掂着包后面跟着,俩人没有言语,只顾埋头大步往前走。

我倏地把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不待他们答话:“大叔!我送你们”!

大叔愣了一下,看了看我,然后慢慢地舒展了眉头,会意的一笑:“小伙子,不会耽误你的事吧”?

当我正视大叔的瞬间,察觉到他尽管很憔悴,但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眉宇间含有一有种穿透力。他的言语不多,但动作干练,似乎能感觉到他内心潜藏着一种坚毅。

按照大叔的建议,我载他先行,然后再接女孩。

上路了,可能是比较满意自己的冲动,我带着大叔,蹬的特别卖劲,即是一个缓坡,也能一气冲顶。

骑了一段,好奇心的驱使,我不由地问道: “大叔!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呀”?

“我祖籍是东北的”。大叔慢悠悠地答道。

“过年看亲戚吗”?大年下,冷清的马路上出现了两个孤旅的外地人,我觉得应该是个意外。

“小伙子,想听实话吗”?不知怎地,大叔卖起了关子。

听他一说,我更加好奇,于是幽默了一句: “你不会是台湾来的特务吧”?

大叔听我这么一问,爽朗地笑了两声,尔后缓缓地接着说道:

“小伙子,实话给你说吧,我和特务差不多,我是刚从大狱里出来的,你害怕吗”?

客观地讲,要是一般的人听到这话,可能心情会很复杂。可我是从小在劳改农场长大的呀,见惯了众多的犯人,日常的耳濡目染,倒不觉得犯人有什么可怕。记得那时的监狱,犯人们白天排着队出去农作,也就是一个管理干部跟班,连枪都不带。到了晚上,值班干部把一扇摇摇晃晃的木质大门一锁,也就万事大吉了。更让局外人惊讶的是,有时候我们在大院里玩累了,顺势往犯人们的铺上一歪,就进入了梦乡。到了半夜,大人们发现床上少了孩子,就会找上门来,当看到我们呼呼大睡的样子,也不再理睬,而是不动声色地转身而去。

大叔见我好一会没有吭声,也许是认为我有些顾忌,或许有些不爽,就又补充道: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反动派,前几年组织上对南下干部政治审查,因为解放前我搞过地下工作,涉及到几个牺牲的同志,有些问题无法说清楚,就被关了几年。现在出狱了,女儿是来接我的。你要是想确认的话,可以给你看看释放证明”。

我见大叔有些误会,就连忙说:“大叔,没事,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话长路短,不觉得怎么的累,翻过最后一个缓坡,就远远地看到了城郊的5路公交站牌。

这时候我心里没有将大叔送到的轻松,而是担心起那个女孩来,我似乎看到了她那焦虑的眼神。于是,我对大叔说:“前面公交站不远了,您先慢慢走一段,我抓紧去接你女儿”。

自行车上载过人之后,再骑行就会倍感轻松,回接途中,我脑海里总是无法抹去这个女孩伫立的蓝色倩影,朦胧中感觉有一种淡淡的青春交融。

我骑上一个高坡,远远地看到了她。在已经西斜的阳光下,在坡下平坦笔直的大路上,只有她一个人掂着旅行包在默默地走着。她那一身天蓝,衬在辽阔舒展的大地上,显得那样幽美和静谧。

待骑到她的近旁,我优雅的转了一个弧,用一只脚垫着地,停在了她的面前。四目相视,她腼腆的对我微微一笑,然后抱着旅行包,一声不响地坐在了后架上。

再次上路,我感觉肢体有些生硬笨拙。说实话,这是我有生第一次带着陌生的女孩在骑行。彼时,女孩子的青春靓丽,在我们这些刚刚萌动的少年眼里,宛若蒙着神秘面纱的神圣,平日里,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撩动钟情者们的浮想联翩。此刻,这个散发着青春气息的姑娘与我贴身而行,我有些心慌意乱,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又有一种像梦一样的虚幻缥缈。

一路上,除了耳边的风声,和车轮下的沙沙响。我们俩没说一句话!

太阳西垂的时候,我骑到了车站。大叔看到了我们,脸上堆满着慈祥的笑。

我还没把车完全停稳,女孩一个踏步,就轻盈地跳了下来。

我没下车,用一只脚点着地:“大叔,我走了”!

大叔看着我,明亮的眼眸中充满着温馨。他走过来,一只大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缓缓地说:“小伙子,你很诚实,谢谢”!

说完,他没有将手立即放下,而是在我肩膀上抓牢摇晃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准备调回原籍,如果你将来有机会到东北的话,欢迎到春城找我们,我相信咱们有缘份”!

说完,他递给我一张卷烟用的纸条,我看到白纸上写着一首诗:

春城南湖桥

桥头夕月照

客问君归处

聆波柳枫娇

我收起纸条,扶正车把,顽强地保持着男孩子特有的自尊,没有再去看那女孩儿一眼。待我欲将起步时,只听她轻声一问:“你叫什么”?

“毛毛”。不知何故,我竟脱口说出了我的乳名。

说完,我没有再回头,拔身而去……!

(二)

少年的岁月,是半醉半醒的,朦朦胧胧,懵懵懂懂,还没等看清眼前的混沌世界,时光已经进入到了一九七八年。

此前,随着那四个人物的消失,百姓们也跟着欢腾了一阵子,但兴奋之后,还是过着和往常一样的日子,只不过平和之中,又隐隐的感觉到大地有种无形的潮动,民间似乎又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这年的春节里,我下乡插队快两年了,人生第一次有了孤身飘泊的体验,感触最深的是离开母亲后对家的思念。于是,从大年三十那天起,我没有再出去疯跑,而是懂事的和妈妈呆在一起。

初三的上午,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包饺子。家里有个习惯,饺子包完大半时,就开始烧水下锅,剩下的,由妈妈慢慢地收尾。

老爸把饺子煮熟了,我们兄妹们先一人一碗。我天生喜爱饺子,一边津津的吃着,一边静静地想着心事。突然,牙齿一震,咬着了一个硬块,我连忙吐了出来,看到的是一枚两分钱的硬币。

“钱怎么掉馅里了”?我一脸的不满!

看到我的神情,妈妈开怀地笑了:“毛毛今年要走运喽”!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妈妈的用意。

妹妹见状,仰起头思索着:“今年厂里要招工,二哥是不是要回来呀”?

听妹妹一说,家人们个个七嘴八舌地发表着高见,简陋的平房里洋溢着一片温馨。

我没有顺随他们的话题,只是埋头慢慢吃着饺子,我有我的心思。

待到饺子快要吃完,我抹了一下嘴,眼光转向父亲:“爸!听说过完年要开始征兵了,是不是先给陈叔叔打个招呼”?

“当兵”?妈妈一下愣住了。

半晌,她拿起小炊帚,默默地扫着案板。我发现,妈妈的眼眶在泛红!

不出所料,春节过后,我们刚返回公社,征兵的传言就在各个知青点散发开来。当兵!在那些年是一个火辣辣的字眼,每一条相关的信息,都会刺激得男生们热血沸腾,两眼放光。要知道,军人,那可是七十年代少壮们最高的境界啊!

可兴奋之余,每一个人都会陷入深深的忧虑。我十分清楚,相对于诺大的知青群体,那寥寥的几个征兵指标,对于绝大多数的后生们来说,犹如天上的月亮,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关系!

但一条好消息让我喜出望外!大队老支书亲口告诉我,报名年龄即日新规,由原来的上限24周岁,下调至20周岁。我悄悄一掐,自己只差半年20岁!这意味着我的录取顺序立马顺位到了最前卫。妈妈哟!这平着脑门的一刀,削的我欣喜若狂,心花怒放!

看着老大哥们垂头丧气的样子,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纵情高呼了一声:“毛主席真的万万岁”!

报名,推荐,政审,初检,环环相扣,步步惊心。终于,我闯进了最后一关。

我和几个后生,被脱得赤条条的站成一排,立在了军医和地方要员们的面前。伸臂,弯腰,下蹲,跳跃,这白花花的风景让各路大侠们看了个底透儿。

折腾完毕,和善但不失威严的军医脱下乳胶手套,不知大脑哪根电路突然增压,指着我对面前的一排大员们说:“这家伙的体形,属于亚洲人种的最佳比例”。大员们听他一说,眼睛齐刷刷地聚向我的裸体,严肃的表情竟呵呵的乐了起来。

我一阵激动,要不是当时光着腚,真想扑上前去,对着军医的腮帮子狠狠来一口!

集中,教育,洗理,换装。几天下来,我的形象有了解放军的坯子。

四月三日,我给家里发了一份电报:“明上午,火车站”。

第二天早上,县城里锣鼓喧天,红旗招展,送兵的卡车一路高歌向市区火车站进发。我坐在车上,看了看满车的碧绿和胸前的红花,又望着渐渐远去的贫瘠土地,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这里是我踏入社会的处女地,风雨相伴,蹉跎两年,我要走了!别离了曾经无私关爱我的父老乡亲,留下了还在苦苦等待的兄弟姐妹!他们都在期盼,期盼着像我一样走出去,走出贫穷,走入希望!更让我无法释怀的,是离别的那个晚上,几个老知青在旷野上啕号大哭的情景。

我不知道应该感谢谁,短短的两个时光轮回,自己就化蛹成蝶,人生蜕变,恍惚是在梦境。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绿色战友们,我的内心自然豪迈,但也真切感受到了人生的残酷和庆幸!

“好好干,不枉人生”!我暗暗叮嘱自己!

下车了,新兵们排队进入站台,通道两边全是送行的人群。我看到,平时把关甚严的进站口竟然全部敞开,让送行的人们随意出入。我们在月台上整队站定后,带队首长给了十分钟的就地接见机会。

我看到了妈妈!

春节过后仅仅一个多月,妈妈显然苍老了,尽管她露着笑容,但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隐隐的泪痕,和感受到她内心深深的别子忧虑!

我走到妈妈身边,努力地表现出很阳光的样子,希望妈妈高兴一点!

“妈”!

我这深情一唤,妈妈眼里随即涌现出了泪花,可能是怕影响我的情绪,她又连忙低下头,顺势拿出几个煮鸡蛋,连同十块钱塞到我的军用挎包里……

“集合”,排长一声命令,亲友们很配合地向两边退开。

妈妈急忙抬起头,哽咽了一句:“毛儿,要听领导的话哈”!话没说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趁着妈妈低头擦泪的瞬间,我一溜小跑,回到了队列……

新兵们上了闷罐车厢,我们按照班长的指令打好地铺,席地而坐,正式开始了军旅生涯。

车动了,我急忙趴在地铺边的一个小孔往外看,发现军列是在往北开。

一路上,带兵干部们没有给我们下达新的指令,新兵们就使劲折腾着兴奋,相互间在地铺上施展着各种小游戏和恶作剧,玩的不亦乐乎。当玩的再无新意时,我就无聊地趴在被褥上,从小孔里观察着站牌,发现军列一直是往北往北……

第三天的后半夜,我毫无睡意,眼睁睁地听着车轮与铁轨有节奏地撞击声,盘算着要给妈妈写第一封信。突然,听到连长一声断喝:“全体起床,打好背包,准备下车”! 顿时,车厢里掀起一片喧杂和翻腾。

待车停稳,班长“哗”的一下拉开车门,新兵们像开闸放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车门跳了出来。

在车上晃了三天,重新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我使尽抖了几下身肢,深深呼吸着黎明前的清新,立马感觉到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把身体活动开了,我理了理军衣,抬起头,仰望着已经微微发明的天空……

突然,我神情一怔,心跳加速,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大楼顶端的霓虹……

“春城”。

(三)

春城,不负其名,确实是一个被裹在绿色丛中的北国城市。除了冬季,三季常青,满目翠绿,姹紫嫣红,加上诸多的典雅建筑点缀其间,显得优雅端庄,风情万种。

我所在的空军飞行部队,就位于城区不远的郊外。

经过严格的军训操练, 几个月下来,一大群心高气傲落拓不羁的新兵蛋子,被老兵们收拾的规规矩矩板板正正,渐渐显示出有模有样的军人姿态来。

新兵连里,大体量的昼操夜练,脑子里始终有一根綳紧了的弦,满满的紧凑没有任何溜号开小差的空间。菜鸟们也很配合,为了讨个好印象,个个争先恐后不甘落后,卖力地展现着自己。因此,在军营初期,我们称得上是一群没有私心杂念的纯爷们。

前几天连里举行了会操表演,又有几位陌生的首长来溜达了几圈,之后,我悄然察觉新兵连管理有些放松,所在的老兵班长也不再天天盯着我们,还会时不时的让我这个新兵副班长单独组织活动。我暗自嘀咕,新兵过关了,可能要分配下连队了。

一个后半夜的黎明时分,轮到我在偏僻的弹药库站岗。接班后,我按照条例巡视几圈后,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收起枪立在一个护坡背后小憩。

夜幕深沉,星光闪烁,万物朦胧,天地俱籁,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一波清风吹过,远处传来了若隐若现的鸡鸣回声。我把目光向天际扫去,不自觉地停留在了市区的一隅朦朦灯火处……!

徐徐地,那个伫立在桥头的,身穿蓝色中山服的女孩儿,好像电影里淡出的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慢慢显现出来……

春城南湖桥

桥头夕月照

客问君归处

聆波柳枫娇

……!

分配到连队不久,我对这个兵种有些失望。偌大的军营,说是一个部队,倒不如说是一个大工厂。我们这些兵,没有武器,没有军号,更没有刺杀射击硝烟弥漫,每天忙碌的,只是按部就班的后勤维护和保障,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穿军装的工人。

我天生精力旺盛喜乐好动,融入军营生活之后,日常的波澜不惊和闲散的工作环境,自觉憋得难受。于是,为释放过剩的精力,就每天提前一小时起床,在机场上跑起步来。

晨跑,其实是很浪漫的,机场跑道辽阔无垠,隔离带沾着露水的鸟语花香,加上周边的静谧和无扰,奔跑起来很能衔接地气,一阵汗流浃背下来,整个人从里到外会感到焕然一新。

也许是过于浪漫,我在某一天的奔跑中,又油然地想起了她……

部队的日常虽然像个工厂,但管理却是军事化的,军纪如山,令行禁止,不可超越雷池一步。其中,私自外出和接触异性是严格限制的,特别是对于我们这些刚刚入列的新兵,更不例外。所以,入伍快一年了,春城的大致模样还在云雾之中。至于强烈的寻觅欲望,只能深深地隐藏在心底。

但是,青春荷尔蒙的躁动,无时不在扰动着一颗至爱的心。

忽然有一天,我偶然发现营区一隅的铁丝网上,不知被谁扯开了一个洞,洞外不远就是通往市区的干道。于是,一个大胆计划了然于胸。

我喜爱晨跑,连队领导是知道的,指导员除叮嘱切莫干扰他人休息外,并没有给我规定奔跑的路线,这就是机会。

第二天清晨,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瞅着四周没人,一个闪身就钻出了铁丝网,然后顺着公路朝市区方向跑了起来。

这条道是部队的专用公路,平时车辆不多,一大早就更显冷清。我在路上大步地奔跑着,感觉除了时不时飘来的农家粪肥味道外,与机场跑别无二致。我算计着时间,尽可能地向前跑,目的只有一个,先找到“南湖桥”!

预跑时间过了一半,路上竟然没遇到一个人,我无奈地望了望已经清晰可见的城区轮廓,为保险起见,只好先断然折回。

此时,太阳即将升起,霞光已经散开,田野上一簇簇淡淡的白雾无声地缥缈着。

在我折返途中,远远地看到有一个小伙儿迎面跑来了,我俩越来越近,当我们交汇时,四目扫望,他做了一个鬼脸。

此后的岁月里,奔跑中相遇的这个小伙儿,成了我的知己!因为他比我大三岁,我称他为“老宋”。

老宋,当地人,在部队,他是军工身份。

我喜欢上了他的豪爽豁达和坦诚直率,几番接触下来,两人的友情逐渐进入了佳境。

在一个落日余晖中,我俩晚饭后一起散完步,又坐到了跑道隔离带的草坪上,并且,有了一番看似随意的对话。

“你知道南湖桥吗”?

“南湖是春城的景区,在湖东的水湾处有一座古桥,名叫南湖桥”。

“你对那一带熟悉吗”?

“还可以吧,小时候在那划过船,冬天凿冰窟窿逮过鱼”。

“能不能帮我打听个事”?

“没问题,我二姨就是那居委会主任”。

春城南湖桥

桥头夕月照

客问君归处

聆波柳枫娇

回连队的路上,这首诗在我心头变得清晰起来,我仿佛已经站在了南湖桥上,远远地看到了湖的对岸,在那垂杨柳下,站着一位身穿蓝色中山装的姑娘……!

(四)

军人天生的做派就是雷厉风行。

在我和老宋谈话不久,他不知是怎么磨叽的,竟帮我在班长那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

一大早,老宋已经准备好了两辆自行车,我们俩一人一骑一溜烟地出了营房。

仲秋时节,东北的早上已有了浓重的寒意,但青春的火热,把我燥的热血沸腾。就像两年前的那个早上,田野的风虽不失寒峭,但由于艳阳高照和满怀憧憬,骑行起来,并不觉得刺骨,倒觉得有种神情爽然。

这是我进入军营后的第一次单飞,笼中的鸟儿回归了大自然,眼前的世界竟是如此的亲切和新奇。

穿过了喧闹的市区,我们转入了南郊。渐渐地,眼前鳞次栉比的建筑群稀疏起来,街道两边是一派绿意盎然,时不时出现的林中小区,隐落在高大浓密的绿荫中,宛若山野般的静谧和安祥。我跟着老宋边骑边看,心中不由地赞叹这天造人合的水木清华!

忽然,道路一转,眼前跟着一亮,顿感清风习习,天高地阔,一片烟波浩渺的水面出现在视野里。

南湖到了!

老宋自顾自地骑在前面,我紧跟着他拐上了东岸的湖滨大道,不多会,远远地望去,一座长长的古朴石桥出现在湖面上。

“前面就是南湖桥”,老宋回过头来招呼了一声。

我跟着他顺着湖滨岸边的人行道,上了桥面。在桥上,我俩下了车,一边遥望着清波荡漾的湖面,一边推着车子往前走。

要下桥了,我看到桥头右侧的半岛上,是一片古木环绕的老建筑,碧瓦朱檐虽然老旧,但幽静中仍不失昨日的峥嵘气势。

老宋领着我在一个四合院的大门口停了下来,立好车子,我抬头仰望,门檐上方立着一块鎏金横匾:“夕月照”。

随着老宋一声“二姨”!我们跨进了居委会主任的办公室。待到坐定,胖胖的二姨倒了一杯水,笑眯眯的看了看我,然后对着老宋:“看看人家,穿着军装多帅气,哪像你整天的连身工作服都穿不成样,咋给你说媳妇呀”!

老宋咧了咧嘴:“嘿嘿,没有媳妇,就让我妈天天找你”。

“嚯!还讹上我了啊?今后再埋里埋汰的,没门”!二姨快人快语,说话像一串珠子落地般的利落。

说完,二姨又把目光转向我:“小宋对我讲了,说你要打听点事儿,在这别见外,有话对姨说,能帮一定帮你”。

我见状,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了那首诗。

二姨看后,略加思索,对我一板一眼地说:

“这首诗,是解放前中共地下党的联络暗号,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这儿,据说在一次联络接头时中了埋伏,牺牲了几个同志,解放后就成为了一个悬案”。

听二姨一说,我有些纠结,犹豫着是不是把路遇大叔的事说出来。

二姨看我有些捉摸不定,关切地问:“你打听这首诗做什么”? “我,我想找个人”。终于,我打开了心扉。

二姨听我一说,面露难色,好像自言自语道:“解放后,当年的参与者都分流到了各地,你没名没姓的,上哪找呀”?

我惘然若失,没了主意,只好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她。

二姨仍在凝眉思索,突然,她把手掌往桌子上一拍:“对了,我们单位有一个孩子的父亲,曾参与过地下党的活动,你不如去打听一下”。

说完,不等我答话,她起身走到门前,朝着对面的办公室喊道: “阿娇,过来一下”。

随着呼声,对面办公室闪出一个女孩,二姨靠近她悄声说着什么。一俟说完,这女孩儿向屋内瞄了过来……

顿时,我俩都愣住了。

“毛毛”!她脱口而出。

……

一条幽静的小路,忠实地陪伴着湖岸曲曲弯弯地伸向远方。小路靠水的一侧,是一排粗壮茂盛的杨柳树,树上垂下的浓密枝条,就像姑娘们的长发,随着轻风在飘舞。

我们俩顺着这条湖滨小道,肩并肩默默地走着。由于相见过于突然,双方都没思想准备,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

“你怎么找到了这个地方”?许久,她开口轻问。

“你爸爸给的那首诗”。我喃喃答道。

“诗里没有名字呀”?她侧过头,似乎瞥了我一眼。

“诗里有意境”。我向远方的湖面扫了过去。

“意境里能找到人”?

“这应该去问你爸呀”!

这一问一答,言从字顺,心有灵犀。阿娇听罢,莞尔一笑,有些僵硬的空气也随之轻松起来。

我曾经多少次设想过,如果真的见到阿娇,应该怎样去刻意展示自己,或以什么方式表现出自己的稳重与成熟。但今天的相遇,竟如此的浑然天成,展现了一个真真实实的自己。但我心里也非常忐忑,她的境况我一无所知,这位正处在恋爱季节的姑娘能接受我吗?

阿娇没有变,看上去还是那样沉静矜持,散发着一种天然的青春丽质,尽管蓝色上装换成了白色衬衣,但仍给人有一种仪态万方的清秀淡雅。

走了一会,阿娇好像思索就绪,她抬起头,一改先前总是羞涩的眼神,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视着我:“毛毛!两年不见,你长大了”!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相视女孩子温情的眼睛,我有种一闪而过的紧张,没敢去迎合,而是仰起头看着树上的枝叶,回应道:“你好像一点没变”。

阿娇似乎看懂了我的羞怯,随即转换了话题:“过去我从不相信什么冥冥虚无,这次又遇见了你,怎么感觉世间真的有缘份呀”?

“只要用心,就会有缘”。平时不爱咬文嚼字的我,不知怎么蹦出了这句有些哲理的话。

……

折返的路上心情已在飞翔,水面上荡漾起了层层粼波,一群水鸟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了起起伏伏的波浪上。

快到“夕月照”时,我远远看到老宋站在桥头不时地看表,就赶紧向她说明了部队的纪律。

阿娇思忖了一下:“既然你读懂了那首诗,说明你很有悟性,都说缘分是修来的,你既然出来不方便,咱们就先写信吧”!

……

回部队的路上,没有了寻觅中的迷惘,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是那样的清晰美好,蹬起车来感到秋风拂面,心花怒放,稍不留意,竟把老宋甩得老远。我偶尔回头,看到了老宋的驴脸有点拉长,赶紧放慢了速度。

老宋追了上来,他用小眼狠狠瞪了我一下,然后心存不甘地仰天一声长啸:

“苍天呀!我当了一个好大的电灯泡哇”!

(五)

南方来的新兵蛋子们,没想到东北的雪飘得这么早。

进入十月,秋天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一个平淡如水的下午,我忙完了手头上的活,不经意朝窗外看了一眼,竟发现雪花在飞舞。

“下雪了”!我一声惊呼!

听到我的喊声,没在东北呆过冬天的菜鸟们,一蜂窝地涌到了外面,个个仰起脸,感受着天空的新奇。

雪,我们家乡也有,可那是寒冬腊月的东东,昨日赏秋,今日看雪,隔天两季,我们充满着欣喜。

“真浪漫”!一哥们来了情绪。

望着飘飘洒洒的细小雪花,我确实感觉很浪漫,怡然之中,脑海里却映现着黑白两色的南湖冬景。

“再过几天让你们冻掉了下巴,哥们儿就知道啥叫浪漫了”。一个油条老兵望着我们,悻悻地嘲弄了一句。

古人云:冬飘早雪,天道兆丰。

飘雪后没几天,老天真的好像懂得人意,我收到了阿娇的来信。

瞅着旁边没人,我小心地扯开信封,抽出叠成飞鹤状的信笺,一行简洁的清秀女书映入了眼帘:

毛毛:

爸爸想见你!方便时可来。

信,简洁。字,不多。我已足矣!

稍后的星期天,看看部队没有大的动静,我没再惊动老宋,一个人找了辆自行车,悄悄地溜出了营房。

按照上次见面时,她好像随口说出的地址,我不费周折地摸到了大林后街52号,然后顺着巷口的一个木质楼梯,吱吱呀呀地登上了二楼。再然后,敲开了右手边上的一扇门。

开门的是阿娇,他好像就知道我来似的,朝我一笑,对着里屋:“爸!毛毛来了”!

随着喊声,只见大叔腰上系着围裙,不慌不忙的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看到我,高声道:“啊!南方来的同志,欢迎欢迎”!说完,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到大叔体态已经恢复,神情矍铄,面容没有了忧郁,多了份红润。

待我坐定,大叔没急着说话,还像两年前在公交车站那样,端详着我,对我露着慈祥的笑。

“我说过嘛,相信咱们有缘分,”!大叔点着头来了一句。

“当时没想到过能来东北”。我回应道。

“当时要是知道你会来东北,我们家就不会有你这个客人”。

“为什么呀”?我有些纳闷。

“因为,只有做了好事不求报应的人,才会产生缘分”!

“大叔,您讲的话很深奥”!我真心觉得大叔的涵养很淳厚。

“好啦,既然来了,你就随意,在部队都是吃大伙,今天你也改改口,尝尝咱小家的饺子,你们聊吧,我继续准备”。说完,大叔又进到了里屋。

“假好请吗?这么快就出来了”? 阿娇站在不大的方桌旁,给我倒了一杯水,关切地问。

“星期天休息,偷偷溜出来的”。我实话实说。

“本以为你挺老实,没想到你还真猴儿”。阿娇嘲弄了一句。

“大智若愚嘛”。我也来了个调侃。

也许是离家长久的缘故,第一次到了女孩子的家里,我并不拘束,倒是有种回家的亲切。

“娇儿”!大叔在里屋唤了一声。

趁着阿娇进里屋的功夫,我扫了一下摆设,看到房间不大,什物老旧,但整个收拾的干净利落,简洁温馨。我注意到,在不高的柜子上,立着一面相框,框内是一位穿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很清秀,有点像阿娇。尽管我与相框是个侧面,但能明显感觉到她沉郁的气质,特别是她那明亮的眼神,好像也在静静地望着我。

阿娇从里屋出来了,她擦了擦手,对我说:“房间太小,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

此话正合我意。

于是,我们下了楼,刚走到巷口,她突然又说:“这条街很杂乱,要不咱们还去南湖吧”?

“远吗”?

“骑车去,不远”。

于是,就像两年前的那样,她又坐在了我的身后。不过这一次,我的内心不再局促不安,而是切实体验到了惬意和浪漫!

很快地,我们转上了沿湖大道,这一次我没再往东走,而是相反,我想从不同方向欣赏一下这片风情万种的佳境。

尽管已是初冬,但这天艳阳高照,倒不觉得怎么的冷,无风的湖面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划船人。湖滨沿岸,多是三三两两结伴游玩的男男女女,而真正依偎着行走的情侣还真不多。

骑行当中,油然觉得像我这样穿着军装,带着一个姑娘招摇过市的甚是扎眼。阿娇也可能感觉到了有些尴尬,于是,待行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堤岸处,我们放弃了骑游,一起坐到了湖畔的柳树下。

这个位子很好,视野开阔,阳光普照。放眼望去,远远的可以看到烟波浩淼中的南湖桥,虽然朦胧,却有着诗情画意般的景致。

“南湖美吗”?阿娇遥望着湖面,有些陶醉。

“真的像梦境一样”!我感叹道。

“你们家乡那条河也很美”。 她转过头看了看我。

“不过没有这儿清秀”。

“这里是经过装扮的,你们那儿是原始美”!

是的,望着眼前水波浩渺的湖面,我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家乡。家乡的水面不像这里将八方流水集于一潭,呈现出气度不凡的磅礴,而是化为无数个小溪、池塘、深潭、堤堰,星星点点撒在淮河两岸。后来我曾给阿娇做过比喻,我说,你们的南湖就像一轮皓月,而我们的淮水,就像漫天的星星,星月交辉,就是我们共同的天空!

“你喜欢哪一个”?我很随意的问道。

“都喜欢”!

“如果让你选择呢”?

……!

阿娇似乎在思量,稍后,她调皮的瞥了我一眼:“你应该去当公安,搞情报”。

“为什么”?

“你说话空间大,会让人有种想象”。她说完,忍不住抿嘴笑了。我看到她敏感的态势,也忍不住挠挠头笑了起来。

“怎么没见到阿姨”?我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张照片。

听到我的问话,阿娇的脸上有些阴郁:“妈妈不在了”!

“是柜子上那张相片吗”?

阿娇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爸爸南下后,曾想让她一起到南方,妈妈舍不得这块土地,就留在了居委会。爸爸出事后,妈妈因为姥爷是资本家的缘故,也受到了牵连。长时间的精神折磨,身体慢慢就垮了,我十岁那年,妈妈走了,后来我是跟着姥姥长大的……”。

半晌,为了缓解压抑的心情,我说道:“阿姨穿着蓝色中山服很有气质”!

阿娇听我这一说,流露出一种会意的笑:“我爸爸也喜欢蓝色,他说,看到蓝色,人会显得理智,会感到很坦然”。

太阳不知不觉中越升越高,湖面和沿岸的游人渐渐稀疏起来,看看临近正午,我俩连忙起身回家。

回去的路上,天空中一架客机正缓缓下降,阿娇仰起头目接目送着,直到飞机消失。

“你坐过飞机吗”?她意犹未尽。

“我是空军呀”。

“空中很爽吗”?

“会有些不踏实”。

“我可以坐吗”?

“坐飞机可不像坐汽车那样随便”。我乐呵呵地说着。

大叔看到我们回来,立马又忙开了,不一会就端出了飘着清香的白菜馅饺子。

仿佛就像在我家里一样,我和阿娇一人一碗的先吃,大叔在忙着下第二锅。我和阿娇吃的很慢,有意等着大叔一起吃个热闹,不一会,大叔端着两碗饺子,手心里附带着一坨大蒜过来了。席间,随着话语的展开,家庭的气氛活跃起来。

“大叔,您怎么给阿娇起了一个南方的名字呀”?我好像觉得“阿”字起头是西南少数民族的风俗。

大叔听后,脸色稍稍有些凝重:“你还记得那首诗的最后一句吗”?

“聆波柳枫娇呀”。我顺口答道。

“这是全诗最关键的一句,当年在南湖桥头有一枫一柳两棵大树,为了保证接头人的安全,组织上约定,要是没有异常,送信人就站在柳树下,如果情况紧急,就站在枫树下。后来不知何故,送信人站错了树,结果牺牲了几个同志”!

大叔喝了一口饺子汤,又接着说道:

“那时,我是负责联络接头的付组长,对于这次牺牲的同志,我有一种负罪感。为了纪念他们,阿娇出生后,我取了这首诗的最后一个字,“娇”。至于‘阿’字,我觉得这个字的发音,有点像‘他’,所以就取名 ‘阿娇’”!

阿娇,他娇,聆波柳枫娇!我在心里默默品味着。

(六)

军营的日子是紧张的,但又是活泼的,日常没有错综的人事关系,也少有社会活动的利益冲突,更没有一日三餐的忙碌和担忧。因此,感觉军旅生活还算悠然惬意。

找到阿娇之后,我还是持续地每天晨跑着。

从上次和老宋结缘后,我一直是在公路上跑,我觉得在军营外面跑,虽一网之隔,却有一种飞出鸟笼的自在。此外,还有一个不便言状的秘密,不知是不是老宋我俩带的头,渐渐地,公路上晨跑的人多了起来,再后来,当我们每天往城区方向跑的时候,相向也陆续出现了一些地方上的晨跑者,其中,竟是女孩子居多。跑得多了,相互间就有了脸熟,有时相遇时,也会招招手打个招呼。更有泼辣的女孩,会冷不丁地朝着我们喊,“当兵的,敢不敢追我们”?随后是一连串的笑声和狂奔者。如此这般,对于我们这些整天满目都是老爷们的和尚来讲,自然是一种情绪释放和精神调剂。

我没有跟着起哄,而是脚踏实地的跑着,因为我的心中自有方寸。

来年春上,没有任何先兆地,我被连里任命为班长职务,开始了老兵生涯。

我们连队除了正常的后勤保障事务外,另有一项重要任务,那就是为地方气象部门的空中作业提供支持。

省气象局主责这项工作的是一位鲁姓工程师,与这位中年人不多的交往中,发现他事事透着杭州人的精明与干练,尤其是工作协调中很善解人意。我提为班长后,与他有了更多的交往。

我对他很重视,事事有求必应。只是外人不知道,这种重视是除了融洽工作关系外,还参杂着别有用心。我又在大胆实施着另一个方案。

一天上午,在为气象局空勤人员换装完飞行夹克后,我看到鲁工心情不错,就不失时机地和他攀谈起来。

“你们二季度飞行计划有了吗”?我扯上了正题。

“快了,马上就出方案”。

“还是你负责吗”?

“怎么?听到什么风声了”?鲁工一脸疑惑。

“别误会,我想麻烦你再飞一次”。

“呵呵,倒给我客气上了”。鲁工以为我又想体验飞行,所以很不以为然。

“不,不是,这次想带,带个女的”!我心里发虚,说话有点不利落。

“女的”?鲁工眉头皱了起来。

“我表妹”!

鲁工认真地看了看我,“表妹要来呀”?

“不,不是,春城有,有个亲戚”!

鲁工看着我,脸上渐渐地露出了诡异的笑,尔后晃悠着脑袋:

“这事儿呀,可真得琢磨琢磨”!

“嘿嘿”。人在心虚求人时,言语都很笨拙。

“表--妹”?鲁工仰起头看着天,幽幽地说。

见此情形,我忙小心叮嘱道:

“这事就你一人知道哈”!

五月的东北,春野驻足,满目芳菲。人们褪去了冬天的臃肿,尽情抒发着五彩的情怀,享受着明媚的绿色气息。

也许是春天大地的萌动,滋生了青春万物的躁气。入春以来,我感觉体内有种乖戾情绪在蔓延,即使每天早上多跑了半小时,还是觉得有种莫名的亢进,使得整个人萎萎靡靡,没有了朝气。

那天,我正坐在岗位上不思进取地发呆,鲁工悄悄地来到了我身后,小声道:

“下周三14点30分”。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个OK。

我一听,顿觉云开霾散,神情大振,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转头拿起笔匆匆写就:

“下星期三,13点半部队门前等,翱翔蓝天!切记!”

写完,把信笺小心放入信封,然后向驻地邮政所跑去……

星期三,一个爽爽朗朗的好日子。

午后,我压抑着内心的热切,早早地交待完班里的工作,然后掐着钟点,在营区溜了个弯,不动声色地朝部队大门走去。

随着我的出现,约百米开外的一棵白桦树后,立即闪出一位推着自行车的姑娘。

我走到门卫登记处,以比平时谦逊多了的态度,很配合的登了记。

进了大门,我没有寒暄,而是用手往机场方向一指:“在机场边等我”。

阿娇点了一下头,很老练地没有说话,骑上车子直奔机场而去。

我保持着必要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等晃到了机场,瞅瞅四周没什么人,就接过她的车子,推到了安全地带。

不早不晚,这时候鲁工一行5人也走了过来。

停机坪上停着一架C47军用运输机,机头高昂着,无声地在午后太阳光下闪着银光。

我们跟随鲁工走到飞机旁,没有停留,径自登上舷梯进入机舱。坐在了靠窗的一排座椅上。

飞机内部没有经过特殊装修,显得很粗犷,舱内座椅不是面朝前横向的,而是贴着两边的舱壁竖着一长排。

待人员坐定,鲁工递给我俩每人一小包水果糖和一个纸袋,并交代,如果飞行中耳朵痛,就含咽几口糖;如果呕吐,就用垃圾袋。

没有任何的多余环节和等待,随着我们系好安全带,飞行员“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飞机就开始发动和滑行。

从登机开始,我就用余光观察着阿娇,只见她那闪动着的大眼睛左顾右盼,表面的沉静掩饰不了内心的兴奋和紧张。我明白,对于她来说,这一切可能显得太陌生和过于仓促,在扑面而来的新奇面前,不安是难免的。我没有打扰她,让她尽情地体验着……

随着发动机的瞬间加力,机身一阵抖动,起飞了。

这军用飞机不像客机那样温文尔雅,一切按部就班不急不慢的进入流程,而是一旦启动就转入短暂滑行,然后,接到塔台指令,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大角度奔向高空。由于起飞时舱内的灯光突然昏暗,机身大幅度前仰和巨大的抬升力,人们又是并排纵向坐的,阿娇一下子紧张起来,随着身子一个侧斜,她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不露声色地尽情让她抓着,但心中很享受,有生以来,这是有女孩子第一次主动地接触到了我的身体。

飞机改为平飞之后,缓缓开始转向,阳光透过飞机舷窗照了进来。鲁工他们解开保险带,走向仪器,开始了工作。

随着舱内的灯光明亮起来,阿娇也松弛下来,她惊魂未定地望了一下我,我用余光瞄向她抓着我臂膀的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不好意思地抽了回去。

我真钦佩鲁工的用心,这次飞行的气象,是我多次上天未曾遇到过的。从飞机舷窗望去,天空像水洗般的湛蓝洁净,在西斜的阳光照耀下,空中大团大团的白积云,不时变幻出莫测的五颜六色,尤其是那天际边的积雨云,一会像万马奔腾,一会又幻成了漂浮的琼楼玉宇……

“好美呀”!阿娇贪婪地看着窗外,不禁感慨道。

浏览了好一会,阿娇又把眼光转向了内部,好奇地看着舱里的一切。我见她收回目光,就用手指了指驾驶舱。

驾驶舱门是开着的,可以看到前窗外时不时扑面而来的团团白云,以及正副驾驶员的背影。

“能过去看看吗”? 她对我附耳悄问。

我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别进去”。

阿娇起了身,走到驾驶舱门口,用手扶着门框,新奇地朝里面张望着。

不一会,右侧的驾驶员无意中扭头发现了她,也许是觉得飞机上出现一个女性有点特别,就用手碰了碰左侧的那个,两个人一并转过头来调皮地望着她。她见状,慌忙低头羞涩一笑,连忙转过身来,又坐回到了我的身边。

……

下了飞机,我直接把阿娇送出了军营。

这次军营相约,她像天上的一缕白云,匆匆而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内心非常惬意,为满足了她的愿望而深感欣慰。但是,欣慰之余,又觉得平添了一种隐隐的困顿愁绪。

在日新月异的生活中,任何一个处于青春花季的男儿,对异性柔情似水的丽质是倾慕的。他们的心底都会暗恋着心仪的姑娘,这个姑娘会给他带来梦一样的遐想和向往。但是,梦是虚幻的,或是臆想的,暗恋只是一种追求,而实现真正的爱,则需要两颗心同时迸出火花。梦,终究是个梦!

我对阿娇的爱慕,是藏在心底的一种梦,我欣赏她的气质,笃爱她的恬静,喜好她的淳朴,她曾经给我带来了无数个浪漫的梦。然而,当她活生生的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当她的爱还没与我交融的时候,眼前的阿娇依然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在有限的人生阅历中,我还没有修炼出一双慧眼,去窥清今后爱的归属,爱去何方?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惘和焦虑。

她爱我吗?

我们能结合吗?

相隔千里的爱,如何安置它的归宿?

所有这些,我都被一种迷惘纠结着,脑海中总是缠绕着一抹淡淡的愁绪。有了这些困扰,我的性格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乐观开朗,逸趣横生,而显得百无聊赖,落落寡欢。

(七)

部队生活除了正常的工作和训练外,业余活动就是文体两大块。七九年以后,由于文化界全面复苏,文艺百花遍地开放,部队隔三差五看解禁电影和到地方看演出成了常态。

九月份的一个下午,我到连部领取了一张地方演出票,回来的路上,远远地看到了鲁工,他把我叫住:“给部队送的票你有吗”?

“我们班分了一张,我正琢磨让谁去看呢”。

“票呢”?

我把票掏了出来,鲁工伸手把票接了去,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连号票:

“这个给你,二楼连座,和别的单位坐一起”。

我立即明白了鲁工的良苦用意,眼中满含感激,心中一阵温馨。

周末晚上,我随部队人员来到了剧场。

春城大剧院,富丽堂皇, 整个建筑保留着殖民时期特有的西方古典风格,华丽的帷幔,精美的浮雕,厚重的大理石,在莫大的空间之下,彰显出典雅宏伟的气势,让我这个从小城来的傻帽儿看得叹为观止。

我随着团队进入剧场后,随即一个悄然脱身,又回到了入口,躲在厚重的大门后目寻着目标。

阿娇在五彩的路灯下出现了,这一次她不像以往穿的那么随意,而好像刻意装扮了一番,那一袭的淡蓝色连衣裙,配上稍有些蓬松的发型,在夏夜中更显素雅灵秀,气若幽兰。

我把票从侧门塞给她,待检票后,我俩就一前一后不动声色上了二楼。

二楼装修的同样豪华,座椅是软包的,座与座之间还有半截窄窄的扶手,坐下来臂有依靠,人会感觉很放松。

大幕拉开,剧目是话剧《于无声处》。这部戏是反映文革后期,一对革命后代冲破禁锢,解放思想,与反动势力坚决斗争的故事,当时曾轰动一时。剧目不错,可我总觉得纯种的国产剧,在这西方古典风格的剧场里演,氛围有些怪怪的。

演出开始了,剧场音响很好,演员那带有磁性的抑扬顿挫,在剧场里淳厚地环绕着。

“飞行感觉咋样”?

这种场合约会,心情当然不在戏里,我见音响能够掩盖我们的窃窃私语,心有灵犀地聊了起来。

“天上真美!没想到这么快就梦想成真了”!聊到飞行,她好像还是意犹未尽。

“可我觉得天上太虚幻,没咱俩骑车踏实”。

“嗯,有点同感”。阿娇点了点头。然后话题一转:“进了你们部队,一切都是那么严谨整齐,感觉处处充满着力量,真想在里面多转转”。

“呵呵!我的感觉不一样,危机四伏呀,我真的不敢留你”。

“有那么严重么”?

“部队是严禁战士谈恋爱的”。

阿娇听我这么一说,马上用火辣辣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没想到,这个时候她给我来了个下马之问。

我一时口涩,也猜不透她的心思,连忙语无伦次地解释:“啊…啊,我、我是说部队不、不让私下接触地方女性”。

… …

舞台上的剧情即将进入了高潮,两个老战友已经分道扬镳,但两家的儿女却坚定地站在了一起,誓言共赴危难!

我和阿娇都意识到了“恋爱”话题触及了现实,面对即将捅破的一层玻璃纸,内心都非常忐忑,好一会,双方都没有说话。我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想寻个话题冲淡一下尴尬,但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语言。

良久,还是阿娇先打破僵局,她的手像飞机上那样,又放在了我的手臂上:“出去走走吧”?

我俩迂回到剧场右侧的安全门,经过宽大的休息走廊,来到了剧场外供观众休闲散步的幽静小园林。

观众这时都沉浸在了剧情中,小园林空荡荡的没有人迹,曲曲弯弯的碎石路上树影婆娑,柔光迷蒙,我们俩就随意地走着。

“毛毛!爸爸让我问问,你能在春城待上多久”?阿娇停住了脚步。

“如果不提干的话,服役期是三至四年”。

“提干有希望吗”?

“正常情况下,感觉有可能,但有消息说,今后不再从战士中直接选干了,而是要从院校毕业生中去选拔”。

“能留在春城吗”?

“退役的政策是哪来哪去”。我显得有些沮丧。

……

我清楚地知道,在去留的问题上,我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退役后,回到原籍,听从组织安排工作。否则,就会成为一个没有生活保障的无业游民。

“毛毛!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阿娇好像对这次谈话有所准备。

她接着又说:“你很诚实,很开朗,也很上进,这正是我和爸爸看重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对将来怎么想,但我觉得,咱们千里之远有了这样的缘分,应该是一种天意”!

“爸爸说,你们家乡,是个融合南北的好地方,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现在我已经有了工作档案,如果你能接纳我,将来,我可以到你们那儿去”!

阿娇这番看似平静的表述,却把我惊的目瞪口呆。真没想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姑娘,胸中却包容着大海一样的情怀,她的成稳,她的大度,她的睿智,她的果断,相比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困顿与狭隘,顿觉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阿娇,谢谢你”!我向她投去了钦佩而感激的目光!

回到座位上,我俩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演出。我知道,此刻双方的心潮都不会平静,因为,始于那淮河边上的偶然相遇,相互的眼睛催生了彼此太多的梦。在梦的缠绕中,有太多的情愫值得回味。

我油然想起了读过的浪漫诗句:

你望了我一秒钟,

我就会守望你一生!

……!

舞台上,剧中的何芸与欧阳平两个人在作着诀别,准备迎接政治风暴的到来。在他俩即将别离的时刻,百感交集,依依不舍,悲伤地拥抱了在一起!见此情景,我感到有些窘迫,因为,有生以来,除在外国电影中,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男女拥抱,尤其是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子,心理上觉得很不自在。

我放松地挪动了一下肢体,无意间,我的手触到了她那放在椅靠上的手。她也感觉到了,但没有躲开,神情显得很平静,我不由自主地顺势将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很配合地伸展五指,随后,我俩五指相扣,暖暖地叠在了一起。

(八)

初恋是浪漫的,或热烈,或躁动,或寂寞,或璀璨。而那些青春的情感,会囿于对异性的懵懂,显得遥远和虚幻。但一俟那半遮的幽帘打开,梦中的姑娘来到面前,并且可以张开双臂去拥抱时,对于如何

安置爱的归宿,则又会陷于另一种迷妄和不安。

剧场的约会,给我的思绪荡起了无法平复的波波涟漪,抹不平,吹不去,每当安静下来,说不清是愉悦,还是焦虑,不知是期盼,还是担心失去,整天莫名的心神不宁。

一直到了夏末,我躁动的心境才渐渐的沉淀下来,对现实也做了冷静的梳理,经过几番斟酌,提起笔,给她写了一封信:

阿娇:

感谢你抹开了我们相隔着的那层情感的朦胧,至此,我们的爱不再虚幻,今后我们在爱的面前,可以变得从容和坦然。

遗憾的是,我们人生的方向是由社会来操控的,我们必须以此走下去。我钦佩你的勇气,感谢你的抉择,你为爱作出的牺牲,我会铭记于心。

对于未来,为了减少不确定的期待,我决定在完成服役期后即刻返乡,以便在那流淌着淮水的地方,迎接你这位衷情的北方姑娘。

信寄出后,我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到生活多了一份踏实,人生收获了一份成功。

快到年底了,部队的老兵对于去留也是暗潮涌动。我发现那些为争取提干而苦苦奋斗的精英们,情绪上也悄然起了变化,他们不再在焦虑中等待,而是匆忙地将战士身份转为了志愿兵。这从侧面证实了曾经流传的部队提干方式的悄然转变。

我因为心中有了成竹,没有为今后的去留再生烦恼,而是每天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按部就班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一个星期过后,我收到了阿娇寄来的一个包裹,我十分新奇,连忙打开,一件绣着心形图案的深绿色毛衣暖暖地铺在了我的面前,我连忙试了试,竟然如此合身。

和包裹同时收到的还有一封家信,信是妹妹写来的。

哥:

现在知青正在大批回城,我已从知青点回家,并由爸爸单位安排了工作。

爸爸说,为妥善安置返城青年,上级已经批准厂里扩建项目,明年要吸收一部分人入厂,要是你不准备长期留在部队,要早作打算。

妈妈很牵挂你,一看见穿军装的人就抹眼泪,你在外,妈妈太操心,如果部队能批准复员,就早点回来吧!

一九八〇年的九月下旬,春城的秋天还在不紧不慢的走着,而早晚已经能感觉到重重的凉意,也许是珍惜这军旅生涯的最后时光,我经常穿着阿娇给我织的那件毛衣,在部队周边溜达,深情地凝望那曾经朝夕相处的一草一木,心中充满着对这块土地的依依之情。

而这时我最无法释怀的,还是那烟波浩淼之中的南湖桥。自从在剧院双方的暗恋坦诚相见以后,我与阿娇的情感,已由虚幻的爱慕,转化成了生活中的彼此牵挂。长时间的无声守望,让我不禁担忧,这些日子她还好吗?

耐不住深秋里的寂寞相思,我给她又发了一封信:

阿娇:

最近我很怀恋南湖桥,能约时间一起再走走吗?

信发出后,没有像以前那样很快收到回信。

“也许她很忙”。我安慰着自己,但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过了一个多礼拜,收到了她迟来的回信。

毛毛: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最近我的生活起了变化,居委会为了培养业务骨干,推荐我到松江大学进修,因为事情来得急,学校又对我们实行半军事化管理,所以没来得及告诉你。

南湖的路我不知走过多少遍,但我对咱俩一起走过的路,也怀有深深的依恋,我在梦里都期盼着某一天再陪你走一走。遗憾的是,现在不方便,我会把这个夙愿记在心里,永远记在心里!

学校约束得很紧,联系也有诸多不便,如你有事相告,请把信寄到南湖桥居委会,组织上会转交给我的。

真心爱你!

我仔细把信反复读了几遍,心中有了宽慰,并为她的进步感到由衷的高兴。同时,也为不能实现眼前的夙愿而感到淡淡的怅然。

“将来会一起走下去”!我安慰着自己。

(九)

东北的秋天是短暂的,感觉田野里的庄稼还未收割完毕,一场大雪就把大地捂了个严实。当早上的风,开始感觉有点凛冽的时候,马路上晨跑的人们渐渐稀少起来。

一个早上,马路上霜气很重,天气昏沉沉的,预感到一场大雪又要来临。为了防止冻伤,我特地备了个套头滑冰帽,不紧不慢地踏着碎步奔跑着。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我知道后面有人追上来了,心想,这么冷的天,跑的这么猛,肯定是一个不懂跑步要略的愣头青。

那人与我平行之后,却不超越我,一直与我并肩跑着,我忍不住侧头一瞥,看到了同样套在头帽中的两只眼睛。

“老宋”?这时,我才突然想起老宋好像有长时间没跑步了。

“兄弟,听说你递交复员申请啦”?老宋气喘吁吁地问。

“嗯,打算回去了”。我不知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好的,明天别走远,咱们喝酒”!说完,老宋向前一个猛跑,大步跨的沉重有力,渐渐把我甩开。

我隐隐觉得老宋心里有事,好像有话要说。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特地到小卖部买了两盒肉罐头,又到炊事班蹭了点酸菜和花生米,在宿舍等着老宋。

部队节假日是两顿饭,晚餐下午四点就基本结束了。天擦黑的时候,天上飘起了雪花,老宋揣着一瓶白酒来到宿舍。我早有准备,把他领进一处偏僻的小仓库,坐定之后,老宋把酒倒进两个搪瓷缸里,我俩便慢悠悠喝了起来。

“兄弟!真走哇”?

“真走”!

“唉!每年这告别时候最闹心”!老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铁打营盘流水兵呀,都要经历这一关。

“可你们是流水,我是石头呀!你们到头伤心一次,哥们得年年伤心哟”!

“哥!等我回去安置好了,就给你写信,将来你寂寞了,到南方找我”!我看老宋有些伤感。就温情就安慰他。

“还会回来吗”?老宋用似乎有点伤感的口气问。

“当然”。我未加思索的回答。不过我也挺纳闷,我和阿娇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呀!为何要这样问。

老宋点了点头,端起茶缸和我碰了一下,脸色凝重一字一板地说:“兄弟!春城永远是你的家,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哥哥永远都把你看作兄弟”!

我被老宋的话感动了,虽然这几年我俩是萍水相交,但我了解他的秉性,耿直豪爽,善解人意,我深信他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今天他的话是内心真实的坦露!

我压抑不住自己的感动,只觉得酒劲和冲动一起上涌,就站了起来,抓起茶缸,和他“咣”的重重碰了一下:“干杯”!两人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出门的时候,老宋好像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他把手重重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兄弟!咱俩的交情非同一般,有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但我只想让你记住,在春城,你有一个可以信赖的哥哥”!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把手伸了出来,随后,两双结实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雪花飘飘,无声无息,整个军营静悄悄的,宿舍门窗透出暖暖的光。我俩勾肩搭背地走着,身后的地面上,清晰的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脚印……

过完元旦,连队已经暗示了复员名单,副班长也只是每天礼貌性地向我请示一下,实际上已承担起了班长职务。指导员甚至示意我,在打招呼的前提下,可以随意到市区走走马观观花。

这一段时光,是我最思念阿娇的时候,望着日益临近的返乡日子,我对她的朝思暮念是显而易见的。于是急不可耐地又给她写了封信,并挂号寄出:

阿娇!

复员已定,即将归程,时不待我,殷盼见你,切切!

信发出后,我即陷入忐忑,猜测着种种可能,期盼着她的回音。我甚至臆想,也许她收信后,会突然出现在营房大门前,若是这样,我就不再躲躲闪闪,大大方方地带着她在军营里走一走,让那些目瞪口呆的眼睛去惊叹吧!

阿娇没让我失望,几天后的下午,我正和副班长谈着什么,连队文书突然急匆匆地跑来,通知我去接电话。

“电话”?我一头雾水。

小文书神情兮兮的说“是个女的”!

我急忙跑向连部,见我进门,连队的干部们都用异样的眼睛看着我。

指导员往桌子上指了指,我没顾上那么多,拿起了电话。

“是毛毛吗”?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女声。

阿娇?我十分纳闷:“你怎么知道连队的电话”?

“呵呵”,她轻轻笑了一下:“你不是说过吗,只要用心,就能找到梦想”。

“你还好吗?我真的好想见你”!听到她的声音,我没有感到欣慰,倒是想亲眼见她的心情更加迫切了!所以也没顾及周边正在洗耳恭听的干部们。

“毛毛!我也很想念你,做梦都在想,但是没办法,目前我正在准备第一次大考,你知道,我的底子薄,好胜心又强,如果考不好,是没法回去见江东父老的。我们还年轻,今后的路会很长,关键的是要把眼前的事办好,相信你会理解的”!

阿娇缓缓的,像是在宽慰一个弟弟,口气显得平稳,但我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很疲惫。

“阿娇!学习讲究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呀!你是不是很累呀”? 我不禁担忧起来。

阿娇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接着说:

“毛毛啊!我们曾经有过美好的约定,这个约定永远会记在我的心里!你就安心的回去吧,只要你心里知道,在春城有个牵挂你的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候,我年青的心里只有热切,不太满足于对未来的展望,所以近乎乞求地对她说:“阿娇!能送送我吗”?

听我说完,电话那边有了停顿,良久,只听她清了清嗓子,“毛毛,这几天我有些感冒,身体确实不舒服,我是偷着出来打的电话,不能久聊,你的愿望,我会记住的!祝你一路平安”! 说完,她即刻挂断电话,没给我留下任何余地……!

放下电话,我半天没缓过神来,呆呆地站立着。

几个干部见状,慢慢地聚拢在我身后,把我围成了一个半圆,指导员直瞪瞪地盯着我:“老实交代,这几年你偷偷摸摸干了多少坏事”?

…… ……

(十)

一九八一年的春节前夕,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踏上了回乡的归程。面对战友们的深情相拥,我百感交集,感慨万千!三年来,我从一个刚刚脱离少年稚气的懵懂青年,怀揣着远大的理想,在军队大熔炉里得到了历练,最终蜕变成了浴火凤凰,涅盘重生,成就了一段骄傲的辉煌。这段历史,将为我的人生留下重重的一抹!

离别的时候,我没有像其他战友那样摘下领章帽徽,而刻意像以往那样整理好军容,骄傲地身披戎装走出军营。因为,我有个心愿,就是要以一个军人的姿态回到家乡,让妈妈骄傲的看看,儿子作为军人时的模样。

部队为营造热烈气氛,特在这天安排战友们参与欢送,连队的兄弟们不满足营房前的告别,又一蜂窝地跟着大巴,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月台上,我与战友们再一次强忍泪花,依依拥别!

就在我即将转身登车时,惊讶地发现大叔来到了我的身边!

“大叔,您咋来了”?我十分诧异,他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呀?

大叔依然是满脸的慈祥:“呵呵,五年前有你的十里相送,今天我不表表河梁之谊,愧对缘分呀”!

我一眼看出,几个月不见,大叔明显苍老了,头发也白了许多,特别是他那深邃的眼神,也不再像以往那样犀利明亮了。

“大叔!等我安置好了,就回来看您”!目睹大叔的沧桑,我内心涌动着淡淡的酸楚!

“啊!你们那里不错,人老了爱怀旧,有时啊,还真想回去看看”!大叔只是随意说着,眼神也有些游离。

“大叔,告诉阿娇,学习的事不能急,身体要紧!我到家以后,就给你们写信”!

刚说完,就听列车员吹响了督促上车的哨音。

大叔见状,匆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差点忘了,阿娇给你的,上车吧”!说完,就推着我上了车。

列车启动了,我急忙探出卧铺窗口,向站台的人们招手道别,车上车下响彻着各种祝福的声音,挥动的手掀起了送别的海洋!

突然,月台上一个蓝色的亮点在绿色的人群中闪出,显得特别突兀,我无意中看了一眼:“阿娇”!

是阿娇!在那人群外沿的一簇冬青树旁,她沉静地坐在轮椅上,腿上盖了块绿色小毛毯。她没有招手,也没有呼唤!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我!她穿着的,竟是五年前在那淮河边上的一身蓝色中山装……!

我还看到,大叔就陪在她的身边,而轮椅后面推着她的,竟然是老宋!

我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扬起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僵硬的脸上满是错愕,整个人麻木了……!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猛然想起大叔交给我的那封信,忙不迭地用有些颤抖的手打开,满满一页熟悉的字迹,展现在了我的眼前:

毛毛!

也许你不知道,今天我来送你了!

三年真快啊!回想过去的日子,真的像做梦一样!这些年来,因为遇见了你,我感到很快乐,很温馨,也因为你的出现,我对未来生活充满了憧憬和信心!

我依然记得我们美好的约定,这个约定会让我的心陪着你飞向南方!

但是,请你原谅!在前几个月里,我对你撒了谎,我没有去进修,那只是个善意的谎言。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经历了一段噩梦日子!

那天,我到邮局寄出了我亲手为你织的毛衣,但老天不公啊!回来的路上,为保护一个即将被撞的小男孩,我遭遇了一场车祸,虽然死里逃生,但就此失去了右腿。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首先就想到了你,想到了我们!

经历了多少个泡在泪水中的日夜之后,我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毛毛!你是一个好男儿,诚实友善,朝气蓬勃,今后应该有一个远大的前程,你应该去好好的享受生活,如果让你囿于一个残疾人去拖累,这样对你不公平。

爸爸曾经说过,一个人即要善于获,也要学会舍,不公平的得,只有舍去,才会心安理得。

毛毛,让我俩这段温馨的天缘,像一缕清风融入美丽的苍穹吧!相信流逝的岁月会冲淡我俩心灵的记忆。你安心的回去吧!回到你美丽的家乡,在不远的将来,你一定会找到爱你的姑娘!我衷心的祝福你们。

我最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组织上也为爸爸平了反,为了很好照顾我,他上个月已办了退休。最重要的是,我已经重新选择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他,我相信他会很好的照顾我,今后也会永远地陪伴着我!

毛毛,你要是真心的爱我,请不要来看我,也不要给我写信。见面只会徒增伤悲,倒不如让爱在心中融化,成为我们今后可以慢慢品味的甜蜜……!

握你的手,再见!

永远爱你的娇儿

我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震惊,痛心,悔恨,怅然,百感交集,于心不甘……!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我惘然心恸了很久,一拳砸在了厢壁上,止不住的热泪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脸上的泪干涸了,我看到天已经黑了下来,返乡的战友们,由于折腾了几天,早已疲惫地睡去。我是无法合眼的,就稍稍理了理思绪,起身又来到车窗前。

窗外是一穹墨蓝深邃的夜空,天边的一轮满月被淡淡的光晕笼罩着,像是位蒙着面纱的姑娘。我望着月亮,月亮也好像望着我,就像在那南湖岸边,我和阿娇无言相对!我凝望着,凝望着……!

好一会,我看到空中泛起一片薄云,渐渐地把月亮遮掩。月亮隐去了,那片白云却因为有了月亮的背光,整个的透亮起来,幻成了一片美丽而伤感的朦胧……!

尾声

二十年后,时光进入到了新世纪,在那淮河边上,人们已将原始的堤岸修成了河滨大道,沿岸水边,是装饰着曲向远方的汉白玉护栏,顺着扶栏是由排排杨柳拱卫着的绿化带。

一个夏日黄昏,我和妻子又在河岸的幽径上闲闲的散步,已经出落成少女模样的女儿,随着我们的脚步不远不近的形影相随。走到一处水湾处,我抬头看到前方大桥的上空,有一轮皎月静静地悬挂着,由于天空的洁净,月亮显得薄而透明,美轮美奂。

我又温情地扫了一眼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宝贝女儿,脑海里不觉地呈现出了这段尘封很久的往事。

当我把这段故事缓缓讲完,一直没插话的妻子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幽笑:“真看不出,一个粗不拉叽的老爷们,心中还藏着一段这么温馨的故事”!

“ 每个怀恋青春的人,心中都会有一个故事”!我笑眯眯地说道。

“她很高尚,为什么不去看看人家”!妻子似乎有些伤感,自言自语道。

“情感一旦失去,是无法追回的,相见如其伤悲,不如融化在心里,化作人生中的甜蜜”!我想起了阿娇给我说过的那句话。

……

女儿不知什么时候潜入到了我们身后,偷听着我们的最后对话。待我们说完,她突然跳到前面:“你们好像在谈论青春”。

我看着她调皮地说:“我们的青春你们不懂”。妻子也笑眯眯地对她说:“将来你会懂的”。

女儿把头一横,傲气地说:“我们的青春,你们也不懂”!

妻子和我会意一笑,没有说话,女儿转身挽着我的手臂,一家三口在陶然的夏夜中幸福地走着……!

回家的路上,夏夜朦胧,小虫呢哝,路边的萤火与星空交相浑映,整个城市笼罩在梦幻之中。远处不知谁家的音响飘来了腾格尔的歌声:

云中的月亮圆又圆

圆了多少团圆的梦

我望着云中的月亮

梦里想起遥远的姑娘

……

写于2017年春

看瓜

文/jsshlqw

下班回家发现家里没人,但是地上躺着两个大大的西瓜,我再次想起了儿时挥之不去的看瓜记忆。

每年生产队里小麦收割完毕时,正是西瓜快要成熟的时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按照惯例,我都会跟随着父亲在晚饭后去北湖看瓜。其实,我们农村人过路时口渴了摘一个瓜吃不算偷,遇着熟人还会主动摘一个瓜让他解解渴。看瓜更多意义上是一种田间管理和割麦疲惫后的放松,而非防止路人偷瓜。

父亲晚饭后把饭碗一推,照例点燃一支烟,我就知道快要出发去瓜地了。每天下午,当西方的天空只剩下火红的晚霞时,父亲就带着手电筒和一支竹笛出发了,我默契地紧随他亦步亦趋地奔向三里外的北湖菜园,我们家的瓜田就在那里。田野里依旧弥漫着小麦收割后特有的秸秆气息,一路上我问这问那父亲却很少理睬,也许是因为生产队午收大忙过于劳累让他心烦吧,或者是由于早些年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他被揪斗曾受到过伤害?

父亲总是先在瓜田里巡视一番,偶尔掐掉一些无用的瓜头或拔掉几棵杂草,回到地头时往往带着一个提前成熟的小瓜,擦干净后丢给我。瓜田另一头摆放着一张小凉床,它就是我们夜晚休息时简单而温馨的窝。床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毯子和一个枕头,床的四条腿上扎着四根竹竿,顶部纵横系着许多芦苇并缮上杂草,用于遮挡白天日光的暴晒,更主要的是防止夜晚下小雨时用它来避雨。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满天繁星时,父亲都会丢弃烟头拿出竹笛,一曲接一曲地吹奏那些我早已非常熟悉的曲子,印象最深的是他经常吹奏的《绣金匾》,悠扬的笛声在夜空中随风不知道飞向何处去了。我躺在父亲的身边仰望着星空,那里有奶奶常说的牛郎织女银河相会的故事……我经常是在笛声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可惜这支竹笛暑假后再也没看见父亲吹奏,被静静地挂在家里的墙角,父亲只是偶尔盯着它凝神良久默默无语。那年,是公元一九七六年!

有一次半夜里我突然醒来,感觉手脚冰凉,只有肚子上盖着叠成多层的毛毯。黑暗中可以听到小雨打在瓜叶上窸窣作响,毛毯已经不足以御凉,可是父亲身上却什么也没盖。好在不久小雨就渐止,月亮慢慢地探出头来,四周的虫子无休无止地合奏起精美绝伦的月光奏鸣曲,皎洁的月亮在喧嚣中却显得更加寂静孤单。我辗转难眠索性坐起来,父亲却罕见地开口训斥我:睡觉别动!微风吹散了乌云,月光越发的清澈如洗,不远处砂石公路两旁的大树上一群知了竟然接二连三地鼓噪起来,惊醒了远处的一只布谷鸟半夜里反复地“咕咕,咕咕……”床边地上草丛里一只蟋蟀犹如在我耳边鸣唱,我突然好想化作一只月光下幸福的小蟋蟀,整夜无忧无虑地在叶子上弹奏……没有失眠过的人是从来不知道月夜的静美的!父亲偶尔为我驱散耳边的蚊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睡着了。当耀眼的阳光晒得我脸部微热时,我睁眼发现身边没人了,父亲已经摘了好几个大西瓜堆放在床边。

一角钱一只大西瓜,如果选择籽儿较多的籽瓜可以尽情的免费吃,只需把瓜籽儿留下来。每次有人过来吃瓜后无论是否熟悉,给钱时父亲都会说“算了!”但是陌生人从来没有不给钱就走的。有几次真正的熟人过来吃瓜,没等父亲开口,他们就主动说“那就不给你钱啦,下次去我家喝酒啊!”说完抹抹嘴就走了。只有一次,村里的一位大哥叫小苏子,泼皮恶搞出了名,过来就挑了一只最大的籽瓜,告诉父亲说:“小爷,这种瓜是不要钱的嚎!”瓜被他一拳砸开后上去就是一顿狼吞虎咽地海吃,三下五除二地扔了空瓜皮后,面前却不见一粒瓜籽儿,全部被他吃进肚子里了!父亲抄起扫把揍了他的屁股:“你这个兔崽子,瓜送给你免费吃了,瓜籽儿给我留下来嗨!”小苏子哈哈大笑道:“小爷,你家这籽瓜怎么一个种子都没长呢?”父亲怒斥他:“滚吧!”

我后来再也不敢去瓜地里看瓜,是因为五爷和其他人晚饭后说的一个有关狐狸精最喜欢选择瓜田拜月的故事。

说是附近的谭庄生产队里负责种瓜的张耀福六月十五在瓜地里看瓜,明晃晃的月亮下,他听见三三两两有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谈论着下个月七月十五的时候需要在拜月时找一个凡人来讨封。

这时候你可千万别钻出瓜棚!修行了几百年的狐狸在拜月,这是它们得道成仙的重要一步:狐狸直着身子,跟人一模一样,两只前爪捧放胸前,边作揖边念叨:“月亮月亮,你看我是神啊,还是人啊?”月亮哪能听得见它的声音,其实它是在故意说给附近的人听的。这时谁接话谁倒霉,甚至会被索命的。要是没人应声,它这几百年就算是白修炼了,还得回去照修不误。

传说,清朝末年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叫王守军,晚上在瓜地里看守最后一茬秋瓜,正好赶上七月十五,王守军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瓜棚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忽然听到瓜棚边上有个女子娇滴滴地问他:“军哥,你说我是人啊,还是神啊?”王守军意乱情迷之中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一下子来了精神,他说:“你当然是人,还是个大美人。”顿时小伙子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一位杨柳细腰、身材窈窕的绝色美女,楚楚动人地站在瓜棚前,把王守军看得心花怒放、神鸾颠倒,当晚就和美女一番云雨……一连三天晚上,美女都准时过来找王守军约会,弄得他茶不思饭不想。即使大白天,困倦的王守军只要一合上眼,就会浮现出那个漂亮的美眉。 眼瞅一连好几天都不见儿子回家吃饭,父母急了,趟了好几里地来到瓜棚旁,掀开瓜棚的席子一看,儿子仿佛奄奄一息,可嘴里还在念叨着那个美女的名字。强壮的年轻人啊,被狐狸精吸精咂血,整个人都快被掏空了……

传说都是假的,但是古代种瓜的事儿很多,也留下了许多与瓜有关的成语故事:瓜田李下、滚瓜烂熟、顺藤摸瓜、瓜熟蒂落、破瓜之年、种瓜得瓜、瓜瓞绵绵、老王卖瓜等等。如今土地流转后,除了种瓜专业户,其他人都不用种瓜了,四季却都可以买到各色各样的瓜。

今生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去瓜田看瓜了,年迈的父亲也没有力气吹竹笛了,但是从前月下看瓜的美好记忆永远挥之不去却又越发地飘渺了。

作者:江苏省淮海技师学院 李庆伟

2019.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