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樱树
楼下绿地上的樱树花开了。
它们足足比山野中的樱花迟开了一个多月。
花儿也不是那种花团锦簇的热烈,像被泪水洗过的浅粉花骨朵儿,零星地点缀枝条,显出些枝干的遒劲与沧桑。
原先是三棵,却只有两棵吐芳,边上的一棵已经枯死。这种死亡身边的倔强绽放,仿佛是一场历经苦难后的酸楚笑容,它们让我有一点隐隐的痛在心尖,又有一丝欣慰在胸口。
俯瞰着楼下这三棵樱树,在一片粉色的氤氲里,就想起朋友L的一家。
春节期间,L突然与我断了联系。电话不接,微信、QQ不回。问周围朋友,皆无联系。仿佛人间消失。
半个多月后,才从其身边的一位朋友那里得知,L仅26岁的从事医务工作的儿子意外离开了人世。在得知独子离世的消息后,因为“疫情”阻隔,L又不能前往那个让儿子的生命画上句号的城市,一个人独自承受着失子之痛,瞒着妻子,瞒着家人。一个多月后,当我和朋友们前往L生活的那个小镇去探望他时,他才将儿子离世的噩耗告知妻子。
我不知道L是怎样独自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他告诉我,为了让妻子有思想准备,他天天读湖北、武汉的疫情消息,读一些武汉名人的疫情日记给她听。每每读到死亡,他总是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疫情稍得到控制,他前往那个远方的城市处理儿子的后事。陪同前往的朋友告诉我,L的一头黑发已经花白了。我知道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的故事,但个人的安危之忧又怎能比失子之痛。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含辛茹苦将孩子培养成一名医生,是多么的艰难,又是多么的让L自豪。然而,年青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就像楼下的那棵小樱树,再也开不出娇艳的花朵。
夭折在春天的花朵是多么不幸的花朵。
不知道L和妻子将如何度过痛失爱子的余生?那每一个月郎星稀的夜晚,那每一个风轻云淡的白天,对于他,恐都是煎熬的时光、痛楚的岁月。作为朋友,我知道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我所为其流下的泪水也是无能的。
我知道,时间,只有时间,才是疗伤的一副最好药剂。但这要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多久啊,我才能看到朋友走出生命的阴霾,露出他应有的、我所熟悉的笑容?
想到这场肆虐春天的新冠病毒,有多少家庭在猝不及防间有失去亲人的痛苦,就像一场倒春寒,摧毁了多少鲜活的花朵?
但是,楼下的樱花终究是开了,那棵夭折的小樱树边也已是青草满地,春天不会因为任何的隔离而停滞它把美好带到人间的步履。
我相信,L和所有经历伤痛的人们都会走出阴霾,都会像我楼下的那两棵樱树,在煦日暖风的吹拂下开出生命的花朵。因为,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