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好不容易逢着放假回家，妈妈决定带我尝点正宗的“家乡味”。

乘着车，我们穿过那条飘着梧桐叶的老街。这叫正南街，妈妈告诉我，这里曾经是岳阳最繁华的一条街。

老街总是藏着一座城市最真实的味道。我打开窗，细细地嗅着，仿佛闻到了久远的尘封在老街深处的味道，同时也闻到了夹杂着现实的熏肉味道，寻着那味道和炊烟望去，一蓬幽火嘶嘶地鸣着，火边的人，笑着看，炉边的狗，卧着听。

车继续前行，街道越变越窄，我心想，妈妈可真够折腾，搁着大街上那么多好吃的菜馆不去，干嘛跑这儿来呀！正纳闷着，妈妈开口了：“你别看现在的岳阳开了那么多高档餐厅，真正的好味道，还得上这儿找呢！”

车一路向前，走到落叶梧桐深处，驶向街的尽头，一直开到天岳山底下。寻着那一排破旧的老屋，踏着脚下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这儿似乎刚下过雨，深吸一口，还能尝到泥土与樟树叶的味道，再吸一口，又好像是从石板路的细缝中或老屋檐下的燕巢里漏下来的，一种特有的味道沁入心脾。

转过一个弯，妈妈叫我停下，看看这条生她养她的老街。顺着她的目光，我注意到了那塔，它并不高，立在山腰上，大概是由于年岁久远吧，那塔上长满了枝丫，与身后的山，身旁的老树相映成趣。这叫慈誓塔，妈妈告诉我，它的年岁比闻名于世的岳阳楼更久远。只是，除了那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概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杂草与枯木间，朝夕晨昏里，它在这儿一站，已是千年。

塔的脚下，是古巷。巷口，一缕斜阳静静地照着，路面仿佛还踩得出水汽，青砖与地缝间，顽强地钻出几根杂草。巷的尽头，有人家。几个老人，围着火炉，抽着自己卷的烟，吐着长长的圈儿；一个中年父亲，正用粗糙的大手，给小女儿梳起羊角辫；身边一位长发及腰的女人，轻轻唱着，怀里的婴儿正酣睡。他们含着笑，时不时用浓重的乡音搭上几句。

撩开岁月面纱，我依稀看到了妈妈小时候在此嬉戏玩耍的身影。

而此刻，妈妈久久地站着，她在想什么呢？是在想念天堂的姥姥，或是回想她的童年，还是想起了青砖灰瓦间，那些岁月的味道。

后来吃到了许多妈妈和我都喜欢的地道土菜，但留在记忆深处的却是正宗的口味虾——一道如今在整个岳阳，甚至整个湖南都有名的特色菜。可谁会知道，当年，它从这条巷子出生时，没有名字，没有品牌，是这些小巷中捕了一辈子虾的老渔民和渔妇们，发明了适合本地味道的“口味虾”。那天的虾，没有那种不自然的辣味，有的只是一点点柴火和炊烟的味道。

暮色久久徘徊，犹如过客，我们终将离去，走过那塔、那巷、那人家，走过那条藏着老城深沉味道的老街，经久的味道始终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