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类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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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崂人家
文/戚人
老村的名字就叫赵家坡,以百家姓氏中的赵姓取名,可知在若干年前,这里一定曾有赵姓人家生息。可自我记事起,村子里有的也就是于、郭两姓总共不到20多户人家。
问及"赵家"二字确切的来由,就是知事最多的长者也难叙其详。"坡"字倒很象形,因为老村基本的地理形式,就是南北走向的半面坡。坡向下延伸至沟底,摆布下了村里一半的山地;坡向上向内延伸,摆布下了村里另一半的塬地。
一沟一梁半面坡,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老村的地理环境绝对算不上优越,但在儿时我的感受里这就是宝地。不只四季景色可人,还能供给我们的生存之需,老村给予了我们太多的恩惠。
春天,布谷鸟儿声里漫坡桃杏花盛开,和暖的阳光里山草泛绿,村子就如多彩的画页;夏天,呼啦啦的热风烘熟了田里麦子,从沟里到塬上一抹耀眼的金黄,老村就是龙口夺食的战场。
秋天,秋庄稼渐次收上了场,乡亲们抡圆膀子一阵摔打,麻子、稔子的香味立时弥漫整个村庄。冬天,吆牛风一吼数十天,冰凌霜挂山寒水廋的日子,炊烟袅袅处家就是温暖的港湾。
放假了,跟着父亲母亲起圈送肥,跟着个哥哥姐姐去塬坳拾柴,几人结伴去远山放羊,瞅空儿在河湾里溜冰作乐,老年来临时成群结伙的转庄拜年,老村承载了儿时我们所有的欢乐。
我朴实憨厚的父老乡亲,就是这方土地上最柔韧的草根,他们以勤勉的劳作延续清苦却也情味满满的岁月,他们不畏艰辛一路前行的身影,就是我回望故园时永远明媚亲切的风景。
老村的南头,是村中坡头的发端,也是村中小沟的源头,沟头收缩进去的部分,依山修建起的一排10多孔窑洞,按照家庭聚合关系分隔成三个部分,这里就是沟崂郭家的居所。
最南端的院子里,住着发学、义学两兄弟。亲兄弟的这两位,那时已经分家,但仍在一个院子里过活。发学为兄,义学为弟,发学和他的妻子先后生养两个儿子,长子灵红,次子东红。义学的妻子也曾生养两个孩子,抓养下来的只有一个儿子,取名灵平。
两兄弟都是粗眉大汉,做事也方正挺括的人,影响之下的家风也便朴实厚道,两妯娌彼此和睦,一个院子里讨生计虽有种种的不便,但这样的素淡相守一直延续到村里实行包产到户之后。
发学是心劲稳重的人,平日里只会闷声敛气做事,闲下来时不歇气地吧嗒他的旱烟袋。义学是和善文静的人,因为也许多识得几个字,他在生产队里当过粮干,负责粮食收获时节场里粮堆的按印,并负责秋后粮食分配时的过秤记账及仓房粮食的看管。
包产到户后,义学选择在离老庄基不远处的崖背上新修窑洞,兄弟两家合力劳作不久便喜迁新居。发学一家独居老屋,直至大儿子灵红长大成人独当一面挑起家庭重担,并先后做上了社里、村上的干部,这才在他们老屋的塬边上盖起了自己的瓦房。
发学的妻子在熬到好日子不久也就过世,义学的妻子也在几年前离世。灵红、灵平先后成家,如今他们的孩子也都到了上中学的年龄。灵红还守着他父母干过的农事,灵平早早走上了打工路,只在农忙时候临时回家。而东红走了云游不归的闯荡路。
南面过来的第二、第三家,分别是金生、治生家的老屋,这两家和前边提到的"学"字二兄弟同宗同族。这两家,其实就是一堵墙隔了开来的一家子的两个分支。为兄的金生家占了两只顺窑,为弟的治生家占了靠北边的一只正窑,外带两只侧窑。
这"生"字二兄弟,算得上他们那年龄村里识字最多的人。金生曾多年担任我们大队(如今村的前身)的文书,那时的大队队部就设在我们村当庄、我们家老屋的旁边。还是小孩子的我,就曾多次看见他从门边的小路匆匆而来,去赶办他的文书业务。
金生生得仪表堂堂,是头脑灵活、性格不错、享得了福也吃得了苦的人。无论是最初在大队专职当干部,还是后来一边兼职生产队干部一边干自家农活,他都是大家眼里的能人。
金生的妻子秀琴,是村人眼里最有福气的女人,有个好男人的经心呵护,农业社里讨生活的年代,她很少出工而衣食无忧,便是包产到户之后,她也只是象征性的出去做过些轻活。
秀琴长相洋气,是大家眼中的"姑姑等"(洋气女人的赞语)。她平生最大的贡献是蛮齐整地为金生生养了两个儿子。得其父母的天分遗传,两个儿子生的都很俊样,分别上学到高中、初中毕业后回家,干了一段他们其实力所难及的庄稼活。
金生是在大约50多岁离世的,那时还是农业社社长的他,在一次带领社员收割时突然倒在了麦趟上,成为村里壮年早逝的第一人。男人过早离世,秀琴包产到户后的日子一定很恓惶,她没能等到为两个儿子娶上媳妇,也因罹患急病去世。
双亲先后早逝,金生的两个儿子在忍受了一段时间的农活之苦后,分别选择了离家外出讨生计。据说,哥哥小平在西安等地游转一个时期后,在灵台县城开办一家书店。而弟弟的去向,则成了村里的一个谜。
治生,是我们村最早靠文化端上铁饭碗的一位。以不急不躁的斌性,最初民请教师起步,在离家一里之遥的红卫中学小学部教书,后来民请转公派后仍在改办为小学的该校——老庄小学任教。
治生娶妻丽芳,二人先后生养一女一男,女娃取名小燕,男娃取名东子,二人那时都是胖嘟嘟的乖模样。读书并长大后,小燕嫁给一名医生,在街上开一家理发店为生,东子娶妻后多年在外打工,两人的孩子都已长大,在高中、初中上学。
几乎一辈子都在家门口上干事,平平顺顺干到头,晚年可以不为养家糊口发愁,治生算得上真正的幸运者。今已退休的他,在和妻子完成嫁女娶儿媳,并帮儿女带孩子的任务后,平静地定居于什字镇上。
治生还有一个亲哥一个亲弟,分别是他们弟兄中的老二和老四,当年生活紧困的时期二位随父母留守我村远在10里之外的山庄。每次全村出动的集中播种和收割,他们家的老屋就是接待站。包产到户时,山庄整体让给邻近社,他们一家也归入了北沟村的三里王社。
因为依恋远山地多,广种薄收也可免受饥饿之苦,哥哥义生和他的父母算是背井离乡,走了一条孤独的求生路。好在取得一个招工机会,他成了教育口的职工,先后辗转北沟、上良等中学,后来如期退休家居。
义生和他的妻子生养有两个儿子,长子上学到初中回家学木匠手艺,还是生活于北沟三里王的他今已成家生子。而他的弟弟上学到大学毕业之后,一直都在县一中教书,他的妻子就是县电视台的知名播音员。
沟崂如今都已人去窑空,还守在村里的均搬离了原址,在村子南边塬上的三分多地筑房定居;选择出外闯荡之路的,多的离开了村子后便很少回返。人的眼界宽了,家族的意识淡了,老屋的过往已成为历史。
且以美酒奠家翁
文/王珍珠
春梅是我的闺密,阔别近50年了,最近,她千里迢迢赶来看我,真是喜从天降!不想,相会时见到彼此鬓发皆苍,万千离绪只汇成一句话:"你老啦!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老伴早已助我忙活了一桌具有本地特色的菜肴,又取出了本地出产的佳酿中砥酒。酒瓶刚一打开,那满厅的馨香就将春梅震住了。她贪婪地深吸着香美的酒气,两眼眯逢着连声叫道:"好酒,好酒!"几口酒下肚后,更是对其绵柔圆润,甘甜醇厚的优雅品质赞不绝口。酒酣,她如痴如醉地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责:"竟有这样的好酒!不知产在何处?我怎么就没有早些时候找到它,让我的公爹喝个够呢!"随之,她无限深情地落下了饱含歉意的泪珠。一席话说得我莫名其妙:她本是不会喝酒的人,为何对美酒如此衷爱,又说出那么伤感的话来!心绪平缓后,她道出了伤心的往事……
60年代初,他随同丈夫在他家乡的一所小学教书。公爹务农,性格开朗,酒是他的最爱,闲来父子二人对饮,不也乐呼;婆母慈祥贤慧,对她这个读书的儿媳宠爱有加,家里的事一概不要她做,更别说下田干活了。一家人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可是好景不长,由于丈夫禀性耿直又"顽固不化",在文革期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解甲归田。不仅强制劳动,还要不时地挨批斗,游街。他不愿自己受辱又让家人特别是孩子跟着丢脸,一气之下决然投水自尽。在遗书中血泪俱下地恳求妻子尽力照顾好年迈的双亲,和两个年幼的儿子。特别关照:父亲嗜酒如命,条件允许时尽量满足,权当代他尽孝。婆婆接受不了这一残酷的事实,也溘然离世。本来美好富裕的家庭,骤然坠入凄惨困境。公爹为了节省开支,戒掉了几十年的酒瘾。她也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儿媳了,除了教学和繁重的家务外,还要偷空下地劳作。多亏公爹竭力减少她的劳动负担,令她感激不尽。她也曾从紧缩的开支中挤出钱来买点酒以慰公爹,可是他老人家坚决不喝,只好作罢,但心中的愧疚却难以言表。
文革结束后,她领到丈夫平反补发的工资时,第一件事是就是买酒给公爹喝。可是那时没有好酒卖,供应的大多是山芋干酒和稗子酒,不合他的口味。为了给公爹凑兴,她常举杯相邀,渐渐地学会了喝酒。她发誓要买好酒天天孝敬公爹,以报答他千辛万苦将孩子抚养成人,以及对她的无微不至的关爱。可是公爹积劳成疾,不久便撒手人寰。此后,不论是冥节还是活人过的一年三节;她都要上坆敬酒,几十年如一日,几近痴迷!今天见到美酒,睹物思人,不禁又生感伤!
听罢她的叙述,我也暗然神伤,劝慰她几句后,便应她的要求对中砥酒作了我一知半解的介绍:中砥酒是在全国营销中心连锁经营的,依托江南酒香酒业有限公司,联合五粮液系列酒、茅台系列酒,法国原装进口葡萄酒加盟连锁等特许经营于一体的名优酒销售机构。我特别强调:"此酒生产于安徽池州市水美谷丰的乌沙镇,其原料是小麦、高粱、玉米、大米、糯米等纯粮食作物,俱备五粮浓香风格,深受消费者喜爱," 她听我如数家珍似的一番话后,不禁"哦"了一声说:"难怪酒体醇厚,幽雅细腻;尚未进口,那甜美的香气已沁入心脾,让人顿时来了精气神。原来它是纯绿色食品!"
临别前,我带她到超市买了两件中砥酒,我又送她两件,全交快递公司托运到她家。并嘱之:以后若要此酒,随来电话随寄,决不误事。
春梅到家后来电说:"为了让我的公爹、婆母和我那屈死的夫君,早一点饮到人间的琼浆,我今天已上山用中砥酒祭奠了他们……"接着传来抽泣与哽咽。良久,她强作镇定地说:"常言道:‘酒有灵性’,愿中砥酒能传情达意:将我这几十年来对他们日思夜想的苦念,和我与孩子们现在美好的生活状况告知他们,我就心满意足了……"结束了这如泣如诉的沉长电话,我难免感染上点哀戚,但更多的感觉是胸怀畅然开朗。因为我利用家乡中砥酒的优良品质让我那禁锢在精神枷锁中的闺密得到了解脱,怎不快意!
我不觉与中砥酒贴得更近了,愿它在日后的红白喜事、聚散离合的人之常情的活动中传达出浓浓的亲情。想起来了,广告词就是这样说的:中砥酒,中华情。
放牛
文/岳凡
在回学校的路上,看到一个约摸三岁的小孩牵着一头牛犊,看着车子驶来,她使劲拽着牛鼻子上的绳索,牛犊乖巧地跟在她后面,并没有倚强凌弱。这一突如其来的画面,深深刺痛我的心,把我的记忆也一下子拉回到童年。
我的童年是骑在黄牛背上的童年。除了去学堂读书识字,其余时间就是放牛。我打心里喜欢放牛,放牛不需要太多的学问,也不需要过多的体力。我不喜欢跟着母亲下地干又累又脏的粗活,我们兄妹争抢着去放牛。
把牛赶出圈,牛就宛如逃出囹圄,获得自由,翘起尾巴疾奔狂吼。尤其公牛遇上公牛分外眼红,仿佛遇上仇敌。我们也爱看热闹,怂恿两头公牛来一场角斗,公牛天生好斗,斗输的公牛夹着尾巴逃跑,斗赢的公牛得意洋洋。在决斗中,有的牛势均力敌,处于胶着状态,避免负伤,我们拿着棍子在旁边极力劝架。
放牛有很多乐趣,把牛撵到山上,然后玩起过家家,有时候也会漫山遍野寻鸟窝,往老鼠洞里灌水,用棍子捣马蜂窝,要数最高兴的是烧柴火洋芋,连着烧小瓜、烧玉米,通常分工明确,有人看管牛群,有人刨洋芋,有人拾干柴,有人负责烧火。十几分钟后,大家手捧着糊糊的烧洋芋狼吞虎咽起来。牛总爱挑肥拣瘦,趁我们享受烧洋芋的时候跑到庄稼地里偷食玉米黄豆。庄稼户都会提防我们这群放牛娃,一次我家黄牛跑到庄稼地里被逮个正着,我楚楚可怜地央求主人也无济于事,主人不让我把牛带走。
牛被牵走了,又不敢跟父母坦诚相告,我还向小伙伴千叮万嘱,不能走漏风声,晚上回家就找个草垛藏起来,然后母亲就四处打探下落,打着手电筒开始寻找,看着母亲着急上火,从藏匿的草垛前经过也不敢作声,只能屏住呼吸。等母亲走远,才从牛棚翻墙进屋,父母发现后,才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父亲扬起手掌,又轻轻地放下来。父亲开始"上课":"孩子,做人要有责任心,不能任性子胡来,否则将来要吃亏。"父亲让我面壁思过,我知道错了,就一言不发呆坐着。父亲跑去跟人家商量,要赔偿经济损失,父亲背上粮食才把牛赎回来。
后来放牛就格外小心,四面八方都有人把守,牛群就乖乖在山上啃食着并不茂盛的青草,看着庄稼地里绿油油的农作物,有的牛也蠢蠢欲动,不过不会有可乘之机。有时候贪玩,我也会拿一根长长的绳索把牛拴在小树上,牛就只能围着小树转圈,傍晚回家牛肚子还是瘪瘪的,父亲就会叮嘱我再去割些青草,给牛晚上作夜宵。
伴随着时代的更替,牛在生产生活中的地位无足轻重,养牛的人家越来越少,不过看到牛,那些陈年往事又都浮上心头。
听琴记
文/李新军
湖西有善琴者,刘琪也。
琪主持鱼台音乐家协会工作,有十八般武艺,诸如长箫短埙之类,俯拾皆可奏之,而犹喜弹琴。琴为古琴,长逾三尺数寸,宽不盈尺,放于同样古朴简陋之木凳上,彼有通灵之感。琪是师者,业余亦为爱好者师,常用做音乐公益,天南海北,乐此不疲。只是清瘦俊朗,无有湖畔渔翁硬汉的壮硕身躯与冷峻表情。下巴上,留有仅能捋可沾指的小山羊胡须,而头发约略可数也。
到他的琴房之地,为谷亭古镇之集市。夜阑人静时,还有学生在这里练习声乐,他正倾情以教之。知道我要听琴,少顷即端坐于琴后矮凳上,看得出是在调理呼吸和情绪。片刻,手向空中划去,又犹如探囊取物,或者是隔空采花。萧瑟之声开始在灯光清淡的房间里缓慢流淌,听得出那些启始与转承。
嵇康是竹林七贤之一,亦喜琴,曾着有《声无哀乐论》。我的观湖山房里,收藏有八七年版的一本,人民音乐出版社出版,才定价七角九分,在当时还不算太贵,只是少有人买。此书,是我不多的音乐藏书,我曾经在寒冷的夜晚,裹在被子里看过两三遍,因为没有听琴实践,甚至于没有看到过古琴实物,以至于也就得不到什么知识滋养,最多算博览而已。现在听到刘琪抚琴之声,未必"象其体而传其心",但天籁之声不绝于耳,与他同样擅长的洞箫与土埙,自有别论。
夜漏星沉之时,琴声沉幽,激越,悲愤,爱怜,从门缝里传到空旷的集市上。这集市,或许就是魏曹时期的那个集市,广陵散已经消逝在遥远的夜空里,而听众也已然散尽。可是,还是有琴的声音,从关闭的门禁里传出来,即便没有听众,也有一位琴师在埋头操琴,做着嵇康同样的动作。然而,曲风终究变得明晰了,敲打着人心。我甚至于还从刘琪抚琴的姿态上,看得出他已经不能自拔于自己创设的这个音乐环境之中。这种音乐环境,根本不是嵇康临刑前所奏的广陵散,人容易浸淫其中,焉能自拔乎。
我距琴台仅有数步之遥,品茗,听琴,观象自心。那漂浮在耳畔的声音,都是化在空间里的喜怒哀乐与爱憎惭惧,转眼还不能被静夜吞噬了。
刘琪好琴,还是斫琴师,除了抚琴与吹奏,每天都要操斧斫木治琴。他手里发出的琴声,其实是他自己所斫之琴唱出的,比之外来之琴,更能懂得他的心声。
山褶里的物探人
文/李佩红
亿万年前的造山运动,把天山南麓的秋里塔格山从地层深处举上天空。又经过亿万年的风蚀,日晒,雨淋,古老的地岩石化了,松动了。峭壁高耸、怪石林立,像无数斜插在云端的钢刀,像捆绑在一起的尖锐石片,像鲨鱼大张的巨齿。
极目眺望,褐红色的秋里塔格山透出一股无法阻挡的苍茫、洪荒、悲怆气息,深深地吸引着旅人的目光。他们以此为背景,举着相机或手机留下到此一游的倩影,便如鸟儿滑过天空飞走了,离开了。山还是山,山无知无觉。只有石油物探人的脚下感到了它的真实与存在。他们成年累月,像一群羚羊在山里跳跃攀爬,打眼放炮,吃饭睡觉。在物探人的眼里,秋里塔格山不再是一座简单的山,而是不得不面对、必须要征服的困难,是朝夕相处、既爱又恨的伙伴。物探人对秋里塔格山的情感复杂得欲罢不能、欲说还休。
汽车驶出拜城从发电厂高大宏伟的塔后绕过,拐下干涸的河道,越过藏在河道底下的烧砖厂,沿着推土机推出的窄路小心翼翼地前进。乌云压顶,风像脾气乖戾的醉汉,狂躁不安,东倒忽歪。车七拐八拐,始终穿行在颠簸崎岖的小道里,仿佛没有尽头。心里后悔来这儿,不停地问带路的东方物探247队的赵小峰,还有多远,还有多远。赵小峰回答,我们每天要跑好几趟,不远,快了、快了。在我忍耐快到极限时,汽车气喘吁吁地爬上一个高坡。看到高坡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帐篷,谢天谢地,西秋物探二营营地总算到了。
承担西秋8号构造二维项目施工任务的东方物探247队,是一支山地物探经验丰富,战斗力强,有着光荣历史的队伍。自1995年至今,他们像北山羊一样以秋里塔格山为家,始终在山里打转。去年以来,他们承担的西秋8号构造物探项目,处在向东秋构造带过渡的区域,如两军对垒的楚河汉界,一旦突破,整个秋里塔格山构造带勘探的突破口将被打开。
秋里塔格山是库车山地勘探最难啃的硬骨头。以前多采用直升机支持勘探作业,他们也联系了几家航空公司,对方一听是秋里塔格,当即就拒绝了。大学毕业的年轻物探人赵小峰无限感慨,他说,"刚来时我望着断崖林立陡峭险峻的山问自己,这样的山我们能干下来吗?几年下来,我们还真征服了它。"没有飞机支持,全靠人拉肩扛,靠两条腿,靠一双手。想想真的不容易。他们常年与山为伍,早春出发,雪天回家,几年见不到绿树,有些人十多年没有见过爱人穿裙子的样儿。发生在大山里的故事太多太多,恐怕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物探二营负责钻井。他们在靠近施工现场较近的地方安营扎寨。山谷找不到大块的平地,只好各自选地搭帐篷,东一个西两个,零零散散,像原始部落。帐篷里就地铺放的褥子上,除了被子和几件工服别无一物。帐篷上横七竖八地搭着防雨的塑料膜。人呀,高楼华屋也住得,狗窝猪舍也住得,怎么样都是生活。
二营把人员分成37个机组,吃住最大限度靠近测线,以便运动作战。男人把钻机抬到山上的钻井点位打钻,女人负责在工地做饭守营。我们来时,男人们还在往山上抬小型钻机,准备第二天开钻。营地里只有5名妇女和一个受伤的小伙子。妇女们正在做晚饭。晚上吃得简单,下挂面。小伙子左眼受了伤,无法上山,安排他看营地,为女人壮胆,帮着干点力气活儿。我用手机给他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伙子蓬头垢面,两个膝盖从磨破的裤子里露出来,脏得像两块煤球,这样的形象要是走在城市,别人肯定以为是叫花子或精神病。我写好文章准备把照片和文章一起刊发,主管宣传的领导说,照片就不要发了,影响石油人的形象。
大山里有狼出没,有一回她们远远望见一只狼立在山头,以为是狗。男人们收工听说后让她们小心,说这么偏远的山里咋会有狗,是狼。42岁的邓丽兰和41岁的赵建学都是四川人,是妯娌俩,她俩已随丈夫干物探十多年了。谈起工作的经历可真不少,西秋,东秋,吐孜阿瓦特、云南、广西、贵州、四川都干过,也算是老物探了。她们的男人龚树贵和龚树平两兄弟一直在一个组干活。一起出来打工,相互有个照应,各挣各的钱,相处合和,从来没有红过脸。
每年7至9月,是山洪频发的季节。光秃秃的山存不住水,大雨过后必发洪水。1958年8月18日,秋里塔格山前暴发特大洪水,吞噬了5名勘探队员的生命,据说那天库车老城冲毁,1000多人失踪。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库车山沟里的依奇克里克油田,常有大人和孩子被洪水卷走。在山里施工的人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狼,最怕下雨,暴雨把帐篷打湿了,人们睡觉没地方,第二天要上工,只好湿着睡。雨过天晴即发洪水,洪水来得急去得急,猝不及防。去年7月8日发洪水,山高谷窄,把80公斤重的钻机和一节铁皮房冲走了,里面的两个队友吓坏了,以为这下完了,要死了。铁皮房冲到下游,被一个大石头顶住,人才救出来。洪水季节,施工时他们在冲沟内设置防洪平台,在测线经过的山体区制高点设置了望哨。若在狭窄的冲沟内钻井,钻成的井极易被洪水冲毁。对此,他们想出办法,用2米的钢钎插入井口,将长绳绑在高台的大石头上,用自喷漆在旁边的山体做标记,洪水过后可以快速找到井口。
山风刮得帐篷呼呼作响,锅盖被风掀翻,她们找来工作用的铁榔头压住。板凳是用尿素袋装上沙土扎口做成,简便结实耐磨,这是女人们因陋就简的"新发明".她们说,最近烦得很,风大,风多,天天刮。有时把帐篷都吹跑了,我们就跟在后面去追。进山两三个月了还没出一次山,中午往山上送饭,走五六个小时,找不到他们心发慌,背壳都冒汗了。这几年,物价坐上直升机似的猛涨,我们的工资十多年不涨,不算运输,每打一米才8块钱。我们女的,一个月才2000多块钱,就是在城里端盘子也比在这儿挣钱多。我们主要是可怜男人,要不早就不想干了。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的男人在那么苦、那么险的山上干活。天天盼着自己的男人早点回来呀,回来得太晚了,天都黑透了。男人累得受不了,我们还要劝慰。工作再苦再累,我们不怕,唯一希望能涨点工资。风刮得睁不开眼睛,邓丽兰说完,把头上的围巾扯扯挡住面颊。
邓丽兰讲话声音尖亮,典型的四川女人尖嗓门。她眼睛大而美丽,常年的风吹日晒,肤色像熏腊肉。如果一直在四川生活,算得上是个美人。我提出给她照张相,她说,上次有记者进来采访,也给她拍了照片,答应寄来。到现在快一年了,也没收到。你这次记得给我一张,我带回家让我儿子看看。
但是我也失约了,因为没机会再次进山。
胖嫂
文/杨明安
胖嫂以前不胖,身材很苗条,模样很清秀,她还会裁缝手艺,做出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就像模特一样好看。
胖嫂长胖是在怀上孩子之后。公婆认为吃得多吃得好,孩子才会长得健壮,所以每顿饭都要胖嫂吃下很多鸡鸭鱼肉。慢慢地,她就由苗条变肥胖了。生下孩子后,胖嫂有心减肥,可公婆依然要她天天吃大鱼大肉,说是为了保证充足的奶水。胖嫂无法,只好继续胖下去。
胖嫂的胖让公婆很满意,却让丈夫很烦恼。他说,跟肥猪似的老婆朝夕相处,早就看腻了心烦了。
一天清晨,丈夫说要出门打工,背起行囊就离开了村庄。丈夫走后从没回过家,只是偶尔给家里打个电话。
胖嫂将孩子交给公婆照看,自己干起了老本行。但乡亲们已时兴购买成品服装,裁缝铺的生意越来越差。
有人说,胖嫂将自己喂成了一头肥猪,吓跑了丈夫,还吓跑了顾客。胖嫂听了,躺在床上两天两夜不吃不喝。
两天后,胖嫂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对公婆说:"我要办养猪场,我要养出大肥猪!"
胖嫂早起晚睡,将圈里的猪当孩子一样照顾,一年不到就出栏了十几头大肥猪。接着,胖嫂扩大了养猪场规模。
又到肥猪出栏时,前来购猪的老板摇了摇头,说:"现在城里人不喜欢吃肥腻的猪肉,你的猪养得太肥了,能不能让它们减减肥?"
这个问题可难住了胖嫂,连续几天,她都吃不好睡不好。后来,她想起了自己的经历,这一年多的辛苦操劳,她瘦了很多。对,就让猪多运动!于是,胖嫂每天上午把猪从养猪场赶到屋后的山林,让它们尽情地撒欢奔跑,下午才将它们赶回圈里。这样,猪不仅增加了运动,减了肥,还能吃上野花野草,节约了饲料。
有人说,喂猪都是关在圈里让猪静静地增膘长肥,胖嫂却要猪去爬山减肥,一定是丈夫的离开让她变傻了。
购猪的老板再来时,看了圈里的猪,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他不仅出高价买走了可以出栏的猪,还与胖嫂达成了长期合作协议。胖嫂这种养猪成功,被乡亲们纷纷效仿。
公婆觉得胖嫂辛苦,多次打电话给儿子,要他回来帮忙,但儿子始终不愿回家。
腊月的一天,胖嫂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他是医生,胖嫂的丈夫目前在他们的医院治病,患的是重病,花费较大……
胖嫂急忙带上所有积蓄赶往医院。望着病床上瘦弱不堪的丈夫,胖嫂忍住眼泪说:"娃他爹,不要担心啥,只要能治好病,花再多钱我也愿意。你就安心养病吧,我们等着你回家过年呢。"
丈夫使劲点了点头,禁不住泪如雨下。
梅林奇遇
文/鲍安顺
第一次在梅林遇见阿梅,正值梅花盛开,红梅嫣然微笑,像一朵朵雪地飘浮冷枝之上的快乐精灵,而白梅开在雪地里淡然宁静,冷冷得像无数遥远星光。梅林里阿梅的身影清瘦苗条,透出少女清纯的风韵。
阿梅是我三十多年前的大学同班同学,那片梅林就在学校的植物园里,记得那是一个雪后放晴的星期天,梅林里的人不多,因为很多同学都到城里吃喝玩乐去了,我俩却在这冷艳芬芳的世界里不约而遇。我手捧一本《三角级数论》在梅林里徜徉,隔过梅林看见阿梅在小溪边高声朗诵"风流歌",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首脍炙人口、享誉中国的好诗,阿梅读得声情并茂,如入无人之境。
阿梅发现我偷窥她,羞愧地笑得脸色红润,她清秀的眉宇间透出一种少女如梅花一样的鲜艳和娇美。她朝我招手并高声说,过来呀,我一个人在读诗,咱们一起在梅林小溪边读诗才叫朗诵!那天我没有接受她的邀请,我说自己方言太重,而且也不懂文学和诗歌。阿梅听了哈哈大笑,她说文学是生命的礼赞,诗歌是生活的高歌。我听得呆若木鸡,傻瓜般一言不发。
记得一年深冬去一座城市梅园,那也是雪后放晴梅花开放的时候,我手拿一本海子诗集,虽然没有读出声来,可是被书中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感动着。在梅园里我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正是阿梅,十多年没有见的她变得有点发福了,脸色红润中透出一种成熟与老练。她看见我手中的诗集惊讶地说,我们班上的理科高材生也喜欢上诗歌了。我惭愧地回答她,工作太清闲没有事干,不爱好打牌、喝酒,也只有做别人不想干的事情了。阿梅听笑了,她说她太忙了,家里有老公女儿,单位有永远也干不完的事情,没有时间读书看报。她还说,这片城市梅园就是她种植的,她要成为这片梅园的主人,将来还要把它打造成一个公益园林,或成为一个能有很好经济效益的种植和观赏于一体的园林基地。那个时候,下海是一个时髦的词汇,阿梅说她已经半下海了,她时刻准备脱掉公职的外衣和枷锁,做一个大海里自由闯荡的自由人。她说着笑了,不再清纯,笑脸却非常灿烂。
今年冬天遇见阿梅,已经是大学毕业三十年过去了。我出差顺道去了母校看那片梅林,不见一枝梅花,周围都成了一片林立的楼房。我正在徘徊时,突然发现阿梅,她说她也是顺道来看这片梅林的。如今的她变得身材很胖,面容深沉中爬上了一些皱纹,她看见我时很平静地说,老同学呀,真是有缘,那是寻梅之缘,不是天地姻缘?我笑着问她,如今是不是一个小富婆了?她回答,钱是身外之物,不是她现在所追求的,在经历了人生许多磨砺之后想法大变了,最近她开始研究佛学,就比如研究我们为什么有同学之缘,还有几十年的寻梅之缘。我听了心情沮丧,于是轻声问,什么叫佛,请给我解释一下。
阿梅笑了,笑得很快乐也很从容,她说自己最新研究佛学的感悟,就是"佛学是一门让人忘却烦恼的艺术",她曾经在梅花丛中有过浪漫少女的五彩梦,也有过脚踏实地的生活梦,可是她现在变了,又开始喜欢读书,从读书中寻找宁静,也在读书中获取智慧,就像一个人静静地守在梅花丛中,那心灵的微笑只有自己知道!
烟雨巷情结
文/檀香索云
我喜欢去烟雨巷写生,那里有一百多年前建造的老房子。无论是中式还是西式的,无论是设计还是工艺,无论是材料还是颜色,每一座房子都有它的独特之处,每一座房子都给印上历史的胎记。给人以无限的美感,一砖一瓦,一石一柱都让人迷恋。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它们依然稳稳地屹立在那个年代的泥工里。喘着残破的呼吸,象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瑟缩在自家的门窗前,听雷电从屋顶的上空划过,则着耳朵听门外世界几代人的过往,记录下房子的主人一代又一代人的面孔与辛酸。经受过不同年代风雨的敲打与袭击。如今,孤独的守护着自己斑驳沧桑的身躯,咪着一双昏花朦胧的眼晴,看屋外世事风云变幻。时间从墙体擦身而过成为历史,岁月给它们留下了斑斑伤痕。
星期六我又去了烟雨巷,可总害怕上次看到的某一座心爱的老房子,这次突然不见了。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在你不注意的时候,那些老的建筑物在一瞬间,夷为平地。与时代共存了百余年的历史物体消失在眼前,那些蕴藏着并沉甸了历史文明的古老建筑,在我的精神世界里灰飞烟灭。那种情结无处诉说,那种感觉让人心碎,失落!只有哀叹与婉惜!
出了地铁,离烟雨巷还有好长一段路,不打算座公交车,决定步行过去。看一路有什么新的发现。闲散着脚步一路悠然,欣赏一路的美景,马路两边的树一排排,参差不齐。有紫荆、紫薇、芒果等树。走了约二十分钟,又经过了一条十字路口,为了超近,我穿过丁香路,丁香路左边有紫薇、紫山、雨轩、雨萧等巷子。巷子里一排排的房子和这赋有诗意的地名,我想它们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又走了约五分钟,终于到了烟雨巷。烟雨巷,我来过不计其数。每次走进烟雨巷,总会有不同的感受和发现,巷子幽静,在巷子深处生长着茂密的细叶榕、矮脚葵、勒杜鹃,还有鱼尾葵和芭蕉,优美的站在适当的位置上。那些阴生植物攀爬寄生在墙壁上,与古老的建筑物容为一体,象一幅幅精美的油画,美得让人惊叹!
有的房子庭院深深。有的房子则有"门当户对",似乎向路人诉说着房子里有过的不老的故事。那攀爬在老式砖瓦墙上的蔷薇,蔓过窗台,窗里极有与世隔绝的感觉。抬头望去,有的房子可见屋顶长有瓦松、紫竹,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野草揺摆于风中。这些不知今是何年,不知世事变迁,不知人间冷暧的植物,却仍然与老房子一起站立在属于它们的那个年代里,与老房子依畏共存相依为命。以新的姿态迎接现代人的观望和微笑,吹着现代时尚带酒精味的风,吸着被现代工业污染过带有微量元素的空气。可依然默默守着老房子几代人的秘密,绝不谈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