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悼念亲人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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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清明
文/郭华悦
孩提时,过清明,图的是热闹。
对于孩子来说,清明与美食,是可以画上等号的。平日里,难得一尝的美食,可以在清明这个日子里,成为舌尖上的现实。于是,心生期待,雀跃以盼。
后来,长大了,但对于清明,依旧鲜有感触。父母健在,人生正当风华,哪能体会到清明的思愁?那会儿的清明,依旧是热闹的。
而如今,每年的清明,扫完墓,我更宁愿一个人静静。
这种静,源于思愁,思念那些远去的亲人;也源于安宁,人到中年,对于喧嚣远而避之,更希望生活多点宁静。而在这宁静时光中,春草是不可或缺的主角。
在这之前,春天的草曾一度是我的死敌。开春了,农家扛上闲了一冬的锄头,开始耕耘新的希望。可与希望一同到来的,还有野草的烦扰。
那田里头,一棵又一棵的野草,破土而出。大人们在前头松土播种,孩子们则负责将那些野草一一除掉。大半天下来,休养了一冬的身躯,腰酸腿疼。
可如今,人生走到了中段,已至不惑,却开始欣赏起野草。
这些年来,生活好了。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一同远去的,还有春天的野草。就在这样的时候,却不禁怀念起,那曾经困扰着我年少时光的乡间野草。
有一年,清明回乡祭祖。
扫完墓,我漫步于山野间。还是那片山野,多少年了,这里似乎都什么变化。春风吹来,野草片片,我溜达着,累了,就坐在柔软的草地上。看着脚下,身边,还有四周无处不在的野菜,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那种在春风的抚摸下,悄然钻出泥土,绽放生命力的顽强,令我动容。
这种感觉,是以前的自己,所没有的。
但一刹那,却似有所悟。年少时,有着大把的青春,肆意挥霍。于是,对于野草的新生,并无特别的感触。可一路走来,年至不惑,青春已然淡薄。身边有多少同龄人,千方百计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却在残酷的时光中,最终化为徒劳。
此时,再看看脚下那一抹浅浅的绿,一种羡慕之情油然而生。春天里的草,对于生命的执着,对于阳光的向往,正是如今年届不惑的我所缺少的。
那一年的踏春赏草,从此让春草,成了我清明里的主角。
一个人,走到了人生的中段,终于能在清明时节里,领略到春天的野外,看起不起眼的春草里,有着赏心悦目的风景。俯下身子,贴近春草,将那一缕生命的气息,纳入心中。而这,就是清明赐予我们的礼物。
清明植物
文/徐文伟
跟随清明的雨脚,已是两个月那般长。
地里的土湿淋淋的,空气的湿度那么可爱,似乎还听到雨水的余音和那植物张嘴的吸水之声。清晨,清明与我相拥,大片植物和我在湘江的沿江风光带相遇。它们中的许多名字,我叫不出来,它们数不清的眼睛看着我,无数个手臂迎向我,桃树的浓妆刚刚卸掉,樱花便迫不及待地粉墨登场,可前两天还只是挂着的数朵。轻轻地丝丝呼呼声,是风声,是植物们的相互问候声,没有它们,风会少了倾听的对象与联盟。
植物的履历表有些像人的奋进史。植物最终也与人一样,以病死老死溺死等各种不同方式离开人世,完成它们绿油油的一生。
于植物们而言,清明不过一名词,雨声只是一象声词,它们居住在画廊里生活在诗意里。它们听说过"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的言辞,这是人间的先人说过的,五色、五味就有它们的功劳;五音,它们弄不明白,划过它们跟前的雨声雷声是五音的组阁么?它们被火烧的噼啪声被刀伐的疼痛声也算在内么?
老家有一片1997年栽上的银杏林,早已名声在外。这片植物在好多次清明雨的敲打下,像喝醉酒似的,迷迷糊糊地跟着说醉语。之中有一棵银杏长得特别茂盛,它或想着我迎着清明雨去看它,它也知道,看它更是为了去看一个最亲近的人,那是2006年安息在此的我的父亲。只是,在我的家乡,祭祀先人与清明节并无瓜葛,我们的传统是要到了阴历十月那金黄的银杏叶随风飞舞落入大地之际,这个月才属于扫墓的时节。
清明雨下的植物,就是一个个暗喻。这风,这雨,是否路上行人经过的欲断魂的脚步声呢?
清明
文/李海娅
有一瞬间茫然失措,指着梧桐花开得正繁的树对来自世界的控诉的声音表示不服。
我孤身一人,孑然一身,穿梭在风尘和雨水浸润的城市和街道;我半边脸埋进建筑物的阴影里去,与世无争供奉青灯;抑郁时看书,寡味了呼呼睡一觉,喝着人人一口的鸡汤想起明天一起大概能窥见树下斑驳陆离的光,晃着晃着花了眼。大抵是说我又起得太晚,配不上日益见长的野心。
我的野心又能是些什么零碎让你看不惯的东西。无非瘦个几斤,下周自考全过。
我的努力大抵就是去香樟树上挂个香囊,诚心诚意地做次虚假的祈愿。就好像小时候花灯河上沿河漂流下来的心愿,女子娇羞的半边脸、书生扮白面斯斯文文,戏子都要自愧的唱腔、戏文都演不出的弯弯绕绕。
至今还记得起来,小时候临考前,我头脑不清醒地跪在祠堂前,涂料红得渗人,从字迹上边隐隐看得出笔锋和几分力道。书法课只图个新鲜,水平学了几年也就个半吊子,硬笔写出来不敢说接触过书法。我还是很羡慕这样的字。
一阵风裹着无数锋刃的气流卷起周边气息,醇厚得像吟游诗人半夜刚做的那首,或者像提琴架在肩上与露和鸣。我爱的就是这种无法用文字表达清楚的感觉,之前学过一段时间的琴,现在回忆起来都是模糊一片。那一段缺少目的,没有结果,就好像突兀地安插在了那里。我也想不清楚那时懵懂的感觉。
恐惧在恍惚间就一直延伸攀爬了过来,蜡烛的火光摇曳时忽闪忽灭地,看得我心惊肉跳。刚停的雨也滴答滴答地响起来,不一会儿就变得急促起来。院子里的打落的梧桐声音都清晰可闻。
小时候就不喜欢这祠堂,不喜欢那戏子,不喜欢那弯弯绕绕。但你和我都清楚地知道什么会变,女子容颜会老,所以学驻颜有术,瓶瓶罐罐堆满台;年龄单纯地增长,单纯就变了味。
是日清明,我一瞬间茫然失措。
挥着手告别寡淡的灯和建筑,花灯和你。
我孑然一身,始终孤独地行走过街道和风雨。
你是雨是星,是光和树影,我却是雨打落的半朵梧桐,像星子的半截蜡烛,斑驳陆离的光华。
清明一年又来一年,几多素颜又粉饰上鲜妍。
烟雨清明
文/廖华玲
一场夜雨,淅淅沥沥直到清晨才停了下来。雨后,气清新、天清明,枝头飘落的"杏花雨"与拂过的"杨柳风"交织在一起,花落成雨,柳茂似烟,烟雨清明寄深情。
清明,逐雨而来。雨很细,像烟像雾又像风,丝丝缕缕,似有若无,却能滋养大地、润泽心田。这个时节,或许随口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便能激活一场细雨,雨润万物,惊蛰的雷声都打不醒的小草睁开睡眼,舒展身姿,迅速地染绿江南岸。因为有雨,小河慢慢地涨了,波光粼粼,宛若徐徐展开的画卷,潺潺地流向远方;河边杨柳的芊芊细腰更加柔软,它们以风的姿态拂过,吹皱了一河春水,惊起一群水鸟的"啾啾"叫声;氤氲的水汽,让广袤的大地梦幻迷离,近处的村落炊烟缥缈,远处的群山云雾缭绕……春天的风物,无不被那霏霏的清明雨泼墨成一幅淡雅自然的山水写意长卷。
无尽哀思清明雨,一滴雨,几多泪,逝者的"清"与生者的"明"在天地之间默默地交流,断了魂,伤了神。借一枝柳笛,在雨中为你吹奏思念之曲,清明的烟雨浸入黄土,一层土的距离让阴阳两隔的人们回到一个世界。雨润清明,有爱,有情,爱与情蔓延成绵绵的怀念,挽成一段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不尽的雨幕,我们的爱不会谢幕,永远一往深情。
每年清明,一滴泪的沉重压在我心中,柳枝是缠绵的乡愁,也是烟雨中的惆怅。记忆中,家乡小镇的清明总是在丝丝细雨中来临,雨洒落在坚硬的青石板街面上,无声无息,使人思绪万千,黯然垂泪。小镇的青山之上安息着先人们的灵魂,拔净一片乱草,培上几把新土,点上几支香烛,烧上一把纸钱,风雨愁人,杂草含烟,竟无言以对,唯有心底默默的哀思。一垄新土,那是生命的鲜活,亲人们的面庞在烟雨中渐渐清晰起来……
在唐诗宋词中,在岁月的长河里,变换的是世界,不变的是追思,生命的情思都沉寂在清明雨中。时光轮回,人们缅怀先人,人们又被后人怀念,一代代传承,逝者与生者奔走在这霏霏细雨中,往来成古今。也许,人们的泪水在这个祭奠的日子里不能深切地代表对亲人的怀念,唯有清明的雨才能给予一种世间大爱,抚慰生者的心灵,因为我们相信:生命的慈爱大于眼泪。
清明时节,杨柳新吐,草木碧翠,大地一派勃勃生机。生命的力量在雨的世界里孕育着、滋生着,万物生长正此时。逝者埋在芬芳的泥土中,他们正在等待一场雨,即使雨很小,也都是淋漓尽致的爱,爱浸下去了,灵魂便化作一抹绿色破土而出,生命得以轮回,蓬勃而生!
一缕烟,模糊了视线,朦胧了外面精彩的世界;一场雨,清洗了尘,也清洗了心。烟雨清明何尝不是为我们隔离了世间的喧嚣,洗净了心尘,营造出一种清明之境。其实,清明就是自然的音韵和诗意,返璞归真,让心灵安宁,静享白居易所崇尚的"心田洒扫净无尘"的清欢。
烟雨朦胧,无处不清明,把所有的爱遥寄在雨中。
清明心语
文/关山狼刘杰
妈,您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十年前的那个早春二月,一个阴郁的日子,您带着诸多的不舍,被病魔掳走了。
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您会逐渐淡出我的记忆,尘封在心灵深处,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您不仅没有淡出我的记忆,反而愈加清晰,微微笑着的面容,紫檀色的头巾,蓝色的大襟子罩衣和黑灯芯绒裤子——这一直是我梦中的情景,也是您生前的打扮。
妈,虽然我是您的次子,但是对于您年轻时的情况我知之甚少,不少细节都是您辞世之后,我和父亲闲聊的时候才知道的。能够慰藉我自己的就是,在那苦难异常,饔飧不继的年代,是我陪着您的时间最多。您在外公家算是比较小的,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你下面只有我小姨一个。您和父亲是媒妁之言结合的,但是你们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四十多年,很少有过吵闹,早些年是父亲的脾气急躁,凡事你顺着他,后来是您身体多病,父亲又事事顺着您。其实您和父亲都是目不识丁的农人,不晓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之类范例,可事实上你们就是一对患难与共的恩爱夫妻!
我人生最早的启蒙就得益于您的教诲,当然了,在当时并不是刻意而为。我们兄弟姊妹七个,除了大哥比我大九岁之外,从我开始,一个比一个只大两岁。众多的儿女苦了您的身,劳了您的心。无论春夏冬秋,每个夜晚您都忙于缝缝补补,家里没有灯柱,煤油灯就搁在窗台上。窗台下就是炕洞口,整个火炕最热的地方,哪儿经常暖着弟弟或者妹妹尿湿的裤子,为了看得清楚一点,就需要有人给您端着灯盏,大哥在十七岁就参军入伍了,这个差事自然而然就由我来承担了。夜深灯暗,单调乏味,刚开始我还兴致勃勃,到后来就昏昏欲睡,灯火常常燎了头发甚至眉毛。为了熬过漫漫长夜,您一边缝缝补补,一边给我娓娓地讲述"古经"(民间故事),譬如后妈虐待娃娃,把炒熟的麻子给丈夫前妻的娃娃,把能发芽的麻子给自己的娃娃,结果丈夫前妻的娃娃因祸得福;还有牛郎织女的故事,秃疮女子变仙姑的故事……总之都是一些惩恶扬善,因果报应之类的。这些民间故事、传说的濡染,使我从小就明白,人要做个有善心的人,人要知道感恩。惟其如此,自我走上社会之后,一直致力于弱小贫困的救助,虽然我至今还不富裕。
为了尽可能地使我们清汤寡水的饭菜里能有一点油水,为此您受尽了煎熬。每年深秋时节,生产队种的油菜籽成熟了,为了省事,生产队的油菜籽都是在地里盘个野场子打碾的。在生产队打碾过后的一两天内,您就会在某天黎明时分,叫醒睡眼惺忪的我,拿着笤帚、簸箕和蛇皮袋子,趁着人们还在酣睡,悄悄地走出村子,到生产队打碾过的野场子里清场,也就是从堆积如山的菜籽秆和菜籽荚里面再次筛选,弄得一二斤或者三四斤土菜籽,好等到有油客进村时换取一斤半斤菜油。在深秋的寒风里,您一筛子一筛子地筛,寒风吹乱了您额前的头发,接着又被汗水濡湿,凌乱地粘在脸上,我用脏兮兮的手给您理顺,一会又凌乱了。您满怀希望,不知疲倦地筛着,一直到日上三竿,人们纷纷出门下地,我们才悄悄地溜回家。生产队打碾过的油菜秆原本就没人管,我不明白为啥就要去那么早,回来的时候又生怕别人看见。到我长大之后才明白,您之所以那样做,是在尽力维护我们穷人的一点点自尊啊!妈,你还会用李子仁搓油,那是更加艰难的过程啊!把炒熟的李子仁用擀杖擀碎,再倒进铁锅里反复揉搓,锅下面是燃烧的柴火。您两只手交替着反复揉搓,随着铁锅温度的升高,揉搓的动作要越来越快,你的手被烫得红彤彤的,头上脸上的汗水快要滴落的时候,就喊我用毛巾擦拭,有时候我的动作慢了点,一滴两滴的汗水就滴落到锅底那一汪亮晶晶的李子油里,"滋啦"一声暴响,就沸腾出一朵油花来。等李子仁焦黄焦黄,实在再搓不出油来时,您才作罢,瘫软在烧锅板凳上,双手油亮,满脸汗水,虚脱了一般。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要求每个学生都要有一本《新华字典》,当时一本字典五毛钱,任凭我又哭又闹,父亲就是拿不出五毛钱来。妈,是您哄劝着我先去学校,说是到后晌就会有买字典的钱了。我半信半疑地去了学校,到下午放学回来,却看见您睡在炕上,痛苦地呻吟着。父亲告诉我,为了给我筹到买字典的钱,您不顾体弱钻进林子里刨菖蒲去了。菖蒲多生长在陡峭的坡洼,您的一双解放脚行走本身就不利索,结果从一处陡洼失脚滑落,扭伤了腰,双手还死死地抱着装着菖蒲的竹篮。好在离家不远,您的呼喊被村子里的人听到了,父亲才把您从林子里背了回来。看着我难过得哭,您却笑了:"甭哭甭哭,我娃的字典有了!"您和父亲饱尝了不识字的酸楚,铁了心要把儿女们都送进学堂,成为识文断字的人。由于我们的家寒,为了我们的学费杂费,您和父亲不仅千方百计,含辛茹苦,还常常放下自己的可怜的尊严,乞求于人,有时候就把积攒下来的鸡蛋低价卖给别人,以保证我们不为学费的拖延而遭受老师的批评。妈,好多次您,为了我们的自尊,却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啊!
在您进入中年之后,身体愈加羸弱,我们像一群饥饿的狼崽,吮干了您的乳汁,留给您一身疾病。雪上加霜的是,在大妹一次感冒之后,您因为受惊吓刺激而导致轻度精神分裂。那次大妹患感冒多日了,时轻时重,父亲便请来了村里赤脚医生,谁料那赤脚医生竟然是个庸医,她看见大妹因为高烧而胡喊乱叫,就给吃了片安眠药。您看见女儿满脸通红,鼻息急促,却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声,您在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精神失常了,因为您已经失去了两个女儿(我的姐姐被饿死,我的小妹不满周岁夭折),脆弱的心不堪承受了。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父亲忙着照看又哭又闹的您,我一路小跑着到山外去请医生。好在我在往山外跑的半道上碰到了村医疗站的药剂师,也就是一个村的王大哥,病急乱求医,我看到他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他的手请到了家里。王大哥首先把了大妹的脉,接着询问了情况,最后给大妹打了一针,随即又给您打了一针。大约过了两袋烟的功夫,大妹的烧明显退了,呼唤也有了反应,您也安静地睡着了。从此,您受不得惊吓和刺激,一旦受到刺激和惊吓,精神就会失常,每次犯病都是抽搐和乱挖乱抓,您的头发越来越稀疏,就是好多次犯病后自己抓落的。每犯一次病,您就像大病一场,好多天弱不禁风,看着真让人揪心。
由于咱家住在村头,无论是本村人还是外来的客,都要先经过咱家。不管是进山采药的,还是走乡串户的货郎、油客和药贩子,进了村,首先就到了咱家,渴了喝茶,饿了充饥,就是在吃了上顿儿没下顿的时候,哪怕端几个煮洋芋给客人充饥也要尽到地主之谊。您的善心,给予了许许多多的人以救济,到现在还有不少人在我跟前感叹您的淳朴和热心肠。就是同村的人,尤其那些到城里工作了的,有谁没有吃过您烙的荞面粑子和洋芋粉炒腊肉呢?您的热情,使我们家成了食客们的向往和饥寒交迫的收容站。每次我们抱怨您时,您总是慈祥地笑着说:"人是福口,越吃越有!"
妈,我不是个孝顺的儿子,甚至有些忤逆!当我高考落榜回到家乡时,您没有半句埋怨,而且支持我大半夜大半夜地耗油看闲书,父亲嫌我太费煤油,您却认定我爱看书总会有出息。后来我背着您准备参军入伍,可是当我去县城体检时,您哭着闹着阻挠了我的行动,因为大哥在部队七年,您提心吊胆了七年,您的理由很简单:军人难免要参与战争,参与战争难免会有流血和牺牲,您不愿意再有儿子进入军营。妈,说实话,那次参军行动的失败,我心里对您有了怨恨。后来在妹妹们的婚事上我们有了很激烈的分歧,一生善良的的您,把人想的都和您一样善良,最终的结果证明您确实错了,这件事也成了您心中永远的纠结,在您生命垂危的时候,念念不忘的还是这件事。
妈,您不识字,却供着六个子女读完了高中,您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妇,却在生前逝后,都有着极好的口碑。我们兄弟姊妹都靠着自身的能力在滚滚红尘之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普通却有尊严的生活着,这些都得益于您和父亲的养育和教诲,饮水思源,我怎能不想您啊?就在我们的日子逐渐滋润起来的时候,您却因艰辛的生活积劳成疾,住医院的次数一年被一年多,在您七十二岁那年的春天,扔下我们和父亲,去了那个冰冷的世界,和我们阴阳两隔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追悔和揪心时时煎熬着我的内心。妈,您一生受尽苦难,为啥苦尽甘来就和您无缘呢?
妈,假若真有来生转世,我祈求慈悲的菩萨把您转世到一个富足舒适的家庭,您也应得到这样的回报,因为您的前世饱受苦难却不改善念。如果我们来世还能相遇,那么就让我做母亲,您为儿女吧,只有这样,我才能回报您的恩惠于万一啊!
又是一年一度的清明了,霏霏细雨中,我跪在您的坟前,迷离的泪眼里,您依然头顶紫檀色头巾,身着蓝色大襟子罩衣,黑色灯芯绒裤子,拄着那根鸡骨头木的拐杖,慈祥而怜爱的看着我们,一如生前的模样。
母亲的清明馃
文/周建道
三月是一封速递的信函,由黏稠的风捎来。小河两岸,柳枝抽芽,洋槐吐苞。在河堤,在菜园的畦墙,在田埂,在荒地,一种叶肥厚绿的植物在生长。它匍匐在地上,茎蔓生,叶子椭圆形,羽状分裂,花冠筒状,淡黄色。这就是蒌蒿,南方多年生草本植物。河水初涨,蒌蒿还没有脱去旧年的黄衣,又披上了新绿的薄衫。母亲提一个竹篮,到河边剪蒌蒿叶去了。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苏轼在八百年前描绘的南方景象,在我馥郁的记忆里,扩大,定格,映照着母亲清瘦的身影。她穿一件蓝色粗布衣裳,手中的剪刀在蒌蒿的茎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手有些皲裂,线条一般的黑泥浸入掌纹,成为生活的印记。蒌蒿叶柔软地躺在母亲的手心,郁香沉沉,蓝色的汁液粘在粗布上。河水在洋槐下环绕,一圈圈不断变大的漩涡又一圈圈地缩紧,形成涡点,下沉。水面像一张被风吹起的绒丝绸。洋槐枝垂下水面,河鲤跳上来,虾乌黑黑地成群,吸附在河埠的石礅上,青苔淹在水下,那么舒展。远远看见母亲在一丛蒌蒿中,清瘦,淡雅。我分不清哪儿是蒌蒿,哪儿是母亲。她低着身子,蒌蒿簇拥着她。她的咳嗽声沿着河面传来,让我温暖又痛惜。水蓝色的天空荡漾,湿润的空气包裹着清香。风吹过,蒌蒿起伏波澜。
蒌蒿叶清洗之后,用石磨磨成粉末,用夏布巾包起来压榨,沉淀。浸了一天的糯米圆润发涨,在木桶里冒泡泡。我们把糯米磨成米浆,和上蒌蒿粉末,搓成扁平状,再把菜馅包进去。菜馅是酸腌菜、春笋丝、豆芽、咸肉,调些辣椒末。锅里的水在吼叫,柴在灶膛里"噼噼啪啪".锅里的竹篾蒸笼冒腾腾的水蒸气,蒌蒿的香气在厨房里跑来跑去,像个顽皮的孩子。我们围着灶台,眼巴巴地看着水蒸气蹿上房梁。一刻钟后,母亲打开蒸笼,蒌蒿馃软软地躺在里面,青白色。我的喉咙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在我们那,家家户户都做这样的清明馃。
清明馃上桌的季节,水田已经翻耕,白白的水上飘着浮萍。稻种下田,有的已经长出细嫩的鹅黄苗。油菜的花完全凋谢,此刻倒伏在田里,春意盎然之际,它的青春期已然结束。白鹭站在水洼地,时不时地拍打翅膀,长长的嘴伸进水里,抬头的时候,一条泥鳅在它嘴角扭曲着身子。
一九九一年春,我到了县城工作,生活多了颠簸。每年的蒌蒿葳蕤时节,母亲托进城的乡亲,带清明馃给我吃。纸盒里有一块白纱布,白纱布里是清明馃。我打开纸盒,仿佛看见母亲站在我面前。她习惯性地沉默着,鬓角的头发有些麻白,她匀称的呼吸拂在我脸上。
前天傍晚,我路过菜场,看见有一妇人在弄堂里摆一张小桌,一个煤球炉,卖清明馃。我说我要十二个。她说没有了,现做现蒸要半个小时。我说我等。她的女儿坐在她身边看书,看起来有十五六岁,文文静静。她一边做一边和我闲聊。她问我怎么吃这么多清明馃,很喜欢吃是吧。我说,一天吃三个,可以吃四天。我想说,我吃清明馃就会想起母亲,现在她年老了,整天佝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晒太阳,她去不了河边剪蒌蒿叶,磨不动石磨了。我终究没有说,我的声带被一种酸酸咸咸的水堵住了,发不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