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道在心，一以贯之。"二弟接触贴瓷砖的于师傅半月后，重新理解了一句话。

贴砖这个行业，于师傅已深耕三十多年了。二弟说，和于师傅相处的这些日子里，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可贵品性，不管劳作多低微普通，必须把内心祝福贴铺进每块砖里。

于师傅五十多岁，他有着长期室内作业的白皙脸庞，言谈不卑不亢。初见他时，他着一件浅灰色短绒面料休闲上衣，裤子、皮鞋干净如新。看不出是从贴砖工地上赶过来的，倒像是刚开完表彰会的企业老板。二弟夸他，他笑言，还是注意点形象好。

干活时，他会换上工装。有一次二弟去工地看情况，赶上饭时请于师傅夫妻俩去吃个便饭，俩人边忙着手里的活儿边说"回来捎碗面都中".二弟再三坚持，于师傅才答应了。他脱掉工装，仔仔细细换上干净的常服。

于师傅每项施工都精准计算，用料节省，二弟家的一套房贴下来，买的水泥大沙正好用光用净，瓷砖整砖基本不剩，边角料能用的他也都利用上了。据二弟观察，于师傅干活，主家在不在场都一样。主家没吩咐的细节，只要他想到看到，都会尽力弄得劲。

临近中秋节，二弟出于礼节，去工地给于师傅两口送一提月饼。进门就看见于师傅费劲地站在梯子上，把激光测平仪固定在阳台顶端。二弟问他为啥这样放，他说，北侧这面墙不太垂直，仪器固定在上边好找平，把缺的部分用灰浆该帮的帮该衬的衬，帮衬平整了再贴砖。二弟心生感激地说，你不这样做直接贴上砖，我们也不知道啊。

"是哩，放别的老师儿可能会那样做，主家根本看不出来。我替主家想着，修复得横平竖直多好哩。别说这了，我给一家小木屋铺地砖时，最后一块铺到门口收尾，为了平整度，我宁肯把门卸掉，也不将就着铺。不就多道装卸门的工序嘛，咱不惜力。"

二弟说，于师傅的活儿可以用来欣赏。你不管用脚尖试踢地砖，还是用手指滑摸墙砖，一溜平顺舒畅，似乎让人触碰到"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朦胧诗意呢。

于师傅工作时大部分时间要蹲着，他的双膝和腰椎都有毛病。长期呼吸着水泥粉尘，肺部也做过手术。劳累一天，晚上躺到床上，经常疼得难以入眠。但第二天一大早，他又骑着电车带着老伴儿上工地了。于师傅只在第一次进工地和最后一次收尾时，才开着他的小汽车，方便携带工具。他的车况干净得完全看不出是辆"工程车".他的大件工具有切割推刀、手持搅拌机、切割机等，小件工具有抹泥刀、齿刮板等，最小的工具是不足十厘米长的找平器。大小工具用不同篓筐盛装，在后备厢里码放得整整齐齐。

完活后，于师傅在一片包装箱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各个房间、各个角落的尺寸和面积，最后算出总金额。他把纸片递给二弟，二弟象征性地扫了一眼明细，夸他真细心。又问："中途我给你加的那个私活算上没有？"于师傅说，那回就不算啦，你们还请俺俩吃几回饭呢！二弟说，那哪行啊？于师傅从容一笑："碰上好主家了，不能光讲钱，还得看情分呢。"

临走时，于师傅的老伴儿撇了一小枝楼前桂花树根部胤出的嫩枝条。她说这棵桂花树开得可香，在屋内干活时都能闻到。把它拿回家插到土里，还能插活哩。

于师傅两口子带着桂花树枝走了，但愿以后他俩平淡又幸福的生活里，能洋溢着浓浓的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