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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作者: 曾祥伍2011/03/02经典散文

应该说,我不是一个抱残守缺的人。但对于老屋,我是感激多于责难,怀念多于遗忘。因为我是一个在老屋中出生长大的人,我不会忘记老屋对我的呵护。

记忆深处,老屋独处于小村旁边的一小块平地上,随遇而安地沉默着。屋前是一大片的开阔地,背靠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显得有点离群索居,又有些孤傲清高的样子。老屋只有两间不大的木板房,历经多年的风雨沧桑,木板之间已经露出了裂缝,有些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苔。屋顶盖的瓦因为多年没有翻动的缘故,茅草已经从缝隙间肆无忌惮地长了出来。当劲风抚摸着屋脊上的衰草,雨便从屋檐处滴落下来,霜雪无声地落在像万卷书一样斜叠着的瓦楞间,老屋就有了某种神秘、严肃的表情。

一个秋日,我突然萌发了要去看看老屋的念头,去看看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这个念头甫一萌生,就遏制不住。于是,我背起行囊,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翻过几座山,就隐约看见那卓然立于大地上的老屋了。此时,我真有点陶渊明的那份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的激动了。

驻足老屋前,我心绪难平。关于老屋的许多人和事,刹那间涌上心头。尤其不能忘记的是,父母亲离开老屋时的那份眷恋之情。那年,我打理好了城里的家后,想到父母操劳了一辈子,也应该享一下清福了,就来接二老到城里去住,开始他们说什么也不肯,说是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后来,经不住我再三的请求,才终于勉强同意。在已经确定要搬离老屋的前几天里,母亲总是心神不宁,吃不香,睡不好,呆呆地看着她熟悉的灶台和锅碗发愣,房前屋后地转悠,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在收拾东西时,母亲什么都没舍得丢弃,直至装了满满的一车。临上车了,母亲还一步三回头,泪眼婆娑。现在我终于明白,母亲对老屋的依恋,实际上是对过往生命的一种祭奠啊!

从外观上看去,老屋的确已经很老了,岁月的剥蚀加上村里顽童的“照顾”,老屋可以说是已经天通地漏。有的木板已经朽腐,上面长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菌,用手轻轻一推,摇摇欲坠。推开屋门进去,一股浓重的霉味夹杂着潮气直钻鼻孔,使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屋内空荡荡的,到处结满了蛛网。地上满是青苔,有些湿滑。屋顶的瓦已经被揭去了不少,露出了一个个的窟窿,阳光照射下来,地上长着很多不知名的野菜。“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这样的诗句如果用来描写这里的一切,倒是十分贴切的了。

我特意来到当年我们兄弟姊妹学习的小书房,让我感到高兴的是,这里竟然没有被破坏,那张曾经带给我无数梦想的书桌还在,而写在板壁上的那些拼音也还依稀认得。最使我感到惊奇的是,书房窗台的上方竟然还有燕子筑起了一个温暖的泥巢。这泥巢的泥巴还挺新鲜,可以肯定的是,燕子今年还曾经在这里住过呢。我想,这燕子或许就是我童年时每年都在我家屋檐下筑巢的那家燕子吧。那时,我一边读书一边透过窗户看燕子筑巢,这些燕子也像认得我似的,在我看着它们的同时,它们也转动着滴溜溜的黑眼睛注视着我。我甚至在想,它们是不是一直都在等着我回来啊。遗憾的是,现在是秋天了,要不然,我们就会在这里相遇的。于是我在心里许下一个心愿,明年的春天我还会再来,为了老屋,也为了这坚贞不渝的燕子。

离开老屋,我走进村子。我发现村子已经变样了,这些年,村里的青年人一拨一拨地往外走,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庄外出打工去了。“背井离乡”这个词在他们看来是美好的象征。之后,有的在城里生了根,也有的凭借着移民搬迁的惠民政策迁走了,村庄里的人烟日渐稀少,村庄更加冷清了。但不管怎么,那些老屋还在,因为它凝聚着我们内心对于生命的历史感和回望岁月的浓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