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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寻梦

作者: 也夫2012/09/29散文随笔

儿时就离开故乡,总是听上人们滋滋有味地讲着故乡的人和事,我很是憧憬那童话般的故事。故乡的亲人们大都散落在各地,天各一方,少有联系。二十年后,我沿着流浪的足迹开始寻找故乡的梦。

只身一人踏上北去的列车,听着火车“彤彤”的碰撞声,我的心有些忐忑不安起来。我在尽情地想象着故乡的山和水。

故乡的梦,在我的心中缠绕多年,照说应该兴奋才是,但我似乎半点也兴奋不起来。

北上的列车时时将我的思绪拉回到车窗外匆匆逝去的风景,我却无心去观赏那些瞬间即逝的花草、树木和江河,只觉得我要去的地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它们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总是在时时地拽着我、扯着我、拉着我。

等我走进这个中国的水都之城--丹江口时,我立马从那再也熟悉不过的乡音里听出了只有在长辈们的口里才体会得到的乡情。

我站在那个世纪大坝下面,仰头不行还得仰着腰才能张望着这个曾经是让我离开故土的世纪工程,坝上坝下竟是如此大的落差,从坝洞里喷射出滔天的巨浪在天空中化作烟花散落在我的脸上、身上、心上。我的眼睛也似乎模糊了。这座神奇的大坝,能让成千上万的游子流离失所,也能让一个城市由荒凉变为水都,让华北干涸的土地饮上甘泉。二十多年前的这里,我牵着大人们的衣角诚惶诚恐地从这里走过,那时的这里,坝上的江面上停泊着千搜万搜的船只和移民,就要在这里告别汉江流向远方,心情不知道是沮丧还是悲伤,我看到的是满眼的荒凉。而今的水都车水马龙,千帆竞发。

记得我有一个三姑迁居在这一带。我是一定要去拜访的。小时候,我最崇拜我那有文化、又漂亮的三姑。在故乡的时候,三姑读的是师范,那年迁居到老均县而今叫丹江口的一个山川的镇上。我徒步走着没走过的山路,走一截问一声,寻到了三姑家。当晚说了一夜家常话,三姑给我列出了所有亲戚的寻访路线并执意让我在那里多住些日子,可我不敢逗留,我还得继续赶路。换乘水路,沿着汉江继续北上。

站在轮船的船轩边,船在汉江上行驶,心却落在了汉江里。这回我完全置身于汉江,这个被人号称亚洲天池的大型丹江水库就是南水北调的源头,几十年后我来到它的身旁,它再也不是那个当年的那条满载着忧伤的江河。江面宽阔,似乎比长江要宽许多;两岸青山,满目葱郁;江水青青悠悠,帆船点点,渔歌声声;一声雄厚昂扬的汽笛声,惊起江洲白鹭,一行一行飞向天中。我在轮船的栏杆边上,弯下腰来,用手鞠了一把江水,喝着故乡的水,那甘甜的味道是从来没喝过的味道,清清凉凉的。汉江水呀,即养育了世世代代的汉江儿女,也落下了多少飘泊在外的汉江游子?无论大江东去还是大江北去,它依然是我的童话,不管它曾经有过多少千古风流,也不管它来世为干涸的沙漠增添了多少绿洲,它依然固我,我还会在它清澈琉璃的江上垂钓泛舟。

望着江边青山隐隐,流水悠悠,我进入到了对故乡的沉思。

我记起一位作家朋友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热爱故乡的理念和情怀,是人文环境的熏染和民族风情的感染而逐步确立起来的。这种故乡情结,不仅仅只是对父老乡亲的一种眷念,更重要的是,在历史变革和传承中所维系的一种平民寻根意识的复苏和强化,在宗族观念和血脉认同背景下所产生的一种自我身份的回归和确认。

作为游子,不管你走得多远,不管你对它曾经有过多少伤感、怨恨、惆怅和失望的疼痛记忆,一旦你进入一种漂泊感、失落感的境地,一旦被一种乡情乡音乡愁所唤醒,那么,你的心境立刻就会被一种温馨的回忆和遥远的呼唤而包裹着、缠绕着、弥漫着、甜蜜着、忏悔着……

又是一声汽笛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问起船上的客人:“赵家湾怎么走?”那客人兴许也是这带人,感到很惊讶:“赵家湾?已经沉到江底啦!”他匆匆忙忙底给我讲述了这个我朝思梦想、魂牵梦绕的山乡的故事。当年汉江水位提高一百多米,沿江两岸所有的村庄全部被淹没了!山乡的亲人有的搬走到了很远的地方,有的往后山靠了几十米,没过几年还是淹没了,村庄的人们早已各奔东西,只剩下那几座空旷的山和零散的几户人家!我的心好生悲哀!

我赶紧下了船,拜见长者,长者和儿童无一人认得出二十年后的我,自报家门后才得以坐下问长问短,男女老少无不感叹!得知祖父祖母和二叔已过世。二审一人带着全家老小八口人迁到了谭家大湾艰难地度日。故乡仅有的亲人也搬走了。真是“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我的心空荡荡的,一片茫然。

我独自登上故乡的山巅。浩浩渺渺的汉江,早已失去了往日滔滔不绝的雄风,被人类驯服得像一头温驯的羊羔,再也没有了千年雄狮一般的怒吼,再也没有了向东流去的力气,只有听任摆布,掉头向北不情不愿的流去!

我不知道我的赵氏宗祖是不是在这里发源的,但我记得我的祖宗是在这里,这个早已被沉没了的山乡,早已被埋在了江底的地方!我的祖宗,别怪子孙不孝,自古忠孝难全,我回来了,却只能在这江边的山巅,对着浩渺的汉江磕几个响头,以作告慰在天之灵!当我千里寻梦,终于寻到了梦的源头时,我却是一片怅惘。不觉生起“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慨叹!

告别过赵家湾后,我还要沿着汉江继续往上游去,在大山深处寻访别的亲人。出门就是山,走路就是船。我依然在弯弯的山路上跋涉,时而眼前横着一条小河,却野渡无人舟自横,我喊了半天渡船的人,还是不见人影,我只有登上小舟自个划起了双桨,将自己渡过了河对岸。

我依次到了几个山梁和山峪,还有一个被江水沉没了的古城郧阳,寻访了姑舅姨们,每每相见,泪流满面,离开的时候又是一番苦泪相留,直到把我送上船,目送着我远去……

我的寻乡之路辗辗转转一月有余,一路下来,当我完成了一次为故乡的亲情而设置的精神祭坛的朝拜的时候,但在我朦胧的意识里,它是乡,又似乎不是乡。是不是我那飘泊的灵魂还在游荡?

二十年来风和雨,恍若一场梦,梦醒时分醒却不知乡在何处。

其实人是不能只有一个故乡。不论精神的故乡还是生命的故乡。不论是哪个乡,必定有一处家园是安心之所,此心安处便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