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味道

数年前，西藏之旅。黄昏，在青海西宁站出发，乘西宁——西藏站专线列车，因夜间行车，故窗外之景黑糊糊一片，不可视物。至西藏境内那曲地区时，已是中午时分，车窗外的景物，在皑皑的雪山下 ,清晰可见。一路上 ,不见森林植被，只见茫茫草地。看着，看着，为雪域旖旎风光所迷。远看雪山，近看草地 .草地，一块一块小草堆连绵，随着列车车速加快，一闪而过。小草堆，一团一团的，像牛粪团那么大。车友说，这是牛粪草。哦，藏牛在青青草地啃草，牛粪一撒，在野草难生的瘦瘠土地上，天雨一洒 ,便绿成一团团春色，开放一处处雪域奇观。牛粪草的生命力之强，大自然奇迹，令人赞叹不已！听说，牛粪，在西藏是个宝。假如一家子，贴在墙上的牛粪越多，就显示了此家的富有（养的藏牛多 ,或捡得牛粪多。）在西藏，林木无，燃烧木柴亦无 ,素日，藏民在草坡上牧羊时，捡回几块牦牛干粪，贴在墙上，或排放在地上，继续晒干。居家时，取来牛粪干起火，当木柴柴火烧。牛粪干，煮出的青稞酥油茶，汤汁鲜亮，味醇厚香。牛粪火烹茶煮饭，犹如干柴火煮出的干饭，比电器水煮的干饭，味香十倍。而那炊烟，袅袅升空，花一样的美丽，乡村的醉人诗韵，撒在蓝天白云里；那燃烧的牛粪干味，和着酥油茶奶香，轻风一吹，正在远处牧羊的牧民，闻到此味，则嘀嗒、嘀嗒扬鞭回马。到家时，跳下马背，直奔家中，取来一碗奶茶，一口而尽。牛粪煮出的酥油茶，是家乡之味道 ,很浓，很香，很美！无论走得多远的人，那一缕袅袅炊烟，那淡淡的牛粪干之味，牵引着，回家，扑到老家的怀里。

野林牛醉草，乡路鹊欢歌。一群田牛，在林野悠悠垂尾啃草。暮归，群牛在农妇的驱赶下，缓缓回到村外的牛栏里。牛栏，南面则有三个牛粪坑。牛粪坑甚大，牛粪为田牛每天的排泄物。牛粪，黑黑的积满一大坑。牛粪蓄藏久了，就会变成一种养分很高的肥料。有时，田牛在小路上拉下黑色的牛粪，一团一团的。村民见此，回家拿来箥箕和铁铲，铲起牛粪放进箥箕里 ,提到生产队牛栏牛粪坑，堆在一起，积成牛粪肥料小场，待到田间农作物需要肥料时 ,村人则以牛车拉牛粪过去，或肩挑一担到田埂边，施肥料，助农作物生长丰收。村人捡牛粪，一可积肥料，二可使乡村之路美观畅通。

后来，生产队从集体化变成单干，分田到各家各户。生产队的牛也一样，分给各家各户自养自耕。牛，分了，有的农户把牛拴在电线杆上，有的绑在椰子树下。农户在旁边挖一个小土坑，蓄存牛粪。牛粪，虽然不多，但够自家用。

木叶悄悄落，寒风阵阵临。

隆冬之日，天气大冷，村人在村旁燃烧牛粪堆（牛粪堆有其它杂物，比如草皮、破纸屑、瘪谷子、废弃的米糠等物）啪啪，火声正欢，牛粪堆燃烧成小火塘。烟形袅袅，升腾于碧椰青竹之间。那年代，贫穷，村人衣着单薄，冬季耐不住寒冷，只能来到牛粪火塘取暖。村人又在旁边燃起小木柴堆 ,火炭小堆，火红红的，村人烤番薯、玉米等。村人一边围火取暖，一边啃着香喷喷的玉米和番薯块，快乐如火暖暖。牛粪火味中，飘着浓浓的家乡之味。

而今，田里耕地的田牛已少见踪影，代之却是突突往来的铁牛。多家农户，租地种蔬菜，种西瓜等果类，养牛则是市场上出售的肉牛。田地里农作物施肥料的，不是黑色牛粪，而是白色尿素肥料。牛粪肥料，已逐渐退出它曾经辉煌的田地舞场。

楼屋千栋美，鱼肉万家香。户户欢歌日日唱，家家小车去回忙。如今，村人的生活已发生巨变，低矮的茅草屋，以及那一团一团散发着家乡之味的牛粪，已影印在历史博物馆的相册里。但，那曾经冬日的时光，村人围着牛粪火塘取暖。淡淡的牛粪味，甜甜的番薯味， 香香的烤玉米味。这儿时家乡之味，至今犹醉酽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