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
在茫茫山水中,渡口,是一个充满诗意的地方。
或许,生活中的我们都到过渡口,都乘过船,无论是送客还是远行,有江河湖泊的地方,都有渡口守候。那一派静静流淌的水,分隔着你和我,分隔着我们中的许许多多的人,成为渡口诞生与存在的唯一理由。
提起渡口,我们应该都有这样的印象:在一个水流不快的河段,浪花是不怎么现形的,一艘舷边早已呈现出棕褐色的乌篷船静静地停泊在山崖下或柳岸边,等待你来登临,抑或它已划到了水中央正去彼岸,你只能等待下一个人将其摆渡过来。驾船人常常是一位头发斑驳的青衫老者,年轻时的他也许有过浪漫的故事,或者经历过生活的坎坷,现在风烛残年,被乡民推来看守渡船,与水为伴,完全是属于公益性质的,生活来源来自于十里八乡的赞助。家就是船,船就是家。也许他太老了,已拿不动篙、划不动桨,船只能由你们自己来划,他便在船尾掌舵了。他不多的时光就在桨声“欸乃”中一点一点打发,偶尔凝视远方或注目流水,回忆缤纷往昔,他满腹的心事就如这水一般的丰盈,个中滋味,有甜蜜,也有辛酸。我想,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在渡口“迎来送往”的。
在我的冥冥感悟中,渡口的场景就是一幅江南水墨画,有着诗一般的氛围,如果摆渡时正逢天下着微雨,那诗意就更浓了。唐代诗人韦应物颇负盛名的一首《滁州西涧》云:“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描绘的就是渡口的情景,其散发的旷古、寂寥、孤独的幽韵,让人不由得暗生出一番情致来。而在过去并不遥远的日子里,它却是我们旅途的常态。
人在此岸,目标在彼岸,或者即将在彼岸,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它们都在这里融聚、飘忽又渐渐化开。渡口,从来就是一个令人无限伤感的地方。
在许多时候,送客送到渡口,即使多想再送一程,无奈脚下已是流水,似乎也不便继续送下去了,此时,哪怕心中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完,也只得分手,挥一挥衣袖,别了,保重!倏忽间,一切就变得迷离起来,前面的故事既已谢幕,水中的那一片孤帆便摇曳着离岸、起航,或去彼岸,或去更遥远的地方,它们在水的柔波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你迷茫的视线中。因此,到了渡口就意味着别离,渡口是天然的分手处。别时容易见时难,回想起刚才分手的那一刻,该是怎样的一种不舍呢?“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在深秋的鄱阳湖渡口,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来此送客的白居易愁绪满怀,心里头分明有阵阵寒意来袭。“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是柳三变与人在渡口分别时的缠绵,心中究竟有多难过,唯有他自己清楚。台湾现代女诗人席慕容也是写过一首《渡口》的:“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浮云白日山川庄严温柔//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年华从此停顿/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此刻的渡口,已成了送别者的伤口,千万碰不得的。
这是送往,那么迎来呢?渡口也是迎客之地的,以往迎客多选择在渡口,就如同现在多选择在车站(机场)一样,似乎如此方显得庄重。在渡口等待想要相见的人,是有几分兴奋的,那种阔别已久、渴望相逢的感觉未曾经历者难以感知,以至忘情的一幕幕时常在码头上演。所以,迎客的渡口让人憧憬。迎客就没有了伤感?有的,但那是在没有迎到想要见的人的时候。我居住的楼下是一条公路,公路的下方有一个渡口,每天推窗即可见到渡船驶过来又驶过去,尽管现在的渡船已演变成了机帆船,比人工划桨的乌篷船少了些许韵味,但看到船在水中悠悠行驶的情景,也是别有一种情调的,至少比呼啸而过的汽车诗意多了。从今年秋天开始,儿子就在对河的高中学校读书了,每周星期六上午回家,傍晚返校。每当这个时候,妻子就独个儿站在窗口眺望,看渡船上是否有儿子的身影,只要一看到儿子的影子出现,就高呼:“儿子回来了!”马上就去厨房热早已准备好了的小家伙爱吃的东西,然后等待儿子喊:“妈妈,开门!”而上一周星期六却打破了这个常规,整整一上午儿子始终没有在船头出现,一打听,原来是学校进行其中考试,不放假。那一天,妻子整个一个人像丢了魂魄似的,落寞极了。此时的渡口,能不让人失意和伤感吗?那是一位母亲等待亲情回归而不得啊。
在桥梁事业越来越发达的今天以及未来,地理上的渡口或许会离我们越来越远,但心灵的渡口呢,也会越来越少吗?我想,应该是不会的,渡口将永存于我们的人生旅途,因为我们心中都有思念和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