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冬天

我童年的冬天是在农村度过的……

在记忆里，那时的冬天，一个字：冷！滴水成冰，风雪也大、也多。用“凛冽”“刺骨”形容一点都没过格。厉害的天儿，它就像一把小刀子，真是嘎嘎的！

过去北国的冬天究竟冷到啥地步？著名作家萧红在《呼兰河传》中的形象描写很是淋漓尽致。

“严冬一封锁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便随时随地。”

“卖豆腐的人清早起来，沿着人家去叫卖，偶一不慎，就把盛豆腐的方木盘贴在地上拿不起来了，被冻在地上了。”

“人们走起路来是快的，嘴里边的呼吸，一遇到严寒好像冒着烟似的。”

“小狗冻得夜夜地叫唤，哽哽的，好像它的脚爪被火烧着一样。”

……

不说浑然天成的美感，单说萧红对冷的刻画，是不是入木三分、无与伦比？

闲暇了，偶尔我还会放开嗓子朗诵它几句。

直到现在，我每当想起童年的冬天，也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些精彩的文字。

当年我还小，可仍清晰记得，冬天里，爷爷和奶奶都围坐在热炕头，披着被子。奶奶嘴里叼着一根杆儿很长的烟袋，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放在泥火盆上方。还不时地嘱咐孩子：“外面冰天雪地的，你们就别到处乱跑啦，在屋里待着，烤烤火，多好！”

我家的牛皮靰鞡、白茬皮袄、狗皮帽子，还有大棉手闷子是父亲外出时不离身的装备。父亲说“别看这靰鞡大，里面絮满绒草，既暖和又轻巧……”

爱美的姑娘和小媳妇几乎是清一色的花棉袄、红头巾……

我最感兴趣的无疑是我家窗上的霜花了。早晨醒来，躺在炕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霜花。我起身直接跪在窗台下，失神地望着。一块玻璃就是一副艺术大作，森林、草原、飞禽、走兽，活灵活现，还有高山流水、云卷云舒……

霜花厚厚的，满满的，整块玻璃都被霜花覆盖。我心血来潮了，就会用舌头舔舔，把霜花舔化。舔出个透视窗孔，我想通过透视窗孔知道外面是个什么天气？这一夜鸡鸭鹅狗都被冻坏了没有？

白天，穿着空心棉袄的孩子们，都跟无畏惧冷似的。顶着呼啸的西北风，在屯中间的那口水井旁，玩冰猴、滑冰车、打出溜滑。乐此不疲，常常兴奋得都忘了回家吃饭。

冻秋梨、冻豆包，就相当于今天的小食品了。我们捧在手里，趁着冻一层一层地啃，啃出一道道牙印。

尤其啃冻梨，几个孩子围在一起，发出“吱喽”“吱喽”的吸吮声，这似乎是我童年听到的最美妙的音乐……

赶上下雪天，就别提我们多高兴了。一个一个，纷纷跑出家门，与飘落的大雪共舞，尽情地嬉闹。有时把雪攥成团儿，你打他、他打你，有时仰着脖子，张着嘴去接落下的雪花。若这样还不够过瘾，干脆就抓起一把，填在嘴里。尽管没有甜味儿，可感觉无比的爽！

在外面被冻得哆哆嗦嗦的，嘴巴、鼻子脏了，哪来手绢、面巾纸？只能左袖头蹭一下，右袖头蹭一下，用不了多久袖头就黑又亮了。一个冬季，我妈妈不知要给我刷洗多少次。

都说靠山吃山，靠河吃河。老家南河的水面足有好十几 丈宽，鱼也特别多。每到冬天我都要跟着哥哥带上冰镩和搅捞子去捕鱼。当冰镩打透冰层，赶上点正，鱼都能自己蹦上来。搅捞子下去，搅动几下，大半网兜鱼就收获到手了。有鲤鱼、鲫鱼、鲶鱼、草鱼……都属地地道道的天然野生！

我喜欢冰雪，曾为有这厚实的冰、厚实的雪而津津乐道过。后来我才听说，哪光是我迷恋？连丹顶鹤也都迷恋上了。丹顶鹤能算是候鸟的头儿吧？它们年年拖家带口的奔波回南方越冬该多不容易？那就不走了。这样才让我们偏得了一道冬天观鹤的风景，上百只、上千只的丹顶鹤一起在冰上、在雪上起舞翱翔，场面可是壮观极了。

童年的冬天，留下的烙印是那么深刻，又是那么有味道！

是自然因素？还是人的因素、心理因素？气候变了！遥远年代的冬天、我父亲不离身的那四件装备都要快被遗忘殆尽，如今再没有人大谈特谈它的冷了。

时过境迁，今昔非比了。特别是近年冰雪会节的风起云涌，在本不算冷的冬天里宛若又多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火，让我们心里暖暖的……

齐齐哈尔冰雪大观园、建华新年文化大集、富拉尔基红岸滚冰节和老家泰来的嫩江冬捕节……热热烈烈，热烈得仿佛能融化坚冰。

有好吃的、有好喝的、有好看的、有好玩的……我们冬天的名气越来越大了，文化气氛也越来越浓了，吸引无数国内外客人慕名前来旅游观光！

一晃，离开农村几十年了。夜深人静，过往的回忆时时被勾起，每每又觉得，仍旧在昨日。幼小的心灵就如这飞舞的雪花，纯净、明朗、清扬、无暇，没有压力、没有烦恼，色彩永远是洁白的！

我默默地发着感叹，童年的冬天、童年的世界，正渐行渐远，它一去不复返了！已深深根植在我心中的那一段贫寒又快乐的日子，就成了我生命里最难忘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