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做骆驼
我家窗台上有一匹唐三彩骆驼,造型逼真、传神,栩栩如生,多年前我曾为它写过诗。
这些年,它总是站在窗台上,迎来一个又一个黎明,吞食着那许多摇亮露珠的星星草,倾饮潺潺如水的月华……在原来的地方,它却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季节。
仿佛它与我是情同意融的,互为渗透彼此的性格。
多少个不眠的深宵,它伴我跋涉在苍白的稿纸上。夜,是我们共同拥有的沙漠。
走过风雨、灯光、蝴蝶、花、雪……
那红柳呀,沙枣呀,骆驼刺……是我们栽下的一株株青翠的诗么?
点点汗水,汇成沙漠上的清泉。
缕缕轻烟,浮起海市蜃楼的明灭……
忽然有一天,我跑到大西北的沙海中来了。我看见一匹被称为戈壁舟的好熟悉的骆驼。
我肯定地说,它就是我家窗台上的那匹,跟我远航而来,到天涯。
在大漠上,感到对骆驼的理解更为真切。
人们为骆驼唱了不少赞歌。赞美它的坚韧,沉默,吃苦,耐劳。它需求得甚少,付出的太多。而又从不趾高气扬,从不夸张自己。它的存在是静静的,以至有些冷漠。
它嚼的是风沙的滋味,孤寂的苦涩,穿越无边的荒凉。那叮咚的驼铃声,是沙原里惟一的音乐,是听觉中的清波银河……
不怕被世界遗忘。它不曾忘记世界。
它不是天马星座、天狼星座。
它的生命,被分配到地上最荒芜的角落。
它是献身精神的楷模。
它是蹒跚于大漠的太阳。
但我不愿做骆驼。它活得太苦,太累,太忍辱负重。背负两座驼峰,再骑上一个人,也是“三座大山”了。
它本可以拥有草原,像骏马那样洒脱,奔放,但它只能慢悠悠地踱步,循规蹈矩,近于怯懦。
难道且飞且唱的鸟就真的轻松自在?其实,无非都在一定的环境中生存。
但我自私。我缈小。我不愿做骆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