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中的凤意象

唐朝时，诗人之间流行"和诗",即一人先咏诗歌，后边一人或两三人应和作诗；放到现今，叫作同题诗。

在唐代长安的"千宫之宫"大明宫里，就曾围绕着"凤池",发生了一场贾至与王维、杜甫、岑参四位诗人相与唱和的逸事。这个唱和事件发生于唐肃宗乾元元年（758）春天，当时贾至、杜甫、王维、岑参为同僚。

先是作为中书舍人的贾至，挥笔写下了《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一诗："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接着，杜甫、王维、岑参三位和《早朝大明宫》诗。杜甫作诗《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云："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朝罢香烟携满袖，诗成珠玉在挥毫。欲知世掌丝纶美，池上于今有凤毛。"其中的"池",即凤池。王维《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诗云："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岑参《奉和中书舍人贾至早朝大明宫》诗云："鸡鸣紫陌曙光寒，莺啭皇州春色阑。金阙晓钟开万户，玉阶仙仗拥千官。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独有凤凰池上客，阳春一曲和皆难。"

在四位诗人的同题诗中，贾至有"共沐恩波凤池上", 杜甫有"池上于今有凤毛",王维有"佩声归到凤池头", 岑参有"独有凤凰池上客".这些诗都是围绕着"凤池"来创作的。四人围绕早朝大明宫同题作诗，意象同为凤池、凤凰池。

凤池，即凤凰池。因为中书省地近宫禁，因以也借指中书省。唐·杜佑《通典》卷二十一《职官三》中载："魏晋以来，中书监令掌赞诏令，记会时事，典作文书，以其地在枢近，多承宠任，是以人因其位，谓之‘凤凰池’焉。"贾至时为中书舍人，四人诗中的凤池，就指中书省。

参与和诗的四位都是久负盛名的大诗人。他们久任朝官，写起宫廷唱和诗来自然是轻车熟路，加之杜甫作诗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精神。所以，几位诗人兴会，同和一诗，其间必然就隐有一较短长的竞赛意味。笔者在此介绍他们的唱和诗，并不评价诗作孰优孰劣，只是想感受一下几首诗的共同点，诗中的凤凰意象。

唐代写凤池的诗句的确很多，可说是数不胜数，蔚然大观，这更令诗人们趋之若鹜，不厌其烦去书写。"凤池"到了唐明皇时代，已成为第一大主题和采用最多的意象之一。

比如，贾至《送南给事贬崖州》的 "畴昔丹墀与凤池"句；杜甫《得房公池鹅》的"凤凰池上应回首"句，《紫宸殿退朝口号》的"会送夔龙集凤池"句，《秋兴八首·其八》的"碧梧栖老凤凰枝"句；岑参《刘相公中书江山画障》的"忽疑凤凰池"句；《送史司马赴崔相公幕》的"清切凤凰池"句。

诗写凤池，诗仙李白也绝不会缺席，他除了《赠江夏韦太守良宰》写到"君登凤池去，忽弃贾生才",其他还有《张相公出镇荆州，寻除太子詹事，余时流夜郎》中的 "凤凰忆故池"、《窜夜郎，于乌江留别宗十六璟》里的"三入凤凰池"等句。

刘禹锡诗中写到"凤池"的地方比较多，如《有感》诗中的"昨宵凤池客，今日雀罗门",《题集贤阁》诗中的"凤池西畔图书府",还有《和仆射牛相公以离阙庭七年班行亲故亡殁十》中"幕客追风入凤池"、《和裴相公寄白侍郎求双鹤》中"何如凤池上"、《奉和裴侍中将赴汉南留别座上诸公》中"金貂晓出凤池头"、《寄唐州杨八归厚》中"一双先入凤凰池"等等诗句。

此外，写凤池的诗句值得一提的尚有：杜牧《和宣州沈大夫登北楼书怀》的"羽仪须去凤池游"、《奉和仆射相公春泽稍愆圣君轸虑嘉雪忽降…成四韵》的"飘来鸡树凤池边"、《奉和门下相公送西川相公兼领相印出镇全蜀诗十八韵》的"池留旧凤凰";张说写凤池《同贺八送兖公赴荆州》的 "骞飞出凤池"、《奉裴中书光庭酒》的"更接凤池欢"、《崔司业挽歌二首》的"凤池伤旧草";白居易《宿蓝桥对月》的"昨夜凤池头";韩愈《酬王二十舍人雪中见寄》的"为有诗从凤沼来";张子容《赠司勋萧郎中》的"凤池真水镜";张聿《圆灵水镜》的"凤池开月镜";李嵘《献淮南师》的"凤池波待玉山澄";韩偓《病中初闻复官》的"曾避暖池将浴凤",及《代小玉家为蕃骑所虏后寄故集贤》的"殷勤见觅凤池头";韦应物《和张舍人夜直中书，寄吏部刘员外》的"凉自凤池来";崔颢《代闺人答轻薄少年》的"妾家近隔凤凰池";李群玉《送萧绾之桂林》的"灿灿凤池裔";武元衡《山中月夜寄朱张二舍人》的"秋色凤池闲",及《酬韦胄曹登天长寺上方见寄》的"春光知绕凤池浓";许浑《闻韶州李相公移拜郴州因寄》的"甘棠花暖凤池头";李颀《听董大弹胡笳声兼寄语弄房给事》的"凤凰池对青琐门";卢象《赠张均员外》的"天池待凤凰",及《和徐侍郎丛筱咏》"影落凤池深";和凝《宫词》"凤池冰泮岸莎匀"、"鹢舸兰桡满凤池";褚朝阳《奉上徐中书》的 "中禁仙池越凤凰".

关于凤池，有几种说法。凤池或凤凰池，本是皇帝禁苑中的池沼。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宰相之职能，分属于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所以三省的长官并称宰相。而中书省因设于禁苑，掌管机要，接近皇帝，其地位比尚书省更为重要，故而有"凤凰池"和"凤池"之称。至唐时，门下省、中书省在禁中左右掖，给事中属门下省，房倌办公地点就在凤凰池。唐刘知几《史通·史官建置》："暨皇家之建国也，乃别置史馆，通籍禁门，西京则与鸞渚为邻，东都则与凤池相接。"清孙枝蔚《汪舟次赴赣榆教谕任去后寄怀》诗之二："凤池与乌臺，旦夕谓可至。"

还有，凤池之称与古琴有关。古琴底有二孔，上孔曰龙池，下孔曰凤池。王谟辑《世本·作篇》："伏羲氏削桐为琴……龙池八寸通八风，凤池四寸象四时。"

再有，凤池也是砚的一种。宋范纂《端溪砚谱》："砚之形制……曰凤池。""宣和初，御府降样造形，若风字，如凤池样，但平低耳。"看来凤池一词蕴含丰富，竟然还与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古琴 、"文房四宝"之砚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