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桂花树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一夜，偶然读到唐代王建的《十五夜望月》，便觉冷露湿了北方家乡院子里孤单兀立的桂花树，也朦胧了我的双眼。

家乡的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是母亲的最爱。它是母亲亲手种下的，我们兄妹一直叫它"母亲的桂花树".母亲告诉我，那时我只有十来岁，她在隔壁管理区的院子里意外地发现了两棵桂花树。当时，周围的人都不认识桂花树，可母亲却认识，她说桂花树的叶子很秀气，叶片修长、叶子尖尖，像一个漂亮的女子。母亲拎着两棵细小的桂花树，像寻到宝贝一样，将它们合在一起，种在我家院子里的水井旁，准确地说，"母亲的桂花树"是由两棵桂花树长成的。自从母亲把这两棵树种在一起，它们便你牵着我的手，我挨着你的脚，快乐地并肩成长。它们，也一直陪伴着母亲，陪伴着我们。

母亲呵护桂花树，就像呵护小时的我们一样。记得小时候，母亲每天工作都很繁忙，整日奔波于单位和家之间。可是，每年八月桂花开花的时节，母亲都是最高兴的，忙忙碌碌的间隙，只要经过院子里的桂花树旁，她都会凑上去，昂起头，轻吸桂花的香气，脸上露出陶醉舒心的笑容。这美好的一幕，也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现在想来，母亲当年栽种这棵桂花树，是给自己种下了一个关于远方的梦。

母亲的桂花树是一棵四季桂，一年只开一次花，但有一年居然开了三次，我们很是惊喜。每年桂花开花的时节，从首次开花到花儿谢幕，大约会持续两个月。两个月的花期里，母亲关注着它的一举一动，为它的每一个变化而欢呼雀跃。"孩子们，快去看呀，今天桂花打了花苞""孩子们，快去看，今天的桂花开了好多""孩子们，快去闻闻，今年的桂花格外香！"在妈妈的召唤声中，我们迅速跑到院子里，看见桂花树的叶子间长出一个又一个米黄色的小花苞，很是可爱。这些花苞，像是散落在绿叶丛中的一颗颗金色小米粒，非常诱人。没过几天，小花苞会开出一朵朵金黄的小花，每朵花有五片花瓣，这些小花朵有的趴在树干上，有的躲在绿叶间，有的盛开在枝头，或二人作伴，或三五成群，或一簇簇地围拢聚会，微风轻抚，散发阵阵清香，让人陶醉。

"今天天气很好，你们都到桂花树下写作业吧。"有时，听到母亲吩咐，我们兄妹会高兴地去搬小桌椅，在桂花树下看书、写作业，枯燥的学习顿时变得趣意盎然。写完作业，我们便在桂花树下快乐地玩耍，桂花树下，留下了我们童年许多美好的回忆。

母亲工作不忙时，会给我们讲一些关于桂花的故事，还用桂花做糕点，在那个物资稀缺的年代，母亲做的桂花糕点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享受。

记得桂花开花时，我们会吃到母亲做的糯米桂花藕、桂花小米粥、糯米桂花糕。有时，母亲会采一点新鲜刚开的桂花，送到我们的小桌上，让我们泡茶喝。可是，我们却不太喜欢，因为桂花闻起来香，嚼起来却有一丝丝苦涩。

母亲还会让我们采摘新鲜的桂花，用蜂蜜腌渍，来年春天，就能做美味的桂花汤元。母亲说，桂花可是一味好药材，能散寒破结、化痰止咳。

长大后，我读到一些描写桂花的书，想起以前母亲讲的话，越发觉得母亲很有智慧。当年她酿的桂花酒可是宝贝，香甜醇厚，有开胃醒神、健脾补虚的功效；桂花茶可养颜美容、舒缓喉咙、改善多痰和咳嗽症状。

有桂花的时节过得真快，转眼，一场秋雨袭来，桂花的香味淡散很多，颜色也由金黄变成淡黄。一树桂花纷纷落下，每天，树下都会薄薄地铺上一层淡黄的桂花，母亲常常蹲下来小心捡拾，放在手心里闻一闻。

几十年过去了，当年清瘦、矮小的桂花树已长得高大、挺拔，今年开花时节，一定更加婀娜多姿、香气袭人。我常想，远在南方居住的母亲，是否也会常常想起那棵桂花树，想起儿女们小时候的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