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村庄
高楼林立的城边,当地平线上漾起一抹红霞,灰黑的屋顶,高擎着手臂的枝杈,小心翼翼栖在枝杈间的孤巢,曲折而上的炊烟,都在这冬晨的背景前现了身,披一层淡淡的红晕,静默在高楼的窗外。村庄从梦中醒来,却听不到几声鸡鸣和狗吠。喜鹊和麻雀的声音也稀了,它们远离了城边的高楼,栖息在何方?
红霞水一样向上漫溢,颜色变成桔红,淡黄,最后变成遍天的阳光。上午的村庄依然静默着,像一座空城。空城向南,给城边的楼宇一排单薄矮小的背。南面是田野,暗青的麦苗伏在土地上,静候着春风的召唤。麦田间偶有一两块空地,三四月间,那里会绽出几片金黄的油菜花,点亮春天和欣喜的眼。古老的公路和正在修建的铁路交叉而过,将临村的田野割成很小的三角。
村庄静默着,她的孩子们,在城里奔波着。那个矮瘦的小伙子,站在货车旁,车上是一箱箱沉重的家具。他一件一件将箱子挪下车,背到背上,腰弯了近九十度,速度极慢地挪动着脚步,将箱子挪入楼门,挪上电梯,升到高层,再将箱子挪进我的新居。如此往返,近一小时,箱子才全部挪完。看他头上冒汗,我执意和他抬一个长而厚的箱子,手沉下去,身子低下去,全身的力气顿时被箱子一角抽干。组装家具时,小伙子娴熟地拆着包装,拼接着板材,用电锤将镙丝打进钉眼,大床、书橱、写字台、椅子,便在刺耳的声音里站立起来。中午时,我要小伙子先出去吃饭,他摇头,说下午还有两三份家具要送要组装,耽误了时间,活就干不完了。我出去买回些快餐和矿泉水,他狼吞虎咽一会儿,又埋头专注于一个个箱子前。
学校里烧锅炉的老人,和小伙子同住在城边的村子里。校园内闲置的泥土,全被他种上蔬菜,韭菜,豆角,黄瓜,茄子,西红柿,辣椒,白菜……就连水房前的甬路边,都被他栽上南瓜丝瓜,长长的藤蔓爬满他搭的架子。老人抱怨,好好的村子,给分成两半。一半村民留在村里,另一半村民,宅院变成小区的高楼,失去房屋的他们,住进开发商建的回迁房里。村里的地也越来越少了,他家每人只剩下三分地,种不够啊。
那日黄昏,晚霞染红西天,静默的村庄突然有了声音,有人在和着鼓乐,声调哀婉地唱,定是谁家的老人离去了。这悲戚的戏子的吟唱,竟穿透高楼的双层玻璃,让人感到村子里应有的生气。村子本来就该热热闹闹的啊,逢年过节,婚丧嫁娶,孩子满月,谁家有学生考上大学,放鞭炮啊,吹啊,唱啊,乡亲们奔走着串亲访友,道喜或者吊丧,奔走出热热闹闹的乡情。这份热闹里,少不得彩霞烟蔼、树田环绕的背景,也绝不该缺少鸡鸣狗叫,鸟啼与虫声。这样的村庄,才是城里游子魂牵梦绕的故乡啊。
如今,春节又至,伫立窗前,望着静默在城边的村庄,盼着一声声鞭炮次第响起,还村里人一份应有的热闹与喜庆;也盼着城市的脚步能放慢些放轻些,让村庄永远伫立在城边,让城里的游子可以凝神观望,聊慰一份浓浓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