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文章10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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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塘边的夜晚
文/南泽仁
墙壁的木格子窗户上挂着深蓝的夜,火塘里暗淡的红映照着我和奶奶,还有我们落在地板上的影子。我们默不作声,仿佛谁开口说话都会惊走它们。
奶奶双手不停歇地撕扯着一股股羊绒,直到它们像云朵一样饱满起来,才轻拍一下放入身边的篮子里。我从衣兜里取出一块手帕反复折卷着一只老鼠,大的、小的,长尾巴的、短尾巴的。我滑动着它在火塘边上行走,它的影子像一只獐子,无声地爬上了神龛,一尊金质的佛像面目和蔼地望着它,它低下头,注目着佛像面前的一盘白米,接着把头埋进盘子里深深地嗅了又嗅,忽然,它转身嗖一声滑向奶奶身边的篮子,躺在那些云朵一样的羊绒里仰望窗户上的深蓝,星空如此辽远。奶奶又扯好一块羊绒轻拍一下放进篮子里,盖在了老鼠身上,那柔软几乎快要使它做梦了……啪踏、啪踏,锅庄楼口响起了脚步声,老鼠跳出篮子,回到了我的衣兜里。
任家婆婆躬身从楼口上走来,她着一身青布衣衫,裹一头青布帕子。奶奶放下手中的羊绒,起身搀扶她坐到火塘边上。她喘着气,手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又颤巍巍地递给奶奶。奶奶揭开糌粑盒,一勺一勺往布袋里装盛糌粑,糌粑盒见底了,布袋还没有鼓胀起来,奶奶说,牧场上没有人送酥油奶渣回来,不然再装点奶渣就好吃了,说完扎紧了袋子放到任家婆婆面前。我一声不响地走进储物室里,在一张新鲜的大黄叶子下面取出一坨湿漉漉的奶渣,递给任家婆婆,她伸手来,却没有接过,她看着奶奶。奶奶的脸被火塘烤红了,她用炭火一样灼烫的声音对着我说,这是用来敬山菩萨的!我掰下奶渣的尖顶,任家婆婆这才接过那坨奶渣放入布袋里。我便把奶渣的尖顶又放回到那片大黄叶子底下去。奶奶为任家婆婆盛了一碗热茶后,低头继续扯羊绒,任家婆婆打开手掌朝着火塘烤火。奶奶添了几块柴禾,火塘慢慢明亮起来,白昼一样。任家婆婆看着我,用满脸的皱纹朝我笑。我取出老鼠,朝她。她佯装受了惊吓,用双手蒙住脸。她的手颤巍巍的,仿佛真的受了惊吓一样,我只好把老鼠放回衣兜里去。任家婆婆说话的声音也颤巍巍的,她说,涨水了,磨子磨的包谷面太糙,蒸沙沙饭很难下咽。她的媳妇在花踏平种了一亩天须米,等到收割了全部用来磨糌粑。她说着这样的话,眼神兴盛,我仿佛也展望到了那片天须地已经结满了紫红的天须米,它们沉甸甸的垂挂在地里,像任家婆婆落在地板上的影子一样沉实,像楼梯口响起的脚步声一样沉实。
杨大伯穿着岩羊皮褂子,像一头岩羊走进了屋子。他的脚踩在锅庄地板上时,放得很轻,坐在火塘边上时也很轻。奶奶为他盛了一碗热茶,又在上面放了一撮糌粑,他双手接过茶碗,用右手的中指在碗里搅拌后,喝了两大口才放下碗。他笑盈盈地看着火塘,眼里就只有火塘,火光照着他两鬓的白发像融化的寒霜。杨大伯住在寨子以外,每晚他都会经过两条山沟来我家坐坐,这栋老宅子曾为他挡过几多风雨。七日堡寨里的人都知道有关他的事情,但都觉得无足轻重,时间就模糊了人们的记忆。只有奶奶清楚的记着,杨大伯是泸定冷碛龙巴人,他拖家带口逃难来到七日堡寨,并在寨子不远处的山沟里搭建了瓦板房住了下来。一夜里,瓦板房里突然闯进一群穿大裤脚的人,把杨大伯的妻子和儿女们从梦地里抢走了。杨大伯惊吓过度竟然唱起歌来,那歌声像响篾抛出的悲伤一样哀怨。人们问他唱的是什么,他只说是《苦苦卦》便再不与人交流。舍楚家(奶奶的娘家,是寨子里的地主)听到这个外乡人的遭遇后,许诺帮他找回家人,他便留在了舍楚家帮忙放羊。他放羊,总能找到水草丰沛的地方,羊群从几十只壮大到上百只时,舍楚家从泥巴山的土匪窝里赎回了他三个孩子,却没有赎回他的妻子。土匪说,他的妻子跳崖死了。孩子们回来了,他却依旧忧伤,依旧唱《苦苦卦》。
杨大伯就这样默默地坐在火塘边上,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热茶,任家婆婆也喝着热茶。他们吞咽热茶的声音,像鱼在水里吐着一个个向上的水泡。火塘里的柴禾烧成了一堆炭火,奶奶不再添柴,只用火钩刨开炭火,任家婆婆的手凑得火塘更近了些,火光中,她的两只手像递进火塘的两截干柴。杨大伯用手托起下巴沉思,后来他对着火塘发出了低声吟唱:一苦是山顶上的雪,上顶上的雪遇见太阳也会融化,我的苦不会融化;二苦是半山上的云,半山上的云被风吹了也会散去,我的苦不会散去;三苦是山脚下的水洼,山脚下的水洼也有清澈的时候,我的苦深不见底……
火塘边上围着我们,还有我们落在地板上的影子像许多人围着火塘凝听吟唱。我沉睡在火塘边上,一只老鼠沉睡在我的衣兜里。
稻场里的记忆
文/周少芬
很多年后,大凡我想起童年生活过的故乡,总也离不了那一片稻场,那是我儿时的乐园,是父辈和祖辈们秉持的一代代原始农耕习俗的缩影和见证,是勤劳的庄户人家历经艰辛播种后收获希望的场地,那种空旷遥远的感觉和记忆,每每念及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亲切感。
紧挨着村西的一处山岗下,有一个宽敞的稻场,夏秋季节,这里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时令已至小满,经历了一个冬春的沉寂,稻场里已是草长莺飞了。一场雨后,用锄头浅浅地刨一层,用石磙反复碾压,直至表皮平整发亮,歇几日,浇一场透水,再碾压,到整个稻场瓷瓷实实,就算好了。精心整理过的稻场干净平滑,像用泥浆抹过。
夏收季节,稻场里开始热闹了,蒙古包一样的稻堆子耸立在稻场四周,只待主人颗粒归仓了。均匀地铺好稻子,就开始碾场,几头老水牛拖着套了木框的笨重石磙,吱吱呀呀,慢慢的一圈一圈的绕着碾压,赶场的人一手执鞭,一手牵着牛绳,随着牛打转。烈日下,场子四处弥漫着人的吆喝声和牛的喘息声,以及翻弄稻子的簌簌声。
稻场边有一棵三人合抱粗的百年老枫树,树冠冲天枝繁叶茂,是附近农田和稻场里劳作的农人们的歇脚点。不远处山岗上的那片瓜园里,有瓜果的成熟气息随风而来。碾稻子那会儿,我负责送水,多半时候我拎着水瓶坐在树下,吃着母亲给我摘来的甜瓜,嘴角旁流溢着一弯汁液和几粒瓜籽,目睹稻场里的人们在烈日酷暑下紧张而艰辛的劳作。经过铺场、碾场、翻场、起场、扬场等一系列程序下来,一颗颗金黄饱满的谷子小山一样堆在场子中央,母亲汗流浃背地走到树荫下喝上几口水,又重返稻场挥汗如雨。
夏收之后,稻场会有一段时间的空闲。这时的稻场成了人们小憩纳凉的好处所。乡村的夏夜,凉爽宜人,人们吃过晚饭,三三两两从家里搬来竹床凉席,仰躺在稻场里闲聊,小孩子则绕着草垛捉迷藏,追捕飞舞的流萤,嬉笑声响彻四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干草味和瓜果的清香味,偶尔有人会弄来一个大西瓜,大家分而食之,其乐无穷。
秋稻脱粒后得晒上两天才入仓,稻场是最好的晾晒场所。为省去来回搬运稻谷的艰辛,一般人家会选择在稻场守夜。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劳力,没有帮手,母亲会拽上我跟她一起守夜。守夜的住处当然是草垛,随便往一处草垛掏一个洞,足够两个人容身。母亲搂着我,为了壮胆,给我讲一些故事和传说,我神情专注地倾听着,凝视着浩渺的夜空,觉得母亲的故事和头顶的夜空一样炫目而迷人。
冬天的稻场就是一派空旷寂寥了,偶尔放几场露天电影,召集几次村民聚会。下雪了,稻场四处是兔子和鸟雀的清晰脚印。等到来年,又是一派热闹繁忙的景象。
随着联合收割机的广泛推进,每到夏收或秋收季节,成熟的庄稼地里,四野都是机器的轰鸣声,稻场已渐渐被人们淡化和遗忘。不只是稻场,整个村庄也常年处在一种安静和寂寞里,那遥远记忆里的稻场,老水牛,夏夜的流萤,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温馨画面,犹如一场黑白电影,掀起了我对远逝乡村的刻骨怀念,多年以后,当我想起,仍为那股亲切而熟悉的气息远去而深深怅惘。
嗜棋的父亲
文/申阳
中国象棋在中国的普及十分广泛,无论哪个城镇的大街小巷,一年四季,总能看到路边摆着简易棋盘两人对阵、多人观看的情景。每当看到这些街边的棋摊,我就自然想起我的父亲。
父亲是建国初期城市高中毕业生,先在银行干职员,后在企业当干部,属学教扎实、见多识广的一介书生。诗词歌赋、棋琴书画均略会一点,社科各域也都略知一点。但平生无业绩,像大多数人一样普普通通。
父亲平生无业绩,不代表他没有爱好。父亲的爱好还比较广泛:读书(收藏中外文学名着)、剪报(剪了几大本"百科全书")、集邮(指导我哥哥办个人邮展)、看戏(京剧古装戏唱断大多能说出一二)、下棋(专下中国象棋)。在他的这些爱好中,我感觉最突出、最富有情趣、也最让我难忘的是下棋。
父亲对中国象棋的爱好,到了"嗜"的地步。他收藏的棋子很多,质地有木制的、塑料的、玻璃的,还有一副其徒弟送给他的象牙的(这副象牙棋子,他一直舍不得拿出来下,说是退休后好好享用);形状有超大的、大的、小的、迷你的。常下的是一副塑料象棋,棋子有今天一元硬币大小,32粒棋子整齐地放在一个上盖推拉与蚊香盒差不多大的正方形木盒里,棋子上叠放着塑料纸棋盘。这个棋盒多少年来就放在他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走哪带哪,随时开战。
我和哥哥小时候,父亲常带我俩上街玩,一旦路过街边的棋摊,他就上前观看,看之前嘱咐我们不要乱走。我倒是中规中距地候着,但哥哥闲不住,忽东忽西地奔玩。一次父亲看完棋,发现哥哥不见了,急忙拉着我在周边寻找,未料哥哥独自跑回了家,惹得母亲好一顿埋怨。受父亲的提教,上高小时,我们哥俩就会下象棋了,但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十几回合下来就败阵了。但毕竟家里有了下棋的人,只要我俩写完作业或干完家务,家里的方桌上就摆开了棋盘,我们哥俩轮番上阵,同父亲较量,一个败下来,另一个顶上去。我俩败得气鼓鼓的,父亲抽着烟乐滋滋的。
这个时候,父亲教我们排兵布阵、算计攻防,经常在关键着法上让我们悔子,提示我们应该怎样走才是上策。时间一长,我和哥哥的棋技有所长进,一盘棋同父亲能战几十个回合、甚至半个小时,我上初中以后,偶尔也能战胜他。
如此一来,父亲同我下棋的频率更勤了。节假日父亲午休后,就和我摆开了棋盘,他一支烟、一口茶地同我一盘一盘地下,他赢一盘,我胜一盘,几盘下来战绩不分高低。他赢了要乘胜进军,输了要挽回面子。时间一长,少年的我坐不住了,况且外面小伙伴们玩得热火朝天,欢声笑语,我就故意走几着臭棋,输了几盘,好让父亲乘兴收棋。父亲看出我的不耐烦,指着棋子训斥我:这棋怎么这样走!没办法,接着下。就这样,父亲尽兴了,天色也暗了,母亲要张罗晚饭,我得去帮忙,一下午一点自由的时间都没有,弄得我十分扫兴。
就在这种经常的扫兴中,我的棋技大有提高,邻居同伴、同班同学渐渐都不是对手,经常参加校内外象棋比赛, 还拿了一次全校初中组冠军。父亲捧着我的冠军奖状,乐不合口,特地拿出一副珍藏多年的象棋送给我。
父亲的嗜棋,可以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凡来我们家做客的男性亲朋好友,无论你有事无事,也无论你欲坐多长时间,一根烟还未抽完,他就轻声地问对方:"下盘棋怎么样?"面容之和蔼、态度之恳切,令对方不好拒绝。于是,他马上摆好棋盘,开始对杀;如有两三个客人,就轮番上阵,一下就是一两个小时,弄得家里乌烟瘴气。后来,父亲到企业就职,我们家住集体宿舍,与单身宿舍楼挨楼,经常有同事晚饭后来坐坐,只要来人必下象棋,只要下棋必下几个小时。那时候住房小,来了客人,一些家务事就不方便做,母亲虽有怨气,但不会说什么。她知道,父亲一辈子就这么点嗜好。
在我的记忆里,正月初一,相邻的同事登门拜年,祝福吉祥的话还未说完,母亲的年货尚没完全摆好,父亲就诚恳地邀客人下棋。客人虽急于去下一家拜年,但碍于父亲的面子,只好坐下来下。第一批来拜年的人棋战正酣,第二批来拜年的人同样被父亲挽留,加入下棋行列。下着下着,半上午就过去了。客人走后,母亲埋怨父亲:大年初一人家哪有闲功夫陪你下棋……父亲不反驳,只有嘿嘿地笑着。父亲经常出差,坐火车过程中,会主动掏出那副随身携带的塑料象棋,邀请陌生的旅伴下,好几次激烈搏杀中忘了下车,坐过了站。
中国象棋的下法中含有丰富的人生哲理,我上初中以后,父亲在与我对弈中常说,学习要像"卒"那样"只进不退";以后参加工作了要像"车"那样"勇往直前、百折不挠";做事不能只看眼前,要像下棋那样"瞻前顾后","走一步想三步"……父亲的这番"棋语",时至今日对我仍有指点迷津的意义。
父亲下棋的水平究竟有多高?这个答案我心里最清楚,我上初中时就能胜他,工作以后他对我就负多胜少。我只是普通的象棋爱好者,父亲的棋技在象棋爱好者上中下三个等级中,只能算中等偏下,所以他从不参加任何级别的象棋比赛。尽管父亲的棋技拿不上桌面,但这不妨碍他一辈子嗜棋如命,什么杨官麟的"当头炮"、胡荣华的"连环马"、赵国荣的"中盘"、柳大华的"残局",他都能如数家珍。我曾托人给他买了一本《杨官麟棋局选》,他如获至宝,经常摆开棋盘照着下。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父亲退休在家,我们哥俩都在外地工作,同他下棋人几乎没有了,他就白天到路边看人下,晚上一人在家打棋谱。我们哥俩探假回家,除了帮他做家务,主要的任务就是陪他下棋。晚年的父亲依旧痴棋不改,每盘棋都下得津津有味。
后来父亲不幸逝世,我挑出那副他十分珍惜的象牙棋子,随他的遗体一道火化,以便他在天国也有象棋下……
蜕变
文/王夫杰
一只蛹的疯狂在于噬叶如痴,在于自己为自己虚拟出一种餍足,在于用恶欲的丝线编织成网而自囿其中——我就是这样一直亲手用疯狂葬送了自由的蛹。
青葱岁月,本应是人生旅途中单纯美好又不失活力的起跑阶段,而与他人不同的是,本应在孜孜苦读的我,却选择了一条走向深渊的不归之路。从抽烟、喝酒、逃课开始,到玩游戏、泡夜店、打架斗殴,甚至到最后拉拢聚集了一些和我一样溺于堕落的社会闲散人员恣睢妄为。我耽于一种变态的叛逆快感,越陷越深,难以自拔。最后,终于触碰到法律的红线而身陷囹圄——作茧自缚是我为自己的生活付出的代价。
自我毁没,往往先从自我迷失开始。在高墙电网之内,我看不到未来在哪里,也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环境的骤变,带给我如潮一般的不适与不安,我迷失了方向并且心怀惶恐怀疑一切。从怀疑过去到怀疑将来,从怀疑自己到怀疑人生,从怀疑现实到怀疑希望。自此,我把自己锁在一片黑暗之中,封闭了思想与感觉,像一具丢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近五年的时光,在那段自暴自弃的日子里,我曾多次因违反监规纪律而受到监狱的扣分处罚,更是因为打架闹事而被关了两次禁闭。我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被全世界所抛弃,余下的生命索然无味,我甚至有了结束这一切的念头,然而在这时,爱却挽救了我。
曾经一度疯狂的我,已经丧失了爱与被爱的能力,我认为我也不配再拥有爱,但几近麻木的我,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爱。在连我自己都放弃了自己的时刻,父母、亲友和警官们却没有放弃我。是他们日复一日的开导与劝慰,融化了我冰冻的心,让我心中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对于我这样的负罪之人,他们还是给予了这般深厚温暖的关爱、大爱,怎令我不心生感动,怎令我不动容,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在爱的力量下,我的良知和灵魂终于被慢慢唤醒。我开始主动接受改造,接受教育,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和劳动技能,在亲人、朋友和警官们的帮助下,我不仅完成了思想的蜕变,更是取得了一系列优异的成绩。在他们欣慰的目光中,我被奖励减刑两年,而如今更是即将面临新生。回首过往,恍若一切幻梦般令人不胜唏嘘。然而,这场梦里有着真实的此生难忘的爱,有着真实的蜕变之后全新的自己,还有真实的在胸膛左侧跳动不息的感恩之心。
爱,在悬崖边为我插上希望的翅膀;爱,在茫茫苦海为我燃起指路的航灯;爱,在阴影里帮我重获真善美;爱,让我破茧重生;爱,让我明白:黑夜不会长久,黎明即将到来。
外婆的南瓜饺子
文/宁琳净
舒服不过躺着,好吃不过饺子。身为北方人,我最喜欢的就是饺子,用我妈的话来形容,说我打小就是个饺子迷,不管什么馅,只要是饺子的形状,我都会吃得不亦乐乎。老妈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因为真的有那么几次,下班回家看到热腾腾的饺子,我捧起来就吃,最后开始打饱嗝儿了,才忽然梦游似的问老妈:"今天的饺子是什么馅呀?"
平时包饺子,没什么讲究。只记得小时候,到了每年的冬至,只要外婆住在我们家,她总是要包南瓜馅的饺子。至于原因,她老人家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说是老辈传下来的习惯。
要包南瓜馅饺子,除了葱和姜这些必备的材料,还要早早买好虾皮。到了冬至那天,挑一个又大又圆的南瓜,洗干净,用刀刮去它的皮,切开,把瓜瓤挖出来,瓜要擦成丝儿,加葱末、姜末、香油、盐、味精和熟花生油,虾皮洗干净,沥干水也放进去,把这一大堆东西搅拌均匀,饺子馅就准备好了。
外婆忙着准备的时候,我们小孩子通常也没闲着,挖掉的南瓜瓤,里面可以挑出南瓜子,特别饱满的,可以留下来,明年拿它当种子用。剩下的南瓜子,则可以洗干净,晒到窗台上,过不了几天,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纯天然南瓜子了,这也是外婆最喜欢的零食呢。
大人们聚在一起,有的擀饺子皮,有的动手包,说说笑笑很热闹。我瞅准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跑过去,揪下一块儿面团,把它捏成各种好玩的形状,开心得不得了。
晌午时,饺子终于包好,煮出来的第一碗,母亲总会虔诚地将它放在灶前上供,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吧。终于等到外婆招呼大家吃饭,我迫不及待端起碗来,夹住一个狠狠咬上一口,烫得说不出话来!
吃完南瓜饺子,外婆会念叨,"这就开始数九了,天要冷啦。"她让我们拿出用过的旧练习本,说每天在上面画一朵花,等画到"六九"时,春天就来了……
多年以后,当我站在异乡的土地上,回想起外婆的南瓜饺子,唇齿间仿佛还留着那清淡却又鲜香的滋味。同时,耳边又响起她那慈祥的声音:"别怕,画一朵花,就离春天近一点儿……"
节约年
文/马德
父亲过去是个木匠,算是手艺人,经常去给人家盖房或者打家具。
我还记得,他那时候一天可以挣2元钱,另外主家还会给一盒官厅烟。虽然区区两块钱,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却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贴补家用显得很宽裕。
尽管这样,父亲依然把日子过到"抠门".譬如,过年的时候,他很少在炮仗上花钱。用父亲的话说,炮仗这种东西,捻子一点着,噼里啪啦响过,钱就没了,简直是败家。
我有点恨父亲。因为,别人家的大人,会成捆成捆地把二踢脚买回去,有的人家甚至还要买些礼花。除夕夜,我家只有零落的几声,而别人家的院子里,都要放很长时间的爆竹,还有绽放在夜空中的绚烂烟花,热闹异常,看得真让人眼馋。
有一回,村里来了个卖炮仗的,没有钱买的话,可以用粮食换。李成的父亲扛出来半口袋麦子,换了好多炮仗。我跑回家就跟父亲说,李成家那么穷都换了那么多。我的言外之意是,难道我家还比不上李成家。本想将父亲一军,哪料父亲瞪圆双眼,操起笤帚就要揍我,说:兔崽子,想跟他学败家啊!
父亲把我从屋里追到院里,又从院里追到巷子里。我吓得不敢回家,一个人在村子里晃荡了好久。
此后,便只好认命。除夕夜,自己家的炮仗响完后,我就站在高高的草垛上看别人家放,尽管依然还会眼馋,但心里安静了许多。
父亲病重的那一年,家里债台高筑。春节的时候,家里只买了几个二踢脚以及一挂200响的鞭炮。年过完了,那串鞭炮也没放完。父亲说,你拆着放了吧。我说不。父亲有些哽咽,说,孩子,这些年,亏待了你,爹知道你喜欢放炮仗,但爹不想把钱花在这个上面,穷人家,挣不来,就得靠一点一点攒,勤俭才能持家啊!
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自那年之后,我好像一下子懂了,懂了父亲,也懂了如何去生活。
现在日子比过去好了很多,但从未想过"报复性"地把童年的那些亏欠补回来。每年春节,也像父亲那样,只是象征性地放一些炮仗,也算是辞了旧迎了新。更何况,现在的污染那么严重,祥和欢乐的节日氛围,需要爆竹辞旧的热闹,更需要洁净的空气,以及蔚蓝的天空啊!
人生太过深奥
文/朱梦佳
徘徊在生命的圈网中,总会有太多的梦想,太多的希望,又会有太多的失落……漫漫尘世间,几度忧愁,几度欢畅,弹指之间终会烟消云散。
曾经的我们,都在追求学业成功的旅途上,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想太深,分数就能体现谁成功谁失败,唯一的梦想就是考大学,曾以为那就是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追求;如今的我们,离开了象牙塔的校园生活,踏上社会,我们的容颜渐渐变化,心态逐渐改变,梦想也在恍惚摇动……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在为生计而奔波的道路上,每当遇到挫折与失败,总会低首凝望着曾经走过的每一个脚印,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青春、流下了多少的汗水,深思回味无限,却反而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曾经的我们,始终相信自己,总以为生活再艰难,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总以为生活再痛苦,只要相信自己,迟早会向着天空展开翅膀自由地飞翔。但每每被现实的厉风吹倒时,我们开始恐惧,以毫无自信的眼泪洗刷心灵的创伤,接着再向前迈出每一步,都害怕掉落,也许这是宿命,无法停止与改变。
曾经的我们,单纯地总以为,没有房子、没有钞票,也能得到最唯美的爱情,前世的几万次回眸,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前世的上万次擦肩而过,得以今生的相拥而泣,惊鸿一瞥。而如今当事业依然低迷,爱情在现实的折射下变得虚幻渺茫,多少年的等待与守候,逃不过一句"再见",最终只能是彼此生命的过客。
长路漫漫,生命中的烟花在不断地陨落,被风承载的梦想在现实中不停摇曳;而生生死死的轮回之中,妩媚的终会是谁的红颜?站在生命的岔路上,抖落身上的尘土,振作精神,重新站起来,恬静地看着所有的尘世繁琐,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只有微笑着接受一切现实……
杂说燕子
文/徐仁河
小的时候,蹒跚学步的我们,总是痴痴望着屋檐下穿进穿出的燕子,嘴里咿呀个不停。上学了,学的第一首儿歌也是跟燕子有关,和春天有关。
燕子最为人叹服的就是它的迁徙本领。连"燕"这个字,也是暗藏深意。《说文》:廿、北、口、火这四个部件整合成燕子的向北飞行时的形象:"廿"模拟燕子开口,为头部;"北"模拟燕子展翅,为翅膀;"火"模拟燕子尾部。整个"燕"字记载了燕子的习性:每年春暖花开季节,燕子一路向北,回归故乡。燕子不来时冰天雪地,当抬眼望,雨燕双飞,燕语莺歌。不用说,春天来了!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农村老家的厅堂和屋梁上,除了供奉祖先的牌位,还有就是三五个泥巴糊糊的燕子窝。所谓"寄人檐下"真不愧是燕子的典型写照。但是燕子的寄居待遇一点不差。同样是寄居人类的动物,燕子比之鸡鸭,甚至牛马,地位那是高得多的多。燕子秋去春来,不忘旧主,不舍老巢。这一点人类豢养的大多动物都不及也。
燕子最像绅士,那燕尾服一穿,别提多精神。我有点怀疑,所谓的"新婚燕尔"估计是新人的服装比较得体。"身轻如燕"说的是美女以及其动人的体态,比较知名的是赵飞燕,据传她体态轻盈,以致能在成人手掌上跳舞。正所谓"环肥燕瘦",如果她幸而生在当今,一定是减肥茶的广告代言人。燕子不光可以指代美女,帅哥也行。《三国演义》里如此形容一个旷世英雄"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说的是谁?燕人张翼德是也!
从小到大,由于读书不精,食古不化,我们对燕子的误解还真是不少。举一个例子,我总是以为燕子是喜爱劳动,但总是会疏于爱情。因为我看到过一个常用语。叫做"劳燕分飞".幸亏一个老先生给我提了下书袋,告诉我说,"劳"在这里不是指燕子辛劳,而是指代另一种叫做"伯劳"的鸟。道不同不相为谋,岂有不各自飞的道理!还有老早读《史记》,记住了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就以为燕子和麻雀一样,胸无大志。又是一个动物学家帮了我的大忙,说燕雀是麻雀的表兄,跟燕子没有一点关系。
离开农村老家已是经年,成家立业,在城里买了套房子。比较堵心的是没有一只燕子来家中筑巢。那天看到电视,说城南有一个"燕子坞".当晚兴奋难眠,立时驱车去探访。不料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它是燕子坞没错,却不是公益人士为燕子搭建燕巢,而是出售商品的所在。所售物品,倒也跟燕子有关,唤作"燕窝".
城里没有燕子,自以为农村里别的没有,燕子还是有几只的。可惜的是,清明节前,我去了趟老家,家中的故旧也多半见上了一面。可是看看风雨飘摇的老屋屋檐下,却不见一个"老朋友"的身影。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那首经典儿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小燕子,告诉你,今年这里更美丽。我们盖起了大工厂,装上了新机器……"真是高级黑啊,我想我已经知道如今燕子去哪儿了。
人·狗·情缘
文/思语
我家的爱犬胖胖是2005年4月从市场买回家的,它是一只黑白相间、中小型日本尖嘴公狗。记得刚来时,它外表匀称,胖胖的,身上的黑毛黑得反光发亮、白毛雪白耀眼,棍型垂尾,高昂着头,一副高傲、帅气的外表,耳朵尖尖的,机敏中带着自信。
每天吃了晚饭,爷爷在看电视,它就用嘴拱爷爷的手,让爷爷给它玩"打仗"游戏。我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它,因为它非常聪明温顺,在主人的指令下去叼手套、叼小竹篮,爷爷要出门让它去叼鞋子,让它握手、站立、坐下,让它叫,这些它都做得很到位,叫它的名字它会答应。到了遛狗时间,有时主人没时间,就让它自己下楼,大约二三十分钟后它回来"敲门",主人开门它进屋。有时主人对着它说话,它都歪着头认真听,似乎主人的心思它都懂。
我们全家喜欢它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们家三楼窗户没有护拦,盗贼三次光顾我家。夜里一两点钟,胖胖突然冲到厨房窗户狂叫,我们被惊醒,连忙起身,发现窗户大开,第二天别的邻居被偷报警,才知道夜里邻居几户被盗了。由于胖胖的警觉,保护了家里的财产安全,它是我们家的功臣。
后来,胖胖老了、病了,它的毛没有了光泽,尾巴上的毛稀稀拉拉。在它生命的最后一个月,爷爷每天带它去宠物医院打针、输液,悉心地照料它。每天都想着给它吃药,有时甚至忘了自己吃药。每次给它打针输液,它都非常配合,一声不吭,直到打完。在那诀别的时刻,爷爷呼唤着它的名字,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它渐渐凉去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胖胖走了,回想这十年间人狗情缘,我们朝夕相处,它带给我们的有烦恼,但更多的是欢乐。我们一家人都非常想念它。
包书皮
文/黄健
新学期开始了,学校发了许多新书。女儿到学校门口的文具用品商店买回一摞花花绿绿、印有各种卡通图案的塑料书皮,直接往书上一套,包书皮这事就算完成了。看着她简便快捷地包书,总觉得缺少些什么,我不由想起了童年时包书的情景。
那时候,包书是开学必不可少的"功课".每次一领到新书,我就飞奔回家,不用母亲吩咐,把家里那张四方饭桌擦得干干净净,再小心翼翼地把新书拿出来,一边闻着新书的油墨清香,一边等待父亲干完农活后回家给我包书。
那时候的书皮,都是用各种各样的纸包的。最好的当然是彩色的年历画,纸质厚实且光滑,包出来的书光洁挺刮,如果能将主要的图案包在封面的正中,就更是好看又经用了;其次是牛皮纸,比年历画薄,略显粗糙,但朴拙大方,还可以想办法画些花花草草来装饰它;最差的就是报纸了,软绵绵,全是黑乎乎的字,在上面写上钢笔字也常常分辨不清,而且包好的书皮也是松松垮垮,时间不长,书皮的边角就开始泛毛、开裂。但即便如此,在当时报纸都是非常难找的,只有村委会才有。父亲总在春节期间,向亲戚好友、左邻右舍讨来旧年历画,藏在柜子里,以备我开学之用。
在我的左顾右盼中,父亲终于回家了。他在屋前的池塘里洗净双手,又用毛巾把手擦了又擦,这才打开柜子,找出几张发着脆响的年历画。昏黄的灯光下,父亲顾不上吃晚饭,开始给我包书。
包书的工艺很讲究。父亲将年历画的图案估量着放在封面的正中,然后将年历画对折,把书夹在中间,在四周轻压一下,压出书的大概轮廓,反复比划着包书纸需裁剪的大小,然后将多余的纸边裁掉。接着,沿着书脊压出的轮廓线,对准上下书线各剪一个豁口。剪豁口时,剪刀下去的角度要一致,太宽则不精致,太小则不大方,太用力剪过了头,书边则会不整齐。然后再以书边的轮廓线为折痕,将书的封面和封底摺进去。最后,父亲用他有力的手掌向下压住书本,直到书角平平整整、折痕服服贴贴为止。
包完书,父亲拿出他心爱的钢笔,蘸满蓝色的墨水,在封面上写下课目的名称和我的名字。他写的是繁体,字不算很好,但一笔一划,都端正有力,一丝不苟。父亲包的书皮堪称完美,四个角棱角分明,六条线横平竖直,每个地方都严丝合缝,漂亮、精致。
第二天早上到了学校,我们就拿出这些包好的书,互相比较炫耀,而我的书总是在众多的包书皮中得到一致的好评,那心里真是比吃蜜还甜。同学们的啧啧称赞,也让我对书倍加呵护、珍惜。那时村里的孩子整日在泥地里摸爬滚打,丢书、撕书,把书弄得污秽不堪的比比皆是,不少孩子等不到学期结束,封面脱落、纸张破损,可我的课本直到学期结束,还是那么干净整洁、完好无损。
青灯有味,儿时不再。那张油亮的四方桌、那些明晃晃的年历画,还有昏黄的灯光下等候的时光,连同包书皮这件事都成了美好的回忆。现在那些用流水线上下来的塑料包书纸的孩子们,恐怕已经无法理解我们当时的那份期盼、激动和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