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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母手中线

作者: 王若水2024/02/27情感短文

母亲来看我,和她聊天时,我随口说,这两天早上起来,脚真是不想往皮靴里钻,觉得那靴子又冷又硬。母亲哦了一声,没过一会儿,便执意要走。

隔了一天,她又来了。一进门便说,赶紧的,把你那皮靴脱了,试试这双靴子。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双靴子,红毛线织的靴面,人造毛的里子,中间是柔软的海绵。

我把脚伸进去,一股暖意从脚底传来。“这靴子,又软又暖和,穿上它脚肯定不疼。”母亲长出了一口气,笑着说。我看着崭新的靴子,很心疼:“又是搭黄昏做的吧?”“没事,没事,这靴子好做。”母亲连声说。

靴子再好做,母亲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啊。

母亲手很巧。小时候,我体质差,一到冬天,手上脚上都是冻疮。白天,我放学回家,一进屋,母亲就解开衣服,把我的小手摁在她温暖的胸膛上。晚上,她把砍来的辣椒棵、茄子棵熬成药汤,帮我泡脚。躺在被窝里,她把我的双脚揽进怀里。我睡着了,她就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开始做针线。那些日子,母亲的好几个手指头都缠着白白的胶布,那胶布下面,是一道道渗着血的裂口。

我结婚的时候,母亲给我做了十几双布鞋、五件棉袄作为陪嫁。她说,虽然现在很少有人穿布鞋,但农民总得种田,布鞋可以下地穿,穿别的鞋去锄地,可惜了。棉袄有窄的、有宽的,有颜色鲜艳的、有暗淡的。她说,颜色鲜的窄的,年轻时穿,颜色暗的宽的,过些年万一胖了可以穿。如今,那些布鞋,随着我在田里的劳作,早已化作泥土,没了踪影。那些棉袄,也温暖了我十几年。

再后来,我有了儿子,母亲知道我手笨,早早就备下小褥子、棉袄棉裤,还缝兔儿帽、虎头靴。我点了点,笑着对她说:“这些棉衣,可以供我儿子穿到十岁了。”

儿子常尿裤子,仍然是母亲,一次次把脏的棉衣带回家,连夜拆洗干净,第二天缝好,再给我送来。不敢细算,在我儿子三岁以前,母亲缝了多少身棉衣,熬过多少个寒夜。

母亲上年纪了,患了面肌痉挛,一犯病,一侧面部肌肉就开始抽搐,眼睛也睁不开,可这些丝毫没有妨碍她做针线活。她说:“不做针线活做什么?还不得闷死?”她不再纳千层底,开始绣十字绣,扎各种图案、大大小小的鞋垫;拆了旧毛衣,用钩针钩墩垫、床边、沙发垫;把不穿的衣服拆洗干净,做成各种穿的、戴的、玩的东西,把家里搞得像个手工艺品展览馆。她把扎好的鞋垫寄给远在甘肃的二姐,送给刚结婚的孙子孙媳……

那天睡觉前,女儿问我要针线,我问做什么?女儿说,补袜子,说在姥姥家,姥姥晚上经常坐在被窝里,边看电视边补袜子,而那些破袜子,都是我们准备丢弃却被她悄悄捡走的。

坐在被窝里,我和女儿一起补袜子,忍不住想起当年,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飞针走线的样子,土窑顶上,映着她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