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山
老孙名叫孙玉发,今年46岁,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东北农民。
老孙虽然是农民,但思想很前卫,是孙家庄第一个进城务工的人。
老孙在城里一干就是五年,靠着自己的聪明能干、肯吃苦、爱钻研,老孙很快就当上了工头,渐渐地也有了钱。
人们常说:“男人学坏,四十开外。”也许这话有道理。有了钱的老孙,想法也变了,也有了新的圈子、新世界,接触的环境变了,人也变了,老孙在城里认识了一个叫王倩的女人。
王倩长得说不上多漂亮,薄薄的嘴唇,平常化淡淡的妆,但是她很会哄人,说话略有点嗲。一来二去的,就和老孙好上了……
老孙决定跟农村的发妻离婚,这次他是专门从城里赶回来办这事的。车子在公路上飞驰,树木在道路两侧后退,犹如老孙的思绪,飘飞不定。
到家后,谈不上什么客套,老孙便直入主题:“我这辈子跟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你也没给我生个一儿半女,所以我们真的不太适合在一起!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下去,我想我们应该各自释放自己,让本能的理想去外面流浪,去看看外面的风光,我不想一辈子只拴在这屁大的孙家庄。你也应该找一个适合你的,如果他和你志同道合……”
老孙还想再说点啥,却张张嘴又咽了回去。
妻子还是那副老样子,用老孙的话说,八杠子压不出一个屁来——天生窝囊。她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然后,便提起笔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她的字很丑,亦如她的老脸,沟壑纵横。
老孙的心情不错。原以来妻子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至少她会不同意签字。而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了。一切都那么自然,水到渠成。老孙怎么想不到,事先准备的大段台词和牵强的理由,居然都没派上用场。这反而让老孙的心底有隐约的负罪感。
老孙把自己在农村的房产和存款全都给了前妻,这些东西如同前妻一样,老孙再也看不上眼。他觉得那是累赘,自己有能力,有能力的人从来不怕赚不到钱。
回城的路上,老孙邀了几个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姑且这么称呼他们吧,因为酒品如人品。
人逢喜事,总要喝上两杯,可不幸就在这酒水之间悄然降临了。俗话说,酒是惹祸的根苗,色是刮骨的钢刀。老孙在酒席之间因言语不和竟与人冲突,动起手来。老孙一急,抡起酒瓶,砸在对方头上。酒瓶碎了,人也倒了。待到老孙酒醒之时,那人早已被送往医院,其他的人也已走得精光,只有几个警察站在他的对面。
偏偏那酒醉的寸劲儿造成了对方重伤,虽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终身残疾,也给老孙带来了半年的牢狱之灾。
半年时间不算长,却让老孙备受煎熬。他既悔恨又伤心。悔恨的是自己不该酒后无德,伤人害己。伤心的是自从入狱以来,该来看他的人一个也没来,无论是酒肉朋友还是圈里弟兄,尤其是那个王倩,知道老孙从前妻那里净身出户,一分钱也没带出来,而且还进了监狱之后,就再也没露过面。经历了这些,让老孙想了很多,人家说四十而不惑,可老孙到现在快五十似乎才活明白。
那个又老又丑的前妻来了。她挎着个竹筐,里面是一锅新贴的玉米面大饼子,这是东北农村最典型的食物,也是大家赖以生存的主食。每个饼子上面都印着五个粗大的手指印,纹理清晰,仿佛能看见每条静脉,青筋绽放,那么触目惊心。
前妻说:“人活着,没有一帆风顺的,从古至今都一样。就像这锅贴饼子上的手印,难免有个三长两短。想开点儿,才半年时间,一晃儿就过去了。”她还说:“如果你还愿意回来,还愿意回咱孙家庄,愿意看我这张老脸,愿意吃这铁锅贴饼子,我等你……”
如今,半年已过,老孙迈着轻快的脚步朝孙家庄方向走去。老孙没有告诉前妻他今天出狱。他要给她一个惊喜,因为那里有一只手,像《西游记》里如来佛的五指山一样,他老孙就是再有能耐也跳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