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上的歌

一块地一块地的四周，用泥土垒出高地面30公分左右、宽尺把的岸，家乡人管它做小田埂。长长的纵田埂连着短短的横田埂，一条接着一条，伸向了远方，没有尽头。由此，小田埂就成了田间的小路，也是水乡里通向远方的路。我走在田埂上长大，走在田埂连接起来的小路上出了村庄，从昨天走到了今天。家乡的小田埂，是充满希望的小田埂。水乡的人们，更像是奏响田园之歌跳跃在田埂上的音符。

清晨，上学的我走在田埂上，和煦的阳光覆盖了广袤的田野和茂绿树荫下的农舍人家。微风中，田埂边的小草和田地间禾苗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田野里开满了无数朵野花。一块块水田，展开一张张笑脸，阳光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波光，把我的视线引到了碧波荡漾的芦苇荡滩处的湖面上，见那野鸭子在水中嬉戏，白鹭、黑嘴鸥等鸟儿在空中自由飞翔。中午放学后，饥饿迫使我奔走在回家的田埂上，路过一个又一个村舍人家，看那屋子上空升起的袅袅饮烟，闻那锅灶里飘出的饭香，看到了母亲盛满饭的碗就在饭桌上。傍晚，踩着霞光，走在田埂上，几个小伙伴尽情地玩耍到天黑。我摘片芦叶做成口哨，吹出悦耳的声响，回荡在广阔的田地间。路边坐着大青蛙，听到脚步声，一个个喷射出清清的尿液，跳入水中，一动也不动地潜入了青苔下的禾苗根旁。二蛋抓住了一只大青蛙，使劲扔到了走在后边女同学梅的脚下，吓得她高声叫着后退了好几步，我们回过头去，得意地笑得前俯后仰。

小田埂，那是水的岸，家乡有了水沤的田地，这才有了田地间的小田埂。小田埂，如同母亲的双臂紧紧地拥着水乡的娃。水为岸歌唱，每时每刻都在滋润着农田里的庄稼。水因有了岸而温顺，岸因有了水而存在。小田埂为人们下地劳作提供了方便，除草、施肥、治虫、收割、运输都离不开小田埂。插秧时节，父亲挑着重重的秧苗，艰难地走在田埂上，母亲和婶子们就在那田边远处插秧忙。秋收时节，田埂上堆满了母亲收割下来层层叠叠的稻把，父亲一担担地将稻把运送去打谷场。父亲踩在小田埂上，打着响亮的农耕号子，传出了农人们的喜悦与快乐。

早年时的小田埂上无种植。入夏后，梅雨来临，小田埂上长着嫩嫩的青草特别旺盛。午后，父亲顶着火热的太阳，拿着用细绳结好的网包，到田埂上去割牛草。不要几个时辰，父亲就打回来一大网包鲜嫩的牛草，可供耕牛吃上一个夜晚。当晚霞烧红了天地时，父亲担着用芦苇做成的取鱼丫具，来到稻田里，丫具就按放在田埂边的水下面，次日就会收获大半篓子的黄鳝和泥鳅。又过了一些年，小田埂成了种植的一部分。入秋后，田埂上播下了油菜籽，到了春天，田地里满是金黄。夏插后，田埂上种上了黄豆，到了秋，豆熟稻香。原为野草丛生的小田埂，成了家乡油料生产的好地方。

家庭土地承包经营后，虽说小田埂是户与户之间承包地的分界线，却更是人与人之间连接的纽带。三叔家的承包地紧挨着张大爷家的地，这些年，张大爷的儿子儿媳都到外地去打工，一年之中只有春节才能回家一趟，张大爷与小孙子成了留守老人和儿童，农活常常力不从心。三叔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平时里帮着张家管理农田，给自家稻田里上水，也不忘给张家田里满上。夏收夏插和秋收秋种时节，都腾出时间去帮张家的忙。每当张老汉感动不已说着感谢的话时，三叔总是笑着说："邻帮邻，户帮户，谁家没个难处？"水乡的田埂上传唱着水乡人的情。

家乡的小田埂，见证了农业发展的变迁和农村巨变。当年，农田高低不平，田埂弯弯曲曲，水土保持弱化，粮食产量很低。是父辈们用肩膀和双手，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才使农村生态优化，田埂变得整齐划一，农业种植水平提高。如今，小田埂连接着机耕大道，纵横在绿色田地间。小田埂不再是通往村外的路，宽阔的柏油马路早已修到了村前。那一天，我走在家乡的田埂上，满眼望去，秧苗嫩绿一片，空气里飘来阵阵清香，耳边不时传来田野里劳动者们的欢歌，我陶醉在家乡美丽的水润田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