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
因为父亲一向爱茶,喝茶感觉不亦乐乎。受其影响,我不知道从哪时候开始,也渐渐喜欢上了茶叶,爱上了喝茶。
很少有见女人如此爱喝茶的,有朋友曾戏言,要是下次来看我,得用编织袋给我带一袋茶叶过来。有些夸张,却也道出我曾酷爱喝茶的原形,苦苦的味道,有人形容实在难以下咽,可我却不知道自己如何能从中喝出各种各样的味道,例如甘甜,例如清苦,例如芳香……
老家后面的园子里有几棵小小的茶叶树,矮矮的树枝,并不高大,细细的枝杆,碧绿的叶子,却有略显苍老的身姿,在岁月的车轮中,它一年年长大,变老。
年复一年的采摘,它们终于变老了。每当几阵春风吹过前额时,茶叶树也似乎从冬天的昏睡中醒过来了,在风中伸着懒散的身影,几天不见,枝头便会冒出点点新绿,那是孕育着新的希望。
春风一阵阵的吹,吹绿了树叶,吹红了花儿。
茶叶一天天长大了,点点片片绿油油的,远远看去那片绿色迎风摇曳,温柔多情,浅浅斜斜地耸于枝头,低着头,含着笑。像诗,像画,像唐诗宋词里不小心遗失的那一句。
待到清明时分,雨丝纷纷扬扬,叶儿在雨中吸吮着自然的甘露,一片片脱胎换骨,亭亭玉立。谷雨时节,布谷鸟儿高声歌唱,阳光和煦高照,大地一片清山绿水,生机勃勃,漫山响起了采茶歌。母亲总是在这个时候,带上我们姐妹去采摘茶叶,母亲的双手在枝枝叶叶飞舞,片片小小的叶儿,嫩嫩的芽尖都尽收手底,我和妹妹散懒地在树间嘻戏,捉蝴蝶,耳边不时传来母亲假意的责备和含笑的眼神,童年就是这样悄无声息过去的,记忆所存并不太多,眼前想起的偶尔不经意也会有院子里那片茶树林和母亲当年那含笑的眼神。
制用茶叶的工序并不复杂,却是劳累的作业,母亲把茶叶摘回后,放在沸水里烫过一下,然后用手使劲揉搓,直到片片鲜活的叶子芽儿都奄奄一息才作罢,我不知道母亲制作的过程为何是这样,只是每次见着了,都会为那片片绿叶感觉到有些疼痛。然后洗净,放在阳光下面晒上几天,这样就有阳光的味道,也有茶叶的清香,还有亲情和爱意。
父亲没有别的嗜好,只有茶与酒。酒是沾过即可,一餐一小杯,以前多数是自家酿的烧酒,浓度高,真正的纯粮制作,精香与味道与买的酒自然不可一比。
至于茶,那是父亲杯中爱物,绝不可少的。父亲心性温厚,乐于助人。所以一年到头经常忙忙碌碌,白天极少见到人影,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总是少不了父亲的身影。记得很多次,我和妹妹还有母亲三人坐在灯下等待父亲归来,母亲总不会忘记给父亲烧上一壶清甜的山泉水,放在热水瓶里,等待父亲归来泡茶喝。这似乎渐渐就成了一种习惯,成了母亲对父亲那份最真实的爱,最真最朴素的表达。
父亲是威严的,却也是和善的,披着夜色归来的父亲会笑容满面地和我们谈论一些白天所见所做的一些小事,而母亲这时总会适时地给父亲泡上一杯清茶,放上她自己亲手制成的茶叶,看着父亲揭开杯盖,一屋子清香萦绕,母亲的脸上那份平和淡定,我想那应该就叫幸福感觉。
父亲是宠我和妹妹的,宠得在庄稼人的眼中有些过份,我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学会了喝一点点酒,也学会了像父亲一样地喝茶。于是,又是很多个暮色苍茫的夜晚,当父亲一次又一次从夜色中归来时,我学会了和父亲一样地喝茶,喝着母亲亲手烧过的水,亲手揉制的茶叶泡成的茶,我终于知道父亲为何一直钟爱母亲亲手泡制的茶水了,因为那里面并不是单单的茶水,那里面包含太多的关爱,酿成了一阵阵幸福的温暖,让屋子里的人都是那么幸福与平静。
父母的心态极为平和,不骄不傲,知足,快乐!父亲兴致来时一边喝茶一边还会吹上几曲小调,母亲便在一旁和唱,此生有幸能生在如此一个知足和睦的家里。父母这种心态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和妹妹对人生的选择,那昏黄灯光下低呤浅唱的曲调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那是无论加减乘除都没有办法改变的幸福的等式。
外出的几年,生活习惯更变了不少,我现在已不太常喝茶,一是没有好水泡不出好茶,饮水机的沸水要真用来泡茶也只能算是牛饮。再者是有医生曾善意劝告过我,我本身体质太凉,不宜喝茶过多,于是只有作罢,以后除了白开水,也只是喝喝花茶之类,茶叶离我远了,茶香慢慢淡了。不过,在某个月明风清之时,我还是会给自己泡上一杯清茶,听听自己喜欢的音乐,古筝古琴悠扬婉转,钢琴曲,萨克斯如歌如泣。我醉在茶香里,醉在乐曲中,美丽如水的夜色里,凉风一阵阵吹过,思绪如炊烟般袅袅滋生,扶摇直上升起,我一如兰花般从容,笑容平淡如初,步履轻盈就那么轻易地让感觉回到了遥远的家乡。
还是喜欢喝茶,喜欢看着胖胖的抱在一起的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露出淡淡的笑容,看着舒展开来的茶尖朵朵在水中轻轻摇晃,婀娜多姿,感动自心而生。
摘一朵茶尖,在游子思乡的清泪中翻腾,我从远方静静走来,静静在对面坐下,闻着这份淡香,泪慢慢从眼睛里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