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里,那一场离别
已是初春,风中那一丝丝料峭的寒意,依然让人颤栗。
元宵节的第二天,我要离开母亲回城了。母亲早早就起床了,就着昏暗的灯光,为我收拾行装。老咸菜、腊猪蹄、汤圆面、红苕粉,凡是能带走的,都给我装上了。隐隐约约听到了母亲在咳嗽,我有些不忍,急忙穿衣起床,疾步冲到母亲面前,低声说道:“妈,你歇会儿吧,别累着了。”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没事,妈的身体硬着呢。”说完,又颠着瘦小的身子,在灶台上忙开了,为我热昨天剩下的冷饭菜。母亲节约惯了,不会随意丢弃可以食用的东西。灶膛里的火光,映红了她满是皱纹的脸,也映红了她悬挂在眼里久久无法散去的那份难舍。是啊,儿行千里母担忧,可留年迈的老母亲独自在老家,我心里的忧虑也自是难以言表啊。
母亲已经七十六了,一生操劳,身体愈发瘦小,背也有些佝偻了。这样的年纪,本来应该进城里与我住一起,享享天伦之乐。可她就是坚守着家里的土地和老房子,不愿进城。尽管我多次提议,母亲依然未成行,她总是一往情深地告诉我,土地就是她的根儿,人没有了根儿,将来去哪里落泥?我理解母亲,从来不强迫她,我知道老家有她熟悉的人,熟悉的地,熟悉的老房子,熟悉的一草一木,更重要的是,父亲过世多年,母亲要守着父亲,哪怕偶尔去父亲坟头看看,对母亲来说也是很好的。
吃过母亲热好的饭菜,天已刷白。她坚持要背装满土特产的行李送我上车,我也只好由着她了。沿着一道斜坡上行,母亲的步履明显比去年慢了许多,我能清晰地听见她一口一口地喘粗气。母亲执拗,她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所以我不能卸下她背着的东西,不得已,我找了根齐人高的棍子,让她拄着。母亲告诉我,她打算把稍远的几块地送给别人种,我听了,心里不由得窜起几许酸楚,要强的母亲何曾有过要将地送给别人的念头?我多次劝她少种点,她也从未答应过,劝多了,还跟我急。我轻轻叹了口气,母亲老了,真的知天命了。“妈,你把这茬庄稼收了,我回来接你。”我不失时机地对母亲说。哪知母亲听了,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行,不行!周边的地我已经打理好了,包谷种也定好了呢。”听着母亲不容置疑的话,我知道再多说也没用,只会惹她生气,只好沉默着,陪她慢慢地走。
沿途的梨花桃花李花油菜花都开了,红白黄绿交错蜿蜒,煞是好看,特别是那杂糅着各种花粉的馨香,在有些润湿的初春清晨,轻轻一吸,就钻进了肺腑,令人沉醉。可这一切的美好我都无瑕顾及,母亲还背着我的行囊呢,母亲对我的那份欲说还休的情,才是我一生一世最放不下的。
将行囊放进后备箱,母亲就站在车窗外,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车行驶了十来米,我听见风中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慢点开车!”那一刻,咸湿的泪再也忍不住了,一涌而出。车沿蜿蜒的公路开上了高处,透过玻璃,我看见母亲还站在原地,瘦削的身子,面对着我离开的方向。
母亲在,家就在,我就不会迷失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