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一棵古银杏
我们径直去拜访一棵古银杏树。一棵沉默的千年古树,会告诉你的太多。我慢慢地走近,然后仰视。想请它说说这一生的见闻,以及它所在的这片土地。这好像是几个稚幼的孩子,去拜访老者。那天上的白云是您的胡须吗?
大树不语。完全是没有风的。树并不伸出其中的一枝来,拂一拂那云朵。我极力地望向高处,望向这棵长寿的树。近千年的岁月更迭,像一摞从宋代开始增叠而今矗立的书的天梯,三十多米的树的高度,如经典般坚毅厚重,银杏是被誉为植物界活化石的,我立于此处,高山仰止。
那幽深的枝干上,按季节长出新叶,无数古老而幽深的枝与干,无数个迎着阳光生长的芽与叶,古雅与蓬勃,如此契合。恰是晴好,天空如简洁光润的宣纸,枝枝叶叶天成如画。一枝一叶总关情。阳光在某处深沉的枝干上,显出钻石般的光芒,诠释什么是另一种恒久和悲悯。
一草一木皆为历史。我从树下向上移动目光,世事荣枯,似短实长,而自然深邃、万物生长。我没有赞叹,在敬畏的人、事、物面前,不想说轻飘的字。古银杏苍劲古拙,是树中的智者。我想抱抱它——这棵古树。可不能够,这棵即使四人都难以合围的树,显出我的双臂如此纤弱。
我贴近大树的主干,如同贴近大地的胸膛,那种坚实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力量,从古树泥土以下的部分缓缓涌动,带给我关于无声胜过有声的深沉回应。一个普通的女子和一棵千年的古树,我们的年华相距如此遥远,生命的长度和宽度也是不同,但在这一刻,我感到古树有灵气,人与树在精神上相依了。
我在此刻假想,古树的根须可以无限伸展,蔓延至这个小镇的角角落落,触及它的一百条河流,一百多条纵横的街道,它们一定知道娘娘坟、范湾水井和凤凰台的故事,它们曾经在地下和另一村庄的那棵"夫妻树"握过手。一棵近千年的古树,当会知道这片土地的一切,一棵近千年的古树,该是阅历多么丰富的人,经朝历代,熟谙世事。而且我深信,一棵近千年的古树有正直而良善的心地,一棵近千年的古树脚下有厚重而丰饶的热土。
来时是四月,在信阳小洋河河畔,在一个古镇上,和一棵千年古树坐一会儿,蓦然想起,我曾经在青春最好的年华里,和它毗邻而居,也曾在多年前的四月,穿过那条充盈着人间烟火的乡镇街道,踏上一座木板的小桥,渡过那条水草依依的小洋河,和无数淳朴的乡民,以及近乡远郊的人们,来拜访一棵先知般的古树。
流水淙淙,古木苍苍。一棵树将自己活成了一片森林,宽阔、盛意而葳蕤。在一年中最好的人间四月,人们怀着春耕般的希望,在这里诉说、祈愿和仰视,饱含着对一棵大树的虔诚。人们或栖歇或跪守在它的面前,以求他渡或是自渡。那时我尚在青春年少,总觉得它比如今显得苍老。一个沉默的老者听了人间的多少故事,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以一阵风或者一片落叶抚慰人心。
我们信这棵古树,古树相信天空,而天空相信更邈远和无限的一些什么。春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总觉得人应该笃定地去相信一些什么。我后来经过了这个小镇,带着青春的迷茫和未知,离开了这棵古树,像是搬离了一位有德之邻,像是在某处馆藏地,合上了指点迷津的史书册页。
如今又见古树,树仍然古拙而苍劲。除了探望与敬重,我一无所求。智者无言,古木已经说出了一切。千年古树说,也说与千年古树。我平静地在古树旁,在白果树公园,听远处水声如禅,细看一枝一叶间的光影,如在一段玉质时光的深处,来来回回地踱步。无论是古木千年地屹立,还是一个写作者偶然地经过,我们一样饱含着对一个古镇的祝福。
这里是信阳市平桥区洋河镇,镇的名字起源于宋朝,据说北宋仁宗年间,因杨门女将杨八姐曾带病驻扎此地,当地人为纪念杨家将而起名杨河,后来杨家遭陷害后,世人怕受牵连,更名为洋河。而这棵"千年白果树"就在洋河镇西北的小洋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