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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作文散文

2023/09/07好文章

倚栏轩精选6篇优秀作文散文供大家阅读与参考,如果大家喜欢优秀作文散文(精选6篇),记得收藏与分享哦。

老宅子的记忆

文/无心

我家的老宅子就在火车站对面第一条街——苗可秀街一号,早些年一下火车站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前门脸。从商家的角度看,这就是一个黄金位置,而现在这里变成了站前广场。

这百年的老屋坐北朝南前后共十间正房,前五间房和挨肩的两间西厢房是两位爷爷经营的饭店加客店,西侧还有两间厢房和一间磨房,父亲母亲就领着我们姊妹住在这里。后屋也是五间,大爷爷大奶奶和他们的儿媳住东屋两间,爷爷奶奶住中间一间,老姑领着她的养女住西屋一间。还有一间是厨房。院子的东厢房是大爷爷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大姑一家子住着,并开着一个小吃铺。

这老宅是爷爷的爷爷闯关东来到这小城后,沐浴几辈人的血汗创下的一份产业。四十年代时生意还红红火火,这是听妈妈说的,而在我记事后就清淡了许多。但那时一大院子人二十几口,再加上两个厨师,和进进出出、南来北往的客人,每天叮叮当当、南腔北调、嘻嘻哈哈的,也是很热闹的。记得我的大弟弟刚出生时很闹人,只要他一哭个不停,有个姓王的厨师就拿一把菜刀站在窗外咣咣地敲着,大声吆喝:别哭了!再哭,老告子(这老告子究竟是什么,至今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老虎,也许是耗子,反正是挺吓人的东西。哈哈!管它什么呢。)就来咬你了!别说这一招真好使,弟弟会马上止住哭声,钻进被窝里。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大爷爷是当家人,爷爷是掌柜的。老哥俩一辈子和和气气从未红过脸,也从未分过家。爷爷除了负责具体事物,每天还要到车站接客,他是全家最辛苦的人。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一到晚上,爷爷就穿上接客用的特制马甲,提着一盏四方玻璃罩的蜡烛灯,一个人站在下车的人流中吆喝着:老客们住店了!住店了!又宽敞,又干净!有一年,一个外地的客人不知得了什么急症死在了站前,我们家便出钱发送了他。

夜晚到了,我的父亲会和他的朋友们聚在一起拉二胡唱京戏。冬天在前屋,夏天在院子里,这时整个小院会飘逸着缠绵悠扬的韵味。父亲唱《苏三起解》,老姑唱《四郎探母》,他姊妹俩都是京剧票友,还在当时的工人俱乐部彩妆演出过呢。有一次,爸爸把我抱在怀里,一边唱,一边晃动怀中的我,就在他跌宕起伏的韵律中,我迷迷糊糊睡去,至今想起来都感到那么温馨。我的大姑是戏迷,她不唱戏,却喜欢看。有时在傍晚,领着我坐上马车到戏院看戏,她的干儿子是戏院头牌小生,我们可以从后门进去,坐在头排。所以直到今天,我还对京戏情有独钟。

我家院中有一个小花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有地瓜花、芍药花、菊花、灯笼花、凤仙花等等,花园外还有两大盆郁郁葱葱的片松。我小时候最喜欢凤仙花了,我们都叫它芨草花。每当夏天盛花时,我们几个小姑娘就把红红的芨草花瓣揪下来,用小锤子砸碎,包在手指甲上。过一段时间打开,手指甲就被染得通红。看着漂亮的指甲,几天都不敢洗手,因为一洗,指甲上的红色就掉了,还得重染。大姑家的表哥常常对着花园痴痴地看,然后用水粉在宣纸上画下来。他的花草画画得可好了,还教过我呢!他后来在丹东铁路工人俱乐部做艺术工作。可惜我没常劲,画了几回就撂下了。

花园旁有一棵毛桃树。一到秋天,毛桃半青半红时味道最好了,酸酸甜甜的,还没吃,光闻那股清香味,哈喇子就流了下来。现在买来的各式各样桃子,怎么吃也吃不出当年那个味道了。

树下有一口压水井,不知为什么都叫它洋井。那时有不少冠以"洋"的东西,比如火柴叫洋火、香皂叫洋胰子、铁钉叫洋钉,铁皮水桶叫洋桶……,据说凡是从外国传过来的东西就叫"洋"什么什么,小小的一个"洋"字,透视出我们国家当时的经济有多么落后。至于洋井这个洋名可能也源于此吧。如今"洋"字已彻底从国语中消失,中国已雄立世界,那个"洋"什么什么的名称已进入了历史博物馆了。

小时候好像从不喝开水,渴了,嘴就对着洋井的出水口,弯着腰撅着屁股,边压边咕咚咕咚可劲喝上一大口,弄得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水。那水又清凉又有点甜滋滋的,喝上一口舒服极了。大人们洗菜、洗衣服都在井沿旁。那时候有压水井的人家很稀罕,所以不少邻居也常常来我家打水,我们家的院子也就成了左邻右舍经常光顾的热闹地方了。

大娘、妈妈和奶奶除了要做一大家子人的饭菜,有时还得自己抱着磨杆推磨,那活我也帮大人干过,很累的。此外,磨房里还有几个大酱缸。秋天大人们把豆子煮烂,捣碎,做成酱块放在屋里发酵。春天来了,把酱块刷净切碎,放进酱缸中再发酵,就做成了大酱。自家做的大酱味道可鲜了,特别是春天用山上的酸姜沾着吃,酸酸咸咸的别有滋味。妈妈们还会把大酱躏出清酱(相当于现在吃的酱油)用来炒菜。至于清酱的味道,几十年不吃早已经忘记了。而围着毛桃树、洋井和磨道藏猫猫,是儿时同姑表小姊妹们最有意思的游戏了。

后来大爷爷故去了,公私合营了,前屋和西厢房入股归了公家。我的大娘成了一名店员,我们一大家子挤在了后屋。再后来,只留大奶奶和大娘住的两间房,我爷爷奶奶领我们一家被强行换到南桥洞子附近居住。倒出的三间房做了公家饭店的后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拔掉了,盖了个大厦子,扩大了饭店。直到九十年代后期就全部拆除,变成了如今的站前广场。

我家老宅子虽不是什么玉雕碧琢的楼堂馆舍,但普普通通的简单瓦房和老宅里亲人们的故事,他们的嬉笑怒骂、悲欢离合,给后人们留下的却是永恒的记忆。时光荏苒,一切都烟消云散。老屋不复存在,曾在那里居住过的人也走的走了,散的散了,只留下了这份抹不去的深深怀恋。

童年捉鱼记

文/学而父

生活在南方水乡的孩子,很少没有水里捉鱼的经历。我的家乡没有星罗棋布的湖泊,没有纵横网状的河流,算不上典型的水乡,但小溪小沟众多,蓄满水的稻田遍野皆是,小鱼小虾却也不少。因而水中捉鱼,既是小时候必备的本领,也是儿童时期的一种乐趣。

农历二月,春寒料峭,依然挡不住万物的复苏和萌动。田里的水安安静静,水温尚凉,依然阻止不了鱼儿产籽和孕育。清晨起来,春风微冷,如镜的水面偶尔会被啪的一声,打破沉寂。水面乍起涟漪,一圈一圈从中心向四周荡开去。有经验的孩子一定知道,鱼儿已经嗅到了春的气息,开始一蹦一跳欢迎春天的归来。不几天,水里的鱼儿,成群结队欢呼着,此起彼伏地跳着,孩子们认定捉鱼的时机已经来到。清晨,带上家里早已编织好的竹罩子,高高挽起裤腿,静静守候在水田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中央。毫无防备的鱼儿,根本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依然不爽约,开始在水里不停地舞蹈。孩子们看准了,将竹罩子用力远远抛过去,把欢蹦的鱼儿牢牢罩入其中。罩子中的鱼儿依旧跳起,当碰到那冷冰冰的障碍物,才感觉到情形不妙,不再高兴,一下子老实了。捉鱼的孩子在冷冷的水里,快速挪动双腿,迅速靠近竹罩子,先用力压一压罩子,确定罩子下方四周没有空隙,便放心伸出手,在罩住的水里一阵乱摸,惊慌失措的鱼儿,滑溜溜躲来躲去。等水被搅得浑浊不堪的时候,鱼儿再也受不住,逃跑的速度放缓再放缓,捉鱼的孩子一把抓去,一条三四两的鲫鱼已经结结实实捉在了手中。小时的我总是不幸的,不是罩子扔不准,就是触觉迟钝抓不住;不是心急没有罩牢,就是用力过猛将鱼儿按入了泥浆。总之,我的收获总是最少的。即使这样,每年春天鱼儿蹦籽的时候,我还是百折不挠,依然去罩鱼。草房子的跳蚤五是鱼儿的灾星,因为只要他扔出竹罩子,再激灵的鱼儿也在劫难逃。清晨至太阳高照期间,他总会背着沉甸甸的笆篓,一高一低挽着裤腿,一步一回头行走在田坎上,意犹未尽地看看渐渐归于平静的水面,恋恋不舍,脸上写满胜利的微笑。准备耙田的大人笑眯眯地打量跳蚤五:"跳蚤五,今早晨罩得安逸噻,不要把鱼逮绝种了哟!"跳蚤五谦虚中满是得意:"没逮好多,大概五六斤吧!要不是今早晨脚被蚌壳划了一个口,肯定把下大田的渔公渔婆、鱼子鱼孙都给弄光喽。"大人继续笑嘻嘻:"你娃儿心太贼了,弄绝种了明年你还罩啥子!"跳蚤五不再言语,心满意足、晃晃悠悠回家吃饭。

晚春不知不觉走来,山上田野,油菜、水稻等庄稼在一场一场春雨的滋润下,摇曳着绿油油的叶,无忧无虑地成长。天气逐渐热起来,细蒙蒙、羞答答的春雨逐渐长大,由少年而青年,变得越来越粗犷。几场大雨哗啦啦,畅快淋漓,田里、溪里、河里的水不断涨高。当浅浅的水田再也无法容纳这些雨水的时候,农人便打开田坎缺口,让水自由自在通过层层水田,流进小沟,而后小溪,而后小河,而后长江。春天逃过竹罩子的鱼,已经完成了养儿育女的使命,开始顺着流水,游过水田,游进江河,当然前提是它们必须躲过田坎缺口上布下的竹号。竹号是一种类似西洋号角的捕鱼工具,前面一个大大的喇叭口,后面是椭圆形的容器,里面布满了倒须,鱼一旦进入里面,便不可能再游出来逃掉。只要雨季来临,大家就扛着竹号,选择一个自认为鱼多的缺口安下,用水草或泥巴将号口四周的缝严严实实堵住,经过这里的鱼别无选择,只能通过号口往下面游去,游进那个有进无出的容器。我家有两只竹号,每当巴山夜雨涨满田间,我便将两只竹号分别安置到家附近的沱田缺口,水夹杂着水草哗哗奔腾而来,眼前仿佛看见了欢跃跳动的鲫鱼、鲤鱼正往竹号涌来。我静静在水田边等着,时间缓缓流淌,着急的我不停地捞起竹号尾巴看,发现有几条小鱼,便迫不及待解开号尾的绳索,轻轻将鱼取出,放入盛有小量水的木桶里,无聊地看鱼在水桶里懒散地游来游去,偶尔用小木棍捅几下鱼,打发着悠闲的时光。如果连看好几次,竹号尾巴里都没鱼,便晃荡着水桶回家。吃罢午饭,偶然想起竹号,又提着桶飞快跑向缺口,每当这个时候,收获总会很大,竹号尾巴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鱼。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冒起炊烟,于是从缺口里收起竹号,满怀喜悦,扛着竹号归家。这样的日子一般持续两三天,等田里的水排泄得差不多了,缺口便被大人们关闭,只好耐心等待下次大雨的来临。

炎热的仲夏总是在人毫不戒备的情况下来临,田里一片片沉甸甸的稻谷,低着金黄色的头一动不动,一阵风袭来,稻谷便很不情愿地摇几下头。清晨村民们披星戴月,白天顶着烈日,愉快地收割稻子。没多久,风卷残云般,金黄色的田野只剩下矮矮的稻桩。天气越来越炎热,烈日炙烤大地,司雨的龙王也畏惧毒日,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乘凉去了,天上一滴雨都没有。田里的水不断蒸发,水中央渐渐露出了零星的泥滩,泥滩越来越多,可怜的鱼躲到仅剩的几片水塘里,焦躁不安地跳跃着,虽然可以逃避无情的烈日,却无法逃脱被捉的命运。看,孩子们提着木桶来了;听,孩子们在稀泥田里正朝这边走来。孩子们用稀泥垒起一圈泥埂,用手往泥埂圈外拂水,水越来越少,鱼开始在浑浊的水里挣扎。孩子们欢天喜地,不费吹灰之力,捡着泥汤中的鱼,放入清水桶,鱼暂时轻松地在水桶中游弋,后来才知道这叫竭泽而渔。那些日子,孩子们就这样一片水塘一片水塘地扫荡,恨不得把田里的鱼捉完。然而,自然的力量是神秘而伟大的,新的鱼总是没完没了地生长,来年依然鱼满田、虾满塘。这种捉鱼的方式是最轻松的,也是收获最大的,那时我家就曾经把吃不完的鲫鱼破开,晒成鱼干。当然遇到夏季雨水很多的年份,竭泽而渔的行动便只好搁置,眼睁睁看那些鱼在水田里逍遥自在。

秋雨绵绵,天地朦胧一色,就像是永远睡不醒,迷迷糊糊的。好不容易挨过这段灰蒙蒙的日子,太阳开始懒洋洋、偷偷摸摸探出头来,天地间依然空蒙一片,阴沉沉的。一些闲来无事的大人,纷纷拿起竹竿到溪里、河里垂钓。将喷香的油酥饼掰碎撒进水里,无忧无虑的鱼蜂拥而至,玩游戏般抢食。此时用不着心急,因为油酥的量远远不能满足鱼儿的胃口,它们必须等待再次争抢食物。将蚯蚓熟练地挂上鱼钩,优美地抛出鱼线,线凫飘在水面上,不一会儿,许是鱼一口咬住了蚯蚓,鱼线沉沉往水里一坠。鱼上钩了,迅速提前鱼竿,一条鲜活的鱼在鱼钩上拼命地挣扎。钓鱼需要耐心,孩子们往往不适合做这项运动,因为我小时候曾试着钓过几次鱼,但始终没有摆脱小猫钓鱼的悲剧。于是,看别人钓鱼反倒成了乐趣。有几年,我总是紧张地看着来做客的胡舅公钓鱼,只要鱼线一动,就大声喊:钓到了,扯鱼竿呀!胡舅公经验十足,不慌不忙,继续等待,看着鱼线在水里扯来扯去,他才冷不丁扯起鱼竿,鱼便稳稳当当地挂在了钩上。

如今,家乡水田的鱼很少了,因为有人用电击的方式让鱼儿无处可逃,还因为鱼的进化速度赶不上农村普遍过度使用的农药。没有了野生的鱼,孩子们也就少了捉鱼的乐趣,我常常这么想。

糖的琐忆

文/袁朝庆

每年过年在买葵花子、花生、松子、西瓜子、葡萄干、南瓜子时,都会买一些水果糖,有大白兔奶糖、薄荷糖、阿尔比斯糖等,妻子买了圆形个大糖果盒 ,设计比较精巧,中间一个小的圆和六个扇形把糖果盒分为七个小空间 ,瓜子花生之类放一圈,中间放着水果糖,春节过后所有的东西都吃完了,水果糖还是腊月三十放的那一大把,直到夏季糖和糖纸粘一块了才清理。今年春节妻子说不买糖果了,买了也没人吃,我说,还是少买点吧,花花绿绿的糖纸看着有过年的氛围,再说过年怎么能没有糖呢。

小时候老是盼过年,农历六月刚过就开始掰着指头数天数,算离过年还有多少天。其实盼过年主要是看能不能穿上新衣服,再就是过年能吃上糖。买布需要布票,每人每年只有几尺,要积累几年才够做一身新衣服 .布票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没钱。那时的农村,家家户户都穷,衣服是不分季节的,冬季下身穿两条单裤子,上身贴肉穿一件寡袄子,外面穿一件能遮丑的外套,夏季改穿一条单裤子,棉袄一脱外套就变成了夏装。我们家弟兄姊妹多,我哥的衣服 穿不上了我穿,我穿不上了给我弟弟穿,每一件衣服都打着补丁。所以,过年换新衣服只是梦想,可遇而不可求,过年只剩下和糖有关了。

我说的糖是农村的土糖,我见过的土糖有两种,一种是玉米熬的,颜色微黄,还有一种是红薯熬的,颜色发黑。在那个饥饿的年代,用玉米熬糖不仅是奢侈,而且是浪费。毛主席说,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所以,一般没人用玉米熬糖,即就是红薯,大多数地方也是充当主粮的,哪有多余的用来熬糖。

陕南有个明显的特征,沿川道和丘陵地带土地平旷,水利条件好,但人口密集,人均耕地少,山区一条沟几户人家,人均耕地多,但都是靠天吃饭的坡地。我老家大沟口处在山区和丘陵交接地带,人均水田有九分左右,另外还有近三亩坡地,虽然生产队把大部分稻谷和小麦都上缴了公粮和购粮,但秋季的玉米红薯产量还是不少。我们家人口多,挣工分的也多,每年都能分两大红薯窖红薯。所以,每年腊月我母亲都会熬一锅红苕糖。

熬红苕糖并不简单,提前要做很多准备工作。农历九月,当小麦种下地后山区就进入了猫冬季节,整个冬天主要是进山砍柴,以备足来年生火做饭的燃料,其他时间就猫在家里烤疙瘩火。进山砍的梢子柴熬糖是不行的,因为不耐烧,火劲也不够大。当柴砍得差不多时,母亲会提醒我们,把自留朳的花栗树砍一块吧,我熬糖好用。砍花栗树需要一把力气,而且砍倒时把握不好方向树梢下来会砸到人,如果树兜弹起来更危险,一般都是我哥带着我和弟弟完成,一根一根背回家里后,就成了我和弟弟的事了,我用锯子截成一尺多长,锯的过程中锯条发烧阻力大,需要我弟弟用壶对准锯口不停浇水,锯完后我在用斧头劈成块子柴,整整齐齐码在屋檐下。柴在屋檐下自然烘干后母亲开始做麦芽,她取一碗麦子淘干净,用水泡一天后把多余的水滤掉,平铺在一个盆子里,上面盖上厚厚的布,放在暖和一点的灶台附近,一个周过后就长出了麦芽。准备工作算是完成了。

熬糖的那天,母亲起了个大早,让我哥带着我姐,还有我和弟弟,到半山坡的红薯窖把红薯弄回来,我们挑的挑背的背,费了一早上功夫,红薯堆了少半间屋。吃罢早饭,一家人开始忙活,我和弟弟负责洗红苕,我姐负责把红薯剁成丁,母亲再把剁好的红薯丁一锅一锅煮熟,全部煮完后装在一个大木桶里,母亲把麦芽剁碎倒进去,再充分搅拌,约半个小时后开始加水充分稀释,稀释后用纱布过滤,红薯渣用于喂猪,滤出的糖水装上一大锅开始架大火烧,剩余的糖水装在木桶里,等锅里熬成半锅了再掺进去,要把几大锅淡淡的糖水熬成很稠的糖稀,需要十多个小时,要烧掉一人多高一堆柴。小时候,我比我的三姐和五弟懂事早一些,糖熬到十点左右,已经没啥技术活了,剩下的就是把桶里的糖水往锅里加,把柴火往灶里填,我发现母亲已经非常累了,就让她去休息,母亲不放心,害怕我在柴火堆跟前打瞌睡,反复叮咛,快熬好的时候叫她起来。前半夜还好,到后半夜眼皮开始打架,但因为时不时地起身往锅里加糖水还能坚持,凌晨五六点时只有添柴一项任务,我还真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在母亲比较精心,把我叫醒了,她开始炒苞谷珍,炒好后铺在一个竹编的簸簸底部,然后把锅里的糖稀搯起来倒进去,最后只装了大半簸簸,冷却后很坚硬,我们叫作板糖。

母亲还是比较偏心的,每次装糖的时候锅里故意留一些,她往里面再加点水让糖稀变稀一点,再取两个比较好的红薯洗净削皮切成片,下在糖稀里烫熟,装在一个大碗里是给我的特殊待遇,我和我的两个弟弟自幼感情比较深,所以我也没独享。

到过年的时候,母亲让我们挖些观音土,用观音土把刺苞谷炒成苞谷花,把黄豆炒炸腰,再把板糖化开制作成爆米花糖、黄豆糖,年份好的时候也做少量芝麻糖和冻米糖,既是招待亲戚的糖果,也是我们垂涎已久的奢侈品。

过年时也炸一些干土豆片、面角子,还炒一些花生,这些连同芝麻糖、黄豆糖、冻米糖都是招待亲戚的,只有捏成团的苞谷花可以不受管制的吃,但苞谷花上沾的糖非常少不太甜,而且粗糙口感差。那时各家各户的情况都差不多,所以走亲戚拜年时我和我三姐还有弟弟都想去,为的是在亲戚家能多吃一点糖,因为我相对懂事一点,多数情况都是我胜出。母亲虽然没啥文化,但却是个明事理的人,每次出门前都要叮嘱,到亲戚家不能真当客人,要帮着干些活,要懂得敬长辈,上桌子不要坐错位置,吃饭吃糖果要斯文,不能穷吃饿喝吃相难看,走的时候要邀请亲戚到我们家来玩,给啥东西尽量推掉不要。母亲说的我都做到了,唯独往我荷包里装芝麻糖之类的东西我没推辞,我想着带一点给三姐和弟弟吃。

过年最喜欢给姨妈和姑妈拜年,因为她们会悄悄给我手里塞两颗水果糖。那时,供销社的商店里摆的有白糖和红糖,但你要有糖票才买得到。糖票并不是普发的,只有得了肝炎、肺结核之类的病,持医院诊断证明到生产大队开介绍信,再持介绍信找公社书记签字才能领到糖票,一般也就半斤一斤,给两斤糖票都非常少。而红糖也一样,只有生孩子坐月子时,大队开介绍信,公社书记签字才能领到糖票,一般只是一斤。

那时供销社和农村的代销店还有水果糖,那是唯一市场化供应的洋糖,但价格很贵,最便宜的一斤都要九毛钱。一斤大概一百颗,因为农村穷,代销店大多都是论颗卖的,一分钱一颗。过年时,家境略好一点的会根据亲戚家里的孩子数量称二三两,上门拜年走的时候悄悄塞两到三颗。

那时钱很金贵,小孩子口袋里是没有钱的,因为你上学、给家里买东西父母都算挨了,余款要交回。唯一一次是我上初一时,给父亲跑腿剩了5分钱,父亲那天心情好赏给我了,在我口袋里装了一个多月也没花出去。星期六下午从学校回家时,陈勇约我一块回。陈勇的家在我老家小学附近,他父亲是地质队的司机,他母亲周老师是我的小学老师,陈勇从小学到初二都和我同班,上小学时我们学习成绩差不多,上初中我成绩明显好于他。我回家必须要经过小学,所以经常遇到周老师。有一次,期中考试后她问我的学习成绩,我如实报告,她就说,我们陈勇是不是在学校上课没好好听讲,或者不好好写作业,我说没有啊,他学习很刻苦认真。她说,那为啥他学习退步了?我想了一下我俩在学校表现也没啥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冬天穿得厚一些,因为经条件稍好一点打饭打得多一点。我就说,你给他穿得太暖和了,加上吃的有点饱,上课容易迷糊。那天在回家的路上,他说,你把我害惨了!现在我妈不让我吃饱,也不让我穿暖,你应该说我营养不良大脑供血不好。我赶快给他赔礼道歉,说我当时想不出啥好理由。走到火车站那个代销店时,他说,我口袋还有五分钱,我们买几个水果糖吃,以后我妈在问你啥,想好了再说。到代销店他掏出5分钱说买五颗糖,营业员说没有,只有一种圆球状的大水果糖,一毛钱五颗,陈勇说4分钱买两颗行不行,营业员说起点就是一毛钱五颗,我想起口袋里还有五分钱就凑一块买了五颗,分糖时他给我三颗我不要,说给他多分一颗就算我赔罪,他也不愿意,最后他把一颗糖放在窗台上,找了个小石头沿中线一敲,整整齐齐两瓣,一人吃了两颗半。

除了过年,平常是见不着糖的,好在大自然的安排总是那么有人情味。农历二三月,漫山遍野的野花开的姹紫嫣红,其中有一种紫色的花让我们特别兴奋,花苞长长的,中间是空的,里面藏着一滴带清香的糖汁,我和姐姐弟弟打猪草时经常能见到,立刻摘下来用嘴一抿,那一滴糖汁就进嘴里了,后来我知道那是丹参的花苞,但我始终没见过丹参花开的样子。

那时,所有地里都种着庄稼。由于种子都是从头一年收成中选的,种出来的庄稼也是很有个性。我老家坡地多,夏季漫山遍野都是玉米,绝大多数苞谷秆上都是规规矩矩的长一个大玉米棒子,也有表现超好的长两个而且籽实饱满,还有喜欢炫耀的把玉米棒子长在天花位置,也有少部分就像平胸的女人,只象征性的长个小玉米棒,撕开后只有很小个玉米芯,基本不结仔。这种玉米秆不太粗壮也不太高,但看起来紧凑结实,但恰巧这种玉米秆含有大量的糖分。初秋时节,远远的我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赶紧砍下来大快朵颐。

大人们没钱给我们买糖吃,他们自己也没钱买酒。但逢年过节、给老人祝寿、农忙请人干活,没有酒是不行的,只能自己烤土酒。烤酒的原料有大米、玉米、红苕、马桑树泡、甜高粱秆,在饥饿的年代用大米和玉米烤酒基本不可能,红薯烤的酒据说喝着胀肚子,用马桑树泡烤出来的酒有微毒,所以沟里就有人种上一小块甜高粱秆。刚种上就被我们瞄上了,等到顶部抽出穗子就知道能吃了,打猪草时瞅着没人钻进去,砍一根迅速剁成短截装在背篓里用猪草盖上,找个没人的地方大爵起来。像我们这种"小偷糖贼"沟里有几十,最后等烤酒时甜高粱秆只剩一半了。

糖和过年的记忆深入骨髓,几十年来,随着时间越来越远,记忆反而越来越深。绝大多数从农村来到城市的人,都会有无法排解的乡愁,其实乡愁是无法回去的童年和少年。所以,糖吃到嘴里是甜的,但细细品味,其实后味都带着淡淡的苦或酸。

小孩子喜欢吃糖是天性,但经历生活磨砺的成人才真正懂得糖。糖不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如同生活中甜美不是常态,无论土糖和洋糖,都经历了水深火热与压榨,如同人,只有经历了平淡和艰难困苦才能体会生活的甜蜜,所以,糖把艰辛的苦和酸楚注入了灵魂。

年味儿

文/谢子清

过年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遥居故乡的母亲,夜里打电话来,一面急切地询问我的归期,一面细细地叙说家里的近况。家中刚刚杀了年猪,二百多斤,膘肥肉实。那可是母亲辛辛苦苦喂了大半年的成果呢。

杀年猪、穿新衣,是小时候过年最令人着迷的两件事。隆冬腊月的时节,乡村里已下过好几场大雪,操持一年的乡邻难得几天清闲,又开始为一个丰硕、美满的新年忙碌起来。

杀猪的匠人这时是最紧俏的。通常是午夜,抑或凌晨,母亲用硕大的铁皮锅烧着水,听着远远近近的杀猪声,不时往灶膛里添进一把干稻草。一会儿,伴随着杀猪匠人的吆喝声、脚步声,锅中的水就沸腾了。

年轻力壮的父亲,早已叫好了邻里的帮手,在白日里悉心打扫出来的院子里候着。待杀猪匠人一招呼,便照着之前商量好的分工,去到猪圈里拉出肥实的年猪来,摁到一张长长宽宽的板凳上。经验老到的杀猪匠人,气定神闲,返身从背篓里提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对着猪的咽喉猛力刺进去,鲜血一下子就泼开来。猪通常都要嚎叫、挣扎一番,但不一会儿就声消体僵了。

杀猪匠人俨然是个指挥家,在他的带领下,一头猪很快就去皮净肚,变成案板上一块块分割精致、惹人垂涎的猪肉了。

到了晚上,杀过年猪且关系要好的邻居,就会互相宴请,呼朋引伴、热情周到地把大家带到餐桌上,分享丰收的喜悦。大碗的肉、大碟的酒,应和着彼此脸上绽开的笑意,把即将到来的新年修饰得无比祥和、喜庆。

之后,父母就会一边腌制腊肉,一边置办年货。即便日子不宽裕,一家大小的新衣新裤却是绝对不会少的。那些平日里难得吃上的糖果、饮料,也被父母搬回家来,一天天馋着我们。

乡村里的日子将就惯了,但过年绝不马虎。那些外出务工的陆陆续续"回巢",家家户户磨豆腐、做汤圆,还要扫屋去尘,勤快的人家会将房屋周围都侍弄得干干净净,备好鞭炮、扑克,甚至自己动手扎毽子、做乒乓球拍。万事俱备,专心地候着新年降临。

新年迫近,掐指数着归家的日子,我仿佛嗅到了乡村里那日渐浓郁起来的年味儿。

陪你去看乡村

文/禾源

我对乡村的态度如同长在乡土上的草木,常因吹来的季风不同而易容变色。前些年有些远道的友人说,要我带他去看看乡村,我说:乡村可以收留流浪的人,但不可看;几年过去,我则说:乡村不可长居,只能观赏。于是今天我愿意陪你去看乡村,不知再过几年,我又有什么想法。这不是我出尔反尔,而是因为思维本只是心根上的草叶,因季节不同,就有不同的色象。

(一)

从城市出发,随便选择一个方向走,逆着水流,跟着草走,一定能够走到乡村。也许你会说:水的源头是山,草最茂盛的地方是山野,这么说乡村都在僻壤处。我和乡村一样,仿佛丢失了话语权,我只能陪你看乡村,不能告诉你乡村的地位。乡村要争的是生存,要争的是灶头有炊烟,要呵护的是根脉在延伸,至于中心还是僻壤,乡村有着农家人一样的情怀,一株庄稼,一棵树,或许一条藤萝都能占据他一时一刻的全身心,中心在哪?就在他弯腰注目的当下处。

农家人抬起头对你咧着嘴笑,指着田边地头的庄稼看看你,看看太阳,把要说的话寄托给这田边地头的庄稼和阳光。这没有话语权的乡村境界,比城里人更智慧,足以让你"满头雾露",在不知不觉中,把城里人馈赠给乡村人的"雾露尿喝多了吧!"(意为:山野人整天浸泡在雾露中没见识。)这句话转送给你!当然,你若收敛那种城市中心的优越感,你若能回到自然生存规则里,就能会心地笑得与农家人一样,甚至还能道出农家人想表达而说不出的自然大道:"活得好,活得自在,活得自我,就要靠在田边地头。田边地头特别茁壮的几株就是留种的那几株。"物性有类似,道理有相通,若说人的中心是大脑,是心脏,但供养躯体的五体六根都在身体的各个角落,传宗接代的重要法器也不在中心。

陪你看乡村,我不能像对待许多常客一样,带你看那些乡村的符号:宗祠、水井、村弄、风水树、水尾桥、神明殿等。这些东西你早就在我的文章中读过,也就因为这些,时不时被你调侃,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能屙出几句有点味的话:什么"种树为丁、掘井为卯,把乡村固定在山腰","宗祠如穴,村弄如藤,把一家一户连在一起","村尾一桥横亘,如村门之槛,外挡邪气入侵,内阻祥瑞外泄","有人就有鬼,有鬼就有神,乡村吧!神、鬼、人同居一堂".于是再让你阅读这些,有着冷饭馊菜之嫌,我要让你看看乡村的底色。

(二)

外围青山,近处黄土绿园,老屋土墙黑瓦,灶上黑锅红火,这些就是乡村的主打色。一句话,乡村的原色就是炎黄子孙的色泽,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珠,红舌头。乡村对黑色是永远的顶礼膜拜,乡村人若没有黑色打底,好像一天少了黑夜。他们把黄土墙筑得严严实实,不开窗凿壁,宁可居家的行动不便,但一定要守住深不见底的黑。他们对着园地又翻又锄,是松土又是均粪,把一担担黑色的粪,均匀到园地的各个角落,让所有的黄土变黑土。"男人懒,黄土变石坂;男人勤,田坂肥过园。"肥沃的园地,黑!就是一个标签,只有这黑黑的土地才能长出长长的藤,结下大大的瓜。

他们还把白天种植园地的经验,带到深夜繁衍后代中,他们抱着女人啃着女人,把种子种到女人身上,这一切也都是在黑色中行进。你看,那座大门紧锁的老宅,那位爷就因为那个晚上为个好奇,点着灯细瞧着自己的女人,播下种子,他的侄儿偷光看了他的耕作过程。结果又因侄子嘴馋为了一粒土豆,把这事说给了小朋友。弄得那位媳妇一个月不敢去水井挑水。更惨的是,一年后,在那盏灯光下,产下一个眯缝眼的痴呆儿。乡村里的人纷纷地说:黑夜里的活,就是喜欢黑,能漏光吗?种瓜育豆也不敢露馅。"露土引老鼠,漏光易被食光光。"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现过为了活命而扒土窃种的事。当然天底下育种,不防人,防的是人之外的生灵——鸟、鼠、野猪等。这些生灵虽不能人话,但能听得懂人语,于是下种时与人招呼,常打哑谜,或说黑话。一声询问:"种什么?"一声回应:"不种啥,押点粪!"又是一声询问:"今年的粪黑吧!"一声回应:"黑啊!黝黝黑!截截如铳管,粒粒如铁籽!"彼此都是明白人,共同一声:呵呵呵!对话间念完了咒语!这铳和铁沙籽就是人类对付禽兽的黑武器。虽说骗不了天,骗不了地,骗不了别人,但骗得了自己,说上一段黑话,仿佛眼前就是一片黑暗,鼠流之辈再也看不到他在下种,这种子才能安然地成长。

生活在黑色底板上的乡村,黑色像酒一样天天让乡村浸泡着,乡村也就成了黑色的瘾君,依赖着黑色过日子。黑萝卜,黑腌菜度日这本无可厚非,而面对病患也是道道黑方,真有意思。视力模糊,煮猪肝就着黑锅烟灰食之;肚疼腹胀,拿个鸡畛皮烧成黑炭兑水喝下;还有种种疾病,都凭着一碗碗黑而又黑的草药来管制,直到这些黑色的草药制服不了病魔,双眼一抹黑,躺倒漆得黑乎乎的棺木里,安然而去,一切仿佛就是这样设计。种子种在黑色里,庄稼长在黑土上,果实也收藏在黑色中,前因后果,黑来黑去。

黄皮肤的人,心是红的,舌头也是红的。黄皮肤的村子是否也有颗红心,有个红舌头呢?我指不到村子的红心给你看,正如人心看不见一样,但我能让你看到红红的舌头。你该记得一个词吧:火信子!那黑黑的灶口,吐出的火信子就是乡村的舌头。乡村本有很多话要说,但能说给谁听,男人早出晚归,他们听的是山风水流,听的是鸟鸣虫唱,听的是炎日里的蝉鸣。乡村的话更多只能说给女人听,夜里女人再借枕边风吹给男人。你看那家的火信子吐得多欢快,火苗红彤彤,锅里的油哧哧地响,盐、醋、酱、酒借主妇手掌为跳台,依序赴汤蹈火,跃入锅中,义无反顾地把日子翻滚在红舌头的激情浪尖。主妇把筷子探入锅里,夹了少许的味,"叭咋"一声,亲得比夜里还响。

乡村的日子都有这样红火吗?也许你会说真想生活在乡村中。我又失语了,我只能带你到别的家,看看乡村的舌头又说了什么?乡村舌头一样吐着信子,只是少了欢快,多了悲凉。天灾、病劫像上苍扔出的臭蛋,被炸到了就遭殃,那家主妇的脸黑得与锅底差不多,再红的火,也热不到她的心,乡村的舌头无论如何剥落,舔不去她一身的重负,这锅里只有重重酸涩一味。此时你也许有着倒胃的心酸!不必的,今生是前世果,今生又是来生因,乡村的悲悯,就是好好面对吧!只要灶口的红舌头舔着,这日子就有盼头,只要灶上炊烟焚出的青烟在燃着,乡村红心的香火不灭,家家户户,依然能过:贴着红春联,挂着红灯笼,看着三月桃花开的红红日子。

(三)

你一定还不过瘾,图片的乡村,语言的乡村,都够生动,够具体。但你嫌不够,你问过我,为什么我们才到村口,乡村的狗就吠个不停,为什么乡村的人走来走过这狗总是摇着尾!是的熟悉、相知,就是闭上眼,关了听觉开关,凭鼻子一嗅,也能辨别得清清楚楚。这是萝卜,这是咸笋,这又是泥鳅汤,这则是牛肉。一嗅了然,这才算得上真正懂得乡村。

乡村除了咸味之外,最重的一味是牛粪味,乡村人中的味,我也中。村里有句俗话:"我这辈子欠你太多,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乡村人的眼里这牛就是上辈子欠债的人,是来报恩的人,乡村人在牛的身上找到做主人的感觉,找到当财主的大气,使唤起牛来,不再谦和,甚至有点毫不客气,缰绳穿鼻,竹鞭驱遣,就连最呵护它们的牛倌,也照样对着它使性子。欠债的牛,对人施给它一切接受的那么自然,那么服帖,这种的服帖当然最招人爱的。这一爱,也爱到底,爱到了牛粪味。老人喜欢,汉子喜欢,小孩也喜欢,就连小媳妇也喜欢。晨光中群牛出栏,从村弄穿过,边走边拉撒,那端着碗在门口吃饭的小媳妇,也不会去回避这牛粪的味。也许你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你一定知道为什么女人喜欢法国香水,我想这味道一族同理可推。乡村的老人说:嗅到牛粪味心里就有着老牛的安祥;青壮汉子说:嗅着牛粪味,仿佛闻丝丝阳光下的青草味,丝丝新打出的草席味;也有人说还有太阳晒过的被子的味;呵呵!有位爷说的最玄乎,牛粪味就是不臊的狐狸精味,嗅着有劲!狐仙的故事就够诱人,鲜鲜不臊的狐狸精味该是多么的迷人!怪不得乡村的人嗅着这味,人人雄风。主人,主宰者,债主等各种优越感如炎夏的汗珠冒在每个人的身上,溢出乡村的气息,散发着乡村的雄性。只可惜现在许多乡村不再养牛,牛味难寻了。

乡村还一味气息,你嗅不得,那便是汗息和尿花味。乡村人汗腺也许特别大些,男人们从田野回家,剥下的衣服,随手一掀,满屋子就扬起一股汗味,馊、酸、臭混着,凝在灰白的盐花里,盐花洒在衣裳上。女人拎在手上,捏自己的鼻子,一把扔到一只洗脚的木桶中,说了声:大的流臭汗,小的洒尿尿,这辈子离不开你家臭味了。男人一声,哼哼!若是那家没了这两味,就不是家,居家的日子就乱得很。是的,乡村的日子只有这两味才能喂饱它,不然日子如饿汉,会与你抢夺时光岁月,让你青丝变白,让你容光失色,让你肤涩纹深,早早老去。村西头的寡妇婶,就是吃了这亏。她感叹过:"村中的女人都熄灯嗅这两样味时,她只能点着灯,守着孩子抱着男人的汗衫。但那汗衫没了汗息,床上没了孩子尿花味,深夜的日子就睡不着,睡不着的日子咬我的心,让我也无法入眠,日子从此被它咬去了一半,哪能老得不快。"

你一惊一诧,觉得在理又不是理,好像乡村看不到晒有什么草席汗衫,看不到什么尿布裤头。是的,如今男人的汗流到城里的水泥板上,孩子的尿花也开到了城镇,乡村要闻到尽是股股霉烂的腐朽味,乡村的日子不知还能守多久。

回吧!也许是你在催我,走吧,离开乡村,可是我回头时发现我的影子浸在乡村的小溪里,已经很久很久了,当时接纳我的那股溪水已经流到水田,流到庄稼地里,庄稼正吸着这水,吸着我的影子。我走不了了,我要招回我的影子。

故乡的月光

文/铁道兵文工团

故乡的月光如银似玉,就那样静静地摊在故乡的土地上,这是"月是故乡明"的月光,这是"低头思故乡"的月光,它依然一步步踩着中秋的台阶如约而来,它沿着山坡倾斜着流淌下来,它顺着秋梨树的叶隙缓缓滴下来,它趁着微凉的秋风泼在故乡的屋顶和土路上,有着金属的质地和音响,让虫鸣也具有了深邃和宽广。

离乡多年,终日忙碌于世事纷繁之中,难得有暇静下心来品一品诗意的月光,此次还乡正值中秋节刚过,月亮稍亏,月光依然,那光影淡淡地洒在窗棂上,白花花的,我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极其兴奋,竟睡意全无,格外清醒,于是,索性穿衣起身,走出门去,尽情享受一番故乡这美好的月光。此时午夜已过,更深人静,想着儿时月下玩耍的往事,想着东奔西走几十年的酸甜苦辣,心绪从未有过地轻松,也就豁然发现故乡月光与他乡月光的诸多不同,一种久违的亲近感油然而生。

故乡的月光是凉爽的,就像是秋风抖动的翅膀,故乡的月光是温暖的,也像是家里窗口那盏油灯的光芒。故乡的月光是皎洁的、纯净的,像银河里溢出的浪花,没有杂质,没有纤尘,古老得一成不变,故乡的月光是亲切的,像是银亮的烟锅里喷出的烟缕,弥漫着一层稔熟的乡音,依稀记起儿时月下那两个坐在门口大青石上吸着旱烟袋聊天的老人,浸在斑驳的月光里,生动得像一幅剪影,一明一暗的闪着红光的烟锅,直把宁静的秋夜也吸得嗤拉嗤拉作响。

故乡的月光是恬淡的,一如归隐林泉的智者的情思,飘逸而淡定,从容而坦然,就那么轻轻地漫不经心地播洒着,涂抹着,不使有一点点厚此薄彼,也不能有一点点忽明忽暗,公平得无极,也公平得透彻。泛白的岩石染上了月光,亮得如羊脂玉般妩媚,屋顶上的土因了月光而显得滋润,有了微微的荡漾,晒在屋顶上的榛子就像是一片圆润的珍珠,等待着露水的沐浴,而晒在檐下的山蘑洒了一层月光,则更显得萤光闪烁,小河的水面闪耀着月光,波光粼粼,如同一匹抖动的丝绸,连水下的鱼儿的梦也一定被镀上了亮晶晶的银色。偶尔几声狗叫,经如水的月色漂染,也显得清润而悠远。

漫步在不湿鞋的月光里,沙沙的脚步声本身就是一种绝佳的音乐,在无边的静谧中这就是一种惬意,梨果在枝头散发着幽香,繁星在月桂的枝上闪动着宝石的光芒,山村睡了,月亮也睡了。只有月光在群山的怀抱里肆意地流淌。这时你会觉得山村的夜空是那样低垂,似乎银河就横在屋檐上,你会陡然醒悟,远离喧嚣,与自然亲近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而远处的都市头顶的夜空是那样高远,月儿也是面色苍白,星星则少得可怜,那也都是因为远离自然而充满无奈。

若有兴踏着月光爬上高高的山顶,站在月儿的脚边,肩披满天星光极目四望,浩瀚的星海华盖般罩着大地,罩着被月光镀了银的山山水水,四野沉寂,万物无声,天上湛蓝,地下乳白,这一刻,你就如同走进了缥缈的太虚幻境,不由得七情散尽六欲皆消,面前只差一朵莲花云,将你载入玉宇琼阁的九天仙界了。这时的你,会很想抚摸一下月亮的脸,就像小时候坐在奶奶的膝盖上抚摸着奶奶含笑的脸庞一样,全身心地感受那种博大的慈爱与亲情。如果手边有酒,你定会通宵开怀畅饮,喝他个酩酊大醉,卧在月光下,醒在日西斜,那种畅快淋漓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千万年了,故乡的月儿还是那样该圆时圆,当弯时弯,故乡的月光也没有改变,还是那样的色泽,还是那样柔和,照着矮矮的篱笆,照着摇曳的树枝,照着质朴的土屋,照着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也安静地覆盖着很多古老的故事,覆盖着一代又一代故去的先人以及他们未能实现的梦想,在一堵堵石头墙的缝隙里,在一棵棵老树的年轮里,也到处都有这片月光的波及和渗透,于是,石头的纹络和老树的年轮里也都融进了月光的斑痕,月光的线条里也摇曳着石头的灵性和梨果的清香,你会突然觉得这月光是香甜的,就像青丝玫瑰馅的月饼一样香甜,与故乡的乡情一样甜美,那幸福的感觉真的是妙不可言。

一生都无法忘却的,是故乡的山水,永远都铺在心上的,是故乡的月光,它是神经末梢的闪电,它是血脉尽头的源泉,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无论你在什么时候,它都是温暖你心房的热能,它都是你囊中取之不尽的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