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短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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涧河的新装
文/灵魂鸟
一场细雨,终于把酷暑的燥热涮出心扉;几缕清风,陆续将初秋的凉爽撒进胸怀。在家憋屈了多日,迫不及待地想出去走走,透一透气。可去哪里好呢?疑惑间,忽然想起涧河来,听说现在换了新装。于是,便骑上山地自行车出发了。
记得10年前第一次走涧河滩,是去洛阳。那年,由于310国道整修,车辆连续拥堵几日,无奈只好骑了自行车。那时,河床几乎跟两岸庄稼地一般高,没有堤坝,也没正经路。20公里的行程,差不多都是沿着地头相对比较平坦的地方走的,坑坑洼洼,长满荆棘和野枣刺,一不小心,车胎就会被扎破。遇上"沼泽",还得绕很远,扛起车子走。最受不了的是,河道里气味熏人的臭水,更别说捎带去摸鱼、摸螃蟹了。
如今,再走涧河,真的会像他人说的那样美吗?
车刚骑出函谷关,秋风便撒起欢儿来,塞满花香的空气,一下子就渗入全身。蜿蜒而整齐的大堤,像游龙,忒威武。堤顶是坦荡的彩砖游道,堤坡上种着密密麻麻的各种花草,堤外是百米宽的绿化带,杨柳依依间,廊亭、花坛一个挨着一个,蜂飞蝶舞,络绎不绝的游人你来我往,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再看那河道间,宽敞的水面,平如镜,绿如蓝。荷坞莲蓬,轻舟渔绳,天光云影,历历在目。在一处叫安上的河段,我老远就望见有个心字形人工湖,边上有游乐场,湖中有岛,岛如翡翠。岛上,也是花木丰盈,亭榭别致。一群群白鹭、灰野鸭飞来飞去,把清风和阳光驮到水面上,荡漾起一河不在春天的春意。尤其是垂钓处,一些鸟竟然不怕长长的钓钩甩来甩去,拥挤在钓竿的影子上,有人将钓起的鱼儿抛向它们时,个个赶紧使出浑身能耐。
蝉鸣摇柳动,鸟翔载歌飞。站在大堤上,静静地欣赏。河道干净,有活水,有生灵,又有花草,鱼喜欢,鸟喜欢,人更喜欢。数十名环保工人过来过去,谦和地维护着卫生秩序。
与其说涧河治理是为了美化环境,倒不如说是为了保障人类的健康。我相信,慢慢地,那些曾经被污染的河流,都会像涧河一样,水越来越清澈,让更多人憧憬而来,阅读自然,聆听自然。
刻喜纸
文/刘庆宝
进了腊月,我就迫不及待地坐到桌前,操起刀刻喜纸,为扮靓新年而"努力工作".
贴喜纸,是水乡人多年的年俗。每到新年,家家户户的门楣上、窗户上,都要贴上一排火红色的镂空画,在阳光的照射下,院内满眼一片红,年味儿一下子跃然而出。听老人说,过年贴喜纸是为了迎接门神;还有人说,贴喜纸为了避灾驱疫。我不知贴喜纸赋予新年什么意义,但刻喜纸是我儿时迎新年的"主打节目".喜纸贴上门,过年的那份喜悦才会绽放。
喜纸是剪纸艺术的一种,水荡里的人称为刻喜纸。喜纸的形状是纵向较长的长方形,下部一般都是吉祥如意的字样和图案,精致的图案或是连环的或是交叉的。
我有个堂叔从他娘舅那儿获得雕刻的真传,一根废木棍在他手里,三笔两画地就能弄出个栩栩如生的人物或花草鱼鸟肖像来,刻喜纸、扎纸房子更是他的拿手好戏。进入腊月农闲,他就放下锄头铁锹,操起刻刀,刻好一担喜纸,挑到集镇上去摆摊,赚个过年钱。他用的刻刀尖、细、圆、滑,应有尽有。打开刀包,哗啦啦的一大堆;还有那个刻盘,也很特别,长30公分,宽40公分,深2公分,把蜡烛烧化成油状,与过筛后的纯香灰搅拌,平铺在盘里,这样刻时不伤刀,空边光滑油润不毛糙。我儿时跟着他当下手,帮他递个刀,为他捧杯茶,他刻累了,就停下来给我吹他的"刻经".我还果真从他那儿"偷"学了一点皮毛,10岁那年就自己动手刻喜纸了。我的刻刀是用半截钢锯条在水泥块上磨出来的,抓手的地方缠上布条,木盘用旧书本代替,虽是"小米加步枪",但并没影响我动手为扮靓新年的那份快乐的心情。
我去商店买了两张大红纸,裁成24开,用夹子夹牢,不让它走形。第一页上蒙上版模子,版模子分中心、边框、穗儿,中心由文字和图案组成,有花儿环绕的 "喜",也有两条鲤鱼抱着的"福"字等。第二页是白纸,衬托显眼,不至于看错眼、下错刀。
因心里惦记刻喜纸,放学铃一响,我就像脱缰的野马,一阵风似地跑回家,扒碗饭,就伏在桌上,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刺骨的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刺痛着我瘦弱的身子,全身像筛筛子似地颤抖着。母亲给我装了铜焐子,我双脚放在铜焐盖子上,一股暖气就从脚下传遍全身。有时到了半夜,母亲会起床炒碗热粥让我"烫烫".喜纸两分钱一张,各家各户再困难都必须买。母亲很支持我,她说,"弄吧,学个哑巴还不要过河钱呢,人要是有个长处,不愁没饭吃。"我紧握刻刀,抿着嘴唇,"咯吱"一声,用力刻下去,一刀一刀,轻微的切割声就像美妙的音乐,我手中的刻刀在这美妙的音乐声中灵活地跳动起来……
刻喜纸挺有学问的。粗犷处大刀阔斧,细微处行云流水。刻时要垂直执刀,自上而下,用力稳重,这样刻出的喜纸,花纹线条粗细匀称,缝边光滑。每刻一刀,就用刀尖把纸屑挖出来,再用嘴吹开,不影响视线。因为一不小心簇断一根线条,那就功败垂成了,就让人惋惜。堂叔有空也过来指导我,有时还动手作示范。每年完工,我都得把"作业"捧给堂叔批改修订,他先客气地赞许几句,再动手切光毛边,修正线条。经他这么锦上添花,刻喜纸就大功告成了。
乡邻们都要到除夕的下午才贴喜纸,而我猴急猴急的,一大早就拿面粉打好浆糊,搬条高腿凳子,早早把喜纸贴起来。红彤彤的喜纸在风中翩翩吟唱,引来了乡亲们的围观。他们一边端详,一边发出"啧啧"的赞许声。那时,我脸上洋溢着喜气,心里比吃了蜜还甜,似乎看到喜纸影映着的来年的美好生活。
夏天的散板
文/杨炳阳
夏天是一年中最浮躁的季节,犹如我们飘忽的青春岁月。
夏天,草地已从青黛变为深绿,叶茎不再柔嫩了,车前子、大麻的花骨朵慢慢凋零,同时也挂上了丰满的籽实;数日前熟识的红桑林已扩展成偌大的荫凉地带,采叶女人穿梭其间,把日子装扮得节奏分明;窗外雏燕的翅翼长硬了,四处飞动,衔回雨水浸染过的潮泥,修缮安居乐业的巢窠。就这样,夏意一天比一天浓厚。从此,人们必须面对漫长的高温和迷惘,以及拂之不去的声声蝉语。
夏天有夏天的氛围和序列。农人正忙着收割小麦和菜籽,这些去年撒播的作物稔熟了,带给乡村一浪高过一浪的喜悦。他们要在很短时间内抢收完地里的庄稼,不然遇上一场暴雨,一阵飓风,丰收的指望将化为泡影。如果一年的汗水没能换回一季的新粮,是农人想都不敢想的灾难。
乡村沸腾之后,便陷入了又一种持续的劳作。苞谷和蚕豆在几个月前撒种,时下还是一棵棵秧苗,尽管长势良好,却没有成熟的迹象,需要农人施肥灌溉,锄草松土。再经过三伏艳阳天,才能拔节抽穗,步入秋收的方阵。农人披星戴月伺弄土地,吆赶田鼠和野兔。下一季的庄稼,就在农人的期盼与等待中长得更旺更壮了。
夏天过了一半,再到田垄走一走,视野里几乎没有一星半点闲地,满满荡荡是青苗稼禾。麦茬地经过翻耘,已种上大批晚熟作物,玉米林的行距间也栽植了秋菜和白薯。农人确是在见缝插针,光景于是一季胜似一季,一年好似一年。
这就是夏天的写意。生长和成熟,成熟与播种交相接替,多么酷似人的生命之旅。如水年华中,早熟的思索一次次面临蒂落,但距硕果累累的金秋尚远,一生有种不完的庄稼,锄不尽的蒿草,置我们于一年又一年劳作不已的境地。好在每个季节都有各自的收成,生活是流动的,阳光是美丽的,我们总可以循着时令耕耘、收获,对即将莅临的人生寄予一片深情厚意!
夏天的时光很快就会消逝,没有挽留的余地,正像不可抵挡它的到来一样。只要我们坦然走过,人生的灿烂秋色便更近更近了。
春日听雨
文/沈长洪
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最期盼的,当然是一场春雨了。
不同于夏雨的豪爽、酣畅淋漓,春雨,则如丝般轻柔而细软。所以唐代诗人杜甫在《春夜喜雨》中描述春雨时,用了"润物细无声".贴切而生动地诠释了春雨的软柔细腻。而有时,春雨也像一个个生动的音符,在初绿的枝条上欢快地跳跃,宛若奏响优美的春之曲,令人惬意,让人振奋。
春雨,也是最具有灵性的。"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经过一冬的蛰伏,草木在一夜春雨后开始复苏,蔓延出层层绿意,更伴随春花烂漫,到处一片生机盎然。而一场春雨,更是开启了春耕的序幕。春雨如歌,无疑也是人们最喜欢的景致。一场春雨不仅洗去了冬的凛冽,也洗去了大地的凝重。在春日细听春雨,心,也会变得轻盈而喜悦。
一直喜欢春雨,喜欢听春雨淅沥。无论是在儿时的老屋,听春雨细敲木窗和青瓦的声音,还是如今蜷缩在温暖的城市一角,听春雨如语如诉,告知春天来临的消息。春雨,在我的印象里,是沉静的,委婉的。不张扬,朴素而婉约。
春日听雨,不同的人会听出不同的意境。《长相思》的作者,于绵绵雨夜中,独坐窗前,静听雨打芭蕉的声音,勾起了对远方的故人的思念。而蒋捷用一首 《虞美人》,诠释出自己不同年龄听雨的心态和心境。"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不同于蒋捷,借听雨,喟叹自己一生的悲欢离合和沧桑,张爱玲夜听雨声,则多了一份女儿家的殷殷期待:"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作者寥寥几笔,抑制不住的浅浅相思,便直透纸背。读来深情缱绻,令人回味无穷。
在我们北方,除了寒冷的冬季,雨,非常易见。而春雨之所以备受人们喜欢,还是因为严冬过后,就是春耕时节了。民间一直有"春雨贵如油"的说法,可见对春雨的期待和珍视。小时候,每年春节过后,爷爷就会掰着手指计算着节气,当一场春雨从天而降,爷爷就会兴奋地说:"春雨来啦,可以准备春耕的种子啦!"虽然春耕是忙碌的,但人们脸上却尽是幸福满足的笑容。
在农民心里,春雨,代表的是希望,是对未来丰获的殷殷期许。
春日里,不妨静下心去听一场春雨吧。春日听雨,可以可以捕捉到大自然给予的每一缕真实的声音,让心灵多一分洒脱和空灵,少一份浮躁。春日听雨,很多往日的回忆会在记忆中悄然苏醒。你会发现,无论世事沧桑变幻,那些曾经的美好,却依然清晰如昨,从不曾褪色。
春日听雨,心也会变得柔软和喜悦。在这样的春雨里,总能听出世间的美好与希望。因为经过一场春雨洗礼,早春的花,开得更艳,树木的叶子更加翠绿。而春天,也会越发的丰盈而生动。
淤泥之上
文/王继颖
在盛产稻米的盘锦,十月末,寻常稻田早已收割。这一片非比寻常:千千万万穗饱满的果实已成熟干透,却依然在风中沙沙吟唱;阳光普照的金黄灿烂间,橘黄洁白相映的风车在远处旋转;近处,赭色阡陌纵横相通,还有木亭竹楼、艺术脸谱等别致造型。阡陌上人影繁密,一派欣欣然的尘世生机。
这片稻田之所以成为游人视野中的大美图画,是因为处于红海滩景区。稻田在向东西延伸的公路北侧,公路南边便是红海滩。
站在木制廊道上,低头看,黑黝黝的淤泥,稀稀烂烂、坑坑洼洼的淤泥,拥着一线浅水,蜿蜒而去。那浅水,也泛着淤泥的黑。泥与水,一路在白日下闪亮着,电光火石般,将一望无际的滩涂点燃。
燃烧的火焰,在视野中燎出一片酒红的大海。蓬蓬勃勃、苍茫铺展的酒红,典雅而高贵,热烈而深沉,如红酒般底蕴丰富,味道醇美。这辽远无边的红酒之海,任多少游人也畅饮不尽。云集而来的游人都醉了。朔风烈烈,乱发欢欣,一张张脸,燃起了迷醉的红焰。衣袂飘飘的男女老少,醉成各式各色的蝶,在木廊道上曼舞飘飞。酒红色是我多年的最爱,一颗矜持的心,如我翩翩飞扬的丝巾,早痴狂起来。丝巾飞离了我的颈项,我竟浑然不知。这丝巾怕是和我的心一样,想要离开我的身体,和满目酒红的焰火,燃烧到一起去。
轰轰烈烈在滩涂上延烧的酒红,是数万株高不盈尺的植物,碱蓬草。碱蓬草,俗称"盐荒菜"、"荒碱菜",从这些名字中便知它们生长环境之苦,生命力之蓬勃。渤海滩涂的湿地,土质盐碱度高,植物很难生存。碱蓬草却把粗壮的根系深深扎下,茎挺直,枝清秀,叶纤美,身姿娇俏地稳立于淤泥之上。碱蓬草春日出土,颜色嫩红,日生月长,红色渐深,桃红、玫红、酒红,都是它顽强绽放出的生之美色。因其形色品性皆美,又有"翡翠珊瑚"的雅称。
这热情奔放的红碱蓬,以令人惊艳的美色覆盖了丑陋的淤泥,以其丰富营养改善着贫瘠的盐碱土质。它燃烧怒放的滩涂,小鱼小蟹食其茎叶,幸福安家;鸥鹭雁鹤悠然翩飞,自在繁衍。它们粗壮的根系为海滩的土壤脱盐,给芦苇提供了舒适的温床。数十里倔强绵延的碱蓬草,叶初黄、絮飞扬的苇滩,和稻田艺术区、各种美丽的动物一样,成了红海滩风景画廊的一部分。
与我同行的作家中,有一个娇巧玲珑的妹妹。她的文字,如燃烧的碱蓬草般让人惊艳。曾以为,她是优裕环境中长起来的女子。这次一起参加笔会,几日同行同住,才知道她的身世。幼时因患脱发病而引发口吃和抑郁,嘲笑和冷眼曾让她深陷自卑的泥沼。她却不甘沉沦,工作生活的夹缝里,利用早起晚睡、乘公交坐地铁的时间读书写作,练习速读,练习演讲,如今已出版七本著作,到北大、清华、莫斯科大学等许多国内外知名大学演讲过,成了著名的新锐作家、励志演讲家。
生命长途,难免遭遇绕不开的沼泽淤泥,比如天灾、疾病、挫折,甚至过失。只要身心不陷落,精神不沉沦,如碱蓬草扎下粗壮的根系,让生命的美色热情绽放,拯救自己,也化育他人,淤泥之上,就会多出一片高贵典雅的醉人风光。
萝卜寨的尔玛姑娘
文/罗鸿
深秋的阳光依旧热烈,追赶着奔跑的汽车,也追逐着缓慢行走的路人。
街道两旁,大筐里挤挤挨挨的红苹果,背篓里覆着白霜的红脆李,簸箕里依次摆放的红柿子,到处是深深浅浅的红,到处是酸酸甜甜的诱惑。拿起一个咬下去,饱满的汁水倾泻而出,甘冽而清爽。一旁的羌族姑娘,正微笑着给我挑选最大最红的果实,似乎只有这样,她才没有辜负我的赞叹与欣赏。
当地的羌族姑娘一般称自己为"尔玛姑娘".她们大多时间都在"云朵之上的羌寨"里劳作,偶尔也下山售卖自己栽种、采摘的果子。她们穿戴讲究,头上戴着非常独特的瓦片帽,脖子上缀着银亮的项链,连脚上穿的也是纯手工的绣花鞋。
如果没去萝卜寨,我从来不会想到尔玛姑娘有多么勤劳聪慧和吃苦耐劳。而去过那里之后,我才觉得所有褒扬她们的词汇都不贴切,唯有"美丽"这一简单的词语,或许可以略微描述她们的心灵与容颜。
一
阳光铺天盖地,晃得人睁不开眼,我们的车沿着盘山公路向上。这里是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的雁门乡,萝卜寨就在雁门乡境内岷江南岸的高半山台地上。"萝卜寨"这一名字的来历有很多种说法,最质朴的一种是:这里土质好,所处的海拔高度、气候条件都非常适合萝卜生长,种出的萝卜既爽口又回甜,所以得名"萝卜寨".近年来,这里已经很少种萝卜,村民们房前屋后的土地上,樱桃树、李子树占了半壁江山。
天很蓝,周围的山也泛着幽幽的蓝色。路旁低矮的果树,果实已经采摘完毕,干净的枝叶正在秋风里摇晃。
整个寨子静谧、安详。
穿过长长的小街,在一个巷口转弯处,沿着石阶向下走了一段路,永丽家的院坝就出现在面前了。永丽是当地一名远近闻名的巧手姑娘,我为此慕名而来。永丽家的这栋房子和寨子里的大多数楼房一样,顶楼是粮仓,两层楼房里住人,院坝从门口伸展出去,下面一层与泥土相接的空间,刚好养着猪和羊。永丽安静地坐在树影斑驳的院坝里,雪白的毛线在她手中缠绕、萦回,那些垂下的毛线穗子形成一排漂亮的流苏,铺在她的红裙子上,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惊艳。
永丽一名源于父母对她"永远美丽"的祝福。人如其名,乌黑的发,白皙的脸,一颦一笑,自然恬淡。她给我们让座、端茶,再慢慢地坐回原来的地方。她一边说话,一边继续编着腰带。她编腰带就像说话一样,随意、轻松。那细长的白毛线,经过她手指的梳理、翻动、穿梭,渐渐地交织成整齐别致的带子。腰带质感厚重,线条流畅。永丽把它围在腰间给我们看,上衣和裙摆上那些繁复的花朵,因这宽厚的腰带,仿佛百川归一,找到了依托。腰带看似仅有装饰作用,但因紧密扣合了衣裙,就有了防风的御寒功能。
除了腰带,羌族服装还有围腰、后围裙、飘带等配饰,上面绣有各色花纹,精致而典雅。这些配饰自成一派,可以单独取下来,搭配在不同的裙子上。它们不仅有装饰功能,也有实用价值。系上一条围腰,相当于自带一个劳动工具。尔玛姑娘去地里摘菜,回来时一手牵起围腰,就把背篓装不下的豆子、果子都兜回来了。当围腰不够用的时候,姑娘们还会巧妙地启用后围裙和裙侧的飘带,把飘带和后围裙打个结,裙子一侧就又多了个速成的布袋。如果围腰、围裙沾上了泥土,取下来换上另外的围腰,与先前的衣裙搭配,又成为另一件别致的衣裙了。这实在是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的服饰打扮啊!
永丽给我看一幅还未完成的绣花,黑色的底布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剪纸。她手持针线,依着剪纸的走势,在底布上一针一线细致地刺绣,就像画师在描绘工笔画。红艳的花朵、青翠的枝叶、振翅欲飞的鸟雀,就那么服帖地落在底布上,质感清晰,层次分明。
尔玛姑娘不只是做自己头上的瓦片帽、身上的服饰、脚上的鞋袜,她们还包揽了一家男女老少的所有衣饰。用什么布料,选择什么色彩,怎么剪裁,怎么搭配,上面绣什么花鸟,各种花色怎么呼应,一切全在于她们内心的裁夺。这些女子个个兰心蕙质,她们都是服装设计的天才,也是手艺精良的裁缝和绣工,她们做出来的每件衣服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而且,这些珍贵的服饰都是尔玛姑娘用零碎的时间做完的。一年四季,她们在家里做饭洗衣、照顾老人小孩,在田间种地,在树上采摘果实,在忙碌中度过春夏秋冬,做羌绣反而成了最轻松愉快的活计,尽管手指不停歇,却相当于休息。她们利用做家务剩下的时间,午后晒太阳聊天的时间,夜里睡觉前的片刻休息时间,从从容容,一针一线,集腋成裘一般,慢慢地,绣出一朵花、一条花边;慢慢地,缝好一双鞋袜、一条围裙,细密的针脚里凝聚着她们的心血与智慧,也倾注了她们满腔的爱与关怀。
有意思的是,尔玛姑娘做衣服的手艺,从来不是专门的师傅教授,而是从母亲或者祖母辈那里耳濡目染所得。寨子上的尔玛姑娘们还会互相比较手艺,会手把手地教对方最复杂的绣品,她们把最好看的绣花样式记在心里、画在纸上,仅凭一双巧手,就能做出最漂亮、最温暖的衣服。
二
在寨子里转了一大圈儿,我见到了很多像永丽这样的尔玛姑娘,愉快的交谈中,对她们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尔玛姑娘不仅心灵手巧,更看重浓浓的亲情。无论是在外地求学、打工,还是已经出嫁到他乡,外面繁华的世界并没有减少她们对云朵上家园的依恋。每到羌历年或者春节等传统节日,她们都会从远方赶回羌寨,和家人们欢聚一堂,再请来亲朋好友,一起欢度节日。那时候,寨子里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男子们忙活着杀猪宰羊,尔玛姑娘则负责择菜洗菜。大家热热闹闹地吃完盛宴,手拉手围着火塘跳起"沙朗"(羌寨锅庄)。家人们还在火塘上架起焖锅,喝起咂酒,熊熊的火焰映红了羌寨,也映红了尔玛姑娘们的脸庞。尔玛姑娘开心地笑着、舞着,亲友们的情谊在火光中也愈加深厚、浓烈。
每年5月底开始,萝卜寨的车厘子、青脆李、红脆李次第上市,尔玛姑娘会在连续的忙碌中度过3个多月。每天天不亮,永丽和她的家人、伙伴们就带着手电筒出发了——到山上采摘果实。她们做事麻利,从不怕吃苦。当曙光照亮萝卜寨的那一刻,她们已经背着沉甸甸的一背篓果子回来了,果实新鲜饱满,上面还带有晶亮的露珠。游客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刚摘下的新鲜水果,有高山上充足的日光照耀,这些水果比其他地方的水果更爽脆、更甜蜜多汁。
遗憾的是,现在早已过了采摘的时节,羌历年也刚过,寨子里很安静。我离开的时候,就和来的时候一样,只听得偶尔几声犬吠。
坐上返回的车,我看着窗外的果树纷纷往后退去,萝卜寨渐渐地远在身后的高台上。此时,我对这个羌寨竟然十分留恋起来,我想象着羌历年的热闹,想象着采摘节甜蜜的果香,盼着明年能赶上好的时节……
忽然,一声沉闷的响声打破了山的宁静,也打断了我的美好想象。只见道路前面拐角处,一辆轿车因转弯太急,右前轮一下子卡在路旁的沟里。同行的师傅和搭车的羌族姑娘云霞赶紧下车去看,我也跟着下了车。
轿车是成都过来的,女司机一脸沮丧。车旁已经聚拢几个正在路边干活的羌族小伙子,有人找来一根长木头,把木头斜插在轮胎下,建议女司机踩油门碾过木头开出来。云霞却赶紧阻止他们说,那样可能会碾断木头,损坏轮胎。她建议大家先把菜地边上做围栏的石头捡到沟里,然后大家踩在石头上,一起把车子抬起来。这时候,对面过来的司机也停下车过来帮忙。于是,四五个小伙子,加上女司机和云霞,齐声吆喝着,三下五除二就把车子抬起来了。车子没什么大碍,只是掉了一片油漆。大家拍拍身上的泥土,都轻松地笑了,女司机感激不尽,不停地致谢。云霞却忙着招呼众人:大家快把沟里的石头搬回原来的菜地边。身材小巧的羌族姑娘云霞,却能指挥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就像帮助自己的亲友一样,一起帮助有困难的路人,且有始有终,令人十分钦佩。
热烈的阳光洒下来,群山静默,我的眼眶变得酸涩,说不出的感动化作一些柔软的情愫,在心底萦绕。
我回头望望萝卜寨,它已经远在山的那一面了。我仿佛看见,羌族姑娘永丽还在湛蓝的天空下那片斑驳的树影里绣着围腰,普通的底布,就在她的手中渐渐绽放出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