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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亲情散文

2023/08/31好文章

倚栏轩精选6篇关于亲情散文供大家阅读与参考,如果大家喜欢关于亲情散文(精选6篇),记得收藏与分享哦。

淡忘的岁月

文/旖旎@

【一】

我读小学三年级时,只要放学后就背着背篓去割草,因为只有一篓草才能换到爷爷手里的两块糖。

就两块糖,我和堂姐、堂弟一放学就屁颠屁颠去割草。那个年代两块糖的诱惑力是很大的。其实是爷爷为了他的牛不至于饿着肚子,又不好意思直接叫我们去割草才想出的办法。这样我们三个人割的草足够两条牛一天吃的,有时牛不耕地我们会把牛牵到有草的地方让牛自己吃。这时割的草背回家晒干,留作冬天备用。

春耕的时候,爷爷就用备用的干草把牛喂得饱饱的,喂饱的牛肚子挺大的,为了节省草料平时爷爷只让它吃半饱。爷爷首先点燃老烟斗叼在嘴角,使劲吸两口,然后吐出缕缕烟雾,随着烟雾弥漫,爷爷把挂在牛棚土墙上的木犁拿下来,把牛用绳索套在木犁上,拿起两米左右的鞭子朝牛吆喝一声,牛和爷爷就一起下田耕地了。

因为小草还没有发芽,所以放学后也就没什么事可做,那时候老师从不布置我们回家做作业,就连星期天也没有作业,所以一群小伙伴就聚在一起,不是踢毽子就是丢沙包,玩得特别开心。当我和堂姐、堂弟回家时,看到耕田的爷爷还没有回家,我们三个人一合计:找爷爷去!

三个人一路唱着歌曲,蹦蹦跳跳地找到了爷爷。大老远就听见爷爷的吆喝声:"小花牛,眼朝哪望呢?给我使劲!"说着从肩上扯下鞭子朝空中就是一鞭子,响声吓得两条牛不得不带劲。不要看爷爷凶巴巴的,但他从来舍不得把鞭子抽在牛身上,他曾说:"鞭子抽在牛身上就像抽在我的心上。"

是的,就是我们惹他生气的时候,他会随手拿起一根木棒或者是脱下鞋子追着我们,嘴里嚷着:"看我不打你们,往哪跑?"雷声大雨点小,我们一直都是一跑了之。

冬天没事的时候,爷爷就会拿出那张补了又补的渔网。只见他嘴角叼着老烟斗,一双手不住地摆弄着渔网,仔仔细细地查找是否有破洞,查到了就随手把它补好,等到春暖花开时去沟里、河里捕鱼给我们吃。记得星期天,我常常提着鱼篓跟着爷爷去捕鱼。到了河边,只见爷爷把束起的渔网一圈一圈地绕在左手臂上,然后用右手把余下的约一米长的渔网,半转身一甩手就把渔网撒进河水里。

每当爷爷把渔网一提上岸,我一看有鱼在活蹦乱跳,就立即把它抓到鱼篓里,那种高兴劲、那种成就感就别说了。有一次,当爷爷把渔网刚提上岸,我一看有一只癞蛤蟆在动,吓得丢下鱼篓就跑得远远的。从那我再也没有跟着爷爷去捕鱼。

【二】

奶奶是地主家的小姐,嫁给爷爷时就会绣花,别的都不会。但是,艰苦的年代、艰苦的岁月,把奶奶打磨成了无所不能的家庭妇女。

算起来奶奶是清朝出生的人。总之,那时候的女孩在很小的时候,就要把脚裹成三寸长左右,否则就嫁不出去。听说是除了大脚趾以外的四脚趾,都要弯过一骨节,用白布紧紧地缠在脚底,据说是疼痛难忍,当走路时是疼得死去活来,时间长了就成了三寸金莲。

奶奶的脚连三寸长都没有,走起路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撑起一个家仿佛有着无穷的力量。奶奶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当六个儿女都成家立业时,奶奶已年近六十岁,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上了道道痕迹。按理应该享受天伦之乐,可那个年代是不言而喻的,奶奶总想着为这个家减少点负担。所以,白天依然到田里干活,还要带上三四个五至八岁的孙子、孙女(共有十个孙子、五个孙女)。

记得那时我六岁,与堂哥、堂姐、堂弟天天跟着奶奶后边,无忧无虑地从家里到田里,然后从田里再回到家里。有一次,是起山芋时,奶奶照样把我们几个安排在田头的柳树荫下,自己拿着农具和生产队员们一起刨山芋。不要看奶奶年龄大,可干起活来一点都不落后于年轻人。

下晚工时奶奶把我们几个带回家,首先把我们的脸、手洗得干干净净。因为我们在田头没事可干,堂哥用偷偷在家里带的一个小木碗,先挖点泥土堆好,再从泥土中间挖个小坑,然后到水沟里舀些水倒在小坑里,于是我们几个就像和面一样开始和泥土,和好后把它搓成很不规则的圆球,以至把脸上、身上、手上都弄得脏兮兮的。奶奶害怕母亲们又说她:"让您专门带小孩,您又去田里干活了吧?看他们一个个身上脏得要命。"

晚饭后,奶奶总是点上煤油灯,在灯下为大家做些针线活。虽然眼老花,但有时为了纳完一只鞋底要熬到深夜。总之奶奶就是闲不住,不是帮这个孙子补衣服就是帮那个儿媳妇拧棉线。

听说我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那时家里很穷,奶奶把仅有的几斤大米藏起来留给我一个人吃。每当一家人的饭做好后,奶奶就抓一把米洗一下,装进一个小砂锅,放到刚做好饭的锅灶底那堆余火上炖着。据说这样炖着出来的粥特别粘稠、特别香。可惜我当时我只知道吃,不知道细品。

转眼我们几个都上学校读书了,每当放学时,奶奶都是把饭做好站在大门口等着我们,她只为上学校的做饭,其余的人各自回小家庭吃。

七十岁的时候还是闲不住,这时田地已经分配到每家每户了。记得我家种了很大一片花生,当花生成熟时,由于我爸到单位上班,我们几个都在学校读书,只有我妈一个人把花生秧从泥土里刨出来,再一个一个地把花生从花生秧上摘下来,有时是披星戴月地忙。奶奶觉得我妈妈很辛苦,就毫不犹豫地带上小板凳,一步一步地挪动她那三寸金莲到田里帮我妈摘花生。

【三】

我特别喜欢爷爷,因为爷爷很慈祥,无论我们犯什么错误,他从来没有打过我们一巴掌,都是教育我们以后别再犯同样的错误。而我奶奶就不一样,只要孙辈们犯错误就会被揍,揍过以后有的不吃饭,她又哄着吃。

记得有一次,我爬到树上摘桑葚,不小心把衣服划破了,回到家奶奶看我的衣服破了,而且是染上了很多桑葚汁,气得伸手就打我的屁股,当时我觉得很疼很疼,哭了很长时间。奶奶也许是后悔打重了吧,或许又是心疼我吧,就千方百计地哄我吃饭,我就是不吃。那顿饭好像奶奶也没有吃。

春去秋来,爷爷奶奶在忙忙碌碌中,在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里,悄悄地离开了充满温馨幸福的大家庭。爷爷享年八十一岁,奶奶享年九十二岁。

现在爷爷奶奶已离开我们好多年了,每每想起就会想起幸福快乐的童年。

过年是幸福闪光点

文/小春树

过年是幸福闪光点,所以,好好享受吧!愿,年年有余,岁岁平安!

幸福人生总会有一个个幸福闪光点。过年就是屈指可数、不请自来,必要好好享受的那个闪光点。

曾几何时,过年是一种纯粹的热闹和放松,张开肚皮吃,张着嘴巴笑,大人忙碌,自己只要尽兴玩乐就算做了自己应该的那一份儿。那时的年开心得清澈,投入得倾情,别人过年就是过年,自己的过年正如春联的横幅"欢度春节".

每次过年必是一段欢喜欣悦。要么读书时放假了,可以睡懒觉,又可以吃到父母亲手做的饭菜,平时吃不着的鱼香肉香饺子香混合着爸爸酒杯里的白酒香,只那花椒茴香夹杂葱姜蒜混在一起的调料香味儿,乒乒乓乓切菜剁肉的声音,大街小巷忙着油炸丸子炸鸡鸭炸带鱼炸芝麻百叶点心的香气,一家人围着案板包饺子的忙乎劲儿,贴春联左看右看,念了又念的那些"五谷丰登"、"风调雨顺",那些"诗书传家远、耕读继世长",越读越有回味,这里那里噼噼啪啪儿童放起的鞭炮响,钻天猴"日日"钻向天空的哨声儿,足以让人兴奋不已。这明显是娶亲喝喜酒的节奏啊!所以,提到新年,我的味蕾就会自动兴奋,内心里那份热闹喜庆的向往,带着一份不可知的美妙畅想,一起氤氲着我的新年期待。

吃着吃着长大了,笑着笑着沉静了,玩着玩着疲惫了。

一年一年长大,新年似乎不再那么新。可是感觉父母每一年过年的兴致一点不减。该做什么做什么一点不少。碾压香料,剁肉馅,油炸鸡鸭鱼肉、蒸一筐筐又香又白热气腾腾的大馒头、贴春联放鞭炮,包饺子,做一桌丰盛的菜,男男女女都喝上一杯香喷喷的酒……大人孩子嘻嘻哈哈玩乐笑闹,年味儿弥漫在家里,弥漫在村子里。走去镇上,也是处处热闹忙碌,大家都在忙过年。

上中学时,后来谈恋爱时,或许有过那么几次,对新年不太感兴趣。可是看看父母的忙碌照旧,新年的氛围在他们的洗刷劳碌中一样弥漫开来,不由得也一起欢欢喜喜起来。

终于能够独立生活,父母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自己操持年货,买办东西,还随了所有儿女们应尽的本份,年前带着一些年货看望父母。现在才忽然发现,每次回家,父母总是开心不已。想象他们多么高兴啊,自己养大的孩子成人了,过节过年能来看望作为父母的自己,还能够赚钱买东西,就如种了一季的庄稼,终于结果,有了收获的回报,那一种安慰足以消弭养育儿女时无数的疲惫和艰辛,内心里,是多么舒展熨帖。

不知不觉,我们有了更多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工作越来越多地成为压倒一切的原因或借口,看望父母成为一种奢侈。回家过年也成为一项工程。特别是远离了父母家人,原来那么平常的见面,说话,变得这么艰难。父母内心的想法,我们始终不得而知。及时有所了解,我想那也只是表面。艰难之最是过年时候的见面。路途遥遥成为亲情的阻隔。有钱买机票,不见得有时间随意去看父母;有时间的人又未必随意买得起机票。一般选择是火车。平时也就罢了,可是春节的火车票啊,那是唯一通往家乡的凭据,想念、春节团聚的渴望、父母家人的相拥相亲、洗净在外奔波的风尘,回到温暖的家中,喝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再感受一次父母温煦目光的关注,看看他们鬓角白发是否又添层霜?让自己变成儿时一样,偎在父母身边,纯粹地享受过年的欢愉和热闹……

独立之后的儿女,如果在外地,即使每年回家一两次,这一生就算百年,能够轻易算出还会看望父母多少次。养育儿女时与儿女时日夜相伴,顷刻不离;年老时与儿女相隔千里,经年不得见到一面。为人父母者对于年的期盼和祈愿,非是小儿女了解的买票难、行程难、花钱多办事难。每个人家的孩子都是候鸟一般飞回父母身边。倘若那时做父母的没有孩子围绕,内心的冷落应是什么供暖也不能温热的。或者,父母年事已高,身体羸弱,在不能够如从前一样自理生活,身心病痛,对儿女的渴盼更菲比往常……只是,电话里我们不会听到他们这样的倾诉,更不能看到他们因思念而憔悴的神色。

我现在理解了,为什么当年我要在南方找工作,母亲一直说"忒远,离家忒远。"为了我的决绝,母亲当然也只是说说。

因为远离,因为对春运的畏惧,由于种种的其他理由,十几年没有回家陪父母过年了。今年通报了回家过年的消息,许多天以前,父母就忙开了,准备床铺,棉被枕头,准备年货,准备吃的用的……宛如花木兰充军后回家,只差没有杀猪宰羊。

我体会着一家人到齐之后才会有的那种氛围,温暖、热烈、开心、祥和,一如小时围绕在他们身边膝下……

毋庸讳言,回家过年,也确实需要花钱。其实不过年也是要天天花钱的,过年时花的钱价值远远大于平时,因为这时带来的欢乐更多。不要因为过年花钱哭丧个脸,过年能花钱应该高兴才对!过年时花钱,钱的价值会放大。能让父母亲人高兴,花钱是值得的呀!所以,过年啦,该花钱就花吧!

守财奴要平时做,就算没钱,过年也要扮一下大富翁。

过年本来就是一种幸福,而且是每个人与生俱来谁也不能掠夺的幸福。

平时工作的所有目的,就是为了幸福。只是庸常岁月幸福闪光点太少。

所以,新年啦,劳累,忙碌,花钱,操持,那是因为我们能够幸福。

高高兴兴过好每一个年,让我们的人生岁月闪闪发光,幸福积累越来越多,幸福照耀父母家人,要温暖照耀自己。

老了老了,我会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巴那么爱笑吗?吃着吃着我会变得脸上皱纹越来越优美吗?过了一年又过一年,我会觉得每次过年都很幸福吗?

我会幸福的,我会有很多个幸福闪光点。

今晚,就拎着大包小包,去挤上回家过年的火车!

沾着母爱的月饼

文/陈亦权

母亲在村里是有名的打月饼能手,她打的月饼又圆又满,又甜又香。每年中秋,母亲不仅会为自己家里打月饼,还经常被邻里们邀请去帮忙。

母亲是一个非常讲礼数的人,虽然经常帮助别人,但却从不会收下别人送给母亲的月饼。母亲总是这样婉拒别人:"我这就要回家打月饼了,还要你家的月饼干嘛呢!"

在我9岁那年,母亲帮弄堂口的宝根婶打好月饼回家后,并没有像往年那样立刻开始擀面做馅,而是坐在了堂前的小木凳上发呆。母亲把我搂进怀里说:"我们今年可能吃不上月饼了!"

"为什么呢?"我难过地问。

"家里没有鸡蛋了,那只蛋鸡现在又在孵窝,早就不下蛋了。"母亲忧心忡忡地说,"没有鸡蛋,就做不成月饼。"

我沮丧地靠在母亲怀里,一言不发,我知道母亲无力改变这一切,所以我能做得只有尽量乖巧懂事一点,不给母亲添乱。尽管这样,但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落在母亲的手背上。

"我出去想想办法。"母亲用衣袖为我擦了泪,然后让我一个人在家呆一会,就起身往村口小溪边的树林里走去,我心想母亲一定是出去借鸡蛋了,可河边根本没人住,能向谁借呢?

我在家门口捏了不久的小泥车,母亲就回来了,她的手一直捂着口袋,似乎怕口袋里有什么东西会碎了,母亲兴奋地告诉我,可以做月饼了!走进屋,母亲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居然是几十个鸟蛋,母亲一边打着鸟蛋,一边告诉我这是她从河边的树林里掏的,为了她够这些鸟蛋,她一连爬了十多棵树呢!

看着母亲已经有些微胖的身体,我简直无法想像她是如何做到的,这时,我突然注意到,母亲的脚趾上包着一块小碎布,殷红的血水从里面浸透出来,把布也染红了。

"妈妈,你的脚……"我问。

"没什么,爬树的时候不小心滑了脚,结果在树皮上刮翻了一块脚指甲。"母亲轻描淡写地说着,继续着手中的活计。

母亲很快开始擀面揉粉、压月饼……没过多久,母亲烤熟了月饼,就在母亲开始往烤笼里取月饼的时候,母亲脚趾上的布条松了,她蹲下去绑好绳子后继续取月饼,但是她没有注意到,她的手上已经沾上了一些血,等母亲留意到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月饼从母亲的手指上沾到血痕了。

母亲"呀"地惊呼了一声,连忙洗了手,她拿着那几个沾着血痕的月饼看了看,走到猪栏前想扔了喂猪,我跑过去拉住了母亲。"妈妈,给我吃吧!"母亲这么辛苦做起来的月饼,我实在不愿意就这样被扔进猪栏。

"可是,这上面沾上血痕了。"母亲看着手中的月饼,自责地说,"都怪我,太不仔细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母亲,我只知道我不舍得母亲扔掉这几个月饼,我从母亲手中拿过那几个月饼,放到嘴里吃了起来。

月饼甜甜的,其中拌着一丝微微的咸,我知道,那是母亲的血。不,确切地说,那是母亲对我的爱!

母亲已经离开人世多年,每年中秋吃月饼,我都会想起母亲打月饼情形,想起那次吃沾着血痕月饼的经历。

殷红的母爱,足以让人怀念一辈子……

母亲的夏天

文/姚文冬

每次回老家,首先要迎来那些晒墙根的老人的目光,她们都是奶奶辈的,如果我直接进家,她们就会把脑袋凑在一起嘀咕。下次,母亲准会叮咛我,先跟她们说话再进家!就像小时候教我见到长辈要叫叔叔、叫爷爷、叫姨……准是那些老人跟母亲说我没礼貌了,母亲就又把我当小孩子来教育。

以后,我便主动问候,对每个人都叫一声奶奶,她们的脸就笑成了菊花,给这个叫时,下一个已经满怀期待了,有一位奶奶还欢喜地叫出了我的乳名,让我心里暖暖的,暗暗感激母亲对我的"再教育".

不知从何时,母亲成了她们中的一员,使这个群体的辈分和年龄创下了新低。

于是,我的车刚一停稳,母亲就会从人堆里站起来,她晃着双臂,用夸张的小跑姿势奔向我,还一步一回头——我儿子回来了,我儿子回来了。这很容易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在当街玩耍,远远看见母亲下地归来,我如同发现了主人的小狗似的向村口狂奔,还兴奋地回头向小伙伴们嚷——我妈回来了,我妈回来了。

我有时也和这些老人唠嗑,想不到,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不但很少怀旧,反而关注当下,甚至更关心未来。比如,当城里人都喊累,矫情地说着渴望回归田园,这些垂暮的老人,却在讲着大城市的种种好处,思想开明得令人咋舌;九十岁的王奶奶居然和我谈起了北京的房价,说得头头是道,这又让我大吃一惊,有一瞬间我恍惚了,因为从王奶奶那牙齿不全的嘴里一句句蹦出来的,大都是我曾跟母亲说过的话,而且并不是一次说的。

回家去,偷眼看正在包饺子的母亲,想起刚才的事,我下意识地笑了,母亲不知我为何发笑,竟有些窘,嘴里咕哝着骂我不怀好意。

然后,就看到了我脚上的新运动鞋,便找到了话题,在一番真好看、穿着肯定舒服之类的夸赞后,母亲说,上次洋洋妈给我买的那双36号的有点挤脚,我穿37号的才合适。我并不知道妻子买鞋这回事,但听得出母亲是在暗示——她想要一双运动鞋。

回城后马上买了一双送回家,母亲摸着鞋欢喜地说,这就是电视上总演的那个牌子的老人鞋吗,马俊英就买了一双穿着呢,这个颜色比马俊英的好。试穿之后很合脚,就不想脱了。但是,她很快发现了鞋面上的网眼,疑惑地问,这是夏天穿的吗?我买鞋时也忽略了这点,就说是吧,这季节商场都在卖夏款了。母亲脸上滑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仿佛看到了希望,问,现在穿也不冷吧?我说最好夏天穿,现在才五月,穿它还是有点凉,老人的脚千万不能着凉。她点头说好吧。

我还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因为我突然想起上中学时,嫌棉衣臃肿,不爱穿棉裤,母亲强迫我穿上,上学前趁她不注意,我又偷偷脱了,换上薄薄的毛裤。放学归来,母亲一手拎着棉裤,一手攥着笤帚追着我打,骂我不听话,将来老了落一身病可咋好,骂着骂着就掉下了眼泪。

时光荏苒,这么快我就和母亲互换了角色。

几天后有事回家,车停下来后,老人堆里并没有走出母亲。我照例上前打招呼,到了近前,却见母亲就坐在里面,她神情尴尬,脸色微红,像个犯错的孩子,怯怯地看着我。我一低头,看到她的两只脚紧张地抿在一起,脚上穿着那双网眼运动鞋。我装作没看见。

这个世界,不仅是年轻人的天下,像母亲这样七十岁的老人,也有权任性一下吧。

父亲的悲伤

"疼,疼。"伯父没有别的词语,我们也束手无策——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这一天天的日子,变得那样脆弱、惊惶,像一只扑闪着翅膀的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窗户外飞走了,再也看不见。

伯父还很乐观,他只知道,是我们只让他知道他患了胰腺炎;我们必须在他的面前轻松,只是,这样的轻松要花多大的力气支撑,我不敢在他的病床前超过10分钟。

生命是有痕迹的吗?它来的时候我不知道,但它却清晰地让我看到逝去的痕迹,伯父陷在病床上的身体越来越薄了,B超、X光、CT、核磁共振,那些闪耀冷漠光芒的仪器,仿佛长出了无形的手,夺走了伯父脸上的神采,夺走了伯父的肌肉,渐渐的,慢慢的;将父身体里的,那些生命,一点一点,抽走,吸走。

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残酷,那样的不留情面。

其实,我们以前和伯父一家算不上亲热,甚至是有嫌隙的。奶奶生了四个儿子,父亲是最小的一个,爷爷在我父亲7岁的时候去世了。孤儿寡母的时候日子虽然清苦,但关系简单,毕竟好熬。

等伯父们都娶了亲,就有了传统中国旧家庭的矛盾,一碗水是否端的平?妯娌之间的纠结盘根错节到七大姑八大婶,互相较劲互不服气,鸡毛杂碎细究下去无头绪可抓但却偏偏真真切切地扎到每根血管和每根神经末梢。

伯母人前背后都说奶奶偏疼我父亲,她不许伯父跟我们来往,我们买了东西去看奶奶,伯母在我们走后把礼物一把扔到河里,我们已多年不到她家里去;她把怨气撒在奶奶身上,变相地折磨奶奶,奶奶夏天没有帐子,任蚊子咬;不管我们送过去几条被子,奶奶冬天只有一条薄被,更别说平时的恶语相加和其他吃穿的的细节了。但她又不肯让我们全部赡养奶奶,"你们要当孝子是不是?我孩子他爸是在镇上当干部的,你们成心拆他的脸,是不是?"

父亲戒了十多年的烟又抽起来了,这次,我们没有劝他,他在病房外走来走去,他不能入睡。

现在的伯母还是昔日那个强悍的伯母吗?伯母看了我们,眼神有些躲闪,她出去了。

一日,她终于憋不住,泪水汩汩而下:"天啊,"她满是皱纹的眼睛里都是憔悴,"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我知道是我不孝顺,是我心胸小,是我,都是我啊……让我去换他,这个家,离了我行,离了他……让我去换他。"

有报应啊,有报应啊,为什么不报应到我身上呢?为什么……

伯母也在迅速消瘦,头发快全白了,因为激动,她全身有些颤抖。

父亲陪伯父聊天,陪伯父吃饭,喝酒,他一刻也不肯离开伯父的病床前。

这是这辈子他和伯父呆在一起最长的时间,父亲说小时候和伯父去偷南瓜;伯父说小时候睡觉尿床了,骗父亲和他换位置,让父亲替他挨打;父亲说第一次当兵出远门,伯父送了他一程又一程,伯父说小时候家里只有一条新裤子,他相亲时才轮到他穿……他们像比赛似的,一人说一段;小时候的事情,洒满了阳关,跳跃进病房,父亲和伯父时不时的笑声照亮了窗户,也许,窗外那些即将要飞走的蝴蝶舍不得飞走了吧?

伯母的悲伤是看得见的,父亲的悲伤却隐藏在骨髓里。我不敢面对伯父,也不敢面对父亲,即将要逝去的和自己流同样血的人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断臂之痛,痛彻心扉。他们这样的对话本来可以在酒到兴来的春秋冬夏的某个节日或者每个随意的日子,现在却让这些欢乐挤在生命最后狭小的缝隙,那些笑声还是笑声,可是对一方来说,是多么苦涩辛酸勉强。

有些矛盾,历史遗留的民俗心里的理不清剪还乱的矛盾,真的要在死亡这个大幕前才能真正谢幕。当生命的舞台即将要张开大幕时,面对这份沉重,这份生命最后的恢弘,那些在平常岁月的爱恨情仇才能化作眼里的细小涟漪让他随风而过,至死方休;矛盾是细小的,谢幕却这样宏大,这样的发差让人心里发凉。也许生命重来一次,我们的那些嫌隙也许可以早点擦抹掉;可是,生命从来没有也许。

夕阳里,父亲的背影,那样忧伤。

那段"苦"不堪言的往事

文/桑田梦影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看病吃药比吃饭睡觉还要多。那段日子,母亲含辛茹苦地寻医问药,我则在"含辛茹苦"中折腾着长大。博大精深的中华医术在我这孱弱的小东西身上更显得高深奥妙了。

那时一生病,我便很服帖地软绵绵地趴在母亲的背上,各处寻找中医,尝遍偏方秘方,吃尽"苦头",装了一肚子的"苦水".过了个把月,病好了,功劳总是要归最后一个神医的。再过些时日,又蔫了起来,于是再殷殷跑去看那神医。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笑容可掬,十足的神医风范,使人一看便能祛病三分。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中药味,让人觉得他似乎也是一味奇佳的中药。你若坐在他面前闻一闻那气息又可以精神了些。这大概就是长年悬壶济世的修为。他桌子上的那块长方形的小枕头,不知道枕过多少只手,也变成了一味中药。桌子,凳子,就连他座前的那方泥土似乎都可以入药了。三个手指在病者手腕上一搭,歪头侧耳,凝神屏息,闭目沉思,便捉笔一挥,一张龙飞凤舞的药单就出来了。来者便提着一打发黄的纸包中药,安心地回去了。可每个神医只能医好我一次病,下一次则效果不佳或者药不对症了,神医只好吩咐我们另请高明了。就这样,我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妈,我是不是快死了。"我突然自己挪了窝,倚靠在门槛上,等着母亲一干活回来,便戚戚地问道。母亲脸刷地一下发白,丢下锄具,用她粗糙的手摸摸我的额头,然后狠狠骂道:"再瞎说!"便又把我抱回床上。我还是有气无力地说:"妈,我要活到十五岁。"至于为什么要活到十五岁,我也说不清。可能是觉得十五岁就长大了,可以说是成年了。小时候听说小孩死了会留下很多怨气,总会时不时留恋家人,徘徊于人间。在于它,以为是舍不得家人,回家看看。而对于活着的家人,它这是出来为虐了。我不想成为那样人人敬而远之的冤魂,所以我至少也要撑到十五岁。母亲一听到这,又急又生气更伤心。她总是说等她拿到天上月亮婆婆的涎水,我就可以长命百岁了。这月亮婆婆的涎水是何等灵丹妙药,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母亲突然兴冲冲地给我喝了一碗像白开水样的药。这就是传说中月亮婆婆的涎水了。后来我才知道母亲迷信民间偏方,给我喝的是秋天早上的露水。这露水要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地方采集,即早上五六点的草地蜘蛛网上的露水。我无从知道母亲是怎样采集那么满满的一碗月亮婆婆的口水。但是我心里的确踏实了很多,然而病总不见好。她更是焦急,到处打听各种民间秘方和各方神医,什么塘鲺瘦肉汤,不加油盐;什么把芭蕉泡在水缸三个月后再食用,什么生吞蛇胆,还有更离谱的,把鼻子贴在井边的苔藓上吸……吃蛤蟆吃蛇鼠吃紫河车,我就这样变成了百试不灵的白老鼠了。

听说硇洲岛有个神医,很厉害,门庭若市。母亲背着我去了。那是我第一次去硇洲岛,第一次坐渡轮,很晕。海水湛蓝湛蓝的,深不见底,可以看到鱼儿游来游去。如果不是病得没力气,我准像鱼儿一样在渡轮上窜来窜去的。硇洲那地方,赤土多,一路都是红尘滚滚。去一趟,感觉整个人变成泥塑的关公了。我还看到了一条很大很大几乎有一头牛那么大的鱼。他们说是鲸鱼,像一艘船搁浅在市场上,肚皮白白的,引来不少人围观。还有那一大片一大片茂密的香蕉园,那毛毛粉粉的甜薯。想必这就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吧,神医就应该在这里修炼了。等我们找到神医,差不多要到下午了。他给我望闻问切之后,开了很多济中药草,还嘱咐一些忌口事宜。母亲一路都很兴奋,滔滔不绝地给我指着路边的东西说这说那。我累了,在母亲怀里呼呼地做着神奇的梦。这一趟似乎是去了蓬莱神岛。

如果知道中药这么苦,我绝不奢求活到十五岁。熬中药,根据神医的要求,要用瓦罐熬,而且只能烧稻草,小火,慢慢地煨,把三碗水煨到大半碗水即可,还要复两次渣。每到傍晚时分,家里,甚至这半边村都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最难办最痛苦的是喝药了。这时候,邻居都以为我家人在杀猪。爸爸抱紧我,一胳膊牢牢箍住我的头,一手紧抓着我的手,二姐抓着双脚,母亲一手端药,一手捏着我的嘴巴灌药。妹妹人小没力气,只能拿毛巾擦从我嘴巴里溢出来的药汤了,以免流进我的耳朵里。这时候,我一边哭一边喊又动弹不得,舌头抗拒地把药往外推。药汤还是咕咕地流进我的嘴巴里,有苦说不出来。母亲说神医嘱咐不能加糖,要不然药效就没了。所以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一篮被母亲悬挂在大厅横梁上的红糖"思甜"了。

我不记得这样持续了多久,渐渐地,我可以和伙伴们玩了,也可以到田里放牛了,还可以背着书包上学了。我活过了十五岁,然而母亲终不能等我到十五岁。这种苦又用什么来冲谈呢,红糖是无济于事的了!是时间吗?可时间愈久,苦味就愈浓,就像母亲为我熬的中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