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落木萧萧下

一

当大家都簇拥在春天的繁花里时，我悄悄地爱上了一个秋天。

我喜欢秋天的安闲明澈，远胜过春天的浮躁喧腾。

如果没有收获，或许秋天只是诗人的季节。我不是诗人，却不小心爱上了诗人的季节。我不知道，诗人们是先爱上了秋天，还是先成为了诗人？

如果你是诗人，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爱上一个秋天，或许会有些目不暇接，那么就爱上几片落叶吧。

落叶是秋天的魂魄。

二

落英缤纷，从远处的山头到近处的山丘，一片，一片，又一片，慢慢地飘落下来。

每一片叶子都不尽相同，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精灵。而这些精灵们又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那就是飘零。因为飘零，所以它们要一起枯黄，枯黄得像是一片一片的标本。

枯黄的叶子在天空中飞舞，叶柄，有的朝上，有的朝下，有的向左，有的向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像仙女在散花。

纷乱，是一种美，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美。

没有纷乱，哪里来的秋天，又怎么会痴痴迷迷地爱上它？

你说是吗？

三

突然，想回到一个朝代，回到一个尽是诗人的朝代，它叫做唐朝。

缤纷的落叶，滋生了那么多的诗人，那么多的诗句。有那么一个诗人，登上那么一座山峰，写了那么一首诗：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这个诗人叫做杜甫。我们是不是应该骂他几句？那么美的落叶硬是被他的那点穷困潦倒写得那么肃杀。

或许，叶从枝头掉落的那一刻会疼痛，杜甫读懂了。所以，从故乡到异乡的杜甫，看不到落叶的美，只看到了落叶的疼痛。

不应该骂他，杜甫不是一个哲学家，而枯黄的落叶是。杜甫应该感谢落叶，是落叶用哲学家的明悟，了解慰问了他深藏在内心的悲凉。

落叶是一位明智的哲学家，我们在秋天寻找到迷失的自己。

四

我们常说，落叶归根，或许真是这样。

一片又一片枯黄的叶子，飘飘洒洒，不会飘远，就落在它的根旁边。一片叠着一片，叠成了厚厚的叶绒，脚踏上去，软软的。

寒冬就要来临，这些软软的叶绒是不是根的棉被？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树高千丈，叶落归根，一切终要回返大地，消溶于那一片渺远深沉的棕土。

在我眼里，从枝头掉落的黄叶应该是没有疼痛的，要不然它们怎么会飘零得那么从容，那么优雅？

大地是根，叶的飘零就是回归，这是生命的自然历程。枯黄的树叶知道它的归宿，所以，它超逸，它安详，它豁达，它洒脱，它宁静。

只是不知道，有一天，我会不会像枯黄的树叶，飘落得那么洒脱，那么安详，那么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