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行

雨，像是天对地的倾诉，阴雨连绵，倾诉变成了絮叨。

晚上，从单位朝回走，雨仍在下着。本来要从公园靠丹江边的塑胶健身步道上走，一想到丹江咆哮的样子，就走上了公园中间的石板路。路不宽，两人并行，对面来人，得一人侧身才能让道。平时，这里的路灯、草坪地灯通明，走着有漫步的飘然。

这晚，走到一段小上坡，拐弯后，灯都没亮，也幽静。两边齐腰高的树丛，把弯弯的路衬托成一条巷子一般。草坪里的雪松，有的似胳膊粗。那碗口粗以上的，可能是从深山里移来的，也许时常思念它的那些左邻右舍，细细回味它们成长中有趣的事情。还有伸到路上空的紫薇花，雨水压得行礼一般低头。想到汪曾祺先生写的《紫薇》，文中引用了《韵语阳秋》里的内容，白居易做中书侍郎，也叫紫薇郎，值班坐在办公室，想到的是"紫薇花对紫薇郎"的浪漫。紫薇树皮易脱落，用指甲轻挠树干，枝叶会微微颤动，也叫"痒痒树",我曾试着挠过，还真动。现在雨中，也想上前试试，刚走几步，一把红伞挡住了，伞下的人拥抱着，我赶紧后退闪过。跟此刻的雨一样的，是青春的火热。

一阵微风吹来，桂花香扑鼻。又想到汪曾祺的《北京的秋花》，第一个说的就是桂花。他说"桂花以多为胜".我们这里过去很少，现在城市绿化、美化，渐渐多了，倒还谈不上"胜".寻香前行，到桂花树下，见一对老人，已是华发，男的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手机照亮。女的蹲在地上，小心地捡着落了的桂花。桂花淡黄，米粒大小。男的为给女的打伞遮雨，他半个身子都湿了，我赶忙用我的伞去遮挡。老人回头，疑惑地看我，我解释道："大叔，您的衣服淋湿了。" 我说回家从这儿走，他这才脸色和善地说："没事儿。"我问大娘："您捡这干嘛？"大娘提起塑料袋，说："哎，一言难尽呀，我家儿子一到秋天就要桂花，要吃我做的桂花月饼。"我说："大娘，我也帮您捡。"老人不让我捡，我蹲下来给她打伞，和她一块捡，大叔给我们照亮。大娘边捡边对我说，儿子30岁时因车祸受伤，现在只记得桂花香了；儿媳也离婚了；孙子争气考上了大学。说到孙子，老人脸上有了笑容。我一边捡，一边安慰着他们，心里却沉沉的。捡到半袋子了，大娘连说够了。我要送他们回去，老人不让。大叔一跛一跛地走在前面，大娘在后面时不时地提醒老伴："小心石板滑。"看着他们消失在雨雾中，忽而想到了母亲，那天晚上加班回家，在院子闻到桂花香，遂想起母亲做月饼的事。父母离开十多年了，无法再为儿子操心了。

草坪里，"吱——吱""吱吱吱吱，吱".不同的叫声，是蛐蛐，是蚯蚓钻土的声音。这一声声秋虫鸣叫，把我带回到乡下的老家。那时的夜晚，听秋虫叫，听小河涨水声。

走到前面亮灯的石板路上，刚刚那种品咂人生滋味的许多感觉，忽而没有了。秋虫还在叫着，偶尔有几只飞蛾在草坪灯前飞来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