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裕与幸福，有时是两股道
富裕与幸福，有时是两股道
老王是我以前的同学，现在可谓是“成功人士”。他自己开了一家外贸公司，注册资金有二千多万。早在本世纪初，他就在市中心地段买了一套近四百平方米的豪华住宅，上下二层，中有螺旋楼梯，扶摇直上。小区里竭尽华丽，小桥、流水，喷泉、地灯、假山，鱼池，应有竟有，环境幽雅，十分宜人。
老王原本身材矮小，现在却是臃肿肥胖，大腹便便，满面红光。尤其是那一双招风大耳朵，油光厚实。有时在一起喝酒时，脸上泛出的玫瑰红一直延伸到耳朵根部，犹如两坨鲜红的耳坠，格外显眼。
老王经常穿一身蓝色的雅戈尔西服，烫贴笔挺。蓝白相间的花式领带，潇洒飘逸，在浅红色的村衫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气派。一双黑皮鞋，锃亮照人。
原来我有老王的手机号码，但每次打电话，对方总是回答，机主正忙，要我给他“小秘书”留话。每次过年过节相互问候时，我只得给老王家里打电话。但老王十有八、九不在家。
有一次我们老同学聚会，我提前一个月给老王爱人打电话，请他务必腾出时间来参加。聚会前几天我又给老王家里去电话，他爱人回答我他一定来参加。
聚会那天同学们都基本到齐了，唯有老王姗姗来迟。我到茶社门口专程等候。不一会来了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车，老王气宇轩昂地步下车来，回首潇洒地对驾驶员摇摇手道：“你两个钟头以后来接我。”十足的一副大老板气派。
老同学聚会，亲热有加，几人一簇，亲切交谈。有的聊起儿时趣事，哄笑满堂；有的聊起成长历程，感概颇多；有的聊起家庭生活，温情脉脉；有的聊起生病同学，唏嘘不已。只有老王一个人在不停的打电话。一会是他们公司职员来电话，汇报原材料短缺，他满面怒气，大声呵斥：“这点小事还来麻烦我？你们是吃干饭的吗？”一会是海关打来电话，他马上放下身价，谦恭不已，连声说：“是，是，我们立即去办！”一会是工厂打来电话，商谈不能如期交货，他瞬即变了一副面孔，半是威胁半是调侃地说：“你们以后可能拿不到我的订单了，怎么这样不守信用呢？”一会是银行打来电话，催缴贷款利息，他的表情立马变成一只乖顺的宠物猫，轻言细语地向对方诉苦叫难，请对方缓一缓，临挂电话时还不忘向对方叮嘱：“过二天我请您到四川酒家吃火锅，您一定要把老婆儿子带来哦！”在同学们的一片埋怨声中，他只得关机了。
几杯酒下肚后，老王似乎不胜酒力，双眼渐渐迷糊起来，不一会便蒙头大睡，鼾声如雷。同学们都逐渐散去了，我一个人留下来陪伴他。
过了两个钟头以后老王才醒了过来，他满面羞涩地连声说对不起。我向服务员要了二杯清茶，与他相对而啜。他告诉我，别看他平常风风光光，其实他一肚子苦水无人倾述。小的时候家里很穷，长大以后他挖空心事，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自己创业以后更是千辛万苦，步步艰难。与客人谈生意笑脸相印；挨税务人员的训斥没脸没皮，与工厂打交道喝酒时，明知是陷阱有时还舍生忘死地跳下去；向银行贷款经常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孤注一掷。现在生活好些了，却落下了一身的病。谈到他的家庭时，他更是有苦难言，唉声不断。他苦着脸说：“不怕你笑话，我这家庭也就是维持会而已。”他告诉我他老婆整天打麻将，有时甚至昼夜不归。他儿子从小学习成绩就不好，长大以后把他送到国外，本来以为他换了个环境，见识世面，会有进展，结果更糟。在一次争风吃醋的打斗中，被打伤了一条腿，至今在家，每天与一些狐朋狗友无所事事，到处胡闹。他不无聊奈的自我嘲讽地说：“我这家庭实际上是一把无形的枷锁，有时把我锁得气都喘不过来。”望着他那苦不堪言，欲言又止的神态，我只能默然无语。
我想，有时幸福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有的人腰缠万贯，生活也许还在苦海中飘荡。有的人一文不名，也许幸福正洋溢在他周围。就像人们平常喝茶，有人喝着“大红袍”，但他感觉苦涩难咽，有人喝着白开水，他却感觉甜蜜可口。
我们小区后面车棚旁，有一间原为门卫晚上休息的平房，后来租给了一对安徽来打工的农民。夫妻两大约五十多岁，男的在小区周围收买废旧物资，女的在小区做环卫工。男人粗壮结实，脸色黝黑，下巴和嘴唇上的胡须，犹如一根根钢针倒竖着，尤其是他搬运重物时，胳膊上的肌肉像小馒头似地凸显出来，十分威武。身上永远是一身蓝咔叽布的工作服，脚上一双解放牌球鞋，干净利落。男人为人豪爽，热情助人。经常我到车棚拿车子，他总是笑脸相迎，并帮我把其他车子挪开。有时自行车被小轿车挡了道，他还帮我把自行车举过头顶，越过小轿车身拿出来。男人整天乐呵呵的，闲暇时，还与小区里的老人下两盘棋。有时夏天傍晚，他在门口放一张小凳，要他女人炒二盘家乡菜，独自自斟自饮。
时间长了，比较熟悉了。男人告诉我，他们一家都在南京打工，女儿女婿在工厂里，有时女儿女婿把上小学的小外孙带过来，一家人聚一聚。他满面笑容地说，他就好一点酒，女儿每次到来，总是带上几瓶“稻花香”，女婿买上几盘卤菜，全家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他们在农村的地已经被征用了，在小镇上买了两套房，过年时一家人一起回去。村上每个月给养老金，吃穿不用愁。他狡黠地悄悄对我说：“我老太婆担心我经常吃酒，对身体有害，有时偷偷地把酒藏起来，但我每次总能找到。”说完他哈哈地大笑起来。望着他那憨厚得意的神色，我不由得也受到了感染。从他的笑声中，我读到他的乐观与自在，更读到他的愉悦与幸福。
有时，富裕与幸福可能是永不交叉的两条轨道。最近报纸上报道的好几例亿万富翁自杀的消息，他们正是用生命的轨迹诠释了“两条轨道”的真谛。富裕仅仅是物资上的丰硕，而幸福就需要人与人之间去创建，去理解，去包容，去维护，更需要人们对生后的珍惜和对他人的尊重。