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痕
不知道是否因为这地方过于吵闹,近几年,京城的雪越发来得不易,它就像个吓怕了的孩子,总不肯大方地露面,所以,即使是这么一场轻浅的初雪,也让人心生欢喜。
雪,确乎是小,落在人的眉额,还不曾拂去,就针尖儿似的凉一下,蓦地消融了。向灰白的天空望上去,并不见雪的影子,只感到那里弥漫着一种莫名的哀艳,噙着一味悲苦似的,在坚意地酿着无穷的纤芒,而曼妙的雪姿,须借着昏暗的屋檐或门扉才能看得清,淡的飘零,轻的飞舞,它们于黯淡中微耀着清光,透散着清味,碎碎点点地飘落。
然而,繁城太暖了,一切还闷在秋燥里似的,楼宇,街道,行人,落光叶子的树,仿佛伸出了手掌,张开了嘴巴,都盼望着分得一丝滋润,只是这点儿薄淡的雪,实在太过轻微,稍稍一经碰触,便即刻间遁作无形了。湿漉漉的路面,倒映着灰白的天光,看上去和微雨后的光景没什么不同,那些有幸落在肩头的雪,亦不消拍打,就倏然地渗进衣纹里了。
雪落人闲。雪,终究是雪,它们轻扬飞舞的姿态,是惯惹轻愁的雨所学不来的。一个人坐在房子里,手里握上一杯茶,望着窗外纷然的飘零,就是一种意思,是一种只有在雪里才能觅见的意思,那是闲的,素的,透着清气的,待要认真去嗅它,去感受,又渺然无所见了。
一瓣,两瓣,数十瓣的雪,渐然续成一条轻软的线,一线,两线,数十线的雪,又叠成茫茫的阵,它们就像一面慢慢搭起的素帷浅幄,把人松松地围着,把人静静的困着,于是,平素间那些纷繁的,匆乱的,想得紧,念得切的事,一下子就推开了,隔住了,僻远了。这时,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窗雪,一杯茶。
人呢,这一刻像是出世,像是逃难,只是一下子能出逃在这么一场悄然的雪里,又逃得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