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屑——儿时的乡愁
每年到农历六月的时候,就想到了一种我们水乡很特别的食物——焦屑。这一段时间,巷子里就有人在吆喝“炒米、焦焦哦”“焦焦”就是我刚说的焦屑。很有意思的是,高邮作家汪曾祺也有一篇散文《炒米和焦屑》,文章虽然讲了水乡的美食,但也叙述了当时生活境况和人生的遭遇。
在我的记忆中,每到农历六月初六,水乡的人家都要准备好焦屑,在大清早,用开水冲泡了,放些白糖,滴上几滴香油,就成了一碗香喷喷的美味了。但汪老在散文里谈及焦屑的做法,明显和我们这里不同。汪老是高邮人,也许高邮焦屑真的是那种做法,用锅巴烘焦磨碎即成。我们盐城却用炒熟的小麦磨碎,锅巴是不舍得烘焦的,壮年的汉子吃完饭后,再将锅巴铲起边走边嚼,那才是最快意的事情。或是将锅巴留着,先在锅里用水泡了,下一顿用来烫粥吃,也是不错的选择,这粥自然有一种特别的焦香。无论如何,是不舍得用锅巴做焦香的。
“六月六,吃口焦屑养块肉。”或许当时因为生活条件差,口腹中没有多少油水,就寄希望于焦屑。焦屑成了人们的希望所在,在那贫困的岁月里,有希望就是天大的事情。所以无论怎样,也要在六月六能够吃上口焦屑。
当天小孩子喜欢偷偷地用白纸包一些焦香,带着到学校去吃。下课后,打开纸包,里面的焦香因为纸包的形状呈了长方形,嗅着钻出来的焦香,孩子咽一口唾沫,然后伸出舌尖迅速沾了一口,那些焦屑瞬间少了一部分。再将剩下的焦屑包好折好,口腔不停地蠕动着。焦屑钻进了口腔的每一块地方,焦香也瞬间占领了整个味蕾。
我们这里的田地离家很远,光走路就要一个多小时。有了焦屑,父母亲带着到田头当午饭,省却了来回的路程,那一阵子不怎么回家吃中饭,焦屑成了他们的主食。母亲喜欢冲泡时多加些水,和稀饭几乎无异。有一次,我去田头看他们,母亲刚刚要吃完泡好的焦屑,焦屑喜欢沾碗,母亲用食指刮了送到嘴里。母亲发现我站在身后,很自然地笑着说,浪费了,要遭雷劈的。看到父母亲满足样,我觉得有些心酸。
读高中的时候,我离家住校。每个周末母亲总是将咸菜准备好,有时候还不忘用瓶子装上满满一瓶焦屑。母亲叮嘱我,每次吃晚饭的时候,不要忘记放些焦屑。母亲知道,学校食堂里的稀饭稀得能照见人影,所以她担心她的儿子挨饿。其实,那时候,我喜欢将自己带去的焦屑与同学分享,在学校的第一顿晚饭几乎就被分光了。这件事情,母亲却一直不知道。
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焦屑却没有离开我们的生活,作为水乡美食一直让我无法忘怀。好多关于焦屑的乡村记忆已经深入骨髓,虽然时光不再,但在无数的梦境里,焦屑的香味依旧绵延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