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渍
我在家里胆战心惊地敷着面膜,企图让我熬夜的脸看起来不是那么的疲惫。我脸上的东西黏糊糊的,像是我此刻涌在心头的欲望。外面黑漆漆得下着雨。前几天一直阴雨绵绵,心里的不安和迷惘也被雨水泡胀开,堵塞住心脏,像找不到出口的潮水。明明昨天雨后天晴了,今天早晨从梦境中醒来,发现竟然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了。
我把面膜洗净,痴痴地望着镜子里面的脸发呆,长久的观望让我觉得我五官都是畸形的,我心里有些失落。打开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收拾好了,咱们8点见吧。”他很快回复了我,简短的一个字:“好”.我有些疲惫地颓倒在沙发上,现在才七点十分,我还有漫长的时间要打发。灯光是摇摇欲坠的昏黄,音响还放着歌,现在放得是关忆北,一个叫宋冬野的人的歌,最近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很火,“前一天早晨,我睁开眼,以是江南,他们说柔软的地方,总会发生柔软的事,那年的舞台的人,说谎的人一直歌唱。”他声音像一把握不住的沙子,让人昏昏欲睡。“昆明这个地方算不得江南,甚至南方也算不上。”我有些恶狠狠的想着。然后疲惫感突然袭来,软绵绵地把我裹住,我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半梦半醒地做起梦来。宋冬野还在唱着:“我说去他妈的爱情,都是过眼云烟的东西。”
梦里我提前来到和他约定的地方,外面依然下着雨,打在脸上却不是凉的。我见他还没来,便站在路边装模做样的抽了一根烟,回头发现我旁边坐着一个脏兮兮的老者,他定定地望向我,同病相怜的感觉莫名其妙地升腾起来,我几乎想要摸出一支烟递给他。我只好别过头去,正好看到他大步走过来。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夹克,头发往后梳去,气势昂扬的样子。他走近我,鼻子非常高,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关系潮潮地。他开口问:“是你吗?”我说:“是。我们走吧,你带路我找不到你说的那家宾馆。”他伸手拉住我的袖子就走:“走吧,过马路去打车。”
到了宾馆,我有些累了,便打开窗子抽烟。他在身后一边脱衣服一边说:“这里风景很好,晚上可以看到外面的楼房。”我听到他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像外面是一个巨大的楼盘模型。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整个城市像一簇簇萤火虫一样亮起来,最远处的楼房是火一样焦灼的红色,数量庞大远远地占据着城市的一角,像夏天傍晚的火烧云。“别看了,待会儿我陪你一起看,今晚时间长着呢。”我回过头去,看到他的衣服内裤被胡乱地扔在一边,他用被子裹住自己,掀开一边拍拍床说:“过来。”我把烟头掐掉,慢慢吞吞地脱掉衣服,笨拙地钻进被子里。我觉得非常非常冷,在被子里瑟瑟地发抖。他慢慢地抱住我说:“很冷吗?手这样冰。”说着用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下巴抵在我的头上。他身上肉乎乎,我闭上眼睛觉得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心里某些地方也变得柔软。我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他什么都不要做,什么也不需要做。可是这样柔软的感觉稍纵即逝,他用手掰过我的头去,开始吻我。我脑子还在刚才的情景中尚未清醒,我笨拙地回应着他,整个口腔都是干涩的。我感到他下面硬硬地抵上我的肚子。他蠕动着下体,戳得我生疼。我努力调动起情绪,不得要领地挑逗他。我故意开始喘粗气,让他以为我很兴奋,手不停地抚摸他的胸口。可是身体是不会说谎的,我下面一直没办法硬起来。他直起身子望了望我的下面,又看向我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埋下头开始舔我的耳朵,问我:你怎么了?宝贝。多久没做了?我真的开始别过头算了算:一个月吧。他含糊地喘着气回答我:唔。一边拉住我的手,示意我抚摸他的阴茎。我套弄了一会,他一直不知疲倦地企图把我的欲望挑逗起来。我身体一直处于一种抵抗的状态,我想到今天要和他和这具迟钝的身体抗拒整整一晚上我就觉得绝望。我终于忍不住对他说:“别弄了,你直接进来吧。”
他立即起身从包里拿出安全套和油。他问我:“要戴套吗?”我终于有些生气地反问:“怎么可能不戴?”
他戴上套子进入。那个时候我才感到我身体巨大的抗拒,非常疼,像撕裂了一样。他一边动着下体,一边在我旁边耳语:“疼吗?宝贝。”我对宝贝这个词非常恶心,只想这场灾难赶快过去。咬紧牙关强忍着回答他:“没关系。”然后就是漫长痛苦的忍受,我几乎想要死去,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我别过头去不看他,努力压制住自己想要一巴掌拍向他因欲望而扭曲的脸的冲动。终于,终于他像一只畜生一样嚎叫一声倾泻出来。我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灾难终于快要过去了。
他把安全套扔进垃圾筒,钻进被子抱住我。我这时才想起来我还要和他度过一整夜,整整一夜。我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他蜷缩起来的阴茎,像一只下水道艰难呼吸地老鼠。他呼出来的气息潮湿地黏上我的脖颈,我尴尬地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狠狠地把喉咙一声绝望的哀嚎憋回到胸口。他牵起我的手说:“走吧,我们去窗子边上看看。”
于是我们一丝不挂地来到窗边,一句话也不说。我定定地望向窗外,梦境里一切都很安静,连来往的车都没有,整个城市像正在熟睡。我看到离我家特别近的一栋高楼,五颜六色的灯管,像纸杯蛋糕上撒下的糖粒,楼顶上还有缓缓闪烁地红灯像疲惫旅人的眼睛。有人告诉我这些红灯是给航行的飞机导航的,不然飞机飞得过低会有危险,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我大一军训,我们坐在操场上,空气凌冽,毕业那么多年我还是会想起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一头头钢铁怪兽轰然撞向一栋栋高耸的楼的画面,像是世界末日突然到来。我经常晚上睡不着来到窗前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这些闪烁的红灯,想起每天的生活,觉得自己像生活在三万里高空的飞机,没有导航灯,没有驾驶员,一直在迷雾里孤独地航行。雨越下越大了,瓢泼大雨,刷拉拉地声音吞噬着我最后一点耐心。我惊恐地发现窗外的灯开始从近处一盏一盏的熄灭,当最远那一团火烧云渐渐暗淡下去时,整个城市只剩下我们房间这一丝光亮,我感到大难就要临头,转过头求助地望向他,突然我们屋里的灯也暗了下来。一片寂静,只有外面轰然的雨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得这么大,像是一群失去控制的飞机直冲下来。我听到他在黑暗里痴痴地笑起来,像老鼠一样尖细的声音。我的所有意念被恐惧蚕食,脚下一软,往后躺倒下去,像一只毫无防备的雏鸟。我并没有被冰冷的地面接住,身后是一片黑暗的漩涡,我就在无边的黑暗里坠落。
我使劲抽动了一下从刚才恐怖的梦境里醒来。我头痛欲裂,抬头望向窗外,雨还在下着。外面的大楼孤独地耸立在雨里,身后一片模糊的灯影,闪烁的红灯在雨中几乎黯淡得看不见。我打开手机,发现他连着发来三条消息。“还有四十分钟我们就见面了”“你JB大吗?”“??”我厌烦地把他的号码拉进黑名单,然后把手机甩到一边。我来到窗边点起烟,望着大楼上一双双疲倦的红色的眼睛,我此刻的眼睛一定也和这些闪烁的红灯一样,疲倦呆滞。刚刚时间尴尬地一觉,让我觉得更加地累,雨快要停了,楼下湿漉漉地街道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杂货店里有两个人站在门口抽烟,遮雨伞下栓着一头病恹恹的老狗,闪烁的灯火,潮湿的街道,稀落的人和狗,像梦境照进现实。我发现这几天盘踞在心里的欲望突然就烟消云散了,像茶几上蒸腾了的水渍,无影无踪,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我觉得我再也不可能和陌生人做爱了,也好像失去了和任何人亲密的能力,或许很早以前我就失去了这些东西,只是我一直没发现。我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的像一架在雨中航行地飞机,连偶然掠过的飞鸟也会让我惊慌失措。身后的音响里,宋冬野还在不知疲倦地唱着:
在歌舞生平的城市
忍不住回头看我的城池
在我手的 将要丢失
他的幼稚 我的固执 都成为历史
破的城市 平淡日子
他要寻找 生活的刺
生活是这样子 不如诗
转身撞到现实 又只能如是
他却依然 对现实放肆
等着 美丽的故事被腐蚀
最后的好梦 渐渐消失
放下玩具 举起双手 都没有微辞
他的幼稚 我的固执 都成为历史
破的城市 平淡日子
他要寻找 生活的刺
生活是这样子 不如诗
转身撞到现实 又只能如是
他却依然 对现实放肆
等着 美丽的故事被腐蚀
最后的好梦 渐渐消失
放下玩具 举起双手 都没有微辞
这是个很久远的事
在歌舞生平的城市
在我手的 将要丢失
或许世界末日真的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