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鳝
芒种时节,正是插秧季节,农田一平如展,浅水覆泥,也就到了夜鳝的日子。
夜鳝,少不了三样工具。火把,取一段两三米长的直竹,削掉一端竹节,装上煤油或桐油,用旧棉布做灯芯,燃烧时间长,光照面积广;鳝钳,取一段四五十厘米长的上了年份的直竹或楠竹,剖片三块,去节削平,刻上锯齿,制成灶火钳状,咬合力强,还可作为安全防卫工具;笆篓,用直竹篾编制而成,烟壶形,肚大口小,系在腰间用以放置鳝鱼。半天忙碌,万事俱备。晚饭过后,约上堂哥和几位发小各自备齐工具,向井安沟的冬水田进发。
初夏的风,温暖不燥,裹挟着院子里月季花的幽香,飘荡在回龙湾。我们爬上东面的山坡,来到井安沟,是一片平地,玉米、青草、树木都被月光整理成一派柔和,青蛙、蟋蟀合唱着我们熟悉的旋律。井安沟因井而得名,井水四季丰盈,汩汩流淌,润泽了上百亩冬水田。我们迫不及待地下到田里,横向分散开来,各自负责二三米宽的水域。
月明星稀,水田显得格外清透,一目了然。那鳝鱼说来也真是奇怪,原先徜徉在清水下面觅食的,当见到火把亮光以后,竟静止不动了。于是,一条条大拇指般粗细的鳝鱼,便乖乖地进入了我们的笆篓。那时,农田里鳝鱼很多,个把小时下来,每个人都有了几斤的收获。堂哥拿捏好了时间,鸣金收兵。大家伙儿意犹未尽地上了田坎,一路嘻嘻哈哈地踏着月光。
回到家,大人们面对这些活蹦乱窜的鳝鱼,没有半点惊喜——鳝鱼烹饪耗油,但也会挑选出来几条个头儿特大的抹上适量泡菜盐水,包上荷叶放进灶膛中,盖上红红的柴灰,烰上半小时,"叫花盘鳝"便成了。"叫花盘鳝"皮脆肉松,咸香可口。小伙伴们围坐在一起,彼此分享,有时连荷叶皮也吞了下去。
今夏回到老家,又来到回龙湾东面的山坡,看一看井安沟。拨开一人多高的杂草,一阵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仿佛从久远的旧年水边走来,一层层,荡开浮藻,漂去陈迹,满是温良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