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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故事

2023/02/04经典文章

十年故事(精选6篇)

惟有葵花向日倾

文/邵玉田

我自小在一起玩大的一位朋友,退休后一直住在上海他女儿家。

一天,突然来了个电话,说他在盐城设了个饭局,要我必须无条件参加,否则不要后悔。

我被他搞得懵懵懂懂的,一头雾水。

说到最后,原来是一位六十年未见的老师,也被邀请来参加他们的这一次同学聚会。这位老师一直以来对我很是关注。所以,虽然我和他们不是同届,但因为这位老师的缘故,我也被列入了这次邀请的成员之一。

真有点惴惴不安。于是,我早早来到现场。不长时间,老师和师母果然一起来了。

六十年,一个甲子,时间那么遥远。但对于眼前的老师,我仍然有很深的印象。20世纪的五十年代,我由义丰农村转学至集镇秦南小学读四年级,丁玉龙老师是我的任课老师。丁老师年长我十二岁,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风华正茂,性格儒雅,博学多才,当年是我们心中的偶像。丁老师有别于他人的教学方法,多用游戏式的启发和渗透的方式,走进学生的心灵。往往是抛出了一个话题,让学生自己去思考,弄清楚其中的道理。所以,他在学生中最具亲和力。

记得我们四年级教室的后窗外,种有一片向日葵,看上去似乎有点拙朴粗笨,却是那样的健康而率性大气,时刻迎着阳光展露笑颜,美得明艳真实却又毫不掩饰。每当有同学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时,丁玉龙老师总是指着向日葵说,连它们都在全神贯注地听老师讲课呢!难道有人不如这些向日葵?同学们哈哈大笑,然后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课堂上来了。

在当年的课堂上是这样,离开了我这个学生六十年的老师,今天依然是这样关注他的学生。以至我走过的人生每一步,他是那么的了如指掌。他说我,从工作岗位退下来,在圆小时候的文学梦。所发表的文章,他多数都仔细看了。他端坐于我的右侧,看我的神态依旧一脸慈祥。八十四岁的高龄,精神矍铄。那种特有的姿态,吸引着你,又感染着你,让你有如葵花向着太阳表达亘古不变的膜拜。

酒过三巡,他仍然不忘记要我加他的微信。他说,这样可以一边看我的文章,一边评论或点赞。

在拨弄手机同老师手与手的接触中,无意中触碰到了老师那个残疾的手指,脑海里立马就呈现出六十年前的课堂上——残缺了一节手指的手,握着黑板擦,边写边擦的情景。六十年不变,始终不渝,粉笔无言写春秋。一个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丁老师已经完成了自己“百年树人”的宏大意愿。

孔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老师一辈子学问的精华,就是“忠恕”两字:做好自己,教书育人。

在现场,我并没有把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说出来。当年老师因为什么才手指残疾,我们出于对他敬重,从来就没有想去弄明白,今天我依然不想去弄明白。

看着那么多围着他的学生,仿佛还是六十年前的那片向日葵,如今依然昂头挺腰,虔诚而执着地朝着“太阳”方向转过去,脸庞像花盘,闪着耀眼的光华。

时间过得真快,从不为谁停留。而此时此刻,画面已经定格,成了我们永远也抹不掉的记忆。

十年的巨变(一)

文/何白女

一个和平时没什么分别的日子,若一定要找出个不同,那可能是今天是周一,气温比前两天低了不少,可却出奇地闷。

按照惯例,唐苏婷每天下午三点要去楼上透透气,登高望远,缓解下视力疲劳。长期面对计算机,使她视力急剧下降。她再次更换度数为800度的眼镜时,医生告诉她要减少用眼时间,适当地与大自然接触。

当她走向二楼阳台时,她明显感觉到前台的几个小姑娘在讨论着什么。

“真看不出来啊,都十年啦!”

“是啊,看他平时嘻嘻哈哈,一点都不像啊”

“谁知道呢,别人的私事,也不好总去挖吧”

苏婷与她们也不过几个月的交情,连朋友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同事。出于好奇,她还是决定向前了解下情况。

“什么十年?谁啊”苏婷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们。

“就是朱迅啊,那个阳光又憨憨的男孩子”向来心直口快的小鱼率先回答,尽管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却也没怎么把事情讲清楚。

“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苏婷心一紧,被“朱迅”这两个字深深地扎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当她急切地问了两遍“怎么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就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苏婷整理了下情绪,似乎在证明些什么,眼里的一丝紧张夹杂着闪躲早已出卖了她。好在其他人并没有注意这些。

“你没他朋友圈吗?他刚刚晒了个结婚十周年的图片,那幸福的语气啊,啧啧啧,恨不得天下皆知。我们都是第一次知道她结婚了十年啦”文婷也一改往日的慢条斯理,推了推下滑的镜框,语气里也写满了惊讶和羡慕“我老公就没有发过”她又小声地嘟囔着,小女子的娇羞展露无遗。

苏婷对她们的小情绪并不感兴趣,就像她们也不在意此时苏婷的慌乱。单单“结婚十年”四个字就足以向她心里抛了个手榴弹,而她们一张一合的描述,像极了张开血盆大口的鲨鱼迎面扑来。十年,十年。苏婷不自觉得轻念道。

“你怎么了?”小鱼推了推僵持不动的苏婷。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有点闷热,我先下去啦”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转身下楼了。

朱迅,他一直都是这样,不管走到哪里,都像个太阳发光发热,能辐射到身边的人。只是对于苏婷而言,这种光太刺眼,刺得她无法睁开眼睛看清现实的世界。时隔十年,他的名字依然会不偏不倚地占据她心脏的全部位置。十年后,他真真切切地属于另一个女人。苏婷还记得他最喜欢她笑,他说她的笑简简单单,让人忘却世间的所有烦恼。早晨的阳光打在朱迅的身上,熠熠生辉,他是苏婷整个夏日里的英俊少年。苏婷现在还收藏着朱迅写给她的情书“我愿用余生换你一世欢乐”,这几个标准的楷体字写得特别有力,完美得毋庸置疑。恍惚间,苏婷又回到他许诺的傍晚,她一直相信朱迅能做到,哪怕不能,他也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这就是她坚守十年,瞒着所有人来到朱迅的城市,找他的动力。如果找不到,吹他吹过的风也是好的。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可惜少年已长大,少女却依然沉沦在镜花水月里。

苏婷最开心的应该是她得知自己和朱迅在同一公司,那一刻,苏婷还坚持认为上天制造的种种困难只是为了给她这个赏赐的。朱迅已退去了年少的模样,言谈举止沉稳了不少,笑起来也不再眯起眼睛露出整排牙齿,遇人都是点头示意。他指导员工时,也没有颐指气使,亲力亲为地讲解步骤。她的少年原来变成一个儒雅有度的有为青年了,真好!苏婷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一颗种子从发芽到结果的变化,而且硕果累累。可是,公司人太多了,刚入职的员工,朱迅是不可能每一个都去认识。苏婷也深深地感受到彼此的差距,能再次看到他就非常满足啦,有时苏婷很累想放弃时,想到他就瞬间活力满满。她常常在一堆员工的簇拥下远远地搜寻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前台关注着他来来往往的神情,猜想着他今日的心情。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又充实。

苏婷每天早晨都会好好端详镜子里的自己,试图以最好的姿势面对他。每天她都想“今天一定找机会约他单独见见”,而每次下班,她也会气馁地告诉自己“明天吧”,就这样的反反复复,也让她能在琐碎而平淡的日子里过得充满期待。总之,对苏婷来说,精神满足远远胜过物质的给予。苏婷就这样简单地过了三个月,这样自导自演了三个月。

苏婷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带着怀念,每一步都扎在心底。这区区的十几个台阶苏婷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还像在走万里长城。万里长城尚有终,可这条路分明是去往心灵的地狱啊。

苏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回自己的工位上的,只知道坐下后她依然无法改变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的事实。她翻开了他的朋友圈,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闯入眼中,“十年。”她冷笑道。面对自己建立的宫殿瞬间坍塌,苏婷现在麻木得不知道疼痛。

“你对得起我吗?我等你那么久”苏婷很想这么歇斯底里地质问朱迅。可是编辑完又删除了,她还想体面地装作彼此是普通同事关系。她不甘心的十年也绝对不会这样被一条朋友圈炸毁。苏婷放下手机,本不想再理会,奈何脑子里全部都是那束玫瑰花。她决定还是评论点什么。“祝你幸福”她端详着几个字,猜测对方看到后是否不会怀疑自己的祝福后,确定下来。

苏婷也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为何,可内心的倔强告诉她必须让他知道她的存在。这似乎是一个隐形的威胁,当然,离开的十年里发生了什么,也是她急需想知道的,他的老婆又是怎么相遇相爱的,这将是苏婷心里的一根刺,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以后在公司的动机。

三十年了,你心中还有我吗?

文/祝你幸福

在我的头脑中无数次的想象着我们的重逢。见面时我会淡淡地、微笑着告诉你:我们三十年没有见面了,在你还没有做出回应时,我会再幽幽的说:“不是三十年,是三百年”。

我们彼此的距离太近了。要说老家是咫尺之遥。要说新家也最多二十公里。可我们的缘分太浅了,三十年居然换不来一次简单的邂逅,甚至不曾入梦。

我初中时我知道你的心中有我。否则,寒假时你不会把从浏阳带来的最漂亮的花炮躲过一大群堂弟堂妹的搜铺偷偷地藏给我。否则,暑假里你也不会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扶着笨重的单车在乡下的简易公路上来回数里地教我如何驾驭这不听话的铁架子……

我初中时我也知道我喜欢你。否则我不会至今还记得你把花炮送到我手里的那个慷慨模样,我接花炮时那种含羞的欣喜。否则我不会现在还很清楚地听到你在我单车后面的奔跑声和提醒声……

我高一时我知道你心中有我。否则 你不会将你订阅的《中学生》一本不漏的寄到我的手中;就不会来信邀我正月十五去浏阳吃元宵和到烈士公园照相;就不会将我的名字改为晓红,将你的名字改为骁敏……

我高一时我也知道我喜欢你,可我不懂得如何回应你。接你的信后我既然回信说 “元宵学校有吃,照相我不感兴趣。”收了你的书既然问母亲要来五元钱并写了一封信用信封装着给了你。信的称呼是:本家兄长。这不是我想写的称呼。我们虽是同姓,但不存在血缘关系。第二天你回浏阳,我在地里看到你绕道我们家门口,我多想跑过去跟你道别,可我就是没有。但我估计会有事情发生,等你离开,我飞快跑回家检查晾在外面的衣服,果然在我的裤兜里发现了那五元钱。你没有说过你喜欢我,我也没有说过。我只是和你一起时幽幽的说过:你们是吃国家粮的,真好。我们很多事情都要听父母的。你告诉我说,你做事情会自己做主的,不会全听父母的。

我高二第一学期时,17岁。你高中毕业了,19岁。参军了。我没见你到穿着军装的英俊摸样。只是一个劲地暗暗地等待着你的来信,总感觉你会给我写信的。终于听同伴们说你来信了,我一下失落到了极点。我没有去看那封属于我们大家的信,也没去打听信的内容。

我高中第二学期,辍学了。谁的话也不听。我说出口的理由就是考不上大学读也是白读,浪费父母的钱。

回家了,很多人觉得可惜。在父母的操心下做了许多尝试。同时也拾起书本进行各种函授学习。大大方方谈爱,高高兴兴结婚,顺顺利利生,快快乐乐生活……

可独处时总会幻想着和你恋爱的情形,和你结婚的滋味,和你生的孩子的摸样,和你一起生活的浪漫……

三十年了,你心中还有我吗?

十年看婆 十年看媳

文/刘云燕

每当我下班回家,总能听到楼下的大妈们彼此议论着自己的儿媳妇。诸如家里乱啊,不做饭等罪状都是儿媳的过错。我听了,笑笑。不禁想起了那句老话:“十年看婆,十年看媳。”

想来,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又同爱着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成为婆媳,成为一家人,矛盾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婆婆一句:“我将儿媳视若已出。”就把这一切,变得简单多了。

结婚时,婆婆家并不宽裕,我们又在外地工作。只能在结婚头一天回家,婆婆就在家提前为我们做着婚礼的准备。整个婚礼热闹,隆重,又合乎礼节。而在婚礼刚刚结束,婆婆就累倒了。可不是吗?一个人需要忙着打理上百人来吃饭,农村是流水席,三天之内,熙熙攘攘。婆婆家离镇上极远,婆婆还要张罗着买菜、做饭,晚上还要请戏班来唱戏。等我们要走的时候,她天不亮就去河里捞来小龙虾,一个个地挑选后,炸好,让我们带到路上吃。婆婆还执意地塞给我们一万元钱,那是婆婆一年种地的收入。

那时候,我们都在工作之余上着夜校。没有手机和电话,婆婆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识,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习写,终于开始给我们写信。每每看到那歪歪扭扭,却极认真的字迹:“好好学习,努力工作!”之类,我都会特别感动。

慢慢的,我们的条件好一些了。婆婆他们也想离儿女更近些。于是,我们为他们购置了一套乡下的小屋,既离市区不远,又可以让他们继续享受乡村生活。婆婆第一次来,看到那套房子,拿着电话,一通给老家的亲朋好友炫耀。这是婆婆最幸福的时光。

离儿女近了,经常可以见得到,婆婆天天特别开心。她就和公公一起,在小屋附近开了不少荒地,播种,浇水,竟然长出了苗,郁郁葱葱起来。因为,婆婆有个心愿,把自己种的菜让儿女吃。婆婆把地里的那些菜视若宝贝,天天看着,天天捉虫,而每每当我们去,婆婆就把自己的收获使劲地往我们的车子塞。

每当我们到了那里,婆婆就张罗着做一桌子好菜。那是地地道道的苏北风味,吃得我们大快朵颐。这时节,看着我们吃得那么心满意足,婆婆就极有成就感。婆婆关注国家大事,她还是我们的政治思想教员,告诉我们要走正路,努力工作。

慢慢的,也许是亲情的融合,我更加地了解了婆婆,理解他们那一辈子人所经历的岁月。婆婆生病了,总是讳疾忌医。我就像个医生一样的了解婆婆的情况,遇到小痛小病,我就先记下来,咨询医生,然后帮助她治疗。婆婆喜欢吃新鲜的鱼,我们就隔三差五地买了送去。自然,每次回家,都是大包小包地拎着,只是想让婆婆感受到我们的关心和爱。

十年看婆,十年看媳。温暖地相待,将儿媳视如已出。那么,作为媳妇,又怎么会不把婆婆当妈来看待呢?

十年烟雨(二)

文/何白女

苏婷乘坐公交车时,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与其说她有这个习惯,不如说大部分人都有这个习惯,无非就是来得早晚的问题。可是,她明明就来得很早了,最后还是没有能够选择和他靠在一起。说实话,她根本没有选择权,她记忆里,最后一次分离是朱迅说家里爸爸生病了,背起行囊,在呼啸而过的车站口相拥了好久,那时的风真大,大到把苏婷眼睛里吹满了沙,满眼泪光的样子在检票口的闪烁红灯下异常得楚楚动人。苏婷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朱迅半分,她想要定格住他此时此刻的柔情。如果早知道那就是最后的温存,苏婷愿意以最无理取闹的方式留住他。那个离别的冬季好冷,直到今日,苏婷想起来那侵入骨髓的寒气如刀子,刀刀都在刮着那个伤口。

公交车不急不缓地向前开着。此时,临近夜幕的雾霾蓝渐渐地笼罩大地,马路上着急回家的赶路人,街边收摊的卖菜老人,被绳子拴住的宠物狗,他们都有家。苏婷一阵心酸,在知道朱迅组建家庭有十年后,她就流离失所了,所有的信仰,所有的坚持都在讥笑她的无知。

那一夜,她失眠了。夜晚睡觉时哭得越深的梦,在他人面前越是要挺得直的脊背。

第二天,苏婷正常起床梳洗,当她再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不再幻想能与他单独见见了。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不已,谁也不知道红肿的眼睛里昨夜到底装了多少泪水。苏婷死死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狠狠地告诉她:一切都要偿还回来,等着!

在认知里,通常由柔弱自怜变得尖锐强悍甚至阴险腹黑,只需要满门抄斩,又或是背信弃义,而苏婷的崛起,却因为一个男人。原因简单,可曾想这个转变来来回回将她的心里踩得千疮百孔,她重新建立起新的信念又是经过多少个犹犹豫豫后的向死而生。

苏婷本是一个爱情至上的简单女孩,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她对人生蓝图的构想。此时的这种狠毒的想法着实吓了她自己一跳。

她上班时听隔壁的女孩婷婷兴奋地说“今天朱总又要来喽。又可以看到他啦”,那暗自窃喜的表情瞬间让苏婷明白朱迅已经是很多女孩的目标,而他的新头衔“朱总”也让那个阳光的大男孩徒增了一些油腻。“没有点手段,怎么能攀上这个位置”苏婷心里猜测。

他终究不是他,而她也不再是她。曲终人散的最后,竟然是比世态还凉的嫌隙,彻底阻隔了那缱绻的十年留恋。

“是吗?你怎么这么开心呀”苏婷故作镇静,还不忘调侃起来。“他很优秀呀,而且风度翩翩,虽然有点小胖,那不正是安全感嘛,你说对吧?”婷婷正自我炫耀起来,而后发现苏婷的异常“你怎么眼睛肿了?没睡好吗?”苏婷连连摆手,满口拒绝“没关系,没关系”生怕露出破绽,慌忙地回自己工位上掩饰起来。被人揭开隐藏的伤痛总是难为情的,况且这个痛不一般。

看到婷婷那一脸无知崇拜的样子,苏婷突然发现自己曾经也是这么地荒唐。没有缘由,没有方向,像个风筝,只知道被一根线牵着,所以自己可以毫无主张,有一天,线断了,自己却无奈悬在空中,上下不得。但苏婷没有反对婷婷的钟爱,还不够格。

婷婷期待的朱迅终于如期而至。依然一众人簇拥着,和另一个西装革履的“翩翩男士”一起走进了办公室。在苏婷眼里,那些个衣着光鲜的人多少都有点城府。苏婷不是他们的对手,婷婷也不是。也难怪,婷婷所兴奋的不过是朱迅的一扫而过,连余光都不曾停留片刻。“其实他也没那么好”苏婷心里念叨着。

朱迅今天进行的是一项重要的工作项目的谈判,而甲方正是本地最具威望和发展潜力的龙头企业,也就是说此次谈判顺利,苏婷所在的公司在影响力方面将是一个质的飞跃。所以今天的交谈显得异常关键。难怪苏婷看到朱迅推开门时都是恭恭敬敬地让对方一行人先进。放在平时,怎么也轮不上朱总亲自拉门。苏婷想到“朱总”和她之前的俊朗少年是同一个人就别扭得浑身难受。不过这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她还在适应中。

会议室距离前台不远,两扇玻璃门连通着一条大约10米长的走廊。只是会议室的四周被磨砂的墙贴贴满,隐隐约约只能看到晃动的身影。这应该也是当初选择磨砂的用意吧,既能大致了解里面的动向,又能适当地保护客户的隐私。而在此时,里面左边一排五六个衣着整齐统一,坐姿板正的人就属于甲方代表,正对着朱迅放映的PPT指手画脚,颇有微词。透过磨砂玻璃,苏婷看到那个微胖的身影正努力拿着遥控笔解释着什么。谈判谈判,只有谈,还能判。双方意见不太统一,这种在拟定合同之前,再正常不过。苏婷没放在心里,虽然她也不知道以朱迅的现在能力面对

这种司空见惯的情景能否应付过来,但她还是希望能此次合作能正常达成,一旦达成,就会有庆功宴,就会有人升职,就会有岗位调动,简单来说,只要有变化,她就有机会,有机会接触朱迅。其目的,不言而喻。

走廊上,来来回回复印资料的员工,交接事宜的员工换了好几拨。会议室里依然没有平静的意思,反而方案谈论到达白热化阶段。作为乙方,难免会更加谨小慎微,尽量不在方案之外的语言上刺激对方。朱迅深谙商道。

刚入秋,天气依然闷热,会议室卷起来的百叶帘拉绳被空调吹得不断与玻璃碰撞,沉闷且有规律。

婷婷踮起脚尖想更多地了解情况,直白点,婷婷就是想看看她倾慕的朱总是怎样在一众有头有脸的甲方面前侃侃而言的。

“婷婷,你去把这些水果送进去,缓解下气氛。”副总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前台,拍了拍正在翘首以盼的婷婷。“把这些盘子放在靠近甲方的位置,什么话也别说。尽量动作慢一点,听听他们谈些什么”。这不正符合婷婷的心意嘛。她搬着几盒切好的芒果,香蕉,樱桃,按捺住砰砰的心跳就进去了。

看着婷婷苗条的背影,苏婷不得不承认,她是挺好看的。吹弹可破的肌肤总让人误会每天涂脂抹粉,灵动的眼睛虽然是单眼皮,但笑起来圆润的弧度似乎能传染别人快乐。她简单到换了一张新的电脑壁纸都能开心地在群里分享出去,所以,她喜欢朱迅的方式就是她毫不犹豫在群里昭告天下。这个通告并没有起到一丝波澜,因为她喜欢的东西太多了。就像她今天可以喜欢小猫,但并不影响她明天喜欢小狗一样的意思。她20岁,正是一个对一切美好东西好奇地想去碰一碰的年龄。

苏婷朝她的背影笑了笑。

不一会儿,婷婷怏怏地出来了,完全失去了进去时那份笑意。“里面不太好。那边的人好像对朱总挺不友好的,说方案不太行。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说十分钟调整方案,不然更换其他合作商”

副总经理一脸焦灼,不停地搓着手。这关键时刻,怎么解决是个棘手的问题。

苏婷冷静地问了几个问题“咱们公司和园区的管理员关系怎样”

“不怎么样,但平时没少塞过东西”副总经理疑惑地回答。“这个跟谈判有关系吗?”

“有,如果此时停电的话,是不是会议不得不中止。那么十分钟就可以拖到下一次。先让对方情绪冷静下来,再想个折中的办法会不会比现在好?”苏婷不紧不慢地解释思路。

“有道理,但有点铤而走险。不过得让管理员先提前发个通知问题倒不大”副总经理一边说,一边默默点点头。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电停了,甲方走了,只是撂下一句“最好调整下方案,下次我来看PPT 的下半部分”,手里的笔在会议桌上点了点,像个警告。朱迅依然推开门礼貌恭送,谦卑又不失风度。

成熟人的气愤往往不是流露在语言的尖酸,而是氛围上的紧绷感。

交往五十年

文/卢惠龙

算来,我与老苑相识相交也是五十多年了。

我与老苑在贵州大学同级不同系。那时,英语俄语课都开,在中学时学俄语的同学进俄语班,其他的同学进英语班。中文系和历史系一年级的英语是合并上的,因为人数不多。于是,我与老苑就成为英语课的同学了。老苑是山东齐河的人,我是山东济南的人,算是老乡了。老苑身坯高大,厚实,话音间夹有山东味。老苑在众多同学中,并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地方,上英语的廖老师,几次课堂提问时,把“苑”读成“皖”,引起过几次笑声,老苑于是引起注意。

老苑的英语水平和我差不多,我们年纪在同学中是偏大的,记忆力弱了,课堂提问,常常答不上来,或者单词记不住,或者发音不准。

交往中,我知道老苑小时候是在齐河长大的,他给我说起过他越过结了冰的黄河的情形。他父亲是革命干部,随军南下贵州,在黔东南的剑河县做了县委书记。

一年的时光很快过去。我们都去遵义搞“四清”去了。回来,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老苑很自然地保卫红色政权,我则分不清阵营和界限,摇摇摆摆。

文化革命从分歧到了武斗,居然弄枪弄炮。我和老苑同在一个“乌龟壳”里呆着。外面的高音喇叭天天发出各种抗议、声明……我发现老苑却在那里看《红楼梦》,还很专注呢。我们不时有些交谈。

大学毕业后,我们分别去了安顺的平田和镇宁的花山军垦农场锻炼。有一次,我去花山探亲,老苑在花山连队炊事班当火头军,他利用角色之便,对我照顾有加。我离开花山时,我们许多人坐在路边的草垛上等车,我第一次见识了老苑的夫人小杨。小杨是河北石家庄人,说话如同机关枪扫射,一串一串的,非常能说,还带幽默感。

从军垦农场出来,我们同时分配到兴义。这时候,我们的妻子都怀孕了。我们听说吃鹅肉可以去胎毒。于是,一个赶场天,我们去买了一只很大的鹅。我们都不会杀鹅,就在专署的大院里,借来把菜刀,把鹅置于泥巴地上,他压住鹅的头和身子,我挥刀,把鹅的脖颈砍断,鹅血四溅,我们手忙脚乱拿碗去接鹅血,鹅血起码丢失一半。然后,老苑找来许多粗粗细细的树枝,在我临时居住的专署大礼堂背面的小楼里,用一个铁炉子,生了火,把鹅炖上。一时间,烟雾缭绕,大礼堂里也烟雾弥漫。这是赶场天,若是平时,则犯忌了。

大学生的分配有了结果。我留在了地革委写作组,老苑分去下五屯的敬南供销社,负责发放布票之类的事。每每进城,都来我这里落脚。

那时,日子都很紧迫,物质严重匮乏。我们也不觉得苦。

我和老苑一起在兴义过了一个春节,我们放肆一回,买了瓶杨林肥酒,一来二往,把酒喝完。异乡自有异乡之乐。

记得1972年的春天,我去敬南老苑家玩。我从兴义开始步行,一路经过下五屯,纳灰,则戎……我手上甩着柳条,边走边唱,还打腹稿写诗。

终于到了敬南,老苑家住得很宽敞,小日子也有滋有味。他的女儿和我的女儿差不多大,快两岁了。他的夫人杨老师好像又有身孕。晚饭开始前,大约按北方习俗,先把一盆煮熟的鸡,至少是两只,端上桌子,大家就这么撕着吃。然后才是吃饭。

那晚,我和老苑聊了很久。话题也很广泛。老苑对他供销社的工作,一付勤勤恳恳,毫无怨言。

第二年春节前,老苑来到我所住的专署招待所旁边的小木楼,那天,正是地革委补台大会闭幕。我和老苑在二楼聊天。我父亲住在一楼。他老人家在洗脚,我给他烧了盆碳火。时间差不多了,我下楼,准备把火盆抬走。哪知道,他已摔倒在地上。我力气小,急急喊老苑。老苑闻声跑下楼来,将我父亲抱到床上。父亲头上,从额头那里流了血,短短的血迹,不足一寸长,就凝固了。我给地革委办公室去了电话,地革委派车接来了专区医院内科的万主任。万主任看了瞳孔,摸来脉搏,说,准备后事吧。我一时呆若木鸡。老苑说,他抱我父亲上床时,就发现断气了。

我一时处于慌乱中。老苑没有停留,说他回去一趟。我也没有多问。我知道,这时天气很冷,地面有霜了。而且从兴义到敬南少说也有20公里。老苑两腿一夹自行车,就走了。

第二天,我和同事们都在忙父亲后事。下午,我看见老苑骑着破旧的自行车来了,车后是四个半边猪。我很感动,这两百来斤的肉,他是这么弄来的呢?一路,他骑得动吗?老苑是按照办丧事的传统习惯弄来猪肉的。

接下来,老苑又和地革委的一些同事一起,挽起袖子,拉起大锯来。他们要为我父亲做一付简单的棺木,以便将遗体运到安顺火化。

老苑由于工作认真负责,成绩突出,不久,调到兴义县委党校,担任了校长。自己备课,上课,受到好评。

后来,他担任了下五屯区委书记。

人生的灾难,隐隐约约潜伏在他身上。

他唯一的儿子小岭岭,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杨老师调入兴义三中后,他们住的宿舍就在兴义体育场边上,老苑把母亲从山东接来兴义同住,奶奶小脚,人很硬朗,精神也好,常常包饺子给大家吃。那时,我住地委宿舍,离他们家近,有事无事都爱往他家跑。

小岭岭在体育场玩的时候,总爱蹲在地上,嘴唇、指甲常常发乌。

病情随年龄增大,表征越发突出。

儿子年幼,当然不会明白,浸濡爸爸妈妈的悲痛有多深重,他的每一次喘息,振颤,都是向父母的求救。

医生说,室间隔缺损、动脉导管未闭。老苑是中文系毕业的,没法弄懂这些术语。医生说,已经出现心力衰竭症状,稳定后要抓紧时间手术。几经打听,老苑带着小岭岭来到了北京安贞医院,这里是国内名列前茅的心脏外科、小儿心脏科医院。

老苑在安贞医院办了陪护,终日在病房守护儿子。老苑有一种感受:尊敬的医生啊,我选择了你们,就是信任你们,就是把生命托付给了你们。出院时,一个病人的父亲说,你去了,还会回来的。老苑一时被巨大的悲痛擒住,阴云几乎把他压垮。因为他害怕,幼小的儿子实在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他弱小的生命不可能承受如此重负。

老苑竭力把自己变成一把硕大的伞,为儿子遮风避雨。

一个人的病痛带来一家人的祸,一家人的体验。

终于,又重返医院。

旅途的奔波,劳累,已经无从说起。

老苑蜷在椅子里,不时望着心脏监测器上波动的光谱。奔波、守护、焦灼,他身上的元气在慢慢地消蚀,原来,他隆起的胸大肌像两块对峙着的高地,古铜色的皮肤也绷得紧紧的,而今,那遒劲,那阳刚,荡然无存,他的动作有了一种迟缓、老态,这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称。

小岭岭终于有了好转,在兴义有了一份工作,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妻子、儿子。

于亲情而言,这对老苑和杨老师都是一份补偿。

他们享受了不长的天伦之乐。

人世,不只有一种幸和不幸。

小岭岭于五年前不幸因病离开了人世。

这对老苑一家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严重的问题跟随而来。

有次,我去老苑家,那时,老苑家住在州民管校,他在民管校做校长许多年了,才退下来了。我第二次看见了他的孙子。他孙子和我外孙差不多大,可身高差了许多。我有些诧异,也不便多问。杨老师为了让老苑和我聊天,哄孙子早睡,说都9点钟了。大大的时钟就挂在墙上,指针明显指明还不到8点。孙子睡后,我问杨老师,你怎么说9点钟了?杨老师说,他不认得钟。老苑坐定。说他的孙子有智障,思维不清晰。说他常常会一个人跑上街。你想,这是不是很危险?老苑一旦发现孙子不见了,就漫无目的地跑上街去找。找回来,老苑常常筋疲力尽,大汗淋漓。问题是这种事经常出现,就弄得家里人很紧张。现今,15岁了,无法进学校读书。未来完全是个未知数。

老苑的儿媳妇,看见自己儿子的病情,也不愿改嫁,不忍离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人生的遭遇,无法预期。山东人老苑是条汉子,以一个硬朗的男性角色,坚强地过了大半辈子,品尝了人生百味。

海明威说过,“事情来了就要勇敢接受”,“人不是为挫败而生的”,“人可以毁灭,却不能被挫败。”。

我们有必要记住海明威蓝色的眼球。他全身都苍老了,眼神却是坚定的,深邃的,透露出生命的力度。

这是一种强大!

老苑有理由获得我和大家的尊重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