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伙
那还是教书时,二十几岁。终于从一个山坳调到另一山坳,不过总要近些,可以早出晚归,但中餐是要在校吃的。没有食堂,只好自己动炊。但一餐要灶上灶下地忙碌,实在划不来,于是几个年轻教师商量,要不大家带菜,只用电饭锅烧一下饭。大家都乐意。于是一段温馨的搭伙时光开始了。
一到开饭,饭桌上是花红柳绿的菜肴,各人从自家带的熟菜。每当前一晚吃饭时,我总要嘱咐妈妈多炒些菜,烧些拿手菜。妈妈听说是几个教师搭伙,都不用说尽力,因为不能让她的宝贝儿子跌面子,还有另一层意思,因为有两个未婚女教师,老年人都有那层意思。我是模糊揣度,但都没有说。女教师当然是自己动手做的,每当吃饭时都讲自己的菜经。特别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已婚的妇女,更是厨房好手,炒的菜都对我们味,我们的筷箸都对准它。当然最后都是杯盘告罄,大家的菜都是精品,时间长了,都知道各自的口味,什么菜是行情看涨的。看看自己的菜被大家饕餮,心里暗暗地荡漾欢喜。菜饱饭足后,大家都不急着拾掇,而是移至隔壁的办公室开辟另一战场,打牌,言之谁输了,谁洗碗。洗碗是由头,大家主要找乐。中午大块的时间没得打发,干瞪眼啊。俊男靓女在一块摸牌,也挺得味的。年轻的朝气弥漫,绯红的彩云在脸颊飞度。往往是我们两个男教师胜率高,因为男人对牌天生一股灵气,投缘。就像女人在飞针走线上、在理财家务上天生一种灵巧、细腻。于是她们就使诈,偷换牌,我们笑着指出,她杏眼一睁,你看见了?我们无奈摇头,哑巴吃黄连地说,看错了。她们嘿嘿相视一笑。当然末了,还是她们拎着碗筷到校旁的河里,说饶你们一回,以后打牌眼睛睁得大大的。我们也笑。总之不吃亏。印象中,好像一个学年,我只洗过一两回,不是我牌技无可比拟,而是沾了这些光。女人最终还是仁慈的。
快乐的时光总让人忘忧。但宴席不是天天莺歌燕舞,一周总有那么一两天缺席一两人,下午没课就提前走了。缺少一张面孔,吃饭的氛围就会减弱不少。特别是那个老大姐,她是轴心,会讲也喜欢讲,我们这几个未婚的跟她很快活,减少了不少尴尬。她不在场,几个年轻的蹩手蹩脚,多了客气。还有更尴尬的,两个年轻教师共餐,话语声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只有清晰的汤勺声。我和另一个男教师都是内向之人,拙口笨舌。与美女同处一室,共饮一桌,不脸红已是大恭喜了,还有何胆量舌灿莲花。不过安静吃后,我们是不需洗碗的,美女早挡在前揽过锅碗。一切毕,各自捏一书览阅。无声胜有声啊。也有一人独饮,她们都翩翩蝴蝶归,大姐会打趣,今天一人独享了。心里苦笑。一人飘渺孤鸿影,脑中晃动的都是她们的倩影。不过她们会给我净好米,插上插头,这是她们的芳香。
如今,事隔近二十载。二十年的风雨,会吹散多少物事,包括草木一秋的人。我们待在一起两个学期,之后都各自分散了,陆续调往城里。她们几个曼妙之人仍在教师行业耕耘,我和另一个男的改行了。虽只是两百多时日的聚餐共饮,但温暖的细节不少,至今在我的脑海青绿着。可惜的是那个始终快人快语、成日洋溢笑靥的大姐,在不久前因病走往另一个世界,给我的记忆涂上一层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