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散文
红薯散文(精选20篇)
薯的生命力
文/张金刚
从老家土窖掏出的红薯,辗转一进我家,便蒸煮炖炸上了餐桌,绵糯香甜,甚是稀罕。一日,妻子惊叫,墙角的那几块红薯已生出芽子。也难怪,因工作忙碌竟将其遗忘有半月余。
扔了?可惜!忽地,我脑洞大开:水培红薯,让其新生勃发,以供赏玩,岂不妙哉!拣品相匀溜美观、芽子饱满密集的一块,泡入宽口玻璃瓶中,灌满水,置于阳台之上。玻璃窗、暖阳光、水中薯,朴素且有生活气息;端详,如若看到绿叶青葱、藤蔓盎然、一派生机。
果然,暖阳、清水、时间,唤醒了红薯蜇伏的潜能。从芽子,到新叶,到叶片,一天一个样儿;不日,便“光头生发”、支楞八翘,煞是可爱。我们白天上班、晚上安眠,这期间,红薯就如一个听话的乖宝宝,在窗前默不作声地尽情潜滋暗长,静静生发,总想着在我们有一刻看到它时,能送上一个大大的惊喜,以展示它的努力与新姿。
自从水中薯开始荣发,便“渴”得很,每天需要浇水伺候。某晚,妻子拿着水壶,站在窗前,对着红薯开始嗔怪: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喝水?!早上刚给你倒满,现在就喝光了。你看你旁边泡的洋葱、土豆、蒜苗,就不像你。要再这么贪喝,我就掐秃你,拌成凉菜!在一旁读书的我,愣下来,听她这么叨叨,着实感觉好玩,也很久没见妻子有这般兴致了。说归说,她还是给红薯喂饱了水,说:一定好好长啊!
这话,我倒觉得,妻子像是说给我的。曾经,加班加点、事务应酬,身心俱疲,照顾不上家,关心不了她不说,还经常拿家当旅馆,一进家门便沉默,懒得说一句话;有时竟然一言不和就开吵。辞职后这几日,在家陪伴、沟通交心、打理家务的时间多了,理解、包容让温馨重新洋溢家的时空。她对红薯的“训话”,若搁在以前,她哪有闲情说,我哪有闲心听;如今,这话听来很矫情,却很烟火;很无用,却很有趣。这正是家庭需要的,也是我俩想要的。
红薯的生命的确很有力。近一个月,那白白的须根,已长而密,满满地团在瓶底。那紫绿的秧茎,簇簇地长满了头。稍早的,根部硬挺,梢部柔嫩,顺着我拴吊的线绳,缠绕、攀爬;新生的,也不示弱,向中、向上聚拢,长得甚是欢喜,看着更是喜欢。早上,丛绿中忽然发现两片黄叶,心中有一丝隐忧。于是,采了四株嫩茎,插在大花盆中,希望红薯在此扎根、生长,收获几枚小红薯也说不定呢!
刨红薯
文/马科平
又到秋日,想起往年与娘刨红薯的情景。
秋风飒爽,我和娘带着女儿前去自家的红薯地。女儿坐在架子车上,东瞅瞅西望望,很是兴奋。空旷的田野,一条条小路纵横交错,通向远方;一丛丛新割的玉米茬,似乎在告诉人们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
到了地头,只见红薯紫色的藤蔓,碧绿的叶子,均匀铺在田埂,不留一点儿缝隙。拨开茂密的藤叶,一股红薯成熟后的特有气息扑面而来,藤蔓上长满胡须状气根,紧紧抓住泥土,牢牢附着地面。地面凹凸不平,隆起的地方布满裂缝,原来是大个头的红薯竟然把地皮都给撑裂了。
安顿女儿在树荫下玩耍,我与娘先用镰刀割掉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红薯藤蔓。随着一阵阵清脆的“咔嚓”声,手起刀落,藤蔓秧叶哗哗倒下,失去庇护场所的蟋蟀、金龟子、蝼蛄、地老虎、蚂蚁纷纷四散逃散。
藤蔓还不能完全割干净,须留下一指来长藤蔓的根部,好识别那里藏有红薯。割掉的藤蔓,拢成小堆,装进背篓,背到地头待运回家。背在身上,藤蔓相互缠绕,像绿色的尾巴一样,在我身后沙沙作响。
收拾妥当藤蔓,我拿起锄头,开始刨红薯。瞅准留下的藤蔓根,在旁边一尺来远的位置,高高举起锄头,用力挖进泥土,然后轻轻一扳,一个个圆滚滚、光溜溜的大红薯就接连滚出来,粉皮饱肚,极为诱人,让人迫不及待想咬一口。
红薯有的圆圆的像个大甜瓜,有的弯弯的像个月牙,有的像拖着一条长尾巴的小老鼠,女儿跑过来,抓起这个,翻看那个,小手粘满了泥土,兴高采烈。刨红薯是一件力气活,也需要技巧,稍不注意就会将红薯从中间齐腰斩断,受伤的可怜红薯,立刻会流出乳白黏稠的汁液。
地里的红薯刨挖结束,运到地头,装进架子车,盖上藤蔓,就此拉运回家。院子,一派丰收的景象,金黄的玉米穗挂在树枝、堆在墙角,平房顶上晒着饱满的花生、大豆,屋檐下一串串红辣椒格外显眼。
对面邻家的院墙上,一只小猫慵懒地蹲在墙头,偶尔有人走过,也不慌张,只是微微扭转过头,调整一下姿势,继续惬意睡去。门前树下,土鸡欢快地跑、叫、刨,旁边的黄狗安静地趴着,享受着灿灿秋阳的温馨。
秋天的味道就这么一点点弥漫开来,萦绕在收获后的喜悦里,幻化在多姿的色彩间,飘荡在香甜的果实里……
丑红薯的春天
文/冷月
前些天,我在整理厨房时,发现橱柜里有一个被遗忘的红薯,因放得太久了,红薯本来就坑坑洼洼的表皮上又多了几道皱褶。面对这样一个丑红薯,我觉得它已毫无价值,便随手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午饭后,在翻看微信时,打开一条“水培红薯也可这样美”的链接,那些生机勃勃、造型精美的水培红薯的图片让我心动,我也很想弄个红薯实验一下,可家里除了上午被我丢进垃圾桶的那个红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红薯了。为了早日欣赏到水培红薯的美,我从垃圾桶里找出那个红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它的一头儿泡在装了水的瓶子里。
几天后,那个红薯长出了几个紫色的芽儿,泡在水里的部分生长出许多细细的根。它长势喜人,每天都会带给我新的惊喜:又长高了,又多了几片叶子,又发了几个新芽……半个多月后,它已有一尺多高,叶子翠绿,造型别致,俨然变成一个精美的艺术盆景,它让我花钱买回来的几盆娇嫩花木都黯然失色。
这个小小的红薯盆景给我的生活增添了希望和乐趣。每次看到它生机勃勃的样子,我都会被一种精神和力量感动……
窗外,花红柳绿,草长莺飞,一派欣欣向荣的春日景象。窗台上,我的红薯沐浴着春日暖阳,展现着它完美的姿态。它让我明白:再卑微的生命也有绽放美丽的时刻,丑红薯也有自己的春天。
家乡的豆渣饼
文/彭明志
我国的很多地方都有年糕,家乡却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我们称为"豆渣饼"的粗犷式糕点。一般的家乡美味菜,节庆时都会出现在餐桌上,只有豆渣饼“逢年”才有,有什么背后的故事?我不知道。除夕前的某个晚上,家中的厨房都会上演一出制作豆渣饼的合奏,这样的分工已经持续很多年。
也有人把这种饼叫做“豆煎饼”,这个没能考证,但无论是“渣”还是“煎”,饼里面终究是没有“豆”的成分,所以说这是个令人费解的名字。豆渣饼以红薯和米粉为主料,现在也掺入一些糯米粉。我又在想,为什么家乡的美味诸如蛋糕、粉丝、拓皮,都是以红薯这种曾经被认为低等的食物为主料?我实在感慨于劳动人民对于追求美食过程中的智慧。
制作豆渣饼要精选没有坏点的红薯为原料,否则不卫生更影响口感。把红薯清洗干净再削皮,放入一口大锅中煮熟。煮得烂软最好,拿出来倒进盆中,这木盆子也得够大,再用特制的木棍把红薯搅成红薯泥。这用来搅拌的木棍叫“擂锤”,前大后小,听这名字你就可以想象它是件多么威武的造食利器,这种物件在我长大后便见得少。红薯在雷锤的重力势能下,在制作者的反复敲打下,成了一团黄色泥巴,但比泥巴多了浓郁的粗粮香味。这时候就把面粉、辣椒、盐等佐料放进去,再不断搅拌,直到各种原料混为一体。红薯泥和制得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干则不宜成型,湿则黏手粘锅,水和粉的比列全凭制作者的经验。红薯泥和各种原料的混合物被拍打成一个个扁平的饼,大概手掌大,但比手掌厚实。稻谷黄的厚饼一个个躺在大锅蒸架的纱布上,锅下的柴火已蓄势待命。盖上锅后添柴,只有大火才能产生足够的热力,渗透到淀粉深处。比蒸包子的时间略久,拨开水雾,一个个熟得发亮的豆渣饼展现在眼前。这是总忍不住拿出来一个,虽然烫手,但热乎乎的饼总好吃。豆渣饼一次制作几十个,在冬天不易变质,一般用油煎热后吃。
一位同乡的阿姨说:“小时候去拜年,人家都会泡橘饼片糖水,再摆上豆渣饼,”豆渣饼席上是一道菜,席下是用来招待亲友的零食。昨日与网友王德福聊天,虽然她也已是不惑之年,儿时却也是十足的“好吃佬”,讲到童年时的美味,她总记忆犹新。我问她家那边是否有“豆渣饼”的东西,她说有。我很高兴,因为在湘乡,不仅地方方言在乡镇之间存在差异,有时饮食习惯也有不同,德福与我家相距甚远,居然也有这“豆渣饼”,“把红薯渣用手团成一团,再往墙上一贴,就成了一个饼”,她说。我紧问“往墙上贴,那还能吃吗?”,“不给人吃啊,猪不嫌脏的”,我顿时大笑,原来一直在误解。同样叫“豆渣饼”的东西,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食物,一种是用来做饭后糕点,一种是用来喂猪。至于乡人为什么会把这种和豆子毫无关系的人叫做“豆渣饼”,身边没有人能够给我解释。家乡的某些东西,我始终是无法探出个所以然,只能毫不惭愧地去享用它。
辍学记
文/尹霞
小学四年级上到一半,我辍学了。
其实,在辍学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上学这件事就很头疼了。我脑子不灵光,上课时心不在焉,喜欢东张西望,数学学到约分就学不动了,后面的更是一溃千里。听不懂课,直犯愁,偏偏数学老师爱叫我上台演算,不用说每次都错得离谱,惹得班里那帮爱看笑话的家伙总是借机又笑又闹。那个外号叫“马驴”的数学老师,每次都用粉笔在我的运算旁重重地打上一个大叉子,然后稍稍转身,扁着脑袋皱起眉头眼神复杂地盯我几秒。屡屡这样,我就得了数学焦虑症,天天盼着数学老师生病或者出现意外,不能来上课。
除了怵数学,还有个更大的烦心事让我讨厌上学。一年四季,我能穿得出去的衣服少得可怜,一件小褂上身,非一口气穿懈、变糟了才能有新衣服替换。鞋子不穿到脚后跟磨穿或大拇指露出来,别想有新的。每天穿同一件衣服、同一双鞋子去上学,还得小心翼翼地照拂着它们,烦死了。班里几个家境好的女孩子,过不了两天就换一身,有一个为了显摆,竟然一次性把三四件小褂摞穿在一起,一层又一层地翻给大家看。还有一个校花级女生,身材修长、面如皎月,不光衣服好看,还时不时地偷穿一次她姑姑的玫红色皮鞋;更了不得的是,她还有一双长筒丝袜;更更了不得的是,她还冰雪聪明,一边玩就把各门功课学好了。而且,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一种不属于农村的气息和味道……天!她简直成了自带光环、让我着迷的偶像!在她面前我感觉自己笨呆呆、灰扑扑,真是低到尘埃里去了。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早上,没费什么劲儿我就宣告了自己不上学的决定,爹也没费什么劲儿就同意了。在我们家,遇到事情要决断,话语权独揽的爹只要沉着脸说个“不中”,谁都不敢说中。我爹同意了,我当然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用去学校了。
爹对我们三姐妹上学的态度一向放任自流,愿意上就上,不愿上就回来干活,反正家里最缺的就是劳动力。在我之前,我姐也没费劲儿就得到爹的准许,从初二退学回来了。事实上,我爹根本没时间去盘算这几个闺女把学上下去会怎样,不上又会怎样,他和我娘都没时间过问我们的功课情况。我们也早看出来了,只要作为独子的哥哥不辍学,只要他每学期能拿回一张奖状,我爹的心就放得妥妥的。
我娘显然不太赞成我这么早就辍学,悄悄问我:“恁小的孩子,不上学就得干活,可累可累,你不怕吗?”我不假思索地说:“不怕!”
事实很快证明,我辍学回来务农的决定是英明的,因为我虽然不爱学数学,但干起农活来却是个不要命的主儿,能够顶一整个劳力用。收麦季节,我能够和大人一样弓着腰割一上午,然后举着长长的铁叉把麦子一叉子一叉子摞到架子车上,再帮大人推运到打麦场,来来回回,手脚不停。干完大人的活儿,我还要干小孩子的活儿,把地里掉落的麦穗搂一遍再捡一遍。新鲜的麦茬很锋利,我的手和脚腕被扎得血淋淋的,看得我娘直掉泪。
其他的活儿,像拔草、锄地、给玉米秧施肥、逮芝麻棵里的大肉虫、翻红薯秧、打烟叶等,我都无师自通,干得有模有样。夏天庄稼地里的活儿没完没了,除了吃饭睡觉,我一天到晚都在地里忙活。三伏天的太阳毒辣辣的,我嫌麻烦从不戴草帽,脸上、脖子上和胳膊上这些裸露的地方被晒脱了一层又一层皮,红红的,像是过过油的大虾。光脚踩在泥土里很爽,可上蒸下煮,几天下来,脚底就生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疙瘩,痒得直蹦。
满庄子的人都知道我能干,和我年龄不相上下的女孩辍学的有一大堆,哪个干活都没我能豁得出去。我村有个外号叫“小磨盘”的邻居,辍学后受不了劳作之苦,过了一阵子又主动回去上学了,上了一阵子跟不上课,又辍学了,如此反复几个回合,成了庄子四邻的笑谈。
我成功地经受住了休学后第一个漫长农忙季的考验。到了初冬,农闲季节到了,家里却一下子青黄不接了。不多的细粮面要留给奶奶独享,她害痨病,身体虚弱不堪。其他人主要是吃红薯和玉米面窝窝头。但红薯很快也接不上顿了。看着娘愁得直叹气,我自告奋勇地提出:我去溜红薯。
我和一个家里同样吃紧的女孩一起,每天挎着篮子、扛着小号锄头,爬沟过梁,满世界翻刨别人家红薯地里收获后的“漏网之鱼”,每次忙活上大半天,都有将近一箩筐的收成。天黑时分回到家,顺手在她家的压水井边把红薯一个个洗净,以备明早下锅。
在冷风里跑了一天,我俩的手冻得像红萝卜。她提议用热水烫,说这样能舒服点。我们就轮流把手伸进她家的锅里去烫。然而,烫过的手不但没有消肿,到了夜里还奇痒无比,有的地方一挠就溃烂了。可第二天还是照样烫,如此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个馊主意真是害惨了我,至今手面上还隐约可见一块块色泽不匀的色斑。奇怪的是,溜红薯这段不长的经历、不大点儿的事,不知为什么却藏在了我的大脑深处,多年后时不时地就跑到梦境里重现一番,搞得像忆苦思甜一样。
那一年冬天,除了溜红薯,我还学会了织手套、纳鞋底、蒸馒头、擀面条,顺带还把几只羊放养得肥肥胖胖的。不干活时,我就和一帮辍学的孩子玩抓石子、跳房子之类的游戏,偶尔也能看上几本不知从哪儿流转过来的缺页少字的小人书。至于那可恶的课本,我从不去想它,书包都不知扔到哪儿去了。庄里人对辍学这件事司空见惯,没有人在意我为啥不上学了,至于以后还去不去上学,我爹不提,别人家更没谁操这分闲心,我也乐得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懒得去想。
时不时,我们这些讨人嫌的小丫头片子会躲在一旁,偷听一帮大姑娘、小媳妇闲聊,说谁过几天要相亲了,男方家里养了两头骡子、一头牛;谁的嫁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被子都是缎面的;谁家的男人脾气暴,昨晚又打得媳妇嗷嗷叫;谁又生了女儿,看来还得继续生下去……这些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我也不以为奇,觉得这就是身边每个人世世代代的生活,也是我迟早要去走的路。
然而,变化还是发生了。
在我辍学的第二年9月,新学期开始了,和我同届的那拨孩子有不少通过小升初考试进入了最好的乡联中。开学那天,一些邻庄的孩子背着寄宿行李,三五成群,像群鸭子一样缓慢经过我们的庄子向学校进发。那拨人中就有我那相貌出众、冰雪聪明的偶像。那天,我恰好在他们经过的那条马路上翻晒豆秧,弄得尘屑飞扬,满脸是汗,狼狈不堪。她突然就走到了我面前。一年不见,她越发高挑和水灵了。四目相对时,她清清爽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随口轻轻说了一句:别干了,跟俺上学去呗!然后,没停留就又走过去了。妈呀!我登时像个傻子一样怔在了那里。
我弄不清当时是被她的美震住了,还是被她那句不经意的话击中了,反正呆愣了半天没缓过神来。后来不知怎地,我开始不停地落泪,边干边哭,大人不论和我说什么,我都一概不理,急得他们直冲我吼。晚上回到家,我破天荒没吃饭,急吼吼地到处翻找那不知去向的书包。我爹被我反常的举动惹怒了,厉声问我想干啥?我梗着脖子大声回过去:“我要上学!”“上就上吧!”我爹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就答应了。
第二天早饭后,我当真返校去了。
中断了一年半,正常的话,我该进初一了,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接着上四年级,嫌太丢人,于是就进了五年级教室。毕竟有一个学期的课是断档的,能不能跟上五年级的进度,我心里没底。
新书发下来了,我一看数学书,竟然没傻眼,再一听老师讲,也没觉得难懂,包括原来我头大的那些约分、通分、鸡兔同笼之类的问题,竟然很轻易地就搞明白了。我心里直犯嘀咕:脑子闲了一年多,咋还开窍了呢?
那年的升学,我以不可思议的高分考进了联中,三年后的中考,同样考得灿烂辉煌,进入许多人向往的中师。之后,中师毕业参加高考,本科毕业考研,研究生毕业进北京,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
在我乘着狗屎运一路往前飞奔的过程中,我的那些小学同学、初中同学甚至是中师同学,一个个被我甩在了身后,渐行渐远,直到完全不见了彼此的踪影。那个像神一样无意间开悟了我的偶像女生,初中毕业便早早嫁到了邻村,成了三个孩子的妈。
这些年,每次回老家,我都喜欢在庄子里四处转悠。遇到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偶尔能看到三两个留守在家的发小,他们年纪轻轻就做了爷爷奶奶,平日里总是一手挟着小孙子、孙女,一手呼呼啦啦地招呼着桌上的麻将牌。他们顾不上和我聊天,即便要聊,似乎也没有多少话题可说。
多年前,这拨人,还有他们的父母辈甚至年岁奔百的爷爷奶奶辈,见了我最爱聊的就是我那段辍学、复学的往事。在他们心里,那是一个很好的励志故事。而今,时代变迁,那故事就像一件穿旧了的衣服,过时,而且褪了颜色,似乎成了该被丢弃的物件了。
童年味道
文/身在沙雅
菊花最出名的是黄山贡菊和杭白菊。不过杭白菊并非杭州所产,杭州产茶。产菊的是杭州城北五十公里外的桐乡。每年重阳节后,这里的田野,便成了菊花的海洋。我们的村子,便是这花海里的蓬莱,我们便是在这花海上凌波的仙人了。
然而,这样一个花的季节,留给我的,却是花之外的一些东西。
背只大草篰,蹲伏在花丛中采摘菊花,似乎就是在采摘这花海上圣洁的浪花,看起来颇像渔人的赶海。摘取一片花海上的每一朵浪花,要一遍遍地摘上三四茬,历时半个多月。其中二茬菊,下来的量最大。到了天擦黑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厢房里,都铺满蚕匾、草蔺子,上面雪白的菊花堆成了山。于是,门里门外,凡是有缝隙的地方,都叫浓郁的菊花香味儿给挤满了。真的是个小村无处不飞花无处不飘香的景象啊。
菊花可以药用,也可以泡茶饮。然而是花,自然就娇气,菊花也一样。完全绽放到萎谢,只三二天的工夫。而且摘下来隔一夜,花瓣便发褐,蔫了。所以摘下来一般都当夜就要蒸制掉的。
蒸制菊花是项繁琐的工作,也是灶台上的活,所以一般要在晚饭后。灶台是女人的地盘,男人就很少有参与干这活的。通常年长的女人管灶烧火,年壮的上灶蒸制,年青初上手的、或者老头儿就打打下手,在一个个蒸屉里装铺菊花。为方便上锅蒸制,蒸屉都是竹编的大眼筛子。锅里半锅水,上面放一蒸架,水烧开,将铺装好菊花的蒸屉三只一叠,放蒸架上至水再次烧开即熟。经过蒸制的菊花,一朵朵粘结在一起,成了锅盖般大小的一只只花饼。在草帘子上把它倒扣出来,然后见天即晾,直至干透。
蒸的过程虽然很快,一次不过三四分钟。但要将白天摘下的菊花蒸制完,通常要三四个钟头。所以灶膛里的火有讲究,不要草柴,要硬柴火。草柴过火快,眨眼就熄了,没有余威。只有树的干、根之类的硬柴火才持久,力足。而这,正给我们小孩子带来莫大诱惑。这季节,红薯已经下来了,正是煨烤了吃的最好时候。红薯一般有四种吃法:可蒸,可煮,可煨烤,可蒸透了捣成糊,再摊成饼,晾晒干透后炒来吃。其中煨烤最没吃相,两只手弄得乌漆墨黑不说,有时兴起,还常常会吃得嘴角上也沾满了炭灰。不过,这却是最能吃出红薯那种地道、纯正的香、糯滋味的一种吃法。煨烤红薯有些讲究:红薯个头太大,则外皮煨至焦黑,里头却还未熟透;太小,皮尚未煨焦,里头则早已烂熟,吃时全然没有了煨红薯那种特有的焦香味。红薯须皮紫,形似纺锤大小,一手盈握最佳。将挑捡来的红薯埋进刚从灶膛里下来的硬柴火中,不消一袋烟的工夫,便焦香酥软。趁热把红薯煨焦了的皮轻轻剥开,薯肉外翻,或金黄或雪白,晶莹温润,浓香扑鼻,引得人馋涎欲滴。而我们小孩子愿意安安静静地在各自的灶角里窝着,不再大呼小叫地从村东头蜂拥到村西头,为的就是要抢得头批硬柴火碴下来煨出的那头一只红薯。
就着菊香,就着月色,像狐鼬吃蝎子一样,手忙脚乱地将一只还烫着手的红薯吞下肚去,这样的夜晚,绝对是香甜的,迷人的,也是醉人的。
如今,菊开时节,农户们多是出售鲜菊,由商贩机械化或半机械化集中蒸制了,他们的灶台上再没了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菊香。早先那番景象,个中滋味,不知还有几人能追忆得到、品味得到呢。
唉,只有乡间的花海依旧哟。
在我的记忆里唱歌
文/郝红霞
仲秋时分,我匆忙穿过小城回到故乡,探望我年迈的母亲。光阴是那么的廖曼和清爽,从日出到日落,我陪着我的娘道些许陈年旧事,深夜,依偎在娘的身边重温儿时的竹板床。夜深人静半睡半醒中,小院中角角落落的蟋蟀开始动情地吟唱起来,唧唧唧唧的声音美妙如天籁之音,月光如水隔了树照射下来,夜色沉静恬然,一壁之隔的蟋蟀鸣叫正酣,人悄悄,窗外月朦胧,惊回了谁的千里梦。那些扬天吟啸的英雄,注定等不到雪耻的日子,马鸣晓晓,弦断,知音少,功名化尘土。我微微叹息,这落寞的秋,这寂寥的夜,唯有这可爱的秋虫正在梳理着浓浓的秋。宛如慈母透彻心扉的爱,袭了我一身的欢快和幸福。
《诗经》曰: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在儿时的记忆中,无论月份几许,一只蟋蟀时不时会逗留在老屋内,仿佛一个沧桑的歌手,歌着苍茫的往事,抑或是器宇不凡的斗士,风骨铮铮,高傲执着,对抗秋的惆怅。这凄美的吟唱如在幽深的街巷,又如在繁华的东市西井,蟋蟀依靠双翅摩擦发声,蟋蟀的叫嘹亮而不聒噪,重复而不单调,优美而不炫耀。我的娘独自守着一席烛光,戴着老花镜,串针引线,缝缝补补那些过时的衣裳,这些可爱的小精灵们带给母亲波澜不惊的世界几分生机和趣味。那些清贫淳朴年代的娱乐者乃是这翘着胡须乐观开朗的演奏家。蟋蟀是自然界的小虫,实在不能承受人们悲秋的诗句,苏轼诗云:西风吹蟋蟀,切切动哀音。元好问的残曲里:四壁秋虫夜语,更一点,残灯斜照,青镜晓,白发也添多少。诗人们总喜欢移情自己的悲喜于自然,假借世间万物遣怀解郁,蟋蟀也无法逃脱。
乡下的秋似乎来得更早些,孩子们争先恐后编织笼子,笼子使用高粱秆子扎成的,不华丽,不雕饰,只是下定决心来盛蛐蛐。蟋蟀在我的老家就是蛐蛐,夜晚时分,拨开细碎的草叶,掀开老屋旁边的山石,寻觅一直叫声嘹亮的蟋蟀,别的不管,循声处,捕捉,放入笼子中。踏着一空皓月,呼朋引伴地聚会,比试一下谁的蛐蛐体型健壮,歌声曼妙至绕梁三日不绝。孩子们的闲暇时光如此的单纯和梦幻,有些淘气的孩子偷偷提着笼子去上学,放在教室中,蟋蟀的乐声唧唧吸引了讲课的老师。文雅柔弱的老师没有生气,只是莞尔一笑似乎陷入深思。我想我的老师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也只有蟋蟀在她的记忆深处唱歌,唱雁南飞,唱野塘残荷,唱岁月偷偷流去的许多许多,这些事情,不只是诗人才有,低微到尘埃深处的凡人皆有此番滋味在心头。
中秋时分,父母把亲手刨好的红薯摆放在小院中,稍微晾干之后窖藏,乡下人家几乎家家有红薯窖,储存一年的红薯,保鲜,不腐烂。白天,父母忙着收秋,晚上,窖藏红薯的事情靠给我们姐妹几个,姐姐壮实,在上面系下篮子到窖内,瘦小的我是钻进红薯窖的好手,沿着墙壁上凿出的小坑缓缓下去,那些坑穴只能容下一只脚的地儿,须小心翼翼才行。一步一个台阶地循序下去,到了洞内,一片漆黑,姐姐把蜡烛和火柴用竹篮子系下来。我擦亮火柴,光亮包围了我,姐姐然后把弟弟的蛐蛐笼子再次系下来。我守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享受着蟋蟀婉转的细语鸣叫,再也不害怕了,认真整齐地摆放着红薯,想象着大雪纷纷的冬日,父亲在暖烘烘的炉火上烤红薯,那种美啊,简直无法比拟。而今,面对色彩斑斓的各种吃食,再也品尝不出倾听过蟋蟀歌唱的红薯味道。
就是这些小虫啊,夜夜躲在断壁残垣下,草丛中,溪水旁,老屋后,不停地吟唱。蟋蟀竭力弹琴吟唱。不过百日,蟋蟀秋鸣,隐含着若隐若现的凄美,空空的庭院中,满街梧桐,蟋蟀几许哀愁,继续驱走人家无数闲愁。一路走来,走过唐诗,越过宋词元曲,不问世间的繁华落尽,颓废来袭,不顾人间的改朝换代,岁月变迁,人世沧桑。
我的窗外,此时,风白月明,无数秋虫鸣,鸣叫自己有限的时光,这样的生命才美。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唱过歌。
一把红薯叶
文/刘传俊
秋天田野里的景色,纳入眼帘的是愉悦,收进心里的是充实。
放眼广阔天地,高粱被多情的阳光染红了半张脸;中间别着腰鼓似的玉米棒子顶端,五彩丝线自如地飘着;棉田里压弯了枝枝杈杈的棉桃,裂开了缄默数月的嘴巴,大口吐露绒绒的白絮;绿豆秧地里,微风轻拂,已由青变黄再变黑的“羊角豆”闪身在翻卷起的叶片间,引逗站在田埂笑眯眯的农夫;谷子、稻子垂下了趾高气扬的头颅,谦卑地弯着黄灿灿沉甸甸的颈项;默默无闻在土地里做着酣梦的红薯,伸伸懒腰,攒足劲儿揭开了一扇扇天窗;节节高的芝麻,上下挂着的亮晶晶的小白花儿,愈来愈稀疏,明显进入了打顶期……
蔚蓝的天空上,白云无忧无虑地飘忽;广袤田野间,麻雀结伴如约而至,从这块地轻捷地滑翔到那一块地,传递丰收的喜讯。我觉得,这时家乡的田野,就是一幅不用刻意着色的最古朴最美丽的中国画。
那时,村中生产队里有一溜7间坐北朝南的牛屋,牛屋偏东南有个常年高高大大的土末子堆,用于垫牛铺。土堆北侧有棵六七把粗的歪脖子楝树,召集社员开会、上工的那口铸铁钟,就挂在上面。只要钟声一响,男女老少便会闻声从四处往牛屋前的空场上汇聚,听队长安排农活。他们尊重土地,敬畏土地,理解土地,感恩土地,对土地有着独一无二的母子般的深情。整田,种植,收割,常年与土地如胶似漆,亲密无间。在希望的田野上,他们是一切庄稼的主宰者。
可是,他们却难以主宰自己的生活。尽管从天麻麻亮忙活到夕阳落山,但整日里还是为生计发愁。当时不许自己有菜园子,不许开荒,如有发现,便会被叫作“尾巴”毫不留情予以割掉。因此,秋季被乡人称为时令蔬菜的就是富含营养成分的红薯叶了。
红薯叶不要钱,由社员们亲手培育而成,吃起来心里踏实,不需看他人眼色。不过,掐红薯叶得分辨早、晚红薯。早红薯即芽子红薯,其上的叶子可任意采摘。那是早春从红薯池里的母薯上拔出来的芽苗,栽种到预留的春地里长出来的。晚红薯即秧子红薯,是割完大麦、豌豆及小麦后从芽子红薯秧上割下来的龙头,再剪成一截一截直接插在腾出来的地里,还处于旺长期,直到下霜时节。如果早掐叶,就会影响产量。
我们的村庄西边,有条南北走向的沟壑,被村人称为“西沟”。“西沟”崖西,有块近20亩平坦且肥沃的早红薯地。这块地里的红薯秧,只要有需求,尽管采摘。我的母亲从西岗蜿蜒的田间小路上走下来,途经“西沟”的红薯地,捎带掐一把红薯叶带回家下锅。
舍不得喘息片刻的母亲,放下农具就进了灶火,有条不紊地依次和面、擀面条、添水、烧锅。锅里的水烧得滋拉着大铁锅圆圈时,就将淘净的红薯叶放进锅里,焯了焯捞在一个大粗碗里,先放食盐、葱花、姜末之类,再用筷子从上下小中间肚圆的浅棕色瓷罐里剜一疙瘩腊月间炸制出的大油,与冒着热气的红薯叶一起腌渍。面条下锅一煮,将腌渍过的红薯叶下到锅里。少顷,家人收工回来,母亲一揭开锅盖,满院子都飘荡着红薯叶面条的香味。红薯叶面条就着大蒜辣椒吃,犹如当下城里人的早餐——胡辣汤就油条,那叫“绝配”。
红薯叶面条虽是普普通通的农家饭,但我却百吃不厌。后来参加工作走进城市,当同事问我中午想吃什么饭时,我不加思索脱口而出——母亲做的红薯叶面条。因为那饭里有家乡的味道,有母亲的味道。
前些时,我因事下午乘火车回家乡,翌日凌晨两点到家。一大早,我就起床打扫老院老屋,修剪院内两棵遮挡窗户光线的桂花树枝条,拔除房前屋后的杂草。住在村庄东头的儿时玩伴,挎着菜篮子从我家大门前经过。我俩相见,互道早安,分外亲热。他放下菜篮子,非要让我拿几个洋葱调拌做早餐菜,然后又将手里攥着的一把红薯叶递给我,让我中午下面条锅,并说:“自家菜园里种的,绿色食品,无污染,在城里恐怕吃不到!”
此言亦善,此情亦真。我不再推脱,收下了那把带露水的潮乎乎的红薯叶,也收下了一腔浓浓的久违了的乡情。中午,我下厨操持真的做了红薯叶面条。可不知为啥,就是品尝不出母亲做的红薯叶面条的味道。我心里清楚,这绝不是梦幻。那味道,如同我的青少年时光,随着母亲的离去而飞逝了。任凭我使出浑身解数千呼万唤,却再也唤不回来了!
童年红薯香
文/黄健
前几天,老家来人,给我捎来半袋红薯。解开编织袋,看到那些还沾着星星点点泥土的红薯,我的眼睛倏地亮了,记忆的闸门一下子就打开了,想起小时候关于红薯的一幕幕酸甜苦辣。
我小时候,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说吃不饱穿不暖一点都不为过。仅靠分来的一点口粮是根本无法度日的,于是红薯成了我们的主食。
红薯就像农村里的孩子一样,极其容易生长。从四五月份种到地里,就无需再施肥,疯狂地生长着,红薯秧四处蔓延,巴掌形的叶子把地表覆盖得严严实实,阳光都漏不进去。到了秋天,红薯便可以收获了。用“沙场秋点兵”来形容那时农村刨红薯的场面是再形象不过了。生产队的男女老少个个手舞镰刀,颇有些千军万马齐上阵的宏伟气势。将薯秧割掉,一垄垄的土埂便裸露出来了,再用钉耙翻开泥土,一只只胖乎乎、红扑扑的红薯便露了出来,人们欢呼着、雀跃着,别提有多热闹了。等“正规军”战斗完了,就是“游击队”的天下了。红薯秧是四处蔓延的,生产队在收获的过程难免会有红薯遗漏在土里。于是大家会在公家收获之后去捡一些残羹冷炙。我们小孩子也手持小钉耙,拎着篮子加入其中,奋力刨土,即使手上磨出了水泡,也毫不在乎。每每刨到一只,必定大呼小叫,仿佛找到的不是红薯,而是金元宝。回家的时候,大家常常把淘到的红薯放在一起比较,如果谁淘到的红薯又多又大,脸上必会露出无上的荣光,那淘得少的则会显得尴尬,然后在大家肆意的嘲笑和奚落声中怏怏而回。
到了生产队分红薯的日子,家家户户推的推,挑的挑,扛的扛,乡间小道上,人来人往,欢天喜地,仿佛过节一样。那一捆捆红薯秧也瓜分殆尽,富裕一些的人家留着喂猪,揭不开锅的则留着掺上粗粮烙煎饼吃。
红薯分到家里后,为了能在来年开春青黄不接时有接济,大家就把红薯储存起来。家家户户在门口向阳的空地上挖一个地窑,把没有碰破皮的红薯放在里面。地窑用木棍搭起,上面再放些草和土保暖。要吃的时候,通常是让家里的孩子从很小的窑口爬进去,把红薯一个一个地扔出来。那些破损的红薯,母亲把它们切成薄薄的片,放在锅里煮熟,然后一片片摊开在竹篾子上晾晒,待晾干后收藏起来。待到过年或者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母亲就会把红薯干拿出来,在热锅里翻炒,焦黄的时候起锅,咬上一口,焦脆而又香甜,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红薯也可以生吃,饿了的时候,就用袖子简单擦去红薯上面沾着的泥土,啃去外面一层红红的皮,便大口大口地咬着,脆生生,甜丝丝。最好吃的还是烤红薯。做饭的时候,母亲经常会拣几只大个的红薯,扔进燃着火星的灶灰里。等做完饭,母亲就拿着火钳把烤红薯夹出来。红薯的表皮已经烤成了焦黑色。有时烤得太久,外表就烤成厚厚的一层壳,像敲鸡蛋一样,敲破一层黑枷,里面黄澄澄的的肉才会冒出腾腾的热气,散发出浓浓的香味,闻得人都快醉了。捧在手里,还是滚烫的,便不停地在双手之间颠来颠去,嘴巴凑近了嘘嘘地吹,却始终不肯放下。等吃完一个烤红薯,嘴角四周早已涂满了一圈黑色,像长了一脸的胡子,好笑极了。
红薯还能加工成粉丝。做红薯粉丝是小时候家里的一件大事,需要全家人一齐上阵。先是将红薯削皮切成小块,用石磨打磨成浆,然后把浆倒进粉丝模子,浆从粉丝模子里流出来,直接掉进开水锅里,略微一煮,就成了粉丝,把粉丝从锅里捞出来晾干,保存一年半载都不坏。只有在家里来客人的时候,母亲才会将红薯粉丝拿出来,或炖、或炒、或煮,许多菜配上细长滑嫩的红薯粉丝就会增色不少,让人垂涎欲滴。
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红薯渐渐从我们的食品中淡出了,家里很少再吃红薯了。时隔多年,红薯却因为其丰富的营养、较高的医疗价值,又走进了都市人的餐桌。我们不仅可以在超市看到它的身影,还有精明的生意人把它变成了酒楼里的佳肴,身价倍增。大街小巷也经常能看到一些小贩,用煤油桶改装成的铁皮炉子,在卖红薯,生意很是红火。看着她们乐滋滋地吃着烤红薯的那份神态,我仿佛又闻到童年时那一缕缕在初冬的天空里弥漫着的红薯香味……
舌尖上的秋天
文/疏泽民
秋天是大自然回馈我们的拼盘,有许多美食可供咀嚼。
农家的房前屋后往往种植几棵柑桔。寒露刚过,桔子就由青转黄,如繁星般闪亮在苍翠的枝叶间。成熟的柑桔被剪刀轻轻剪下,堆放在箩筐里。除了择个头较大、品相较好的拿到集上去卖,大多数留下来食用。拿一只柑桔,剥开松软的外皮,果皮中的汁液飞溅出来,散发出浓浓的桔香。掰一瓣果肉塞进嘴里,轻咀慢嚼,甜中带着酸,越嚼越有味。
柑桔还没有摘完,柿子便迫不及待地亮相。一场薄霜染过,柿子由青变黄再变红,门前的柿子树挂上了一盏盏红灯笼,看着十分喜庆。拿一根端头剖开的长竹篙,对准枝桠轻轻一扭,沉甸甸的柿子就卡在竹篙岔口里。摘下的柿子红彤彤、软乎乎的,轻轻剥开,爽滑甘润,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山上的野板栗也赶在秋天里炸开口子,露出褐色的栗果。提着小竹箩,剪下布满尖刺的栗球,用脚踩住,再用剪刀轻轻一夹,一扭,褐色栗果便滚落出来。刚剥出的板栗白嫩,吃在嘴里“咯嘣”一声脆响,甜丝丝的味道便在舌尖萦绕。将摘下的野板栗炒熟,捻起一颗,沿栗壳爆裂的缝隙剥开,便露出嫩嫩的果肉,放进嘴里,又面又甜,还带着秋天山野的味道呢。
地里的花生、地瓜、玉米,也赶在秋天里登场。花生埋在地里,用锄头刨出来,连壳扯下,洗净晒干后,可以连壳用盐水卤,再用清水煮,做一盘水煮花生;或者剥成花生米,用香油爆炒,脆香可口,都是一盘下酒的好菜。
红薯埋在土里,赶在霜降前刨出来,储藏在地窖里。红薯的吃法较多,既可以生吃,也可以熟食;既可以切片晒干,也可以碾碎过滤后制成淀粉。秋季里最受青睐的吃法,当数烧烤了。将生红薯放进灶膛里,或者埋在农家山地边火堆里,利用未熄的草灰余火,将红薯烤熟。熟透的红薯吹去灰烬,剥去焦皮,露出浅黄色瓜瓤,散发出香喷喷的热气,吃在嘴里,软滑甘甜,沁人心脾。
玉米就更不用说了,掰下玉米棒,扯去包裹的外皮,放在锅里煮熟。捞出来的玉米棒香味扑鼻,双手捏住,松鼠咬松果似地放进嘴里,一排排地啃,越嚼越有味。
秋天里可供咀嚼的美食还有很多,只要走进原野,总能品尝到大自然馈赠的美味拼盘。
卖红薯的老爷爷
文/付佳乐
我天生爱吃烤红薯,一来二去,就与板桥街卖红薯的老爷爷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位老爷爷是外地人,大概六十多岁,头发几乎全白了,高高的个子,但是背已经驼了;黝黑的脸上长着一双小小的眼睛,已经深陷下去了;厚厚的嘴唇微微翘起,而且还有点发紫;一双大手像松树的皮一样,十分地粗糙。他很爱笑,一笑嘴就张得老大,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
老爷爷的生意很好,因为他的红薯烤得非常好,外皮焦焦的,有时还会有点糊,里面却是软软的,闻起来香喷喷的,吃起来就更不用说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爷爷为人十分厚道,卖红薯从来不短斤少两,如果遇到小娃娃或是年龄大的人来买,他还会多给别人一点,所以他深得人们的信赖和好评,这街头四邻的人都慕名来买他的红薯。
平时常常听人说,“无奸不商”,意思就是说做生意的人一般都很精明、狡猾,很小气。而这位老爷爷却非常地大方,而且还有人说他“傻”,而我就喜欢他这样傻傻是样子。记得有一次,我从家徒步到街上跟他买红薯,正好一位小弟弟也来买红薯,红薯称好了,刚好一块五毛钱,但他手里只有一块钱。这位小弟弟可能太想吃红薯了,眼巴巴地看着这香喷喷的红薯,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这时老爷爷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眯眯地给孩子递过一只热腾腾的红薯,并且说:“孩子,快点拿去吃吧,钱下次再带来吧。”小弟弟高兴地也冲老爷爷笑了起来,说了声“谢谢”就边吃边离开了,老爷爷看着他那天真无邪的样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看到这一幕,我深深地陷入了对老爷爷的敬佩之中……连买红薯的事情都忘记了!
精神胎记
文/韩传栋
我一落地,就烙上了“栖凤楼”的精神胎记。
我的先人们在这里休养生息,我也在这里生活了20年。20年的风雨故园情,20年的芳香泥土心,20年的风雪人生路,“栖凤楼”是和脐带与乳汁一样铭刻生命深处的记忆。古时我村没名,一老人早起起来拾粪,他走到村头的梧桐树林中,见一只稀奇的鸟落在了枝头,当时他不知是什么鸟,加上黎明的朦胧,只顾一路尾随而去,鸟听到脚步声展翅飞去。待天亮,他给人们讲他遇到的这只鸟时,大家都说是神鸟,是鸟中之王的凤凰,一位粗通文墨的老先生脱口而出——栖凤楼。一言九鼎,掷地有声!
20世纪60年代一个初冬,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我的到来,没有给父母增添多少欢喜,父亲一直再盼个闺女,因为他已经有了四个儿子,而仅有一个女儿。第一声啼哭因为饿,娘没有奶水就用红薯把我喂大,此后就是依仗红薯的滋养,我长高了,长胖了。童年时,“农业学大寨”的热浪正高,一年四季,诚实的田野上都是乡亲们劳作的身影,汗水构思着富裕的诗行,但年复一年收获的依然是贫穷。虽清贫,一根木棍、一头牛犊、一只野兔、一只小鸟、一条小鱼、一把麦穗、一穗玉米、几把黄豆、几块红薯……都是我和小伙伴的天堂之物。冬天的夜晚,最惬意的是牛屋里火堆旁听大人拉呱,闻炊烟的味道,如果在喂牲口的草料中能筛出一些玉米粒、黄豆粒,或从家里拿几块红薯放在火堆里煨熟,然后能分些许尝尝,那简直是人间盛宴啊。
后来,靠着父兄的体温长大的我,走进了城市,但进城后,常常会怀念小时候扶着灶头,一边添柴,一边煮饭的日子。饭香,炊烟也香。守住一缕缕温暖的炊烟,也就守住了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守住了一缕缕乡情。我想炊烟一定是母性的,是原生态的,它袅娜地上升,系着整个村庄,也图腾了村庄沉甸甸的希望和淌不干的汗水。看,田埂上荷锄归来的男人们朝着各自所熟悉的那道炊烟走去,疲惫的脚步显得格外轻快;而那些贪玩的孩子们却仍没有回家的意思。他们是看见炊烟肚子就不饿了,还是在等待那一声长、一声短的响彻整个村庄的呼唤?每次回家,一进家门,母亲就会急急地生火为我做饭,不管我饿不饿,都坚持这样,不一会儿,一缕温暖的炊烟就会从我家的房顶上升起,轻柔地抚摸我,这如约而至的气息,朴素而淡雅,久违的沐浴,驱除了我的风尘,让我幸福如水。
我曾经说过,我是家乡放出的一只风筝,而风筝线永远系在娘的手上。娘健在时的一除夕夜,我们弟兄几个围坐在娘身边守岁,喝着滚烫的烈酒,拉起了家常,醉意朦胧中让我感到:酒,还是家乡的醇;菜,还是娘做的香。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晚来天欲雪,犬吠深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古诗突然涌出来,与娘的百年老屋浑然一体,使我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古人为我还是我为古人。“想不到老了又过上了好日子,我很知足,黄土已埋到我胸口了,我活一天赚一天,不想恁多。”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的娘,说出话来竟是这样超然物外,让我敬佩而又汗颜。家乡父老最懂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在生活的某些细节上,也许你们“混混沌沌”,但对生活的整体把握上,你们潇洒自如游刃有余,是圣者,是高人。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留在记忆里的故乡是单纯的,与时间无关,与金钱无关。在外久了,想起故乡,心中都是一片灿烂的慰藉。每次回家离开时,我总要到屋后的小河边坐一坐,尤其是近年,因为娘也随爹静静地躺在了离河边不远处的麦地里。我录下想听的声音,想家了,就拿出听一听!
庄稼不种年年收
文/赖展宽
刘局长又要下乡了!
局长下乡,了解基层,本是正常之举。只因刘局长每次下乡总是满载而归,大包小袋的农产品挤满车后驾,这就显得有些不正常了。觉得不正常的干部职工暗地里便说刘局长是庄稼不种年年收。
以往,刘局长下乡,除了司机,都是和他的秘书小李一起去的。这回小李请了假,刘局长便叫上我,要我跟他一起下乡。我可是一百个不愿意,却不敢拒绝,撅着嘴巴应承了下来。
闷闷不乐的我,就好似被押上了车,耷拉着脑袋哪有心思欣赏沿途景色。当我不经意地发现座位底下竟早有准备的放着好几个空麻袋时,真是恨不得立刻打开车窗把它扔下去。
坐在车前座的刘局长,后脑勺靠在背垫上,不吭一声。或许,他正酝酿着这趟下乡捞点什么油水吧。
车子开进了长坑村。村委会门前,早有几名村干部候着,刘局长与他们打过招呼,便入了村委会,随后向我布置起此行的工作任务。看着刘局长正儿八经的样子,不知何故,我竟忽然想起了车座下令人生厌的麻袋来。
刘局长对那几位村干部说:“你们这里的农作物可都是宝,就拿红薯来说吧,也是蛮不错的,现在城里人都爱吃。怎么样,我前天打电话来,让你们帮我和李贵老汉说给我一些红薯,你们都帮我说了吧?可别让我空手而回,我麻袋都准备好了哟。”
村干部说:“我们李贵说啦,他家种了不少红薯,他答应了。其实我们这里不缺红薯,每家每户都有种,不会让您空手而回的。”
“不,我就要李贵家的,他种的红薯特好吃。”真想不到,刘局长的脸皮比麻袋还厚,竟声明“特好吃”的红薯才要。
刘局长和那位村干部出了去,我头也懒得抬,继续着我的工作。
几小时后,我完成了工作任务。刘局长和司机还未回来,百无聊赖的我,在村委会门口的排椅上坐等。
“同志,你是城里来的吧?是跟刘局长一起的?”有位老爹走上前来,对我说道。
我点头说是,问老爹有什么事。
“我叫李贵,今天刘局长跟我买了一麻袋红薯,一百元也不值,他却说我种的红薯特好吃,硬是塞给了我两百元。我拗不过他,收下了,我老伴回来知道后,骂我给钱蒙了心眼,说不能再多收刘局长的钱,让我来退回。”
“买红薯?多收?退回?”我满脸愕然。
“我明白,刘局长是见我家生活困难,所以常在下乡的时候到我家买一些农产品,每回都是多给钱。真是难得的好人呀,他可不单是跟我买,谁家生活困难,他都会到谁家去买农产品的。”
李贵没理会我脸上的表情,继续说道。
拾秋
文/杜福顺
秋收过后,地净场光,广阔的田野就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的肆意疯闹的地方,当然,并不是一味地玩,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拾秋,在地里捡拾些漏下的粮食。
我们通常会背一个大布兜或小筐,拿一个小挠子或小锄头,用来找一些玉米、红薯、花生之类的。一般都是四五个人一起,先是在一起瞎侃一通,或是在松软的地里打闹一番,然后才会分头各自去寻找。
地边上的玉米秸垛,我们会一遍一遍地查找,看有没有落下的玉米,有,也只是拳头大小的小玉米,但多数是籽粒不饱满的,偶有一个大的,那可要兴奋老半天,不亚于考试得了一百分那么兴奋,大半天,捡三几个玉米就算不错的了。
红薯地和花生地是我们最愿去的地方,用小锄头会把地翻个遍,找到的红薯,大都是很小,比鸡蛋大不了多少。有时也会刨出个大的,或是刨坏了的剩下的一半,会高高地举起,俨然一个胜利者,向伙伴们炫耀。这会使小伙伴们羡慕,但若是在花生地里挖到一个鼠洞,那就不是羡慕了,应该是眼红了,这收获太大了,不论是花生或是玉米,都能收获小半兜。一般情况下,谁挖到了也不声张,而是偷偷地进行,像怕是露财似的严守秘密。有个叫国儿的伙伴,心里藏不住事,一发现有个鼠洞,就兴奋地大叫,引得小伙伴们来了一顿疯挖疯抢,这时的国儿会坐在地上大哭一顿,别人也觉得过意不去,就多少分给他一点,还会跟上一句,“我就拾了这一点,里边的是在别处拾的”。按说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下次该记住了,可国儿总也记不住,再遇到还会兴奋地大喊大叫,就是这性格,后来听说长大了也是这么个藏不住事的人。
忙累了,几个人会在地里玩摔跤,头上,天空深蓝广阔,地里,土地松软,不论谁被摔倒了,抖抖土又重新再战,有时会有一群大雁从高空飞过,变换着不同的队形,我们会停下来向着它们高喊,会拾起土坷垃向天空投去。
忙活了一天,也都感觉累了,但是真的懂得累吗,不是的,累的只是身体而已,晚上美美地睡一觉,累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第二天会依然蹦蹦跳跳,精神饱满。
乡村童年
文/冰雅
双休逢雪天,出行不便,清闲无聊,翻遍书架所有,作者的一缕乡愁,让我忆起我的乡村童年……
童年时代,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是宁静悠闲的,时光的脚步缓慢的很。院子里的土地面被我们跺蹬地溜滑,灶膛里的火光把墙壁照的铮亮。屋檐下,几块青砖被檐水冲的凸凹不平。凹陷的泥土里,长出了几棵瘦瘦的西瓜秧……
门前,那棵高高的老榆树,被爷爷修理的只剩细细的枝条了,春天到来,枝条上生出肥厚的榆钱儿,在暖暖的春风中做着各种显摆的姿势。站在窄窄的胡同里,可以看到村后高高的堤坝,还有坝顶上风中摇曳的柳枝……
院子里的红枣树早就盼望夏天的来临,枣儿在夏雨的洗涤中露出笑脸,半掩在叶子中间,羞涩的很!
秋风中,角落里一丛高粱被吹得弯曲如弓,绿色的茎干里饱含着甘甜的汁水。村后沟壑里的芦苇抽出白色的穗,洁白的芦花,轻盈飘逸。田间一片金黄,鼓鼓的豆荚、憨憨的老玉米、低垂的枣枝……无处不透丰收的喜悦。
村西有一块红薯地,被撤下的红薯藤扔在地边。秋后,闲在无事的叔伯们,总在收过的红薯地里翻来翻去,搜寻意外的收获……
村中那几间唯一的砖瓦房,是村里的小学堂,立冬刚过,那位年过半百的老花镜先生变魔术似的,一夜间,在学堂的中央生起了炉火。温暖的屋子里,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似懂非懂的听先生讲述“中华人民共和国……”
哦,我的乡村童年!
家乡的豆渣饼
文/彭明志
我国的很多地方都有年糕,家乡却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我们称为"豆渣饼"的粗犷式糕点。一般的家乡美味菜,节庆时都会出现在餐桌上,只有豆渣饼“逢年”才有,有什么背后的故事?我不知道。除夕前的某个晚上,家中的厨房都会上演一出制作豆渣饼的合奏,这样的分工已经持续很多年。
也有人把这种饼叫做“豆煎饼”,这个没能考证,但无论是“渣”还是“煎”,饼里面终究是没有“豆”的成分,所以说这是个令人费解的名字。豆渣饼以红薯和米粉为主料,现在也掺入一些糯米粉。我又在想,为什么家乡的美味诸如蛋糕、粉丝、拓皮,都是以红薯这种曾经被认为低等的食物为主料?我实在感慨于劳动人民对于追求美食过程中的智慧。
制作豆渣饼要精选没有坏点的红薯为原料,否则不卫生更影响口感。把红薯清洗干净再削皮,放入一口大锅中煮熟。煮得烂软最好,拿出来倒进盆中,这木盆子也得够大,再用特制的木棍把红薯搅成红薯泥。这用来搅拌的木棍叫“擂锤”,前大后小,听这名字你就可以想象它是件多么威武的造食利器,这种物件在我长大后便见得少。红薯在雷锤的重力势能下,在制作者的反复敲打下,成了一团黄色泥巴,但比泥巴多了浓郁的粗粮香味。这时候就把面粉、辣椒、盐等佐料放进去,再不断搅拌,直到各种原料混为一体。红薯泥和制得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干则不宜成型,湿则黏手粘锅,水和粉的比列全凭制作者的经验。红薯泥和各种原料的混合物被拍打成一个个扁平的饼,大概手掌大,但比手掌厚实。稻谷黄的厚饼一个个躺在大锅蒸架的纱布上,锅下的柴火已蓄势待命。盖上锅后添柴,只有大火才能产生足够的热力,渗透到淀粉深处。比蒸包子的时间略久,拨开水雾,一个个熟得发亮的豆渣饼展现在眼前。这是总忍不住拿出来一个,虽然烫手,但热乎乎的饼总好吃。豆渣饼一次制作几十个,在冬天不易变质,一般用油煎热后吃。
一位同乡的阿姨说:“小时候去拜年,人家都会泡橘饼片糖水,再摆上豆渣饼,”豆渣饼席上是一道菜,席下是用来招待亲友的零食。昨日与网友王德福聊天,虽然她也已是不惑之年,儿时却也是十足的“好吃佬”,讲到童年时的美味,她总记忆犹新。我问她家那边是否有“豆渣饼”的东西,她说有。我很高兴,因为在湘乡,不仅地方方言在乡镇之间存在差异,有时饮食习惯也有不同,德福与我家相距甚远,居然也有这“豆渣饼”,“把红薯渣用手团成一团,再往墙上一贴,就成了一个饼”,她说。我紧问“往墙上贴,那还能吃吗?”,“不给人吃啊,猪不嫌脏的”,我顿时大笑,原来一直在误解。同样叫“豆渣饼”的东西,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食物,一种是用来做饭后糕点,一种是用来喂猪。至于乡人为什么会把这种和豆子毫无关系的人叫做“豆渣饼”,身边没有人能够给我解释。家乡的某些东西,我始终是无法探出个所以然,只能毫不惭愧地去享用它。
红薯窖,别样香甜梦中回
文/王俊楚
下班后经过街角的小摊,一阵烤红薯的清香扑鼻而来,不禁又想起,在老家,又该是窖藏红薯的时节了吧。
老家在保康大山里,红薯是常见的杂粮。通常,种下油菜,播完小麦,母亲就开始挖红薯,一筐又一筐的红薯被扛回来堆放在屋檐下,择去藤藤蔓蔓,晒掉泥土,个儿小的晒制成红薯干,个儿大的有的要留到来年作红薯种,有的要作为过冬的食物贮藏起来。用来贮藏红薯的是一个像坛子一样的大地窖。
我在县城附近的村子看到,这里的红薯窖大多建在屋外,而在我老家,红薯窖却都是建在屋内。在老家,每家每户都有一间专门用来烤火取暖的屋子,我们称它为“火笼”。在火笼屋里,靠里墙边有一个方形的火塘,红薯窖一般都建在火塘尾上。
记得当年火笼屋刚建起时,父亲不是先砌火塘,而是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先挖一个约一人多高、类似坛子一样的大坑,坑口用木条镶成一个正方形的口,而后又用一大一小两个木板做成盖板,这样,一个红薯窖就建成了。
贮藏红薯之前,父亲先抱来一大抱碎柴扔在窖里,然而丢一个燃烧着的火柴头进去,干柴遇火,噼里啪啦燃烧起来。起初,我们不明白为什么首先要熏一下。后来才知道这样是为了驱湿逐虫。因为红薯窖阴暗潮湿,经常有蛇鼠出没。
待红薯窖冷却之后,我们将屋檐下择好的红薯一筐一筐搬来,轻轻倒进窖里,装满,最后盖上盖板。如果遇到室内烤火气温高时,就将小盖板揭开,让它透气透风,以免红薯上汽水而腐烂。
老家离镇子远,所以父母也没有上街买米买菜的习惯,这一窖红薯既能当菜又能当饭,香甜家人一个冬天的胃。用红薯掺上苞谷糁儿,加上水,架上吊锅,可以煮成香浓的红薯稀饭;蒸饭时,大米加几瓣红薯,又可以做成别有一番品味的红薯干饭;将红薯切成条晒干以后,用油一炸,便成了又香又脆的红薯条。进入腊月以后,用鲜红薯拌上苞谷粉,加上新鲜猪肉上蒸笼一蒸,便又成了新鲜可口的红薯蒸菜。闲暇时,母亲还会择出一些红薯,熬制成红薯麻糖。想吃的时候,就用小锤子敲上一块,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起来。
平时,又冷又饿从外面回来,就赶紧从红薯窖里捡几个红薯出来,扔进红火灰里。待身上烤暖和了,红薯也烧熟了,用火钳夹出来,拿在手上,吹吹灰,撕掉皮,就着热气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又烫又香的味道,至今想起仍然让人口舌生津。
后来,父母亲相继离世,老屋便闲置起来。那口红薯窖就像一张没有牙齿的嘴,在老屋里空洞地张着。只是那香甜的味道,经常在梦乡里萦绕着,萦绕着……
故乡冬日的暖阳
文/吴正义
打记事起,我对冬季的记忆就是寒冷。每到那时,我就热切地渴望阳光、渴望温暖。
村子东边临沟,沟边上有个小广场,那是沟下住家窑洞的窑垴地。收获的季节,这里是麦场、谷场;日常,这里是村里的“饭场”。广场西边垛着一堆堆蘑菇状的麦秸垛,北边是一堵墙。当早晨的太阳刚刚升起,阳光总先照在这面墙上,此墙还挡风,即使远一点的人家,也愿意到这里晒太阳、吃早饭。
新中国成立初期,旱地粮食产量低,遇到好年景,一亩麦子能打一二百斤就算丰收了。白面是稀罕物。各家的白面,除逢年过节招待客人、支应老人外,人们只有在农忙时节才能吃上。
平时的主食是红薯,早饭大多是红薯汤。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人人端一大碗红薯汤,大块的红薯顶出碗沿,冒着热气。石坡爷端着碗的左手小指上,总挑着一只蓝花白瓷的小茶盅,里边盛着翠绿的生腌萝卜丝,吃一口红薯,就几根萝卜丝,令人艳羡。我们下了早自习,更是不舍得这里温暖的阳光和热闹,吃着、说着、笑着,到处“刷存在感”。个别调皮的,还不时地把红薯皮挑到地上,引来群鸡争食,而一头半大的猪也不甘寂寞,跑过来拱开“鸡们”,争抢这难得的美食。
太阳爬到了村头树腰,劳力们都下地挣工分去了,奶着孩子的女人们,洗刷了锅碗,一手抱孩子,一手拿了针线筐,来到小广场的北墙下,聚堆做着针线活,聊着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小毛孩舒适地安睡在坐笸(pǒ)里,老奶奶坐在边上望着小孙子,不时地握握那冻红的小手。
稍远处,村子里年长的全山爷坐在靠椅上,头上的黑色扒虎帽边沿磨掉了绒,显着一缕灰白沿线。他的嘴里有整天不离手的旱烟袋,吐着缕缕白烟。几头懒散的猪舒坦地躺在西草垛下晒暖儿,“鸡们”则辛勤地扒着地上的麦草,寻啄着瘪麦粒。高兴了,一只大公鸡扇扇翅膀,引颈高唱“喔喔喔——”,歌声飘荡在寂静的村子上空。场边的树上,搭着一绳湿淋淋的花红柳绿的衣裤、被单,装点了素色的冬天。大自然惠赠的暖阳,沐浴了村庄,沐浴了村民,沐浴了自然万物。
撕去了60多年的日历,老街日渐稀疏黯然,村西新规划的新街里,有了笔直的水泥街道,镶着瓷砖的高大门楼鳞次栉比,门楣青石匾额上“吉星高照”“幸福之家”的大字在冬阳下格外醒目。
大门是朱红的,门厅里停放着小轿车。年轻人大多进城了,小孩去了幼儿园、学前班。老人和妇女们,有的去了小工厂,有的去了葡萄园。也有几个老太太坐在大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偶尔,一位拄着拐杖的老者走过,“吃罢了”“晒暖哩”的问候声里饱含着对生活的满足。
昔日的小广场也变了模样,上面盖起了几间平房,横匾上刻着“老人之家”。阳光和煦,洞穿宽大的玻璃窗,使得屋内亮堂堂、暖洋洋。屋角的煤火烧得正旺,大铁壶“吱吱”地冒着白气,下象棋的老人们兴趣正浓。温暖祥和的气氛溢出屋外,温暖了村庄,温暖了人心。
红薯稀饭畅想曲
文/麦芒
目前这个季节该挖红薯了吧?记得有一段时间因待岗而经济拮据,就从老家拿了红薯来做饭。这种简单朴素的生活没有使人颓废痛苦,反而使内心变得轻松快乐起来。当红薯的收获季节来临,隔着城市的高楼大厦那种惦念之情开始滋长起来。
记得我儿时是生活在八十年代初期,虽然国家已经实行包产到户,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土地不会再饿肚子,但是我们村里缺水,多以旱地为主,因此在我们的饭食中最常见的就是红薯、玉米面,不仅人吃这个,连家里的猪,狗等家禽也吃这个。那时候我们是多么仇视红薯啊!因为生活的贫困而仇视它们。我们家唯一吃红薯吃出感情来的人是我爸。红薯是劳动人民的本色,这是我爸常说的一句话。是啊!红薯虽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食材,但养活了多少人啊,又支撑着人们度过了多少缺粮少钱的岁月。因此,我爸那一辈人是爱它们的,因为它们是劳动人民艰苦朴素的本色象征。
八十年代后期,我家把门前平坦的旱地改成了水田,邻居也有这样做的。村里改的水田里的收成全仰仗一口小池塘里的蓄水和老天恩赐的雨水。水稻的种植面积增加了,于是红薯不再是三餐的主角,它们与米搭档成了我们的盘中餐。但是我们仍旧嫌弃它的粗陋和腻人的甜、面口感。每次都把它们堆到爸的碗里,记得爸爸总忘不了说一句:“你们还不吃红薯,它是劳动人民的本色嘞!”
到了九十年代,我们长大了,读书考学使我们走出了农村,自然不再常吃红薯了,只有家里的老父亲对它念念不忘,我猜想对我爸而言,吃红薯一开始仅仅为了充饥才食之,因为它毕竟是粗粮,产量高,也不金贵。但是一种食物吃得久了就会慢慢地由厌恶抵触转为接纳和习惯,继而成为一种嗜好;这就像我读卫校时在食堂吃魔芋的经历一样。因此才会出现我们搬离老家很长时间里我爸还怀念他所热爱的红薯,甚至还要买红薯来吃。
我到中年时已是二十一世纪了,红薯已经淡出了我们的生活,要想吃还要花钱去买,或者向乡里的亲戚讨要。红薯作为一种粗粮针对人们那大鱼大肉腻坏了的肠胃又大显起神威来。它们作为保健食材与米搭配,与肉搭配,与蔬菜水果搭配,它们不再屈就于人们所嫌弃甚至仇视的粗鄙地位。人们走出老远又怀念起源头来了。当我们由红薯野菜的时代跌跌撞撞走到大鱼大肉营养过剩的时代,如今再追溯那野菜,那红薯真是倍感亲切和激动的。
红薯几经跌宕起伏仍旧是我们无法舍弃的忠实伙伴,你念不念它,它都在那儿保持着劳动人民的本色。红薯作为一种粗粮可以净化我们的肠胃于健康有益。时常缅怀那些吃红薯野菜的岁月又何尝不是对我们精神上的一种净化啊!
写于2017年10月21日
家乡的食物
文/李益鑫
烙菜馍
读杨闻宇先生的《薯忆》,我不禁想起了家乡那一片碧绿碧绿的红薯地。
杨先生的家在陕西西安,我的家乡在河南洛阳,离得不(是)很远,同属中原地带,风气相似。同样的感情,不免多有感触。
让杨先生深深牵挂的是那香甜胖大的红薯,而让我深深怀念的却是那深绿肥大的薯叶儿。
小时候记得,吃西瓜的时候就是烙菜馍的时候。
母亲最拿手的食物(就)是我最喜欢吃的菜馍。家乡到了夏天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烙菜馍,而且是百吃不厌的那种。“家常菜胜似酒席桌”,这道菜可以说是家乡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情愫。
犹记得小时候的初夏,妈妈或者阿姨们喜欢领着我们一群小孩子出去放风,最爱去的就是红薯地。一望无际的碧绿,不似草绿,有种青黄的感觉,也不似墨绿,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而是一种深绿,那种大自然的绿,绿的你身心舒畅。那时候也正是撒欢儿的年龄,奔着,喊着,跳着冲向那一片碧绿,玩的什么游戏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那时候天很蓝,树很高,叶子很绿。累了就躺在叶子上面,凉凉的,软软的,伴着好梦沉沉的睡去。印象中,母亲自始至终只是静静的看着我们,笑着嘱咐我们:“小心,别摔倒”。然后自己便隐身于那一片碧海中。等我们醒来时,母亲也已经摘了满满几袋红薯叶,分送给各个小伙伴,一路上笑着回家,不用问,午饭就是我们爱吃的烙菜馍。
小时候没有什么玩具,小小的红薯茎成了我们制作玩具的材料。母亲会教我们用红薯茎编成(项链、耳环、手串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戴在身上舒坦、好看,满足。她那双手灵巧,纤细,白皙,像挽美女乌发似地把这些大自然的赠与绾结成一团团云髻儿。只是这些年来,父母为了我们姐弟俩奔波劳累,那双手怕是也挽不成什么精致的小玩意儿了吧。
烙菜馍和烙饼差不多,只是多了一道夹菜的工序和一点儿技巧而已。面皮一定要薄,薯叶一定要鲜(烙出的菜馍才清香可口,田野味十足。)吃菜馍必然不能不说“水儿”,这里的“水儿” 就是蘸菜馍的汁水,因为菜馍是不放调料的,所以必定要配水,其实就是蒜泥,剁碎的辣椒加上盐,辣椒酱、香油和水调和出来的。菜馍烙成后,一张切为四份,卷一片来,外面是薄薄的一层面皮,绵软,里面是嫩嫩的红薯叶,蘸上“水儿”,又香,又酸,又辣,又滑,一遍遍刺激着味蕾,这味道也就深深地烙进了记忆里面!
我记得大约是我们还住在老家的时候,那里有一个大院子,母亲就在里面开辟出一片菜园,种上各种时令蔬菜。大了些以后,学了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家也有一个百草园,只是没有三味书屋,真好!不用像他们那样不小心就要吃先生的板子。菜园里的蔬菜都是换着花样种的,唯独红薯雷打不动,总是有它的一席之地。有一次,父亲在家,母亲专门为他烙菜馍,院子里有一个大石板,弟弟就坐在上面,父亲把母亲配好的“水儿”端出来,刚转身进屋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滴沥沥”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弟弟尿在了“水”里面,还天真的看着他傻笑,父亲当时就笑了,抱起弟弟把他抛起来又抱住。直到现在,父亲回想起这件事,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虽然是同一钟食物,但是家家户户的做法都多少会有点儿不一样,我们家的“水儿”,醋是一定要多的,而且菜馍是卷着吃的,有一次我到朋友家去吃饭,正好也烙菜馍,不同的是他家的“水儿”,醋只是放的适当,而且菜馍是叠着吃的。我当时对那种吃法很感兴趣,回家以后还兴冲冲的给母亲做示范。
如今外出求学,不比小时候天天在家里守着母亲,守着烙菜馍。每每到了夏天,远离家乡的我都会想起母亲,想起她烙的菜馍。我所在的学校与周边相比,饭食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家的味道又怎能改变!味蕾早已被家乡的美味深深的娇惯,轻易又怎能爱上别的美味!家乡有句老话叫做“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草窝”,我是多么想念那个草窝,和草窝里红薯叶子烙的菜馍啊!
糊涂面
家里的墙上,挂着一幅父亲的书法作品——《难得糊涂》,我小时候傻傻的以为,它的意思就是难得吃到糊涂面。
家乡到了冬天,每家每户必吃糊涂面。不知是什么道理,大概只是一种习惯吧。说是一种习惯,但我觉得还是因为糊涂面吃起来方便、暖和。糊涂面不挑面,新面老面都可以做,不挑菜,或新鲜或腌制或风干都可搭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暖人。冬天,外出的人回家,端来一碗糊涂面,哧溜哧溜下肚,顿时觉得胃里又暖和又舒服。
我小时候是很不喜欢吃糊涂面的。因为它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一锅面条煮的稀巴烂,和上很稠的面汤,再加上一些夏天晒干的薯叶儿,黑乎乎的,我那时候觉得它很像鼻涕里面放了几片烂菜叶儿,宁肯饿着肚子也不吃。母亲疼我,所以她每次都会做上两锅饭。
其实糊涂面是很好吃的。面条煮的稀烂,面糊里加了玉米面,香味绵长,晒干后的红薯叶,加水浸润舒展,散发出一种阳光的味道,再放上几粒油炸花生米,蛮丰富的。调料是不放多的,只须撒上几粒盐籽。一碗吃下来浑身暖和和的,寒冷的冬日就被这一碗面温暖着。
后来大了些,渐渐的对糊涂面的反感也没有恁么明显,终于肯尝它了。
上高中第一次出来求学,母亲送我时和我唠家常:“真是快啊,你已经上高中了,这些年头你都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小时候真怕你有什么毛病,一落地就赶上计划生育,带着你黑天白夜地躲,你弟和你争奶,常用糊涂面喂你……”。
那时候,我才两岁多,弟弟不过刚周岁,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不在家,奶奶早丧,外婆病重,母亲出门经常是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牵着我,其艰辛可想而知!那时经济上也不富裕,所以冬季吃的菜基本上都是夏天腌制好或者风干的。家里的小院子总是整整齐齐的码着几个坛子。大坛子腌白菜,小坛子放糖蒜,黑坛子腌辣椒,红坛子腌萝卜……当然,空地上也会放上几领席子,上面密密麻麻的铺上薯叶儿、白菜、萝卜条,那时候觉得很有趣,原本饱含水分的蔬菜,在阳光下或者坛子里放上几天就变蔫儿了,又干,又皱,现在想想父母不正像这些蔬菜一样吗?为了孩子,慢慢变老。母亲有时候还会晒上一点野菊花,以作泡茶之用,为这冷色调的院子添上一点金灿灿的快活。我的童年很长时间都是在这腌制的味道中度过,慢慢的酝酿,飘远,让我慢慢回味。
长这么大,印象里爸爸只做过两次饭。他几乎没有进过厨房, 一是他生性木讷不知道帮助母亲分担家务,二是他平常有练毛笔字的习惯(正因为此,我打小也跟着父亲学会了写毛笔字,但我还只是瞎画拉,学到的东西都是些皮毛)费心费力效果不大却很占用时间。父亲第一次做饭是我和弟弟小的时候,妈妈病了,爸爸中午回来为我们做了一次糊涂面。我那时候刚刚记事,很好奇在厨房外面偷偷看父亲擀面条。我看见父亲拿起擀面杖,弓着腰将案板上一团不成型的面团擀开,他把面和的太软了,弄了半天也没有弄好,近视镜片上蒙着一层白色的雾气,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滴到了面团里。老实说,那天的面实在不怎么好吃,和母亲相比差太多了。可是母亲却夸父亲做的好吃,不知是什么道理,也许,这就是爱的味道吧。
我们家自爷爷外公那一辈人起就钟爱糊涂面,那个年代物资匮乏,麦子面(白面)是吃不起的,最常见的就是红薯片儿晒干磨成面,薯叶儿晒干做成红薯糊涂面。到了父亲母亲一辈,稍有好转,偶尔还可以吃上一顿白面改善伙食。母亲回忆,当时的白糊涂面真是香啊!到了我们这一辈,白面早已是司空见惯,家里的饭桌上糊涂面的身影却不多见了,父母为了我和弟弟,糊涂面已经不经常做了,我们不在家时偶尔才会做点怀念。只是,小时候家里经济拮据,糊涂面是经常吃的,现在倒是觉得它难吃了,人,真的是很奇怪!如今爷爷外公还健在,可是奶奶外婆早已去世多年了,不知道她们在那边还吃糊涂面吗?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已经厌烦了糊涂面,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想念?
蒸野菜
家乡的蒸菜也是常吃的一种食物。
可以蒸的食材有很多,肉,鱼,菜,面都可。小时候家里经济拮据,不能经常吃肉,长大后渐渐好转,可是对于肉食却是始终提不起兴趣。最爱吃的还是蒸野菜。这其中有两样。一是“虫菜”,二是“麻子菜”,百吃不厌。
家乡有一种野生的灌木,其貌不扬,开花的时候,会长出一种只有一节小拇指粗细长短的菜,毛茸茸的,家乡人叫它“虫菜”。初春,附近的山上或是田野里都会长上这种菜。这时候母亲便会约上三五个姐妹,外出散心,捎带着摘上一大篮“虫菜”。这种蒸菜做法简单,把“虫菜”洗净,裹上干干的面,上笼屉蒸熟;这间隙拍一把大蒜,切一两根辣椒,捣烂,放盐、香油,喜欢酸的还可以稍放上些醋,等菜蒸熟,拌匀就可以吃了。小时候,晚上放学回家,还没踏进家门口,鲜香就扑鼻了,不用问,晚饭准蒸“虫菜”。
麻子菜长的很“清秀”,不过是一二十厘米高,一筷子粗细,颜色翠绿,叶和茎都肥肥胖胖的,鲜嫩可口。初夏时节,麻子菜成熟了。它是野生的,田间地头,菜园路边只要是有泥土的地方便可成长,生命力极强!我们中学的操场上就长了很多的“麻子菜”。初三中考之前,母亲总会去那里给我摘上一些麻子菜,回来给我做麻子菜蒸馍。顾名思义,就是馒头里拌上了麻子菜团。这种做法把主食和蔬菜结合在一起,省事,而且蒸出来的馒头有一股田野的清香味,香软的馒头包着鲜嫩的菜,外面是又香又辣的汁,一口咬下去,开胃,解馋。
今年,老家附近的山要被开发成山顶公园了,连带着外婆的坟要被迁走,我也向学校请了假,回到老家,已是物是人非了。年青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因这次迁坟,许多游子也都已经回来了。上午,随父母上山,外婆的坟上已经长满了许多杂草。我四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这些年来不经常回去,印象里外婆的样子已经慢慢淡忘了,只是家里有张发黄的老照片,那上面外公和外婆慈祥地笑着,无声的告诉我她的样子。想的这些,泪不禁簌簌地落下来。祭奠、开挖、烧纸钱……一切工作做完之后,母亲对我说:“走吧,去山上转转,摘些麻子菜,你外婆生前最爱的就是麻子菜和糊涂面,捎一些些回去,今年(这个)夏天你不在家,麻子菜馍不经常吃,我这次回去好好给你做一顿,你以前可是最喜欢麻子菜馍和烙菜馍的。”
家乡的食物,牵挂着我的胃;家乡的人儿,牵挂着我的心;天上的风筝呵,任你飞得多高,线还是在主人手里,外出的游子呵,任你走的多远,心却离不开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