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的赛事

跟着迎春花绽放的节奏，春天款款而来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有风的催促、春阳的唤醒和春雨的点拨，大地上的草木们决心要演绎一场盛大的赛事。赛什么啊？以花为媒，山山坳坳的泥土，都是宽阔朴素的舞台，每种植物都会按照时序，上演一出各自的花事。

新年过罢，春的气息日渐浓郁。“九”的身影还未走远，对面山崖上的水桃花怯生生地开了，枝桠上五瓣的小花，一朵追着一朵点亮乍暖还寒的山乡。杏花不甘落于她后！田边地角、山腰路坎、房前屋后的杏树，多数是喜鹊叼食遗落的种子破土生长成碗口粗的树。二月春风，急匆匆地唤醒杏树，手忙脚乱地先把粉色的花朵插遍了发髻和鬓角，粉扑扑的，带着几分羞涩和几分恬静。那半个月里，杏花开得这儿一树，那儿一树，还未返青的山坡上，像枝枝桠桠牵绊住了一疙瘩一疙瘩的云霞，诱惑着雀儿燕儿钻进去瞧个究竟，叽叽喳喳地争论不休，享受清香和温馨的好时光。

阳春三月，是一年花事最壮美的季节。桃树的数量和杏树相比少得多，大都是懂得孩子嘴馋的母亲移栽，或者从县城的水果摊购买的鲜桃吃后特地留下桃核点播的。“桃三杏四梨五年，苹果核桃六七年”，这句民谚说的是桃、杏、梨、苹果和核桃结果的年限。先开花，后结果，是颠扑不破的自然规律。即使有提前开了花的，也是让人欢喜的“谎花”。桃花比杏花颜色深，花瓣根部最深，过渡到边沿接近粉白，妩媚、抢眼，惹得人喜欢近观；花味香浓，味重而持久，引得蜂飞蝶舞。随后开放的梨花和苹果花，以素净的白作为底色。苹果花瓣外形浑圆，梨花花瓣稍有突尖。千树万树，那全是诗意的夸张，一树一树开得掏心掏肺，开得心无旁骛。

核桃树的花“稍逊风骚”。不鲜艳，没有香，连花瓣都没有精美的姿容。只是一串串的嫩绿，挤挤挨挨抱作一团，悬垂在枝桠间，像极了细瘦的绿辫子，似乎在表明核桃的身份是爱打扮的姑娘家。榆树花像一枚枚精巧的铜钱，一枚枚攥在隐形的手里。虽不能当钱使，却能摘下来吞食，脆生生，甜丝丝。上世纪六十年代，榆树花不仅成了抢手货，就连榆树叶摘下来在水里焯过拌些面就能吃，榆树皮晒干磨成细末更能替代面粉，这种吃法挽救了不少垂危的生命。榆钱一落，春天的盛况转为末端。这时，最先报告春消息的柳树，慢腾腾地把絮状的白花送上叶间。春风是个急性子，撅着小嘴巴轻轻地吹，柳絮就乘着风的隐形花轿，轻盈地四处乱飞。

庄稼的花儿都不怎么硕大。小麦的花开在四月，色白，如小米粒。玉米的雄花蕊高高顶起，雌花开在腰际，吐露着绛红的缨穗。稻花开得稍迟，但香气芬芳，扑鼻醉人。小豆、豌豆的花开在盛夏，乳白若玉缀在茎下。苦荞开花在秋初，细细密密，一片粉白，绿叶、红干和白花的组合，散发着迷人的气息。至于产量和种植面积较少的大麦、莜麦、洋燕麦、宾豆、蚕豆、扁嘴豆们，在记忆的底片上少有它们开花的印记。箭舌豌豆的花，大抵跟豆类作物相似吧。苜蓿花，我是特别留心的。家种苜蓿，原为养牛喂猪。到了小麦收割结束，没有及时割走的苜蓿，便心花怒放地把蓝莹莹的花一簇簇捧出。苜蓿素有“牧草之王”美誉，原产地伊朗，在汉代经西域迁徙而来。苜蓿开花本是为了进行家族式的繁衍，但在北方却有着男女传情的意思。青年男女传唱着“苜蓿开花蓝莹莹，想你的心情热腾腾”的山歌，也给苜蓿花加入了别有的意味。还有一种开着蓝色花，花瓣轻薄，似蝴蝶展翅一般，它的名字叫胡麻。胡麻开花的时节和荞错前错后，个头比荞还要矮。花落结果，全是球状，里面密集排坐的籽粒好似芝麻，透着饱满的油性，是农家榨油的首选，营养价值比菜籽油要高。而菜籽的母体油菜花，开得热烈奔放，极具诗情画意。“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描绘的正是春天里山村田野的诗意之美。

芍药、牡丹、石榴、木槿、蜀葵和月季，它们的花开得浪漫而多情；刺梅、葛条、无根草，以及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野花，它们的花就多了一些草根味道。不过，人不能貌相，花也不能以色、形、味排座次。只要有花可开，就不应该被忽视；只要开出了花，便是精彩的一生。故乡土地上的花，以自己的方式为故乡增色，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给予美的陪伴，它们就值得敬仰和感激。

春天里，故乡的花儿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