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有竹
有个周末在单位值班,午间走进后勤厨房,见到配菜姐姐们在包粽子,我走近她们,看着成沓的草绿色粽叶与泡制好的大米、绿豆、半肥瘦猪肉、花生、红腰豆,这是粤地粽子的一部分配料。再看一会姐姐们的包法,有种记忆瞬间在脑海里复苏,我说我想试试自己会不会包,话音还未停下,手上已经拿起两张粽叶,回想,折叠,调整,再折叠,回想,一来二去,我果真包出记忆中的粽子,大喜过望,喜形于色,那时刻,又似那天真孩童般欢呼雀跃,欢笑说着我会包粽子了,我会包粽子了。
记忆铺排开来,层层叠叠,缠缠绕绕,那是山脉起伏的闽东地区,大山清瘦,土地不肥,水源稀缺,倒是有些青竹,纤细俊秀,年年有竹渐老,春春有竹新生。春天,嗯!我不想亲自问父母来确定自己记忆中的日子,毛竹是否在清明左右破土而出,而去查了下百度,百度说在立春过后,可称之为春笋。竹林是比树林疏朗与干净的,这应该是跟土地下竹根交缠盘绕有关,所以除了竹子,其它土生土长的植物总不太高也不太大。许多日子里,我在竹林里穿梭会比在树林中穿梭的次数多。当绵绵春雨滋润大地过后,竹林中,那些松软的泥土里,覆盖着干枯褐色的竹叶下,大地就像在撕扯与挣扎,看,这里一条小裂缝,那里一条小裂缝,孕育在泥土中的竹笋就要破土而出了。想要吃这样的春笋,就得趁着这个时候,扛着锄头来挖,当然,是挖自己竹林里的笋啦!就这样,寻找裂缝就成了我那时的捉迷藏游戏一般,看,这里肯定有笋,看,那里的缝更大,笋会更大条。要想自己家的竹林更加繁茂青翠,那是不会挖走太多条春笋来满足人们的一时食欲需求。
包裹着灰褐色斑点衣裳的毛竹笋,或斜插而出,或傲然冲天状,陆陆续续地从泥土底下探出身子,不知不觉在节节拔高,消无声息在蜕变,慢慢地,褪去一节节缠绕着的斑点衣裳,露出青翠鲜嫩的光滑肌肤, 渐渐地,这一根根正值青春年少的后起之秀,在继续长高的同时,便在包衣从自己身体骨缝处离去的同时,又从自己体内的经脉中穿透而出全新的肢体配件,那就是枝条生命旅程的序幕被拉开,枝条的尾巴梢缀着一片青翠可人的嫩叶,慢慢地,渐渐地,各个骨缝关节处的枝条们,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在伸展着,随之而来的是叶子也越长越多越长越密,直到主杆所有尾巴梢的包衣全数脱落干净,所有骨缝关节处尽情伸展出枝条,这一根竹子在人生的第二阶段的旅程才暂告歇息。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不要忘了那渐渐剥落的有着褐色斑点的包衣,把包衣单拎出来写都可自成一篇故事,所以它在竹子的生命旅程描写中,实在是不可或缺的一个篇章。
在这个伸展的过程中,待到竹身拔高至三米左右开始抽枝的这个过程中,那缠裹在身体的外衣便在这个阶段逐一剥落。这外衣我且抛开家乡俗称,就我粗略在百度上查了查,它可叫“竹笋外壳”、“笋箨”、“竹笋叶”、“竹外衣”、“笋壳叶”等,色泽描述与我上头按照记忆中留下的印象可以对上号,外衣的颜色由黄褐色至褐紫色,外衣上密布棕色刺毛和深褐色斑点、斑块。
就在这外衣粘附在关节处,要落不落,依依不舍的当口,我们这些孩子负责的活儿便开始了,在这期间,总在放学回家后寻个空档,拿上一根长条细竹竿,与一根可以捆绑东西任何材质的绳子,走进竹林中,当然,多数也是自家的竹林中,挨着每根新竹,高仰着头,颤巍巍高举着细长条竹竿,去捅那要落不落的外衣。那期间,几乎日日重复着这样的劳动,待到竹子完全脱茧而出,那外衣也被我们捡拾得干干净净。把外衣一捆捆带回家中,放置廊下晾干,有太阳时,放置门前场地上晾晒,这样子一番功夫,待到端午节前夕,家家户户定也备下了数量不一的粽子叶了。很快,端午就要来了,家家户户便把自家可以浸泡一定数量粽子叶的澡盆啊洗衣盆啊等等器具搬出,倒上水,把笋壳叶一一浸泡在水中。浸泡的时间呀,好像不止一夜,也不止一天一夜似的,具体需要泡多久,我也不想问我妈妈了,她多年不包粽子,不知是否也已经忘了。待到这些笋壳叶泡好之后,大人们便搬来小凳子小椅子坐下,还有一把剪刀、一把刷子,有没用上搓衣板,我也忘了。剪刀是用来剪去笋壳叶尾部的尖稍,而刷子是用来刷走叶片表皮那一层短刺毛的,等到收拾干净,每一张笋壳叶都像精心雕琢后的艺术品,身上斑点总有其各自的风格排布。接着是沥干水分搁在那备用,亦或是继续浸泡着备用也已经尽数忘却!亲爱的读者,我学着路遥老师的语境跟你们道歉,请原谅我的诸多不记得,我这是在使劲掏出三十年前左右的回忆!对,我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截止我从十二岁慢慢远离我的故乡,那也算快要三十年了。
端午即将到来前,粽子就会包好的,大人们提前把糯米泡下,把各色配料泡下,福建闽东一带接近江浙,和着的配料有:红枣、蜜枣、黑枣、豌豆、红豆、鱼豆、蚕豆,闽地棕里没放肉类与咸蛋,不似粤地物产丰饶,有肉有蛋的,这就是两地粽子区别的由来吗,我自己猜的。各色的枣棕与豆棕,都是由笋壳叶包裹的,斋棕例外,用的是大多地域都在用的那种绿色青竹叶。大人们提前把米和各色配料泡下,把粽叶清洗干净,便去林间砍回一扇棕榈树叶,下手之间留有一定长度叶梗长柄,便于倒吊垂挂,坠于梁木之间吊着的铁钩下,便要一缕缕撕开棕榈叶的细长叶面,撕成条状,避免撕断,等待整扇叶都变成丝丝缕缕的条绳后,搬来木盆搁在底下承接,搬来浸泡好的米与各色配料,搬来粽叶,搬来凳子和椅子,大人们也就可以开始正式包粽子了。把长长的粽叶在一角倾斜四十五角对折成一个倒尖顶圆锥体形,放进糯米与配料,盖合,两边覆住对折,挑出一条悬挂的棕榈叶绳,缠绕,绑缚。如此这般,一个个饱满的锥形粽子便摩肩接踵挨在一起,拥拥挤挤,直到整扇棕榈叶绳尽数用完。灶台上的大铁锅被舀进半锅水,灶膛里放进几块劈开的柴火,火柴棍在火柴盒上擦燃起的火苗,点在了一撮干燥的干草上,燃着火的干草被投进灶膛,塞进一撮,又塞进一撮,直至里头的干柴被点燃为止。约莫有三四十个成串的粽子被搁置在半锅的水中,需要蒸煮上多少时间呢,我是根本不知的,是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我不清楚,只记得呀,当大人们把煮好的粽子从铁锅里提溜上来后,小孩子们总是早已压抑不住垂涎三尺的欲望,睁着眼巴巴可怜兮兮的眼睛看着自家的大人们,想即刻尝上软香甜糯的粽子,大人们一边骂着孩子的急迫,一边又实在不忍心地摘下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粽子给孩子,一边叮嘱着得凉点再吃,不然会肚子痛的,可是,嘴馋的孩子是等不了凉透下来的粽子,直接就火急火燎掀开辗转反侧包裹着的叶子,呼哧呼哧嘻嘻呵呵着就吃上了,第二天,有些肠胃不好的孩子,也就真闹上了肚子。
一整串的粽子,被悬挂在厨房灶台上的梁下,从端午前吃到端午后,从热气腾腾吃到将要完全变质抽丝发霉为止,那笋壳叶包裹着的粽子才真正在一年中又一次落幕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梅兰竹菊并称为四君子,对于古时文人雅士来说,竹象征着“筛风弄月,潇洒一生,清雅澹泊”,而对于山区农人来讲,竹是不是君子,他们并不关心,他们只会探索竹最为原始的实用价值,尽可能发掘出来竹的一切用处,这一点上,竹子的实用比松树的实用更为广泛,于我们那个小山村而言。
制作各色关于竹的用具的叫篾匠,有很多村子就生存着土生土长的篾匠,童年时期,我的下厝邻居蜜凤的父亲,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篾匠。蜜凤的祖父不是篾匠,可见蜜凤的父亲的手艺,是师从外头而不是父辈传承。邻里有位篾匠师傅,对于左邻右舍是大开方便之门,因为除了制作新的竹具,旧的竹具也是需要不定期修补。谁家要做新竹具时,是不是把自己的竹子砍伐下来,然后送到篾匠的家里,这个程序我有点记不得了。那个时期啊,需求最多的,是簸箕、晒垫(俗称“垫席”)、晒笠、箩筐、扫帚、竹席、刷子、竹篮、挠耙、竹筷、竹酒舀等。
簸箕的作用涉及面比较广,有着各种用处各种形状的都叫簸箕,有较粗的篾片编织而成三面蔑起一面开口且左右两头交叉安装着长拱形的厚粗篾片耳朵的,这种形状适合拿扁担来挑在两头,通常拿来挑猪粪去山地里给番薯地添肥料,收成番薯时又装着番薯担回家的,簸箕里头编织的篾片大概在1.5-2厘米之间,长耳朵的宽度大概在2-2.5之间,长耳朵的篾片长度大概在130-150之间,它们的厚度应有0.4-0.5,这种簸箕一般在篾片表皮都不会打磨得很光滑精细,这跟它主要用途有关。还有一种最常见的簸箕,就是圆形浅身的,有大小不一的圆形体积,用的篾片也有宽细之分,但薄度都是差不多一样的,且都会将篾片内里都打磨得很是光滑细致,在宽度严格要求一致的篾片下,交叠蔑着的篾片之间要求密度规整无缝隙,簸箕身编好后,裁成圆形,用一早处理好两条约0.5厘米厚度,长度可够围簸箕身一圈的篾片,一里一外夹住簸箕身边沿,固定一周,是用藤绳固定还是用钉子,我没有回忆,像这类浅身扁簸箕,一般用途是拿来晒茶叶,晒一点番薯干,筛选陈年干番薯丝的虫子,拔大白兔的毛去卖时,晒一些豆子什么的,都是用这种簸箕,一般农民家庭不会备很多个。另外一种这样浅身圆形细条篾片编织且要留有小缝孔的簸箕,一般用途是拿来筛谷物的,如筛稻谷里可能有的沙土,碾米后可能存在的些许沙土或碎米和糠。
晒垫在农民所有竹具的用途中,等于学科里头的语数英之一,大山里头平地不多,那个时候也没什么水泥和沥青路可以给你随意搁在上边晒,那么,一户人家拥有几张晒垫,也可以证明其田地的亩数,粮食的丰收,与家庭的殷实了。而最需要篾匠定期与不定期维修的,就是晒垫了,由此可见在当时的农村,请师傅编织好一张晒垫是要一定花费的。晒垫的样子看起来,就像睡觉用的的凉席,但它的篾片表面不会被打磨得很光滑,较之长耳朵簸箕身,又稍微光滑一些,垫身长度两边篾片翻转折叠的空隙里头会一头一尾拉起一条尼龙绳,然后宽度的一头一尾是用两根细竹(这细竹就不是毛竹了),细竹身被划开一条够垫身边沿插进竹身里头的细缝,或劈开各一半再将垫身压好捆绑,回忆不详。只记得一张崭新的晒垫在经年的风霜里,慢慢地颜色加深了,慢慢地垫身光滑了,慢慢地一些地方的篾片就折断了,这跟晒垫的归置也有关系,但凡晒谷时是摊开在平坦的地面上,不用时,是卷起捆好横房梁上或搁在角落干燥处,可泥土夯实的地面即使做过打扫也会有漏网之鱼的石粒或者已经有点凹凸不平的地面,而卷曲收拾时晒垫是经过一天风吹日晒的,所以久而久之,篾片就开始老化易碎的了。此刻,那些金黄的颗粒饱满的谷粒,在宽大的晒垫上沐浴着夏日盛阳,和着风儿,被农人手中的长柄钉耙轻轻扫过,一群呼啦啦翻滚过来,另一群又呼啦啦被翻滚过去,如此这般一来二去,等到谷粒晒得足够干透,扫谷倒谷进箩筐,担起箩筐又倒进谷仓,晒垫被收起搁置房梁与家中其他角落,晒垫的使命,也就在这一年落下帷幕。
晒笠,家乡土话不是称晒笠的,叫作蔑并。晒笠在家乡是做什么用途的呢,是晒“番薯米”用的,“番薯米”就是晒干之后的番薯丝。那个年月,闽东山区农田不多,稻谷稀少,农人果腹的主食也就是番薯米,而要晒好番薯米,篾匠就创造了晒笠。等到秋天番薯收成的时候,农人们在番薯地里,先择掉露在地面的番薯藤,然后用锄头刨出土里的番薯。另一头已在地里一个角落备好从家里带来的椭圆形纵深高度有一米左右的大木盆(这木盆也可以拿来杀猪时烫猪毛用),有箩筐、扁担,那边地块边缘与下一块地的背墙之间,被竹子架起一排可四十五度角摆放晒笠的竹架,晒笠也已从家里搬到地头来了。番薯挨个在大澡盆里清洗一遍,就被农人一个个摩擦在铜制的刨丝推刨里,带着沉淀水分的新鲜薯丝落在推刨倾斜搁置的箩筐里,等到刨满一箩筐,就抬起倒进已准备一盆干净水的大木盆里,搅拌清洗过滤,使得薯丝里的淀粉随着水流搅动而充分溢出,再把薯丝捞起放进箩筐里,抬到晒笠前,抓起一把把地均匀地铺在笠面上,直到整个笠面全数覆盖,然后就是等着日晒风干了。晒谷与晒薯丝分别需要多长时间,回忆不详。制作晒笠的主要篾片宽度仅需0.5厘米左右,长度大约是120,用六片宽度3厘米长度2米左右的篾片分别隔着间距平放在地面,用0.5厘米的细篾片做交叉蔑起,紧随第二片做反起伏交叉蔑起,第三片细篾片做第一片方向,第四片细蔑片做第二片状,如此仿佛交叉层叠,直到2米左右长度的间距宽篾片被横向的细蔑片填满,笠身宽度两旁裁齐整,笠身长度两头用细小竹子压着捆绑齐整,最后是在笠身齐整的宽度两旁安上两根等同粗细的竹子,固定齐整,一张晒笠也就完成了。这样的晒笠,在一般农人家庭,一般需要八到十张左右,农忙过后还可以拿一两张用来晒番薯干,其余搁置房梁之上或其他角落。晒笠因为不用折叠收放,所以在损坏上,比晒垫好得多。
箩筐也是农人家里最常用之一,通常作用是装谷子、番薯丝、番薯从田地山地里挑回家,也会挑谷子去碾米坊尔后又挑着大米回家,过节时候挑蒸好的粘米糯米酒饭去舂米坊尔后又挑着舂好的雪白的年糕回家,除以上记忆中最为常见的用处之外,也就是每年十五要去大祠堂祭拜清明时节要去扫墓时,也会用箩筐挑上祭拜用品。编织箩筐的主要篾片,嗯,算篾条了,因为它的宽度仅0.3厘米左右,也许是筐身纵深需要60-65厘米左右,把篾条宽度与厚度均控制在0.3厘米左右是便于更加柔韧环绕编织的。准备数片3-3.5厘米宽度的篾片,长度是整个箩筐算上底座拱形而需要的整体长度,从把底座编织起,然后把纵向篾片做拱形固定好,再用篾条反复交叉穿梭编织,直到整个箩筐形状显出,拾掇筐沿边是用许多根篾条如麻花麻绳状扭结而成固定的,若你看过箩筐的样子,若你现在去百度搜罗出箩筐的图片看一看,也会称赞一声那时篾匠的心灵手巧!箩筐所需的篾条都会打磨得较为光滑,箩筐一般都是不设计耳朵的,承重的两条尼龙绳相互从筐底交叉穿过固定。
土家的竹扫帚又大把且不精细,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但它却是把一根竹子尾稍价值的最后使命给完成了!一根竹子砍伐下来,竹身拿来做其它用具,就剩下竹枝尚未利用,而竹枝被文人墨客以高风亮节描绘歌颂,代代如此,而实际用途便是拿来做扫帚了。篾匠把竹枝整理起来捆扎成一小簇一小簇,然后又一簇簇小梯形排列捆扎显出末梢半弧形状,扎好后,把参差不齐的头部裁齐整,用早已刨好一头尖的细木棍直戳进平整裁好的头部固定。这样的一把土扫帚,在当时农村连房子都是泥土夯实的地面来讲,实在是好用!更别提扫房前场地的落叶枝桠了。
竹席有很多种样式,现在我们在超市最常见的,便是像麻将块设计的麻将席了,打磨精细的麻将块,用韧性超好的塑料绳穿梭进竖向钻好的孔洞中,依次排列,全数靠塑料绳纵横交错固定,像这样的麻将席最害怕的就是时间一久胶绳老化或者某一两块“麻将”爆开烂了去,这也跟夏季结束折叠起席子收藏有关,反复折叠,开季拿出来清洁风干,这些操作都容易导致耗损。还有一种我在广东佛山这边见过的传统凉席,是一整片竹条成一张竹席,不用时可以裹卷,那是由无数打磨精细又穿好孔洞的竹条,被结实的绳子穿过固定,被什么材质的绳子固定,当时用时观察不够仔细,故回忆不详,但这样的凉席,除非绳子天长日久断了,竹条本身经天长日久保护不善而被蛀虫侵袭,不然,一张这样的传统凉席,可以用好久好久,如今市场类似于这样一整条竹条铺开的席子也有,但竹条被处理圆柱体形状,用绳子编织固定,底部还有抽湿类布料垫底,席身四周还有精细云纹图案的面料包裹车好固定,最后还有小包边,一张好的这类竹席,手工都很精细了,它的云纹图案的面料还犹如丝绸般光滑发光的那类。而家乡那个时期用的凉席,均非以上三种,而是编织方法与晒垫相近,但打磨精细度比晒垫光滑几倍的,编织的密度也是极好,但即使是这样处理,天长日久因季节更迭而裹卷收放,也会导致篾片老化以致一些部分产生撕裂断碎,偶尔睡觉时也会被这类的缺口扎到皮肤。
我对刷子情有独钟,至今还在使用它!而刷子在所有的竹制编织里,算是最不起眼的小物件,但却是当时乡村里使用最为频繁的,可我好像没在童年时亲眼目睹篾匠是如何制作刷子的,只能凭空想象应是取一截中老年的竹段,一劈为二或为三,刨滑刨圆竹块边沿,紧随就是在竹块中心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陆续钻出可供刷毛固定的小孔,竹块呈长方形,块中的钻孔也是长方形,刷毛后期制作材料是塑料成分,毛质硬挺,一簇簇刷毛对折被一股细丝拧成的塑料绳穿梭捆扎在竹孔之间,这样的捆扎方法在日复一日频繁使用中,很少有散架的现象出现,而且刷毛的使用寿命可算超强,就算你每天都去使用它,最起码它也是能用上一到两年,这还得看个人使用的力度,用到刷毛短了,竹块色泽暗尘了,刷毛开始呈秃子形状了,人们才会舍弃它而换上一把崭新的竹刷子,又开始重新磨合一把刷子与主人手之间的配合默契。这些物件虽无灵,但经过你天长日久与它的磨合,它的身上便渐渐染上了你的气息,有了你独一无二的味道与标签,就算一把刷子,也是这样的。
竹篮的编织的形体与方法同箩筐的编织不会相差太多,唯一不同的是箩筐是穿梭尼龙绳在筐的底部来承重,拉出半人高的弧度坠在扁担上,而竹篮的耳朵是用竹条篾片拧结成绳状,弯成拱形又在首尾分叉拧开,最后一头一尾都各自与篮边沿相结合固定。但凡需要将篾条或竹片弯成一定弧度的,都是需要用明火烤上一会,紧随趁着那热度轻轻掰弯。大号有一定纵深的竹篮,那个时期通常作用是用来作采茶时装茶叶,或者装兔子吃的青草(这个活,我小时候做挺多年的,基本每天傍晚下课到家,不是先做作业,而是先提着竹篮去田间拔兔草。兔子是毛兔,那个时候,有靠养毛兔拔兔毛来添补点家用的)。小号纵深浅显只比簸箕稍深一点的竹篮,那个时期都是拿来盛剩饭与剩菜,盛剩饭居多,被吊在灶头顶上的横梁下,每当放学回家大人还没煮饭而自己已饥肠辘辘时,不是自己拿着凳子踮着脚尖去抓篮里剩饭捏成饭团子,就是大人帮忙捏饭团子,大人有时候会在有虾米且好心情时在饭团外头给你粘上那么几粒,哪怕那时那已是最不起眼最次的虾米了,在那个时期,也是最美味的恩赐。还有一种中号竹篮是拿来田间送点心的用途多,它的纵深是介乎在小号与大号之间,里头刚好可以放一个大海碗,可能还可以放下一个酒瓶的空间,海碗里盛着汤面,面多汤少些,这样更能果腹,可能有一到两片煎油过的咸肉片子,几条青菜,那几天鸡蛋若稍有存余,女主人一个心软再煎个荷包蛋放在面条上边,如果田间的人爱吃葱花,那就洒上几粒,这么一个大海碗点心放在竹篮中,被盖上一块挡尘的布,香味就从布与竹篮的缝隙中飘荡了出去,有人在农忙期间于田间吃到送来的点心,是最幸福的了。
别说挠耙的样子,就说提起挠耙这个名称,当下都不会有多少年轻人能知道是什么,不说城市的年轻人,就说农村的年轻人,都不知道的了,因为农村的年轻人都变成了城市与乡镇的年轻人了。我来说说挠耙吧,它的样子挺像《西游记》里猪八戒用的九齿钉耙的扁平版伸长版,像九齿钉耙的当时农村农用具里也有,是木制,用来梳理暴晒的谷子,而挠耙当然是竹制的,十根左右被刨至边沿圆润的篾条,具有2厘米左右厚度,用明火烤一头掰弯如玄月,摆布如扇骨状,用细篾条编至三分之一如扇状,一根细竹或木棍我有点忘了,应是细竹居多,竹棍刨至光滑,与扇状挠耙头合并被薄篾条捆扎结实。挠耙用途是什么呢,基本是用来去山林间挠干枯掉落在林间的松枝松针毛,在林间树木之间挠时,有点像拿把梳子在头发之间按摩梳理,从发根滚落一些头皮被梳掉,就像松针毛在林间被挠干净,这比喻可能有点不对,但有点形象可以联想,最后是随手在林间掰断一些小型植物树枝垫底,将蓬松的松针毛稍微捋顺点搁放下去,一把两把,要讲究平衡术,最后再用这些小型树枝覆盖,用绳子捆成圆柱体状,挠耙把手一头穿进草扎,扛在肩上就往家走。松针毛最容易点火,所以是拿来作灶膛里点火时用,不是作为主燃物。
对于竹酒舀记忆的深刻,是来自家乡自酿红米酒所盛的酒瓮,因为大酒瓮的口子小,待到一坛红米酒香气四溢可以喝时,大人会放下隔开酒糟的半椭圆形柱体的竹筛子,筛中便是酒水了,这个时候长柄带勾的竹酒舀就派上用场。像那个时期的供销社卖散装酒,也是用这个竹酒舀多,后来换成塑料制的换成铝制的,也就没竹酒舀那么有质朴的气息。
竹筷怕是比任何一件农具还要与人们不可分离,一年四季每日三餐都需要用它,而制作筷子不一定非要篾匠出手,只要一个家里头没有出懒汉,我想都会懂自己去林间砍回一根竹回来制作出几双筷子的吧,但这些也是我现在的想法,那个时期家里的筷子,是不是家里那些男人自己做出来的,还是送到篾匠处让做的,回忆不详。
我以回忆丛中有竹林,阵阵轻风拂过,阵阵飓风扫过,老竹深绿,嫩竹青翠,林间多幽静,埋下了许多童年的脚印,林间多意境,逗留过多次少年路过辗转的身影,林间多趣味,摘红彤彤的野果子来做水果,伴作树叶做蔬菜,在林间土坎搭伙起灶过家家,阳光穿过稀疏的叶间,伴随风儿,斑斑驳驳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孩子身旁的地上。有几多孩子能灵活如猴子爬上竹子,摇摇晃晃荡荡,而后又顺滑下来可能刮到了手脚和肚皮的皮肤,几根靠近房屋的竹子,通常是光滑顺溜的,那是如猴子的孩童攀爬留下的痕迹,清脆的笑声在竹林间回荡,与清风傲骨雅气如青竹无关,但跟那时美好的纯粹的关于竹子赋予的纯真快乐的童年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