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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叙事散文

2023/09/06好文章

倚栏轩精选6篇经典叙事散文供大家阅读与参考,如果大家喜欢经典叙事散文(精选6篇),记得收藏与分享哦。

落叶是时光的羽翼

文/范烛红

有时候,就在你不经意间,某些时光会悄然打开那对柔软的羽翼。

清晨,阿公依旧在枫树底下慢条斯理地打着太极,阳光钻过繁茂的枝叶将斑驳的身影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的一招一式里暗合着落叶舞动的步伐,那种玉树临风的豪迈气概一如当年。

阿婆斜躺在轮椅里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她的心情看样子格外的好,自中风以后,她的下肢就已全部瘫痪了,但这并不妨碍从她内心深处伸出来的那根"触须"的灵动:多年来,阿公这种悠闲而宁静的状态一直是她眼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抬眼处,一片枯叶滑离枝头,它在秋风里飞舞,竭力让另一片叶子有更好地汲取阳光雨露的位置……

待到整个套路结束,阿公收起架势,拿起外套,悠然地走近阿婆,笑着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推动轮椅,离开林荫向着阳光走去。阿婆在安详的笑容里渐渐睡去,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走,她多想就这样悄悄地睡去,永不再醒来。

幸福或沧桑的往事云烟由一些细小的颗粒构成,也或许,它们只是苍穹天宇下某些无名的尘埃,此刻,它们却在光阴的容器里次第飞腾,旋转,上升……

那些年头,阿公远在西北边陲某部队当兵,阿婆独自在家操持着家务。岁月清苦,而任劳任怨的阿婆平静而坚强地独挡着风雨。她不仅是侍弄田地的好手,且将家庭琐事打理得有条不紊,一家老小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也许,在生性乐观的阿婆看来,苦难只是生活酿造的一杯烈酒。

后来,阿公退伍,转业到县里的工商所,家里的状况遂改善了许多。而勤劳惯了的阿婆,那时为了使阿公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不让他干任何活计,只要阿公在人前衣着光鲜、工作称心如意,她便由衷高兴,觉得自己在家辛苦一点并不算什么。

常常,有一种爱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可以渗入一个人的骨髓。没有后顾之忧的阿公那些年在单位干得风生水起,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或劳模。来自阿婆的信任与期许让阿公一日未敢懈怠。

年华流转,穿过平凡岁月的风雨挟裹着丝丝清凉,还有无情的凛冽。阿婆是在阿公退休后的第三年突然中风摔倒的,从此,十多年来,她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有时,她总是嘤嘤地哭,像一个受伤后而无家可归的小孩。

彼时,阿公就拉着阿婆的手,伏在她耳边轻语:"老太婆,别委屈。这一定是上苍的安排,今后我就是你的双腿。"时光荏苒,从青丝走到白发,阿公与阿婆宛如两片依偎在枝桠间的树叶,共同浸沥着岁月的雨雪风霜,由葱翠渐入枯黄。

这一刻,阳光很暖,也很美。阿公推着阿婆踏着满地落叶继续向前轻盈地走去。头顶之上,那些柔美的时光正倚着纷扬的红叶簌簌飞舞……

等待

文/罗旭初

人生无时不在等待之中。

一种思念,刻骨铭心;一种等待,望穿天涯。初恋的少女等待着情人刻骨铭心的第一封来信或第一声短讯问候;年轻的父亲在产房外等待新生的第一声啼哭;老奶奶凝望着熟睡中的小孙子,则是更急切地等待着他们快快长大成人……

这美好、甜蜜的等待,贯穿每一个人的一生,循环无尽,便组成了人生最美的交响曲。

春雨如酥,营林者等待着小树苗长成栋梁之材;秋风送爽,农民等待着飘香的新谷金灿灿登场;碧波万顷,大海边的儿女则等待着满载而归的风帆……

这崇高而又充满希望的等待,把美丽的"中国梦"同人类的进步紧紧地连在一起,令人神往!

然而,在人生的旅途中,也有许多令人烦恼的毫无意义的等待:急务在身的出差人员,心急如焚地等待着误点的火车飞机;闹市中心早已竣工的大楼却又无可奈何地等待着遥遥无期的通水和通电…… 人生中还有另一种等待,追逐名利者野心勃勃地觊觎上司的交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贪赃枉法者企盼着每一笔肮脏的交易侥幸成功……

有所追求便有所等待。美好的、甜蜜的、崇高的、充满希望的等待,它能净化人的心灵,激发人的斗志;至于那些虚幻的、不切实际的等待,如同天上都浮云,风吹即散;而那些邪恶的等待,纵然一时得逞,亦逃脱不出另一种无情的等待:等待着党纪国法的庄严判决!

学会在生命中等待,我们便获得一种亲切而遥远的感觉;学会在生活里等待,我们便得到生命的美丽瞬间和美好灿烂的回忆。

美好的等待是蜜,会让生活过得更甜!

过年贴春联

文/枫林雁子

小时候,住平房,带个大院子。每逢过年,妈妈总是早早地买几张红纸,拿上一盒烟或者一些吃的,找人帮忙写春联。然后到了大年三十的上午,就叫我用面粉打一碗浆糊,拿上用高粱穗子做的小刷子,把春联和福字贴到大门上。

那时我个子矮,就端上一个高的木头方凳,放到大门边。贴的时候踩在高凳上,弟弟也在一旁帮忙。过年的时节,正是新疆的数九寒天,外面气温至少也是零下二十多度,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在外面刷浆糊。常常上半截浆糊刷好了,下半截还没有刷,上面的浆糊就已经冻成冰了。

因此,我和弟弟就在家里把浆糊先刷到对联上,然后我拿一条迅速地跑出去,快快地贴在门上,然后再跑回来拿另一条出去贴。有时粘不住,就叫弟弟赶紧把浆糊拿来,再刷一下。常常是把大门上的对联贴好了,手也冻麻木了。

大门上的对联和福字贴好了以后,再贴进入房子的大门,最后是房间里厨房卧室的门,上面只贴一个福字就可以了。我们常常是把福字倒贴的,边贴边大声说"福到了",爸爸妈妈乐的合不拢嘴。

那时的生活比较艰苦,爸妈是舍不得花钱买对联的,几毛钱买的红纸可以写好几幅对联呢。后来我上中学了,在学校里也学习了写大字,妈妈从此再不求别人写春联了。买了红纸和墨汁,让我写,纸和墨一次用不完,留到下一年用。只可惜我的书法糟透了,不知道是老师没有好好教,还是我没有好好练,反正每周一节的大字课,根本就没有改变我那歪歪扭扭的字,我也懒惰没有多花时间好好练。但是妈妈执意要我写,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写了。

那时候连队里懂书法的人没有几个,路过的人看到我家门上的春联,往往笑着说:"这字是丫头写的吗?没有谁谁写的好,不过也不错,比买的便宜多了。"我听了,非常不好意思。

再后来,我们都出去上学了,就再没有写过对联了。每到年跟前,街上到处都是卖春联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而且还不贵。那时家里的生活条件也好起来了,爸妈总是早早地把各个门上的对联、福字和门神买好,单等着我们到大年三十的上午贴上。我们依然会在贴福字的时候倒着贴,并且大声说:"福到啦!"

致秋韵未至的高三

文/高利杰

悻悻学子,奔赴前尘--文:高利杰

秋意渐浓,繁花开尽,绿意不在,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透着淡淡的悲凉。当那一片树叶再也无法托负秋天的沉重而脱离枝杆,被萧瑟的秋风带向远方的时候,同时也带走了原本就罕有的快乐与欢笑,留下了诸多的不舍与无奈,因为在这个秋天,我高三了。

也许我们是喜欢秋天的,因为他没有至夏的酷暑,让我焦躁,带给我不安,也没有正冬时的严寒带给我冷酷与冷漠,有的只是淡淡的悲凉和一颗低调的叛逆的心,他不过还是一个少年,却把一切都埋在了心底。

高三了,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愁,或许我根本没有时间去高兴去忧愁,所以的人都认为我该讲全部都投入到高三的学习中去,包括我愿意做的和不愿意做的,只是因为我是一名高三学生。

人们总是很一致的认为理想永远是美好的,而现实只能是残酷的,世人永远都逃离不了现实的束缚而能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能因为现实而现实着。而我却无由头有这样一种想法:如果现实是丰满充足的,理想变成空虚与匮乏,不知道那时的人们会不会快乐?

其实对于这些只是为了一次高考而重复的学那些所谓‘有用’的知识我早已是讨厌至极了。我们每天费时,费神,费精力的做着一道道复杂的函数题,一道题却影响着我整天的心情,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一次考试。可当我们有一天离开学校,真正走上社会,面对着现实社会带来现实的压力时,那一道道复杂的数学题和那些复杂的英语语法到底能帮我解决什么?只是要通过高考,我被迫做着那些做梦都不愿意去做的事,只是要通过高考,我勉强对自己说着:自信,努力。

白岩松说:如果没有高考,我们还能拼得过那些富二代吗?这现实的社会我又何尝不懂。只是,我不愿意学的这么压抑,学的矛盾,学的这么辛苦。高三,给了我太多无奈。

只是不知何时,后操场的篮球场不再属于我了,偶尔经过也只能是隔着墨绿色的铁网驻足小会儿而已,只是明明记得那每一块场地都有我曾追逐快乐时所洒下的汗水和飘过的与朋友最真实的欢笑声。如今,那曾经滴落在球场上的汗水早已蒸发了,干涸了。不过我还是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欢笑声,或许,那也是我曾经的一幕。多么想,多么想再喊一声,几个光着膀子,再汗至淋漓的追逐一次。可是,我是一名高三的学生,我只应该听老师的话:埋首书山,沉浮学海,全身投入,备战高考。

可是曾经,我还是有一丝掠过心头的遐想,只是现在想着想着却只能苦涩的笑了。这般现实的社会,怎么会出现"鸟语花香流水边,抱得柳咏词一篇"的情景,真不知那时是幼稚还是固执,可我明明就有过这样的遐想。我何止一次的想过自己的未来,又何止一次的莫名哀叹。或许还是因为高考吧。就好像先告诉你在不久固定的时间你将要经历一场大灾难,时间一天天迫近,危机感也一天天加剧。惶恐过,无奈过,着急过,忐忑过,准备过,可结果偏偏又是未知的。就是要在你还没有经历这场灾难前先把你的肉体折磨百般,把你的灵魂消噬殆尽。可你依然有着在这场灾难中献身的危险。到底是该如何?到底才是对的?或许我不该这么消极,可偏偏这样的想法又不止一次在我的脑海中徘徊过。明明我还是一个少年,又偏偏想着这么多。

高三这一年到底要怎样走才能达到众望所归?或许只好也只能顺着大多数人的心意迈出一步又一步,只是这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但又有什么更好的选择让我们选择?毕竟在你发呆后反应过来时,发现这社会又变的更加现实了。

只是,只是这秋意还没有那么浓,还没有浓出自己的韵味。

有茶相伴时光好

文/筱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爱上了喝茶,一有闲暇,总会泡上一壶清茶,邀朋友一起小酌。在袅袅茶香里,静听琴音流淌,笑看日影横斜,浅笑低吟中,只觉时光缓缓,岁月静好。

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我想,没有什么比一盏清茶更能体现人生的悠闲与舒适了。一如于丹所说:"无论如何忙碌,手边总可以有一盏茶,除了解渴,还可以养心,在某一个瞬间,如坐草木之间,如归远古山林,感受到清风浩荡。"

有茶的日子就是一段好时光。喝的不仅是茶,更是一种心境,一种人生的况味。看着小小的叶片在沸水里上下沉浮,由起初痛苦的挣扎到最终快乐的舒展,就好比我们的人生,总是有酸甜苦辣的交织与缠绕,当我们能够像茶叶一样,在尘世这杯滚烫的茶水里忍受浸泡的煎熬,我们最终也定能够以轻盈的姿态释放出人生的甜美。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生活节奏愈来愈快的社会,我们常常会在没完没了的忙碌中迷失自己,如果能时时拥有一份喝茶的心境,我们前进的脚步就不会太匆忙,就不会在滚滚红尘里,跟自己的心灵走散。

很喜欢周作人在《喝茶》里精彩的描述:"我的所谓喝茶,却是在喝清茶,在鉴赏其色与香与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他说:"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喝茶之后,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无论为名为利,都无不可,但偶然的片刻优游乃断不可少。"淡泊的语言,勾勒出一种理想的境界,一种悠然的人生态度。

其实说到底,喝茶还是需要精神的东西来支撑,喝茶喝的不仅是心境,更是一种文化,一种情趣。人们常说"以茶会友",友不需多,就那么两三个,清浅的知已,找一处清净所在,看着茶叶在沸水里上下沉浮,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会心的微笑着,在或浓或淡的茶香里,人生的种种况味,就在这一品再品里,流于无痕。

一杯清茶,十年尘梦。于浮躁的尘世间,静下心来品一杯茶,在茶香的浸润里品读人生的闲适与安然,在茶香的浸润里静守一份流年的安好,这便是人间最好的时光罢。

浓浓的乡茶 飘香的记忆

乡间的生活是缓慢的,日子慢慢地过,放慢生活的节奏,慢点,再慢点,茶香的滋味才会渐渐溢出。

我在乡下生活了几十年,几十年间,树木枯了又绿,树叶绿了又黄,地里的庄稼一茬接一茬,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磨灭的时间起了老茧,心中的念想却永不消停。离开乡下十多年,十多年间,物是人非,斗转星移,抚慰今夕,已不能同日而语,相提并论,就像时间老人,把昨日沸腾的村庄带向消失,把昨日幼小的心灵送向成熟,滴答的时钟仍在永不停歇。

多年来,在城市与乡间游走,总有一种牵挂叫人心神回望,总有一种思念叫人百感交集,总有一种酸甜苦辣叫人顿生感慨,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生活叫人一回回梦魂牵饶。无数次的想起乡间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亲人们,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苦苦挣扎、他们的汗水挥洒、他们的命运改变、他们的执着追求,以及他们、她们家庭生活琐碎,等等一切,烟消云散之后,仍然在乡间的泥土中荡济。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乡间的生活,一点一滴融进了我的记忆。

那一年,我还很小,刚刚学会爬的样子,对人生世事还一无所知。父母每天下地干活,爷爷已躺在了病床上,小脚(裹脚)奶奶既要照料几个炉台上的饭,又要看护幼小的我,瘦弱的身躯经受着生活的煎熬。可是在那一天,那一个没有先兆的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却失踪了。

后来大人们不止一次的讲述起关于我失踪的事情,那是一次令人惊慌失措、惊恐万状的失踪。首先是奶奶,在她满院子四散里找不见我,并拿着竹竿在厕所、旱井(水井,过去乡间用来蓄水的一种深井)来回搅动寻找不见我的情形下,奶奶站在了崖头的柏树下,大声呼喊着河对岸在田地里劳作的我的母亲的名字,一声声,急促地。

多年后,我仍能想象到奶奶焦虑的神情,她一定是非常的惧怕,怕万一的闪失,当她手拿竹竿在厕所、旱井里搅寻的时候,她一定是双手颤抖,并在心底里一次次的祈祷,祈祷苍天保佑。奶奶站在柏树下呼喊母亲的时候,一定是泪眼汪汪,她真是吓得够呛。

而在此之前,临庄上的一户人家的孩子,因在河边贪玩,意外溺水而亡。这样的震惊,令各家各户对自家幼小的孩子格外看护,已绝对禁止孩子们到河边玩耍、游泳。那时我刚学爬路,当后来能够四散里跑走玩耍的时候,家人们不止一次的告诫我,要学会记取教训,我也就逐渐的开始惧怕水了。

奶奶的呼喊穿过流腾不息的河水,引起了河对岸田间里劳动的人们的注意。北岸是奶奶的呼叫,南岸是大人们的骚动。孩子永远是大人的心头肉,搁谁身上都会是异常焦噪。对岸田间里劳动的人们一时间议论纷纷,忽然有人指着北岸庄西的一条小路,大声的喊叫着,快看,那条路上是不是有个小孩子。

就这样,惊慌中的奶奶,找到了哭泣中的我。我浑身灰土,泪流满面,咿咿呀呀的哭闹着。奶奶将我拉扯回了家,给我盛了碗稀饭,加了糖,一勺一勺的喂我,一股股甜蜜沁人心脾。

一扇窗户徐徐打开,阳光、空气、土壤、水分,便浸淫而来。

于是,我开始认识生我养我的陌生而渐进熟悉的乡间。

门前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水,在太行山一支无名的径流中,穿越无数的崇山骏岭,汇集无数的沟壑谷雨,带着大量的泥沙,滚滚向东冲积而来。在这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水库,水域面积达数百亩。然后,再次穿越山间峡谷,穿越千山万壑,与辽河之水汇合,共同穿越县城,穿越险俊的太行山,一路狂欢,奔向黄河,投入母亲河的怀抱。

这条河在当地乡村南面,被称之为"南河","南河水库"因之而得名。七十年代,南河水库曾进行过大规模、轰轰烈烈的整修,并进一步加固了南北两岸的提水站,加固了北岸上的二级提水站。那年月,机器一响,水花翻滚,在提水站的机器轰鸣下,两岸山顶上的巨大蓄水迟,为农业灌溉掀开了新篇章。只是好景不长,消耗上千劳动力和几年时光的浩大工程,在年轮的回转中很快偃旗息鼓。一直保留着的南河水库,也在二〇〇八至二〇〇九年间从市级地方水库名录中消失。而这时,我那曾经美丽的乡间村庄,也正加快消亡的速度,有的庄户,则已完全消失。

站在南河水库东西眺望,山凹之中,在我看来,总有一种凤凰之地的亲近感。向西远望之极,数里之外,在山的尽头,一座"朝廷山"(或曰朝圣山)巍然耸立。相传,当年王国光贬官回乡,在此修建寺庙,朝拜皇帝,并留下了"芦苇河不知深浅、稀屎疙洞八百里上、小尖山赛过天高"的千古美传。历史总是给后人诸多猜测,对朝廷的期待,对官场的不满,以及对乡下境况的绝对夸张,以一种矛盾复杂的心态,勾勒出一幅人生不易的图画。

向东,南河水库下游的九弯十八洞,留下多么美妙的故事。是自然的鬼斧神功,荡济着心灵的跳动。天厕,天然形成的类似于乡间旱厕的天厕;天屏,光滑、平整、略带倾斜状的,巨大的石块,传说是先人在河里洗澡后歇息以及午晚休息或日常凉晒衣物的地方,乡间的人们就曾经在这里凉晒农作物;牛鼻洞,河水年久冲刷,而在岩石壁上形成的与牛鼻子一模一样的小洞,这样的小洞子有好多个;鬼磨洞,传说是妖魔鬼怪用来推磨的岩石洞,半山岩上,小时从下面经过,仍能听到嗡嗡的响声,实际是河风在洞中回旋形成的响声。大人们讲故事说,有个放牛娃在好奇心驱使下,爬上山岩想去一探究竟,结果在洞口一瞧,真有一个红脸妖怪,放牛娃当场从山岩上摔落下来;五架楼,如同楼梯一般,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上,层次分明,松柏相应;铁锅疙耢,犹如一口巨大的铁锅,承载着传说中人间烟火,茶饭余香——

水是生命之源,在这样如此美妙的旷野之中,大自然以鬼斧神工之力,给了无比的惬意。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真可堪称是市外桃源了。如若时间可以倒流,我相信物质生活渐次富足的人们,尽会选择水美土肥、绿树环绕、自然盛景之地,生生息息,颐养天年。然造化弄人,一切已恍如隔世,水没了,山野变得光秃秃的,人为的力量,挖掉了植被,开山取石,炮声轰隆隆地,将一个曾经的美丽,变成了满目荒凉。

在这一方水土之中,曾经坐落着多个庄户人家——崔甲庄、张甲庄、茹甲庄、原甲庄(俗称前庄)、陈甲庄(又称后沟)。其中,张甲庄又有前疙嘴、西坪、南坡三个小庄。

甲,意指人丁兴旺。以一个家族的姓氏来给庄命名,这是中国传统社会以及农耕时代遗物。在如今的众多古妆戏或电视剧中,庄,一般是说山庄,指有钱的人家,置办房产家当,拥有大片土地和众多家丁。现实中南河庄户人家,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俗名渊源。只是在时间的推移下,他们都在贫穷的生活中苦苦挣扎。

四合院是一个完美的象征,依山势而建,气势磅礴,依山傍水。锻造整齐的石头根基,厚重青砖的墙壁,经年不朽的房梁,全木的楼房过道,雕刻着的各色图案,石台、门墩、门切、厚重的木门,等等一切,构成了院落的整体外观。或许是庄户人家的选址十分讲究,造就了这里曾经的辉煌。小时贪玩,进过每一个庄上的每一个四合院。大时游玩,到过多地的古建筑游区,从外在形式上看,与南河各庄上的四合院相比,也不过如此,只不过做工的精细不同,保留下来的程度不同。南河的庄户,历经时代的变迁,演绎了兴盛与衰落的悲惨命运。

物以类聚,人以群居。以地主、富农等为身份的四合院被分家分产分田,外姓人便逐渐多了起来。庄上的房屋多了,泥土房、石头房,成了与四合院不甚协调的邻居。时间总是能包容一切,消耗一切,让人记住这一切,忘掉这一切。然记忆总是在消退,后来的人,再后来的人,还有谁能对过去讲得清楚呢?

记忆中,每一个庄上都有富裕与破落、走向成功与萧条破败的人家,在喜忧参半中,人们或喜或怒或哀或乐,过着十分不易的生活。

就说崔甲庄,房前靠东的沙石山坡上,多年来并未见有人栽树种木,但苍翠的青柏至今仍满山遍野。庄上的四合院内,一位据说是年轻时就不小心搞瞎一只眼的身材高挑瘦弱的男人,多少年孤身一人,寒酸度日,八九十年代曾挑着担子走在乡野四方卖点杂物,多年后,儿子搬到村上后,才随儿子一起生活。庄上的另一户人家,养育多个子女,生活极度困难,后来小儿子争气,成为庄上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年轻人,让各家各户十分的羡慕。

在张甲庄,七十年代出了一位厂长,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从县城酒厂的学徒工干起,一步步走到厂长的位置,成为庄上第一位有出息的工人阶级,但好景不长,退休后早早离开人间。抗战时期,庄上出了一位抗战英雄,由于与日军和叛徒走狗的持续周旋,使其背负了政治骂名,他的儿子成家生子离婚与之密不可分,为给父亲平反,儿子付出了许多,精神上也颓废了许多,及至当获得平反后的那一块闪光的烈士家属的牌子,已不能挽回失魂落破的家庭悲剧,终是当彻底跨掉的他整日里坐在庄西的崖头上等着太阳西落,泪水一次又一次的让他再不能时光倒流人生再走一遭,终是在一个寒夜里旺盛的炉火将自己化为灰净。

茹甲庄,倒是流传着一个巫婆治水的故事。茹甲庄在南河的下游,拦河大坝的下方,传说过去没有拦河大坝,下游多遭水患,于是生发向河神献子献女企求河神保佑平安的故事。这样的事情是真是假现已无法考证,庄早已消失,上年纪的人均已逝去。而我,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偶尔听大人们说起过,那时不懂,只是害怕。上学时课本上有过这样的文章,但没有与之联想。多年后是因为两个庄上的人家有了一个十分短暂的婚姻,有人才旁敲侧击的说到巫婆,并说到庄上女主人的阴阳怪气是遗传了巫婆的基因。小时走亲戚多次从茹家庄经过,庄外的石头垒成的崖头上,伸出的一个一个台阶一直探到水面上。崖头上的一个平台,多年后听到种种不同的说法,不由得想,难道这里真的发生过向河神献子献女的凄惨往事吗?我宁愿相信这不是真的。

在原甲庄,也就是人们常叫的前庄,有一位私塾先生。老一辈人说,前庄上过去有座庙,关帝庙,庄主人对子女求学有强烈的欲望,于是在庙里设立学堂,便有了私塾先生。一位原姓的本家人,早早便开始了私塾先生的生涯,后来成为教书先生,后来,再后来,自办的学堂归为集体办学机构,教书先生也跟着转变为教书的老师,是庄上第一位公办老师。在我记事起,这位教书的老师已经退休。十多年后,见这位老教师及其老伴整日与庄上的老人以玉米粒子为本金进行打麻将娱乐,是那种很小的骨头做的麻将,无论输赢,就数玉米粒子,其乐无穷。也许是受先生的影响,庄上后来出了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其儿子后来考取了国内一所知名度较高的大学,成为我们这一代人中羡慕和学习的榜样。

而在陈甲庄,据说庄主人是临近几个庄上少有的富裕户,土改时的成分是地主,再往后的成分是富农。后代的生活还好,有的有了铁饭碗,有的家庭生活安逸,有的从农村走进了城市。而在庄主人四合院的对面,九十年代发生了一起悲剧,无不叫人心酸。这一家人尽管生活艰辛,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算是平安,不想有一日下地回家后,男人说要下地窖里掏红薯,揭开床头地窖的盖板,放下蓝子,人便踩着窖壁的台空下去了,女人在隔壁房间里做饭,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男人他爹随后也跟着下地回来,问男人去哪了,知男人下地窖已好大一会后,急匆匆也跟着下窖了。结果,只因缺乏防范意识,悲剧急匆匆地发生,父子两双双毙命。邻居们救人时,将一盏煤油灯掉放入地窖,没放到底,灯就熄灭了,二氧化碳的浓度真的太高了。

黄土高坡水流的泥沙是巨大的,几丈深的河水,转眼间已被泥沙填充,河水已越来越浅了。河水浅了,乐趣并没浅。

那年夏天,三三两两的外乡外地人开始在南河水库捕鱼。起先水深的时候,他们是拿着鱼网网鱼,两尺宽数十米长的鱼网,甩到河面上,拉到河水中,从岸边将鱼网徐徐拉上来,便有大大小小的鱼挂在网上。鱼们似乎要穿过网,却被卡在了一个个小格子上。鱼们蹦跳着,扑腾着,终是没逃脱被网住的命运。我们在中午放学的时候,总要到河边看他们网鱼,看他们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或大或小的鱼放入鱼篓中。有天,我们在河岸边发现了一条无人收取的网,我们尝试着将网抛入河中,学着他们的样子将网拉上来,结果却是网只抛在眼前的浅水里,拉上来的网满是水中浮草。不甘心的我们便将鱼网藏了起来,后来这张网又在我家里存放了一阵子,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外乡外地的捕鱼人用钓鱼杆耐心的垂钓,他们星星点点散布在河两岸。他们是骑着自行车而来,有说他们是几十里外国营厂的,有说他们是从县城来的。我们对他们来自何方不感兴趣,我们对他们垂钓的工具,对他们的自行车感兴趣。我们蹲在他们的身边,跟着他们的耐心等待鱼儿上勾,等待他们猛地将鱼杆扬起水面,等待着鱼儿被他们放入鱼篓。乘他们不注意,我们悄悄地拿几个他们自备的诱饵,却是断成好几截的蚯蚓。这样的诱饵遍地都有,在河边,在草丛中,观察地表,从泥土中足以挖到很多很多的蚯蚓。我们发现,他们在河岸边到处都挖有坑坑洼洼,他们一定是挖了很多很多的蚯蚓。于是,我们以恶作剧的方式,悄悄将他们的自行车车胎放了气,或者拔掉了气门芯。我们躲在远处,看他们离开时如何骑车。但他们每每都很晚才离开,有时太阳都下山了,他们还在专心致志地垂钓,害得我们躲在远处等好长时间,害得我们回家晚了遭父母的训斥。我们的恶作剧对他们似乎没有多大的影响,他们似乎早有准备,他们带了打气筒,带了气门芯,甚至带了补胎的工具,他们三下五除二便修好了车子,他们骑着自行车离开时,远远见着我们时,就一遍又一遍的按响着车铃。

那一年,河水已经很浅了,仅有大人的小腿那么深。在昏黄或天气沉闷的日子,特别是在即将要下雨的时候,便会看到大大小小的鱼儿向河面上跳跃,鱼儿是被迫的,赖以生存的环境正在一天天受到威胁,连呼吸的氧气都越来越少,它们只有跳跃,试图要摆脱什么。但它们无法摆脱自己,庄上有脑袋活泛的人们,学了外乡外地捕鱼人的经验,提了水桶,卷起裤腿,直接走出河中,踩着淤泥,激起大片大片的泥水,他们是要在浑水中摸鱼。前疙嘴一位中年男人下了狠功夫,在浑水中摸的鱼装了好几大桶,他用自行车驮往县城去卖。人们不知其卖了多少钱,只知其去县城卖了两次,后来再未见其去河水中摸鱼了。

多年后,我在县城一家卖鲜鱼的小店里第一次听卖鱼人说,那种水库里自生自灭的鱼是水草鱼,在市场上是根本不值钱的,与人们常说的鲤鱼有着较大的差别。我不知店主的说法是真是假,但在县城的街市上,曾见有人用小货车拉着鱼叫卖,尽管价钱低廉,十元钱能买到三四条鱼,可买主仍然很少,许多人围上去看一看便转身离开了。据围观者说,这种鱼是乡间水库里的水草鱼。我对鱼的了解甚少,按传统的思维,我想,不论是叫其水草鱼或其它什么鱼,这种在无污染无现代饲料喂养的鱼,如将其作为一种食物,应当是最好的绿色食物,只不过现代人对这样的绿色食物不了解罢了。

那时候,我们生活在水边,竟然没有吃过鱼,不会捕鱼,不懂得烹饪鱼的方法。

那时候,我们无数次在河水边嬉戏,夏日的中午、晚上,跟大人们在河水边洗澡。曾经与玩伴们一起钻水库大坝下的泻洪暗渠,曾经被别人架着往河水深处探去,脚下是日复一日沉积的淤泥,总是怕自己往下陷。他们告诉我手脚并用象青蛙一样地去游水,当他们一下子从我身体上松开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一阵阵的往下沉,虽也手脚并用了,但似乎不顶事,我一下子猛喝了几口河水,呛着我了,我非常的害怕,喊不出口。扑腾了两下,急急的被别人扶着拉上了河岸。我做不了鱼,缺氧,只能逃出水面。

河水干枯的第一年,河床干列,先是泥土一块一块的薄薄的翘起来,后来干列的缝隙越来越大,一大块一大块的泥土向上突涌。第二年,水草从缝隙里开始往外冒,当到秋天的时候,原来水波荡漾的地方,变成了绿色的草场。

一开始,牛不喜欢水草,闻一闻,便走开了。地里的庄稼活苦累人,父亲就近割了水草,撒在牛槽头,牛不吃,嗷嗷叫,可没有人理会,牛只得硬着头皮吃起了水草。后来,一到农忙的时候,父亲便将牛牵到了草场中,将一根铁柱深深地插在水草下的泥土中,用一根长长的渑,一头栓在铁柱上,一头连接到牛缰绳上,任凭牛在草场中转着大圆圈。水草有好多种,有的叫不上名字的水草,牛是根本不吃的,于是每隔一阵地,父亲便将铁柱换一个地方。一上午或一下午的时光,这样的大圆圈要踩出好几个。

水草养得家家户户的大黄牛膘肥体壮,引来了无数的"牙行"(牲口贩子),他们走家串户,看到中意的牛,就与户主讨价还价。要是户主有卖牛的打算,他们先是扳开大黄牛的嘴巴,仔细地看看牛的牙口,测算牛的年龄。"牙行"们与户主们谈论价格,不直接说出口,一般是伸出几个手指头,与户主们通过捏手指头来商量价格。这是"牙行"规矩,但规矩只有牲口贩子精通,户主们当然是不十分清楚的,遇上有的户主,把"牙行"捏的几个手指当作较高的价码,可"牙行"愿出的实际价格可能是较小的。争执声由此而生。于是牲口贩子们不再以捏手指的方式商量价钱,他们直接报价,与户主们讨价还价,要是户主们觉得价格还行,那就可以成交了。

我们家的那头牛,一个牲口贩子来了好几趟,与父亲商量了好几次价钱,始终没有谈成。天下的买卖都是这样,买主出价低,卖主出价高。父亲不愿卖,其实最重要的是,牛已经成为家庭中的一员,与家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深厚的感情,卖掉,真是叫人难以舍弃,难舍难分。我曾一次又一次仔细端详着牛的眼睛,它似乎眼泪汪汪,其它牛永远是眼中含泪,一眨眼便后掉下泪水。我抚摩着大黄牛,抱着牛大头,用扫帚给牛梳理毛发,用胳膊给牛驱逐蚊蝇。我曾经无数次的牵着、赶着大黄牛,放牛,下地干农活,拉运庄稼,牛已经成为我的伙伴,情感已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积淀。

父亲终是没有卖掉牛,可是,在一个冬日里,我家的大黄牛却丢失了。我们全家人都很着急,找遍了周围的山山岭岭,不曾找见。已经身体多病的父亲动员了全家人,在那个寒冷的夜里,让我的叔叔驾驶着自己的三轮车,载着两个人直奔县城东南出入口,那里曾经是牲口贩子贩运牲口的必经之路。我们在那个路口守侯等待,不曾想等到的是一群喝醉酒的人,他们对我们拦路抢劫,他们要劫三轮车,对我们大打出口,叔叔为了保护三轮车,遭到了他们的痛打,回家后卧床躺了好几天,我们心里都很气愤和无奈,父亲更是深深自责。几天后,一位亲戚告诉父亲,说在邻村发现了一个可疑现象,那一家人原本是不养牛的,这几天竟养了一头牛,却一直关在牛圈里,她悄悄去看了一看,与我们家的牛几乎是一模一样。父亲去了,果然是我们家的牛。牛失而复得,自是满家人高兴。

在父亲离开我们那一年,一个"牙行"再次上我们家门要买牛,在悲伤中,在讨价还价中,牛还是卖了。令人想不到的更可悲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母亲将卖牛钱压在了箱里,想着午饭后去信用社存起来,但当母亲再次去开箱取钱的时候,箱上的锁是开着的,箱里的钱不见了。母亲气愤万分,并由此引发了家庭内部之间的矛盾。我们有许多的猜测,有太多的也许,有太多的愤怒,多少年的辛苦积攒,却灰飞烟灭。过去好多年了,我们都不愿再提此事,母亲年事已高,往事不堪回首。

穷乡僻壤也有着太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财宝。

张甲庄所属的南坡,一个只有一户人家的小庄。很早以前,到南坡需要划一条小船过河,经河南岸山坡上的曲折的青石板小路,到半山腰上的院落。其实在此之前,这早已经是一条古道了,所谓南来北往的,都是从河北岸山沟里的那条小道而来,过河后,顺青石板小路到达半山腰的驿站,在这里歇息、住店,继而顺山道而上翻越大山。多年来,在我曾经年少时在南坡上放牛,在我跟随大人们到山坡上的田地间劳作,在我一次又一次的到院落中找院主人喝水,在我无数次的围着坍塌、荒凉的主院、附院寻找昔日踪迹的时候,方明能强烈感受到曾经的热闹与辉煌。较大的四合院,高大的门楼,大门照壁两侧雄壮的石头狮子,砖木机构的西房北房,以青石为材料的窑洞式南房,以及主院外以牲口圈形成的附院。还有,那一排做工讲究的旱厕,两丈深的厕坑全是用锻造整齐的青石修建而成,旱厕的内墙壁上,留有专门点灯乃至放手纸的地方,就连旱厕的顶部,都加盖的整齐的瓦坡。这样的旱厕在乡村是极其罕见的。

土地下户后有一年,乡里组织全乡人在南坡上植树造林,不曾想,就在院落后方不足百米的山坡上的一巨大的石块旁,挖树坑挖下去大约有五十工分,挖到了一块平整的石板,钢钎打到石板上,是咚咚的空响,挖掉石板后,埋藏在地下不知多少年的秘密一下子刺激了人们的眼球,那是一口大缸,缸里面全是金银财宝。同时在山坡上植树的乡村两级干部很快制止了人们的哄抢,将人们已抢到手的财物全部收缴,并组织人们回村上取了装粮食的麻袋,足足装了有四五个麻袋,然后运回了村里。财宝的发现,印证了这里曾经的富足。我们后来又多次到山坡上的巨石旁,巨大的石块的确很是显眼,在荒凉的山坡上显得独一无二,可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埋藏着秘密。也难怪,记忆中半山腰上这家人的成份一直不好。

在我年少的时候,这家主人的儿子们已陆续开始离开院落,苍凉在进一步加剧。其中一个儿子拆掉了房子,拆掉了旱厕,将旱厕中一块块锻造整体的青石挖了出来。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据说是大货车都能在冰面上安全行驶,可见天气是怎样的寒冷,冰层是多么的厚实。拆掉的青石、砖瓦、木料等等一切,在那整整一个冬天的夜里,被主人的儿子从山坡上一一推到山下落到冰面上,并在一个又一个白天,将冰面上的青石、砖瓦、木料等等一切拖拉到河对岸,再依次搬到对岸的庄上。另一个儿子,未曾带走一砖一瓦的去县城闯荡,并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县城成家立业,后成为一名专职律师。这样现实版的励志故事,也始终激励着我,在逆境中不屈不饶,坚强向上。

儿子们走了,但老人始终不曾走。印象中,女主人整日里坐在院落外的大槐树下,手中拿着约一米长的水烟枪,呼噜噜,呼噜噜地抽着水烟。院落中的北房早已经坍塌,但地基没有被儿子挖掉,西房仍然屹立着,只是遇下雨天很是漏水。庄上的人们说,儿子们要接走老人,但老人不走,儿子们要卖掉仍然屹立着房子,但老人执意不卖。也许还有另外的秘密呢?可谁又知晓呢?

只因有秘密,所以房子有人愿意买。直到老人过世后,小儿子回院落中呆了一天,谁都不知道他是在房子中找什么,或者做了什么。总之,在这之后,破旧的房子很快就卖掉了,是另一个庄上的一户人家买下的。然后就是拆房子,从上拆到底,连地基都挖地三尺。好多人都说,的确挖到了宝,究竟有没有,是什么,至今仍是个秘密,无人知晓。

人们总是说,什么事都会是上天注定,冥冥中总有一种力量支配着你。人们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都在尽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命运又该怎样改变呢?

在南河这一方天地中,走出了许多的有志之人,他们曾经在贫瘠的土地上挣扎,他们曾经受家庭成份的影响,他们曾经靠苦力生活,他们下决心要从苦力改变为脑力,他们中有许多人成功了,律师、教师、政府工作人员、专业审计人员、公司高管人员、银行工作人员等等,他们靠自己在底层社会磨练出来的特长、优势,凭借自己一点一滴的努力,一步一步艰辛地走了出来。在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是一帆风顺,没有一个是靠歪门邪道。他们的生活来之不易。

但仍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命运更为坎坷,生活更为艰辛。买南坡院落的那户人家,家中唯一的女儿几多不幸,先是大龄青年了找不上对象,好不容易在年过三十后找了颇家,却是婚后仅一年多丈夫便突然死去。对庄户人家来说,婚姻是头等大事,早年要自行车、缝纫机、电视机三大件,后来要彩电、冰箱、洗衣机,再后来是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现在呢,则是房子、车子、票子。这是压在人们心头的一座大山,叫人未有喘息之机,叫人心慌慌眼茫茫。离婚的,开始逐渐增多,甚至有结婚不足一月就离婚的。无论是不是"闪婚",都给婚姻双方及双方的家人带来灾难性的影响。而今,对庄上那些谈婚论嫁的年轻人来说,几乎百分之百的女方都提出要先在城里买房,对本就不易的庄户人来说,真的是血上加霜。

曾经的美好,都只能留在记忆深处了,只有当思乡的情结弥漫开来的时候,才深深觉得那一方蓝天碧水的温暖与惬意。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实的才最重要。人总是要向前看的,生活总是要好好过下去的。

几十年过去了,南坡这一小庄消失了,前疙嘴这一小庄消失了,茹甲庄消失了,它们消失在杂草丛中,消失在人们曾经的记忆中。崔甲庄、张甲庄、原甲庄、陈甲庄等,也在一步一步的消失。原本庄上的人大都迁移到村上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外乡外地迁移来的人住到了庄上。而随着城镇化发展步伐的加快,住到庄上的外乡外地人也在想办法往村上或其他地方迁移。

在新的蜕变过程中,土地成为人们夺取的资源。庄户人家迁移到村上后,因无法获取宅基地而无法实现住房梦,多数只能购买村上价格高昂的小取楼房,他们原有在庄上房屋的土地已经被置换,他们成了新时代的失去住房土地的地球人。生活叫人压抑和郁闷,叫人血压升高。就象社会矛盾的渐进式积聚,当耕地变得越来越少,当房屋所属的集体土地被不知何时被掉包换取,当人们只能挤干自己的血去购买高价房高居住成本房屋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能够保持喜笑颜开的心境。快速发展的城镇化压抑了人们,从庄山迁到村上的人们,也将再次经受长期的压抑,他们要融合、要适应、要生存与发展,他们必将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和努力。

生活驶上了快车道,急功近利的思想左右了人们,人人都梦想着自己成为一台印钞机,难怪有人说,这个社会疯了。我那乡村里的人们,也深受这种社会的影响和毒害。大量的土地被毁弃、占有,原有的媒矿早已关闭,水泥厂仍在排放着污染物,少有的几个民营企业给工人的工资低微,人们在增收困难,支出迅猛上涨,物价局高不下的一方天地,仍然承受着巨大的生活压力。

我是一个很少喝茶的人,那天朋友邀请一道去喝茶,其实走进去的是一个卖茶叶的小店。店中间摆放着一张古朴但很讲究的巨大茶桌,并围了一圈凳子。坐在桌子正后方的店主人盛情邀请我们坐下,热情地为我们沏茶,一小杯一小杯地放到了我们每一个人面前。我们端起茶,有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品,有的呼啦一大口喝下一杯茶,都说这茶真好。一旁的服务生问道,您感觉是甜、是香、是苦、是辣呢?我们中便有人说,好似香甜,好似清香,说不清,但真的口感很好啊。看来我们都不是品茶的高手。店主介绍说,这是正宗地道的铁观音,市面上很少能买到的茶叶呀。朋友与店主很惯,便问茶叶的价钱。店主说,很贵很贵的,市面上很少能买到的,我这点存货还是几年前在武夷山费力搞到的。大家便猜测很贵很贵究竟要贵到何种程度。就再此时,我突然感觉到,我似乎端了一杯浓浓的乡茶,先是味甜,味乡,接是便有一股苦苦的味道,伴随着一道道的辣,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我是一名庄上人,至今仍流淌着庄上的血脉,无论走到哪里,情感永远无法割舍。就象这一杯茶,店主人对好茶难以割舍的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